第62節(jié)
電話里,老板娘哭天搶地:“見了鬼了,店里來了幾幫莫名其妙的王八蛋,兩幫人不知怎么一言不合動起手來,現(xiàn)在都快打出人命了,還有王進(jìn)你知道的吧?就是對你和顏顏特別好的那個,現(xiàn)在頭破血流了!報警也沒個卵用!等警察來老娘的心血就全毀了……” 蘇茶心中一咯噔。 說起王進(jìn),她簡直再知道不過了,她曾經(jīng)的懷春暗戀對象呢,被傅堯第一次見面都砸得頭上留了道疤。如今蘇茶再回來,王進(jìn)也得勢,做起了正兒八經(jīng)的貨船生意,蘇茶又接手了邊港幾處蝦場,倆人自然就有了交集——沒曾想現(xiàn)在就出事。 蘇茶將孩子交給保姆,往天福茶樓跑了一趟,心中已經(jīng)隱隱有了不祥的預(yù)感。 果然,在一片咒爹罵娘的聲音中,在一篇喊打喊殺的混亂中,她看到了一身休閑裝安靜喝茶的傅衍,老板娘在他旁邊哭哭啼啼,他似乎被哭得不耐煩了,橫手一揮,一個木頭箱子被抬了進(jìn)來,箱子一打開,全是貨真價實的人民幣。 老板娘已經(jīng)被那一箱子的毛爺爺嚇傻了眼了,抖著手指著他:“你,你你你你,傅少爺——” 傅衍翹起的腿放下,隨手提起凳子擋開了砸來的一個飛盤,看都沒看那向斗毆中的小嘍啰一眼,安慰道:“別哭了九姑,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謝謝你這么久替我照顧老婆女兒,這些錢夠你開十個新的茶樓了,賞臉收下吧?!?/br> “什么!”九姑簡直晴天霹靂,大聲道:“什么老婆女兒?不是后媽嗎!你不是因為不滿老爹在外養(yǎng)小三跑來砸場子的嗎?老婆女兒是怎么回事——” 傅衍聞言,云淡風(fēng)輕的表情驟然變得僵硬,咬牙切齒地盯著她:“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br> 老板娘被他陰沉的臉色嚇住。 “我、我說你你你喜歡這個茶樓就買去,錢,錢我收下了——”說完立刻拼死拼活拖著錢箱子朝外跑,中途躲開了毆打中的人群,在門口撞見蘇茶的時候,她也只是語氣復(fù)雜地罵了一句:“死丫頭,既然不是當(dāng)小三你躲個啥呀!兩口子有氣倒是當(dāng)面撒出來呀,嘔翔劇看多了是不是?老娘真是撞了鬼了——” “我——” 蘇茶剛開口,還沒來得及說話,警察就來了,將鬧事的人拷回了警局,被毆打得看不出原形的王進(jìn)也不例外,而且不知是不是蘇茶的錯覺,她總覺得,剛才那樣激烈的“打架”,倒不像是真正的打架,反而像是單方面的群毆,當(dāng)然,被群毆的對象,就是她苦命的進(jìn)哥了。 在王進(jìn)被警察拷著出來的時候,她緊張地上前一步跟警察交涉:“警官,這其中恐怕有什么誤會,這一切都是那個人——” 她伸手一指茶樓里面。 正在喝茶的男人沖她笑得和煦。 “這都是他搞得鬼!肯定是!”蘇茶咬牙切齒對警察道。 警察叔叔白她一眼:“這位小姐,請不要妨礙警方辦案。” “警官!” 蘇茶簡直氣得快跳腳,在一干人等的圍觀下,臉漲的通紅。 這時候,里間的男人總算是坐不住了,邁著步子走出來,一把將她拉進(jìn)懷里,對黑著臉的警察道:“不好意思警官,我老婆膽子小,被剛才的血腥場面嚇壞了,她不是故意胡言亂語的——” 蘇茶簡直懷疑今天撞了鬼了。 