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對于海棠來說,這著實(shí)是件輕松的事。她只需要每天早上送走端木夜,傍晚再以最好的姿態(tài)迎接他。白天在紅葉苑沒事情做,她還挺自由的,當(dāng)大丫鬟就是有這個好處。 這天海棠正為端木夜準(zhǔn)備茶水,習(xí)慣性地想象著她在水里下毒而他喝下去后七孔流血死亡的場景,卻見本該在端木夜身邊伺候的李長順賤兮兮地湊到她身邊說道:“海棠姑娘,忙呢?” 海棠瞥了他一眼,暗暗地對他這明顯沒話找話的行為表示了鄙夷,臉上卻笑道:“是啊,李公公?!?/br> 本來海棠對李長順的印象稍微好了一些,然而牡丹的事情中,李長順絕對是幫兇,就算他只是聽從端木夜的命令,她還是沒辦法再對他有什么好感。只是,那種不喜她照舊只能藏在心底。 “下回這種事兒,交給下面的人做就行了?!崩铋L順笑道,“海棠姑娘你還是多陪在世子身邊為好,世子若有個什么吩咐,你也能隨時聽著?!?/br> “我曉得了,李公公?!焙L男χ氐?,只是左耳進(jìn)右耳出,下回她還是該干嘛干嘛。 李長順并未聽出海棠的敷衍,他又四下里看了看,壓低聲音繼續(xù)道:“海棠姑娘……我可真是羨慕你,近來世子對你可真是越來越看重了,世子可沒對任何一個女子有如此大的榮寵呢?”他微微一嘆,“先前王妃一直擔(dān)憂世子的親事,可世子偏生不愿娶妻,王妃也拿咱們世子沒辦法?,F(xiàn)下世子身邊沒有別的女人,要是能趁此機(jī)會得了世子的寵愛,想必就算將來世子妃進(jìn)了府,這在紅葉苑的地位,也是與眾不同的。海棠姑娘,你說是不?” “李公公說的是?!焙L墓首鞑恢?,微笑著附和李長順的話。說來說去,李長順就是要她主動爬床唄??伤攵愣紒聿患?,怎么可能聽他的話呢? 李長順看著海棠完全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就覺得一陣陣頭疼。 他覺得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最早的時候,他覺得世子估計是喜歡海棠的,就假借讓海棠服侍世子洗澡的機(jī)會想要促成好事,然而卻被世子敲打了。那之后,小動作他是不敢有了,可勸說勸說海棠主動,他還是能做的。這么多年下來,他很清楚世子對丫鬟都是什么態(tài)度,因此他曉得世子爺對海棠是不同的,別的丫鬟敢勾引世子,那絕對是打死了事。然而若是海棠主動,恐怕是會取悅世子的。 想他這么多年當(dāng)差下來,何時見世子對一個丫鬟如此上心的?牡丹那事是他經(jīng)手的,當(dāng)時他還很驚詫,世子竟對海棠如此費(fèi)心設(shè)局……可見海棠確實(shí)是不一樣的。高位分不好說,畢竟海棠的身份擺在那兒,但她成為世子房中人,幾乎是板上釘釘?shù)氖?。世子花了那么多心思在海棠身上,還能讓她逃了不成? 李長順想起這幾日的事,便覺得憂傷。牡丹之事過后,世子對海棠似乎更為不一般。他隨侍身旁,就經(jīng)常見到世子盯著海棠看,卻又不叫她,往往都在她不看他的時候他才看過去。那眼神啊,看得他都頭皮發(fā)麻。他想,海棠姑娘這么聰明,怎么就不明白世子的意思呢?這時候稍微有點(diǎn)眼力見的都曉得世子那是看上她了,她該稍微主動一些,討好世子讓他高興??伤购茫咳绽镌摳缮哆€是干啥,好似根本不明白世子的意思。她是一副坦然的模樣,他卻急得不得了。白日里世子在翰林院,他可是隨侍在旁的,這幾日他沒少被世子罰,每日里最渴望的就是早些回來,只要見到海棠,世子的心情就好似雨過天晴了似的。本來像世子這般身份地位的人,想要收用個丫鬟那是多簡單的事兒,可世子偏偏不主動提,他估摸著世子是礙于面子,只要海棠表現(xiàn)出那么點(diǎn)意思,不就是順?biāo)浦鄣氖铝嗣矗靠善L木透鷤€愣頭青似的,每日表現(xiàn)得規(guī)規(guī)矩矩,竟一點(diǎn)兒都不逾越,這不,為了主子的幸福,還不是得他出手? 