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嗯。”沈泣月柔柔應(yīng)著,順從的跟在李重元的身后。 城門重緩的打開,李重元似有千鈞分量的眼睫艱難的上揚開去,城門的內(nèi)側(cè),柴婧一身青色貂裘攏住了白凈的頸脖,盤髻輕繞,悠悠發(fā)絲蕩在耳后,清麗絕塵,就算已經(jīng)貴為公主,仍是往日那副淳樸裝扮,烏黑的發(fā)髻上不見繁瑣貴重的頭飾,唯有一支云都產(chǎn)的素玉發(fā)簪,與她清冽的容顏相得益彰,更顯脫俗。 李重元眼前一片模糊,深眸閃爍似淚非淚,妻子就在眼前,卻又好像離他越來越遠,他看得見,卻不敢去觸碰。 柴婧杏眼含淚,定定看著丈夫俊秀清減的臉,忽的向他伸出手去,紅唇微張道:“重元…” 李重元多想牽住柴婧的手,可他不敢,他忽然覺得自己無比的骯臟不堪,他不敢,也不配去擁有這個玉潔冰清高高在上的女人。 柴婧見李重元癡傻的看著自己一動不動,抿唇頓了頓道:“也不是頭回出征了,這會子怎么跟傻了一樣?重元,你過來?!?/br> 吳佐不忍見柴婧這樣,默默調(diào)轉(zhuǎn)馬頭往隊列后頭走去;殷崇訣晃著馬鐙沉著的看著,幽幽揚起唇角蘊起笑意。 吳佑咳了聲低聲道:“重元大哥,公主喚您過去。” 李重元如行尸走rou般緩緩踱進柴婧,勾住她伸出許久的指尖,溫熱的手指卻暖不起他徹寒的周身,李重元不敢直視柴婧深情脈脈的杏眼,回避著哀聲道:“帶不回王爺和王妃,是我的錯…” 柴婧順著他的指節(jié)挽住他的手腕,兩匹駿馬廝纏在了一處,柴婧垂眼道:“不是你的錯,我不信大哥和阿蘅就這么去了。許多話,咱們夫妻回去再慢慢說。” 柴婧見李重元恍惚失神的模樣,只當他是自責帶不回柴昭岳蘅,拉了拉他的馬韁道:“后頭還有這么多人看著,你我不進城,數(shù)萬將士難不成都堵在徽城門口?走了?!?/br> 見吳佐眉頭深鎖朝自己這邊經(jīng)過,殷崇訣貼著手背低咳了聲,吳佐聞聲朝他看去,四目對視含義深刻。 殷崇訣指著李重元的背影道:“那樣的人,比起王爺,差的豈止半分?他能待公主如此薄幸,終有一日也會視兄弟如草芥。吳將軍對駙馬也是失望透頂吧?!?/br> 吳佐像是沒有聽見殷崇訣的話語,微微頷首徑直離去。 ——“重元大哥離不開公主。”吳佑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與身旁的沈泣月說,“任何人,都取代不了公主在他心里的位置?!?/br> “泣月知道?!鄙蚱律已畚⑻糁t順道,“多謝吳將軍提點?!?/br> 柴婧與李重元并肩走了一段,想起了什么回頭去看,見吳佑身旁那個面生的年輕女子,捏著李重元的手心道:“吳佑邊上那位…是誰?莫不是他路上鐘意的姑娘?長得…真是好看。” 沈泣月見柴婧看向自己,含情美艷的梢目垂下卑順的弧度,腮邊漾起羞怯的潮紅。 柴婧又打量了她幾眼,見李重元沉默不語,晃了晃他的手腕道:“問你話呢,那姑娘是誰?你書信里也從未和我提起過,難道又有喜事要辦?” “婧兒…”李重元擠出話來。 “陰霾漫天是不假?!辈矜豪^續(xù)道,“可吳家也是追隨父皇多年的家將,吳家兄弟的事也不能怠慢了去,你應(yīng)該早些與我說的…” ——“婧兒…”李重元打斷柴婧道,“你聽我說?!?/br> “你說。”柴婧綻開強作輕松的俏臉,“我聽?!?