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夜的話，讓在場眾人都有些驚訝。這事情還沒完全弄清楚，不過就是海棠姑娘的一句話，世子爺就下了論斷？世子爺對海棠姑娘的信任，竟如此之深了么？

    他們紛紛看向海棠，目光都變了。

    作為當(dāng)事人的海棠，此刻心中亦是翻江倒海。她本來做好了跟世子頑抗到底的準(zhǔn)備，連一些后備的說辭都想得差不多了，結(jié)果她還沒出手，世子就因?yàn)樗囊痪湓挿胚^了牡丹？這到底是什么情況？之前他不是還總是逼她的么，她說半天他都不一定會饒了她，這幾天怎么好像轉(zhuǎn)性了？

    端木夜的異常令海棠很是膽戰(zhàn)心驚，她不停猜測著他的意圖，卻怎么都想不明白。

    端木夜像是有些厭煩了，不耐地說道：“牡丹便放了吧，至于月季……打死為止?！?/br>
    “世子饒命！”月季立刻爆發(fā)出一聲慘叫，涕淚橫流想要撲過來向世子求情，卻被她兩邊的小廝狠狠按在地上。

    “奴婢沒做過！真的不是奴婢啊！奴婢冤枉！”月季一疊聲地慘嚎道，衣服和發(fā)飾在拉扯中凌亂，臉頰被迫跟地面做著親密接觸，滿身狼狽的她再沒有之前那美麗的模樣。

    “世子，奴婢有話說！”海棠看了月季好幾眼，眉頭緊皺，嘴巴張開又閉合好幾次，終究忍不住開口。

    現(xiàn)場不過就只有月季的哭嚎聲，海棠那清晰的聲音便顯得極為突出。

    端木夜并不意外的模樣，好整以暇地說道：“你說。”

    “奴婢覺著，月季她雖做出陷害奴婢這等事，但畢竟沒成功，罪不至死，還望世子能饒她一命！”海棠道。剛才她也想不管月季的，可看這個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哭得那么慘，她無法無動于衷。擱現(xiàn)代她不過就是個上初中的小女孩罷了。月季這小姑娘畢竟做事太蠢沒能害到她，就這么讓她被活活打死實(shí)在是太可憐了。上回在書房外被打死的那個是jian細(xì)，她是不能救，而且當(dāng)時她自顧不暇也救不了，可月季就在她的眼前，她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活活打死么？那就不是她了！

    “海棠，她使計(jì)害你，你卻為她求情？”端木夜道，“你就不怕她以怨報德，將來再害你？”

    還沒等海棠說話，月季那帶著哭腔的聲音便響起：“奴婢不會的！奴婢絕不會再害海棠jiejie的！海棠jiejie救救我！”

    知道否認(rèn)根本沒用，現(xiàn)在月季也不嘴硬了，言語間承認(rèn)了是自己設(shè)計(jì)陷害海棠。

    “閉嘴。”端木夜厭煩地皺了皺眉。

    月季被他那話中的戾氣震住，忙住了嘴緊張地看向海棠，絕望的雙眼里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海棠知道端木夜對普通的回答沒興趣，想了想便回道：“奴婢不怕。月季她太愚蠢，即便想設(shè)計(jì)奴婢，也會被奴婢一眼看穿，奴婢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海棠這話正是語出驚人。一般為人求情的，除了求情之外，總要凸顯自己的寬宏大量，可海棠卻說是因?yàn)樵录径螖?shù)太低，她根本看不上眼，這實(shí)在過于囂張了，不像是一個丫鬟該說的話。

    眾人面面相覷，端木夜卻粲然一笑：“說得好！”他沒看錯，這丫頭果真對他胃口。

    端木夜對李長順吩咐道：“把她發(fā)賣了?！?/br>
    “是，世子爺！”李長順聽命，招呼小廝們將月季帶了下去。得到這樣一個結(jié)果，月季自然是不甘愿的，誰知道她會被賣到哪兒去？她慌張地叫著“求世子開恩，別賣了奴婢”，可才開了個頭就被小廝們堵住了嘴巴。

    海棠稍稍松了口氣，她看到月季被拖下去時眼中那散不去的怨恨，不由得心中微嘆。想她之前不過就是說錯句話就有可能被世子弄死，月季這樣又做娃娃又偷花瓶還陷害她，還能留著條命也該知足了。

    雖說救下了月季的命，海棠倒也沒有想過要得到月季的感激。本來她救人一向就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讓自己不那么難受，就是為了阻止世子濫殺無辜好保住未來自己的小命。

    快刀斬亂麻地解決了月季這事，端木夜掉頭向外走去，他走了兩步又回頭道：“海棠，跟上?！?/br>
    海棠一怔，趕緊爬起身，也顧不得跟牡丹說些什么，只來得及對她一笑，就趕緊跟了上去。