為了自己的好日子,李長順也不拐彎抹角了,他拉過海棠,語重心長地勸道:“海棠姑娘,咱們世子對你的恩寵,你還瞧不出來么?世子他那脾氣,你又不是不清楚,他不直接將你收房,那是面子問題,可你若主動一些,那問題便不是問題了?!?/br> 海棠看了李長順一眼,那一眼里滿是諷刺,然而轉(zhuǎn)瞬即逝,李長順只是稍微一愣,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海棠故意垂著視線,做出羞窘的模樣道:“李公公,你、你怎么能說這種話呢?” 李長順道:“海棠姑娘,我當(dāng)你是自己人,這才跟你說心里話?!?/br> 海棠略略抬頭望著李長順,游移不定地說道:“李公公,你這該不會是在害我吧?勾引世子可是死罪,牡丹的事不過就過去幾天。” 李長順急忙道:“海棠姑娘,那你可就不懂了。牡丹能跟你比嗎?那也是看人的!” “牡丹比我好看。”海棠道。 “好看又不能當(dāng)飯吃?!崩铋L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最要緊的,是合了世子的心意!” “還是不行,我很怕死?!焙L幕氐?。 李長順道:“你怎么就這么膽?。课冶WC你絕不會有事!不但不會有事,你還能飛黃騰達(dá)!” “可萬一呢?您又不能替我去死?!焙L钠财沧?,端起茶道,“李公公,怕世子等急,我先過去了,下回再跟您慢聊。” “哎,海棠姑娘!”李長順一臉郁悶地看著海棠款款而去。弄不明白世子的想法也是正常,世子那是誰,能是他隨意亂猜的么?可海棠的想法,他也弄不明白,這叫什么事?這要是換了個人,還不早巴上去了?還用得著他說? 他微微一嘆,要換個人,恐怕世子爺也瞧不上了。 海棠將茶水端過去時,端木夜卻仿佛正要出門。 李長順緊跟著海棠回了書房,一見便諂笑道:“爺,咱們這是要去哪兒?。俊?/br> “臨川酒樓,聽聞那酒樓很不同尋常?!倍四疽诡H感興趣地說。 海棠手一抖,差點(diǎn)就把茶水弄翻了。端木夜這是要跟林雪霜碰頭了?然后他會被林雪霜吸引,立刻走上跟太子搶女人搶皇位的不歸路,連累整個齊王府。 李長順幫端木夜整理衣裳時,端木夜瞥到一旁海棠那魂不守舍的模樣,眉頭便是一皺,沉默幾秒,他揚(yáng)聲道:“海棠,你也一道去。” 海棠回神,忙應(yīng)道:“是,世子爺!”她知道她不可能攔著端木夜過去,但不管怎么說,能跟去就是好事,她總能隨機(jī)應(yīng)變做點(diǎn)什么的。 端木夜一直注意著海棠的表情,見她似乎有些雀躍的模樣,他緊皺的眉便也略微舒展。 自從端木夜通過了翰林院入學(xué)試之后,這還是海棠首次跟端木夜一起坐馬車。上了車,就如同每次一樣,她坐在一旁,永遠(yuǎn)不會主動問端木夜要不要揉揉腿什么的。 可讓她如坐針氈的是,自上了馬車,端木夜就一直盯著她,看得她六神無主,也不知道又有什么倒霉事要發(fā)生了。她并沒有看著他,可仍能感覺到他那極具侵略性的目光。該不會,最近他覺得閑下來了,又在想著要睡她的事了吧? 海棠忐忑的心情一直持續(xù)到了臨川酒樓。 這酒樓應(yīng)該是盤下了別的酒樓重新裝修過的,外面從結(jié)構(gòu)上看就跟一般的酒樓一樣,海棠想若是那位穿越女特工來造的話,估計會造得更霸氣一些。不過即便結(jié)構(gòu)沒變,外頭的裝潢和架勢卻足見不同之處。牌匾藍(lán)底黑字,上書“臨川酒樓”四字,端莊大氣,似是出自大家之手。店門口一左一右站著兩排年輕男子,一旦有人進(jìn)入,他們便會鞠躬道一聲:“歡迎貴客?!?/br> 端木夜的馬車停下之后,便有店員上前,留下一張?zhí)柵?,將馬車和姚炳的馬領(lǐng)去臨川酒樓自用的停車處。