她死死瞪著眼前人模狗樣的男人,聽到警察客氣地對他說:“謝謝你打電話通知警方,這一幫子混混成天鬧事,把好好一個小鎮(zhèn)鬧得不像個樣子,要是每一個人都能有您這樣同惡勢力作斗爭的勇氣,那我們警察就好辦事多了——” 傅衍笑瞇瞇對警察說:“作為一個公民,這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 蘇茶死死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十分鐘的時間,警察帶著鬧事者走了,茶樓人去樓空,圍觀群眾漸漸散去。 破舊的茶樓前,只余下她和傅衍兩人。 “你來這么干什么?”蘇茶氣急敗壞地問。 “來向我老婆證明一件事?!?/br> “證明什么?” “咦?”他似乎吃了一驚,促狹地看著她憤憤不平的臉色,忍不住湊近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聲音溫柔道不可思議:“老婆,我剛剛叫你呢——你默認(rèn)了。” 蘇茶腦袋一懵,罵道:“你有?。 ?/br> “我沒病。”傅衍正了神色,擲地有聲,“小茶,我原本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向你證明,求你原諒,但是一輩子說短不短,說長卻又很短,我等不了了——我怕突然哪一天我就不在了,而有些事情卻還沒跟你說清楚。” 語畢,他腳步聲風(fēng)地走進(jìn)空無一人的茶樓,將準(zhǔn)備好的油桶打翻,點了火。 “你瘋了!” 被燃起的火光刺紅了眼,蘇茶腳步慌亂地沖進(jìn)去,卻被迎面出來的男人一把抱起,她被放在了對街的安全位置。 “你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還沒瘋夠!” 這時候蘇茶才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都在打顫,因為剛剛有那么一瞬間,她真的以為他會突然不見了,突然就消失在熊熊燒起的大火中了,像他mama一樣。 “別怕,小茶你別怕,我不會丟下你的,我永遠(yuǎn)都不會丟下你和女兒?!备笛芗拥貙⑺龘磉M(jìn)懷里,圈著她的手緊緊地,通紅的目光注視著前方熊熊燃燒的大樓,聲音艱澀而決絕:“小茶,你看這火,它勢不可擋,氣勢滔滔,它曾經(jīng)燒毀了我的一切,燒毀了我的未來,但是現(xiàn)在我可以將它玩弄在指尖——不會讓它再有機(jī)會燒到我,更不允許它燒毀你?!?/br> 蘇茶渾身力氣都被盡數(shù)抽干,只余下驚懼的抽噎。 傅衍說:“小茶,你再信我最后一次,我好了,并且可以向你證明我好了,但前提是你愿意我在你身邊?!?/br> “小茶,你愿意我在你身邊嗎?” 說完,他眼神緊張地盯著她,仿佛等待命運宣判的囚徒。 緊接著就是蘇茶良久的沉默。 沉默到他眼中的光芒一點點變得暗淡。 “嗯?!弊罱K,蘇茶哽咽著狠狠一點頭,或許是想起了渴望爸爸的小女兒,或許是想起了兩人曾經(jīng)有過的片刻安寧時光,又或許是還想趁著年輕再妄為一次,她流著眼淚堅定地說:“我信你,阿衍,我信你。” 傅衍幾乎喜極而泣。 破鏡重圓的故事天天都在發(fā)生,他們不過是其中最簡單樸素的一對。 破舊的馬路邊上,兩人緊緊相擁。 “你真的好了嗎?阿衍?!迸膯?。 “嗯。”男的答。 “你真的不會再突然變成另一個可怕的陌生人了嗎?” “不會?!?/br> “那阿堯呢?”蘇茶問 “……”沉默。 “阿堯還會不會出現(xiàn)?” “小茶希望他出現(xiàn)嗎?” 這次換蘇茶沉默。 “他不會?!