    馬車上，海棠又不得不跟端木夜共處一室，卻聽端木夜開口道：“方才你倒是一點(diǎn)都不怕?！?/br>
    海棠愣了愣才意識到這里就她和端木夜兩人，他是在跟自己說話，便忙回道：“奴婢曉得世子您耳聰目明，智謀絕倫，絕不會放任有人在您面前構(gòu)陷他人，是以奴婢并不害怕?！彼D了頓才又小聲道，“更何況就像奴婢方才所說，月季的陷害太過拙劣，連奴婢都能反駁回去，更何況您了。”

    雖說是在給端木夜戴高帽，但海棠這話說得還挺真心。這么多次的交鋒讓她很是清楚，端木夜確實(shí)智商很高，心眼又多，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也就是他覺得她有趣，才故意給她放放水，讓她好好地活到現(xiàn)在。

    “我倒是好奇，你如此聰明又伶牙俐齒，究竟是如何長成的?！倍四疽沟?。

    海棠忙低了頭：“奴婢、奴婢也不曉得……大概是天生的吧。”端木夜剛剛的話聽不出喜怒，海棠卻又開始覺得膽戰(zhàn)心驚，總覺得他的任何話都像是試探，跟他對話她總是很緊張，就怕不小心說錯了什么。

    “我是夸你，你怕什么？”端木夜嗤笑一聲。

    海棠不吭聲，誰知道你前一句夸著，后一句會不會是“拖出去打死”？

    端木夜沉默幾秒，又道：“你與牡丹之間，極為親密？”

    海棠不知道端木夜為什么要提起牡丹，心中又是一跳，斟酌著回道：“是……奴婢之前是在王府農(nóng)莊的，到了尚膳司之后多虧牡丹照拂一二?！?/br>
    “你就如此信她？”端木夜道，“你們相識不過數(shù)月?！?/br>
    一個人值不值得交往，有時候一兩天就能看出來，有時候幾年都摸不透，時間不能說明一切。其他人她不知道，但牡丹絕對是信得過的。

    “大概是奴婢和她合了眼緣吧。”海棠回道。

    端木夜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他自己對人的信任一向淺少，即便再親近之人，也無法給予全然的信任。因此見海棠如此輕易就交付她的信任，他一陣不悅。她不該如此輕易信任旁人的。

    一直到宗學(xué)，端木夜都沒有再開口，海棠本該覺得輕松，可事實(shí)上，她總覺得有些不安。而這種不安，還始終找不到原因，只知道，必定跟端木夜有關(guān)——她的什么倒霉事跟他沒關(guān)過？

    這一日照舊平靜。海棠覺著無聊，就四處走走，聽聽別人的八卦。當(dāng)然她也不敢走遠(yuǎn)，就在亭子附近繞繞，免得不小心走到不該走的地方去弄死了自己。這一走，還真的讓她聽到了一個消息。

    臨沂新開了一家酒樓，名叫臨川酒樓，里頭的服務(wù)和菜式都相當(dāng)新穎。聽說小二都是些貌美的女子，穿著清一色的漂亮衣裳，而里面的菜式，也是整個臨沂都沒人見過的，味道也是極佳。

    談?wù)撨@消息的是兩個小廝，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盡興，語氣中滿是向往，想來這酒樓的特別足以令人心向往之。

    聽了這個消息，海棠心中微動。她還沒有忘記，她現(xiàn)在就在一本小說中，而小說的女主，正是原來的太子妃現(xiàn)在的穿越女林雪霜，她脫離太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開酒樓積攢原始資本。對于那一段情節(jié)，海棠的記憶比較模糊，可想來這個敢用女子作為服務(wù)員的新鮮酒樓，一定就是林雪霜開的吧？也就是說，林雪霜已經(jīng)自請下堂，開始她的事業(yè)了，而這也就意味著，世子離他的作死之路更近了一步！

    得到這樣的消息，怎能令海棠不緊張？

    最近她天天跟著端木夜，所以知道他還沒見過林雪霜，可她知道他見到林雪霜的日子快了，等他見了林雪霜，必定會被林雪霜吸引，然后開始跟太子搶女人，搶皇位，一路作死到底絕不回頭！

    雖說端木夜要是真對林雪霜感興趣，對海棠來說是件幸事，那意味著世子的注意力都會在林雪霜身上而不會再想睡她了，可比起端木夜為爭女人爭天下而帶來的惡果，海棠倒寧愿勞心勞力地跟端木夜斗智斗勇。