/br> 李重元攥緊柴婧柔軟的手心,柴婧欣慰的低下眉眼。 “那個人…”李重元吞咽著干澀苦楚的喉嚨,吐出每個字都是那么艱難,“有了我的孩子…” 柴婧晃蕩著的酥手忽的頓住動作,“你說…什么?” “那個人?!崩钪卦獫駶櫟恼菩幕霾矜旱睦p繞,無力的耷拉在身側(cè),“有了…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 柴婧亮若明星的眸子剎的暗黑一片,風(fēng)乍起,吹起她耳邊蓬松的發(fā)梢,劃過她僵住的笑容,涼到了骨髓深處。 李重元想握住柴婧的手,可柴婧策馬離他越來越遠,風(fēng)沙入眼,他好像再也看不清柴婧——“婧兒!婧兒…” 柴婧瘦削的面龐蒼白如絹,雪花貼著肌膚緩緩融化,滴落的不知是雪水,還是淚水。 ——“婧兒!” 柴婧狠抽馬鞭直指李重元失態(tài)驚惶的臉,“本宮是當朝永樂公主,閨名豈是你可以叫的?李重元,不要高看了自己…眾將跟前,本宮不想讓駙馬失了顏面,一切,等入宮面圣時再說吧。” ——“駕!”柴婧果決的策馬直往宮門而去,青衣飄揚,芳華不群。 李重元狠狠抹去滿面冰涼的雪珠,漫天飛舞的雪花遮住了他本就迷離不清的視線,不過片刻,柴婧已經(jīng)消失不見,一切種種如同一場靡麗艷夢,夢已醒,情漸逝,人難求。 皇宮 太醫(yī)院首席醫(yī)官葉熏顫著手給柴逸端過一碗泛著青色的湯藥,見柴逸拾起湯勺自若的攪拌著,大顆的汗珠從鬢角滴落——“皇上...” “太醫(yī)無須再和朕多說什么。”柴逸打斷道,“此藥的猛烈,你已經(jīng)與朕說過多次,朕,心里有數(shù)?!?/br> 醫(yī)者仁心,葉熏咬牙道:“皇上,此藥乃七心蓮汁,雖可以強行止住您的肺疾,也能讓皇上容顏煥發(fā),如同常人一樣精神奕奕...可對龍體損耗巨大,若非真是迫不得已...” 柴逸厭惡苦口的湯藥,平日里連枇杷露略微的甘苦都不愿入嘴吞服,可今日苦如膽汁的蓮心,在柴逸看來卻如瓊漿一般,柴逸一飲而盡,釋然道:“葉太醫(yī)與朕說過,朕的龍體每況愈下,所剩時日,應(yīng)該不算多了?!?/br> 葉熏拂開衣襟跪地懇切道:“皇上乃一國之君,心中籌謀的要事實在太多,臣身為醫(yī)者,自然該事事如實相告,不可半點隱瞞??芍灰噬习残恼{(diào)理,不再為國事寢食混亂,殫盡竭力,要續(xù)命年余也絕非不可能的?!?/br> “年余?”柴逸撫須大笑道,“一年時光爾爾,幫不了朕,也幫不了大周,太短,實在太短!與其碌碌無為虛耗這一年,何不回光高照,再做些有用的事!” 葉熏怯怯抬首,看著面帶紅光字字鏗鏘的柴逸,知道他剛剛服下的七心蓮汁已經(jīng)起效,眼見這花甲老人蒼老枯瘦的面容,心里也是有些不忍。 “此事可要讓公主知曉?”葉熏小心翼翼道。 “切勿讓公主知道!”柴逸果決道,“駙馬率軍榮歸,公主清閑不得,朕這個做父皇的,也有許多事要她替朕分擔...” 葉熏正要退下,屋外有內(nèi)侍高喊道:“啟稟皇上,駙馬一眾已經(jīng)到了澤天大殿外,皇上是否召見?” “一眾大小功臣,朕豈可不見?”柴逸撣了撣金紋龍袍厲聲道,“宣!” 第109章 禍水 葉熏正要退下,屋外有內(nèi)侍高喊道:“啟稟皇上,駙馬一眾已經(jīng)到了澤天大殿外,皇上是否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