這一回來的還是端木夜,李長順,姚炳和海棠四人,李長順看著這從進(jìn)門口就不同的設(shè)置,笑道:“世子爺,奴婢瞧著,這地方果然有些意思。” 端木夜眉頭微挑,不置可否地走了進(jìn)去。 海棠跟在后頭,雖說想著林雪霜的事心情不會很好,但這種同是穿越者做出的東西,自然會讓她有一絲寬慰感。 臨川酒樓面向的是中高端客戶,里頭一進(jìn)去卻無法直接看到客人。屏風(fēng)和綠植將每一桌都隔開,四面墻上還有繪畫書法作品,雖不知價值幾何,但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客人的說話聲自然就小了,不像普通酒樓一樣高聲叫嚷。這讓頭次進(jìn)入酒樓的客人第一時間就會心生好感,多了些能在這種高雅地方用餐的優(yōu)越感。 端木夜早預(yù)定好了包廂,是以并未在一樓停留,直接上了二樓。二樓每個房間都有不同的名字,比如春曦閣,夏陽室,秋意居等等。店小二按照預(yù)約的,將四人引到了聞道殿,里頭有兩位容貌秀美的姑娘滿面笑容地請幾位入座。 四人里就只有端木夜是主子,其他三人哪有坐的道理?不過這回端木夜心情好,特意賜他們跟他同席。李長順千恩萬謝,感激涕零的模樣仿佛端木夜不是讓他跟他一起吃飯,而是賞了他一個老婆似的。有李長順的表現(xiàn),海棠也只好不甘不愿地道了謝,在一旁陪坐。跟端木夜同一桌吃飯還是頭一遭,但她其實(shí)寧愿自己站著,一會兒再吃。她是丫鬟的身份,即便端木夜賜坐了,她也得時時刻刻照管著他,根本吃不安心。 包廂中央有一張足夠十人坐的圓桌,桌子中間弄了個跟現(xiàn)代類似酒店的轉(zhuǎn)盤,不過當(dāng)然是純木質(zhì)的。兩位姑娘將一份金燦燦的菜單放在端木夜跟前,一位向他介紹著今日推薦菜品,另一位穿梭在圓桌和房門之間,將一些冷盤擺放到固定的位置。 看著這一切,海棠恍惚間有了種回到現(xiàn)代的錯覺,可惜身邊是端木夜的事實(shí),讓她立刻回到了現(xiàn)實(shí)。她忽然有種強(qiáng)烈的跟林雪霜見上一面的沖動,雖然她們兩人畫風(fēng)肯定不同,但畢竟都是來自沒有這種主子奴婢的現(xiàn)代,她光看到林雪霜,就會覺得親切了吧。 端木夜聽著那位姑娘介紹菜品,表情卻是淡淡的,還未等她說完,便道:“上你們的招牌菜。” 那姑娘笑著應(yīng)道:“好的,客官。請稍等片刻,酒菜將會以最快速度上來。您還有什么吩咐的么?” 端木夜輕輕搖頭,那兩個姑娘便一個站在包廂一角,隨時等待著客人的要求,另一個則去廚房通知這邊點(diǎn)的菜,隨時關(guān)注上菜進(jìn)程。 “這果真是個有趣的地方?!崩铋L順諂笑著對端木夜道,后者看了他一眼,李長順便轉(zhuǎn)頭對旁邊侍立的姑娘道,“你家老板可否一見?” 那姑娘大概見多了要求見老板的客人,笑意盈盈地說道:“這位客官,真的很抱歉,我家老板此刻并不在店中,如果您幾位有什么不滿意的,可以跟我說,我會告知老板。您下回來,定不會再讓您失望?!?/br> 聽到這回答,海棠悄悄舒了口氣。雖然她也想見林雪霜,但如果能讓端木夜跟林雪霜遇見的時間往后推推,甚至不要見面,她寧愿自己這輩子都見不著她。 “你們老板架子可真大??!”李長順臉色微變,陰陽怪氣地說道。 那姑娘笑容不變,歉然道:“真的很抱歉,老板她是真的不在店內(nèi),并非拿架子?!?/br> 這姑娘的回答著實(shí)不卑不亢,李長順有些驚訝這酒樓里店員的素質(zhì),心里對那位能調(diào).教出如此人才的老板更是好奇。不過既然那姑娘話說得那么死,而世子這回出來又隱瞞了身份,李長順便不再追問到底。 菜慢慢端了上來,李長順雖坐著,但卻積極地替端木夜布菜,自己卻幾乎一口都沒吃。海棠看李長順那積極的模樣,再看自己的消極態(tài)度,覺得有點(diǎn)說不過去,只好也同樣跟著他一起服侍端木夜。剛巧李長順還不習(xí)慣坐著替端木夜夾菜,手忙腳亂之下,一滴湯汁就那么落在了端木夜手上。 