    海棠悲傷地發(fā)現(xiàn)，即便知道了這個消息，她也無能為力——她既無法溜出齊王府，也不可能阻止世子跟林雪霜見面。

    不過海棠也不是這么輕易言敗的人，現(xiàn)在沒辦法不代表以后沒辦法，見機(jī)行事，她想她總能找到一條康莊大道的。

    下午回齊王府的路上，端木夜忽然臨時起意讓人將馬車在臨沂最大的一家首飾店珍寶閣停下。海棠曾經(jīng)聽過這珍寶閣的名號，這是臨沂乃至大梁最出名的首飾店，里頭包括各種女子男子所用的首飾佩飾，都是上好的東西，沒錢連門都不敢進(jìn)。

    海棠剛下馬車就被這珍寶閣的美輪美奐給晃花了眼，和李長順一道跟著端木夜進(jìn)去后便有小二迎上來。那小二并不認(rèn)識端木夜，可見他一身氣派，身邊還有位不男不女明顯是太監(jiān)的人跟著，他立刻將端木夜帶到內(nèi)室，換了個管事來接待。

    端木夜也不多話，讓管事將店內(nèi)最好的發(fā)簪都拿出來，對海棠道：“想要哪個？”

    那管事拿出的自然是頂好的東西，那些發(fā)簪上綴滿了珠寶瑪瑙，都快閃瞎海棠的眼睛了，本來她還在疑惑端木夜進(jìn)來要買什么，一聽他這話，直接就嚇傻了。這任何一根簪子都夠買下她好幾個人了，他這是要送她？可是為什么啊！他是主子她是丫鬟，主子用得著這么大陣仗送丫鬟東西嗎？他要是真的特別想睡她直接上就是，沒必要還買東西送她討好她的吧？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43|5.11

    海棠不知道端木夜想做什么，呆呆地站在那一大堆首飾面前不知所措。端木夜等了會兒沒見她動，便道：“都想要？那便都要了?！?/br>
    此言一出，管事臉上立刻綻開了大大的笑容，忙諂笑道：“那小人給您都包起來，您是要直接帶走呢？還是由我們給您送到府上去？”

    “等、等等！”海棠趕緊攔住那管事，轉(zhuǎn)頭對端木夜道，“爺……這些都挺漂亮，奴婢都挑花了眼，還請容許奴婢再看看……”

    端木夜道：“買回去你慢慢挑也可?！?/br>
    海棠一怔，他這是非要把這堆東西都買回去啊？嫌錢燒得慌？可就算那樣，也別來害她?。∫峭蹂朗雷訛榱艘粋€丫鬟一擲千金，王妃絕對會更恨她的！她覺得她的性命都已經(jīng)岌岌可危了，還是不要雪上加霜的好！

    “奴婢覺得這個不錯！”海棠隨手抓了個發(fā)簪，艱難地笑道，“多謝爺……賞賜?！?/br>
    “那便它吧?！倍四疽挂矝]去看海棠挑了個什么玩意兒，見她選好了，便道，“包好，該走了?！?/br>
    端木夜率先走了出去，海棠趕緊跟上，經(jīng)過管事身邊時，她發(fā)現(xiàn)那位管事正用一種哀怨的眼神看著她，沒辦法誰叫她就這么把這一筆大買賣給破壞了呢？她實(shí)在是太無辜了，反正都要有人心情不好，她當(dāng)然是選擇讓別人心情不好。

    海棠跟著端木夜走得太快，李長順自然成了留下拿東西的那個，當(dāng)然他管著錢，他還真得留下來買單。

    海棠跟著端木夜上了馬車，靜靜地等著李長順。她忍不住猜測端木夜這么做的原因，可始終想不明白，還越想越心慌。

    端木夜倒是四平八穩(wěn)，懶洋洋地坐著，就好像剛剛送海棠發(fā)簪的人不是他一樣。

    沒一會兒，李長順掀開簾子，客氣地將包好的發(fā)簪遞給海棠，笑道：“海棠姑娘，你的發(fā)簪?！?/br>
    “多謝李公公?！焙Ｌ拿?yīng)著，如同拿了個燙手山芋似的將這發(fā)簪捏在手中。

    李長順?biāo)土藮|西就回外頭駕車去了，海棠像捧著個炸彈似的捧著那發(fā)簪，呆呆地坐在一旁。

    馬車動了起來，過了幾分鐘，端木夜忽然道：“你與牡丹情同姐妹？”

    海棠回神，低低地應(yīng)道：“是?！?/br>
    他扯了扯嘴角：“那便讓她過來，與你一道?！?/br>
    海棠愣住，端木夜的意思是說，也讓牡丹貼身伺候他？

    “回世子，牡丹她膽子比奴婢還小，恐怕伺候不好您……”