备笛鼙Ьo了她,沉聲道,“我已經(jīng)好了,他就不會再出現(xiàn)了,別的人格也不會出現(xiàn)了,乖,別怕,有我在?!?/br> “嗯?!?/br> 蘇茶輕輕松了口氣,漸漸放下心來。 這時候,馬路邊上突然停了一輛出租車,保姆急匆匆抱著啼哭的孩子下車來,看到眼前熊熊燃燒的茶樓,大吃一驚:“天哪!這是怎么回事?蘇小姐——” “我沒事吳阿姨?!碧K茶看到阿姨懷中啼哭著的小家伙,問道:“怎么了?哭得這樣厲害?” 伸手接過女兒,小心哄著她,卻并沒有什么用。 吳阿姨忙道:“我也不曉得咋回事,你一走了這小丫頭就開哭,哭得那個撕心裂肺喲,奶瓶都被她發(fā)脾氣給摔了,這孩子是不是病了,可也沒發(fā)燒啊——” “要不……我抱抱她?”傅衍看一眼哭個不停的小女兒,試探著對蘇茶道。 蘇茶小心將孩子遞了過去,眼神緊張地看著他。 也還真是奇了,孩子到他手上,原本還是哇哇嚎啕,卻漸漸成了小聲抽噎,后來慢慢的,連抽噎也沒有了,只大張著濕漉漉的明亮眼睛,跟男人對視,小嘴巴又開始咕嚕嚕:“粑粑粑粑……” 吳阿姨還蠻不好意思:“這孩子這么下去可不行啊,見到個人就叫爸爸?!?/br> 傅衍溫和地笑看了蘇茶一眼,低頭逗女兒繼續(xù)叫爸爸。 小女兒叫得可歡快,還越叫越急了:“粑粑粑粑……粑粑粑粑……” 傅衍臉上笑容更大,對蘇茶道:“咱們女兒跟你一樣乖,這么小就認(rèn)得親爸爸呢——” 話說到后面,他猛地笑意一僵。 因為“噗”地一聲—— 乖巧的小女兒拉了他一身臭臭。 蘇茶:“……” 蘇茶笑疼了肚子。 吳阿姨恍然大悟:“原來是要拉臭臭啊,我說怎么哭得這樣厲害,也不吃東西——” 干了壞事的小家伙一臉正氣,小手手一巴掌糊在男人的黑臉上,也是兇得很,大概是氣他聽不懂自己命令吧:說了要拉粑粑,你怎么遲遲不給我脫褲子? 笑夠了,蘇茶對傅衍說:“你、你趕緊去洗一下吧,順便將孩子褲子也換了,臭烘烘像什么話。” 傅衍僵硬地“哦”可一聲,抱著糊了一身的小公主,腳步飛快地轉(zhuǎn)身離開了,去了隔壁街一家茶樓,在所有人嫌棄的眼神下,付了錢找了熱水水,帶著小公主洗了個熱水澡。 而外面,蘇茶原本要跟上去,卻突然被吳阿姨叫住了。 “蘇小姐,你東西掉了?!?/br> 吳阿姨撿起地上一個小筆記本,遞給她。 “那不是我的?!碧K茶還覺得剛才的畫面滑稽,唇角笑意掩飾不住,她接過筆記本,心想大概是傅衍掉了的吧,隨手翻開看了看。 結(jié)果這一看,一道轟天巨雷就這樣砸下。 窄窄小小的筆記本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字,那些字體,五顏六色,有的磅礴大氣,有的卻如同幼兒手筆,有的又歪歪斜斜,還有的扭曲到看不出原樣……更詭異的是,這些不同顏色的字,就像是很多個啞巴,在這本小小的本子上進(jìn)行交談一樣。 譬如這一張,關(guān)于“早餐”的討論: 草綠色的字寫道:日,今天又是培根炒蛋,本大爺討厭培根炒蛋! 黑色的字寫道:嘻嘻,我最喜歡培根了。 橘紅色的字寫道:不多說,絕食抗議! 紫色的字寫道:樓上,你的絕食并沒有什么卵用,今天是我出現(xiàn)的日子。 …… 又譬如這一張,討論的“我該不該主動去找她”: 紫色的字寫道:求快去啊,自擼這么久,我好想念我老婆。 黑色的字寫道:嘻嘻,樓上,小心阿衍關(guān)你小黑屋。 橘紅色的字寫道:不多說,賭一箱黃瓜,阿衍怕老婆,不敢去! 草綠色的字寫道:全他媽給本大爺閉嘴!老子會想辦法!一群沒用的傻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