見李長順并未發(fā)現(xiàn),海棠便自然地拿起酒樓準(zhǔn)備的濕巾,擦去那點(diǎn)湯汁。她擦得溫柔又仔細(xì),邊擦邊忍不住覺得懷念,這濕巾還有點(diǎn)燙,似乎還能聞到一絲酒精味,估計是用酒消毒后再放沸水里煮過的。這個地方,還真是盡量按照現(xiàn)代化酒店的標(biāo)準(zhǔn)來的。 在海棠為他擦手時,端木夜的目光便忍不住落在海棠身上。她垂著視線,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那雙靈動的眼睛,留下眼底的些許陰影。他可以感覺到她有些走神,表情恬淡,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懷念的模樣。 他想起的是那次遇刺前,她也是這樣替他擦了手,卻在聽到端木遠(yuǎn)那小子的話后嚇得花容失色。 還好,他想,那一次她足夠聰明,從他的箭下逃脫了。 海棠一抬頭就見端木夜正盯著她,那專注的目光,似要將她分吃了。她心中一驚,忙垂了視線,退開些,回歸自己的座位正襟危坐。然而,端木夜的眼神似乎依然落在她身上,讓她無處可逃。 從牡丹那次事情之后,海棠就能感覺到端木夜的目光更多地落在她身上。她心里懼怕著他又在想什么事來耍弄她,表面上卻只能當(dāng)做什么都不知道。不然她還能怎樣?告訴端木夜,你別再看我了,不然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掉?要是她敢說,掉的絕對是她的腦袋。 李長順后知后覺地感受了端木夜和海棠之間氣氛的詭異,他遲疑地看向姚炳,眼神無聲地表達(dá)了這么一個意思:咱們是不是該滾出去,將此處留給世子和海棠姑娘? 可姚炳卻根本沒接收到李長順的征詢目光,事不關(guān)己地吃著他的菜。 李長順沒辦法,只好放緩了動作,連一點(diǎn)聲音都不愿意發(fā)出,免得打擾到了世子的興致。 就在包廂內(nèi)陷入詭異的沉默之時,外頭忽然傳來了一陣喧鬧。在這樣一個相對安靜的用餐地點(diǎn),出現(xiàn)這樣的聲音極不尋常。 端木夜朝外瞥了眼,李長順便立刻狗腿似的站起身,推開包廂的窗戶向下看去。他這一推窗,外頭的聲音更大了些,海棠隱約聽到“吃壞”“賠錢”什么的。 李長順看了會兒便興奮地跑回來道:“爺,似是有人來踢館,奴婢瞧著,過一會兒老板該親自出來了。那鬧事的可是國舅爺家的幺子呢!” 國舅家的幺子,也就是說,太子的表兄弟? 海棠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微妙,這酒樓的老板可是林雪霜啊,前任太子妃,本來這位幺子估計還要叫她一聲大嫂呢。沒想到這會兒竟然來砸場子了。從剛才李長順和端木夜的對話來看,他們也不曉得這酒樓的老板不但是個女人,還是前任太子妃。 聞言,端木夜頗感興趣地起身走至窗邊。 樓上包廂的窗戶打開后視野開闊,不但能看到樓下大堂中的情景,還能看到樓梯那邊正在鬧騰的一群人。眼看著即將引起沖突,酒樓門口忽然走進(jìn)來一群人,為首者著一身月白男裝,卻身姿窈窕,姿容秀麗,巧奪天工的精致面龐上帶著淡淡的傲氣,人未至,那略顯低沉的聲音卻已先一步到達(dá):“都住手?!?/br> 她就是林雪霜吧? 海棠看向那個臉上稍作修飾,比一般男子看起來更英挺俊俏的“男人”。其實(shí)林雪霜的偽裝技術(shù)很好,旁人看她,只會覺得她是個容貌過于陰柔的男子,而不會聯(lián)想到她是女子。因?yàn)榱盅┧脑O(shè)定是特工,她的臉上帶著連普通男子都不曾有的傲氣和英氣,一舉手一投足都顯得大氣,這跟這個時空的女子們差太遠(yuǎn)了,誰也不會認(rèn)為這樣一個自信灑脫之人會是女子。 海棠呆呆地看著林雪霜,那在眾人環(huán)視之中依然鎮(zhèn)定自若,口若懸河的穿越者,忽然心生強(qiáng)烈的羨慕。