    海棠話還沒說完，端木夜臉色一沉：“我是洪水猛獸？”

    “不，奴婢并沒有那么說！”海棠最怕看到端木夜沉著臉的樣子，總覺得下一刻就會死人，她趕緊回道，“只是奴婢覺得……”

    “就這樣。”端木夜不容拒絕地說道。

    “……是?！焙Ｌ牟]有說不的權(quán)力，除了說是還能說什么呢？只是她忍不住琢磨，端木夜把牡丹調(diào)到他身邊來做事到底是為了什么？難道說他看上了牡丹？

    這一路海棠就在胡思亂想中度過。她記得牡丹曾經(jīng)勸說過她，取得世子寵愛，生個一兒半女什么的。那么如果世子真看上了牡丹，牡丹會高興嗎？海棠剛才是下意識地想將牡丹推離開世子，可問題是，她忘記去考慮，牡丹自己樂意嗎？她自己畢竟是個穿越者，三觀跟這個時空的土著女性不同，她不樂意的事，牡丹說不定是樂意的。

    海棠心里是不想讓牡丹蹚世子這趟渾水的，畢竟世子太變態(tài)，待在他身邊會有性命之憂，而且世子將來很可能會倒霉的。可萬一牡丹本人是樂意的呢？她要是代替牡丹做決定，不就像是那些打著為孩子好的旗號控制孩子人生的專.制家長一樣了嗎？

    如果世子真看上了牡丹，要不要從了應(yīng)該是牡丹自己決定的事。海棠決定回去后跟牡丹說說這事，看看牡丹是怎么想的。當(dāng)然，現(xiàn)在世子下令讓牡丹去他身邊伺候，牡丹也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扇绻雷酉胍M(jìn)一步，而牡丹又不樂意的話，海棠一定會幫著牡丹一起想辦法的。

    回到齊王府之后，海棠便去找了牡丹，將世子想要她去他身邊伺候的事說了。

    牡丹一臉驚訝：“為什么？”

    “我也不曉得?！焙Ｌ膿u頭道，“但我想，或許是世子……他看上你了?！?/br>
    牡丹捂著臉，不敢置信道：“怎么會呢？世子之前不是對你……”

    海棠道：“那都是我猜的，就算真是，估計(jì)也只是一時興起。而且你可比我好看，世子會看上你多正常啊?！?/br>
    牡丹望著海棠不吭聲，眼神復(fù)雜，半晌她忽然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海棠。

    海棠嚇了一跳，差點(diǎn)向后仰倒。

    “今日早上要不是你，我或許已經(jīng)……”牡丹的聲音有些哽咽，“海棠，我真沒用，說是來幫你，可我一次忙都沒幫上，反而還給你添亂了……”

    “那又不是你的錯。”海棠局促地回抱住牡丹，她想，牡丹一定不知道，她能在紅葉苑陪著自己，對自己來說是多大的安慰，那比什么忙都好。

    牡丹松開海棠，眼圈紅紅的：“可我明明跟月季一個屋子，卻沒能發(fā)現(xiàn)她正打算著害你……還好你機(jī)靈，否則現(xiàn)在都不知道會怎樣?！彼宄仔M牽扯上關(guān)系會有多可怕，因此今早那事的結(jié)果，竟如此輕描淡寫，簡直不像真的。當(dāng)海棠跟隨世子去宗學(xué)，而她自己待在紅葉苑的時候，她一直在心悸后怕，當(dāng)時若有些許差錯，她便無法安然待在這兒了。

    “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了，別再想了?！焙Ｌ男Φ?，“我們還是談?wù)勈雷幼屇氵^去隨侍的事吧?！?/br>
    牡丹垂下視線，半晌又抬頭道：“世子……真指名要我去？”

    “是的?！焙Ｌ膰@了口氣，“我本想著勸說世子收回成命，可他態(tài)度堅(jiān)決，我無法改變。況且，我想起我也不曉得你是怎么想的，便回來問問你。若世子真看上了你，你打算如何？”

    牡丹的臉上帶著一絲驚慌無措，她看著海棠，咬唇半晌，低聲道：“若世子當(dāng)真看上了我，我自然只得從了。”

    海棠急道：“若你不愿意，我可以幫你的……”

    “不，不用。”牡丹忙搖頭，“我……我樂意的?！?/br>
    海棠沉默半晌，雖然她早料到牡丹的回答可能是這樣，但真聽到這回答，她心里還是有些難過。但既然牡丹樂意，她又能說什么呢？阻止牡丹通向她的富貴之路嗎？如果牡丹想，她應(yīng)該幫她才是。

    海棠緩緩點(diǎn)頭，輕聲道：“我曉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