她也想像林雪霜那樣活得恣意灑脫,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一直小心翼翼,卻永遠(yuǎn)不見天日。 窗戶忽然被砰的一聲合上。 海棠嚇了一跳,一抬頭便看到端木夜正陰沉地盯著她。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心里又忍不住打起鼓來。她剛剛又做了什么,為什么他要這么看她? ☆、46|5.11 見端木夜的表情和動作都不對勁,李長順和姚炳都自覺地退到一旁。 端木夜面色陰沉地緊盯海棠,冷冷地說了一句:“你們出去?!?/br> 這個“你們”指的自然是李長順和姚炳,兩人也不多說什么,安靜地退出門去。海棠其實(shí)也想將自己當(dāng)成“們”中的一個,奈何端木夜的雙眼就這么直勾勾地盯著她,將她釘在原地,她哪里能移動一步? 到最后,海棠終于頂不住壓力,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垂下視線甚至都不敢吭聲。她是真不知道這回又哪里惹惱了他,連求情都不知從何求起,唯有跪下才是最妥當(dāng)?shù)倪x擇。 端木夜盯著海棠的舉動,眉峰一動。 方才他見海棠盯著那臨川酒樓的老板瞧得雙眼一眨不眨,心中便是一陣不悅。讓他不高興的人,他自然不會讓對方好過,可當(dāng)海棠再度驚恐地跪下時,他心中忽然涌出一股煩躁。 曾經(jīng)他滿意于她對他的恐懼,可如今,當(dāng)她照舊如此時,他的心境卻變了。當(dāng)牡丹還在紅葉苑的時候,他曾看到過海棠和牡丹輕聲細(xì)語交談時臉上那種輕松的暖意,那讓他的心中也同樣覺得熨帖。但他更希望,那種輕松,能在對著他時呈現(xiàn)。然而事實(shí)是,她對他永遠(yuǎn)敬畏,永遠(yuǎn)恐懼,他一個眼神就能嚇得她全身發(fā)顫地跪下,然而現(xiàn)在他想要的,卻不是那些。 “起來。”端木夜不耐道。 海棠心中疑慮,遲疑地起身,只是視線仍然落在地上,腦中飛快地思考著,她到底又是哪里惹到了他。 端木夜緩緩走近她,每走一步,他的存在感便如同狂風(fēng)暴雨般向她襲來。海棠忍著想要退后的本能,直到端木夜走到她身前一步之遙。 他靜立片刻,忽然抬起右手伸了過來。 海棠有一瞬間想躲閃,卻生生忍住,順從地被端木夜的指尖挑起下巴,被迫直視著他。 端木夜神情冷然,沉沉地問道:“方才,你在看什么?” 海棠一怔,剛想說她什么都沒看,就見端木夜似是猜到她想說什么似的沉了眼。她喉嚨一動,將否認(rèn)的話吞了回去,輕聲回道:“奴婢……奴婢在看樓下的熱鬧。” “你看到了什么?”端木夜又問。 海棠不知端木夜這么問的意圖,只好照實(shí)說道:“奴婢看到臨川酒樓的老板現(xiàn)身跟來搗亂的人理論?!?/br> “臨川酒樓那老板,你瞧著如何?”端木夜眼眸一深。 海棠心中微沉。端木夜果然還是對林雪霜感興趣了,她是有外掛,所以才能知道林雪霜是女扮男裝,那端木夜呢?他是看出了林雪霜的真正性別在問她,還是說別的什么? 海棠并不愿意端木夜對林雪霜太感興趣,畢竟那就意味著連她都一腳踏入了鬼門關(guān)??扇绻四疽拐鎸α盅┧辛伺d趣,那么恐怕不管她說什么,都無法改變他跟林雪霜接近的舉動。 心思急轉(zhuǎn)片刻,她決定要破壞一下林雪霜的名聲。 “那老板面如冠玉,神清骨秀,美得不似凡人……”海棠邊說邊注意著端木夜的表情,見他的臉色隨著她的話而變得愈發(fā)陰沉,連抓著她下巴的手指都稍稍用力掐得她有些疼,心中便忍不住生了忐忑,然而她還是堅持著將組織好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奴婢想,他大約是喜好男子的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