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海棠忍不住慢下腳步,她想,老天真是瞎了眼,竟給了端木夜這種人品的人渣一個這樣優(yōu)秀的外貌。 像是察覺到海棠的靠近,端木夜轉(zhuǎn)頭看過來,這一刻,海棠竟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絲溫柔的意味。 她驚詫地走上前,湊近了卻只看到他正淡淡地望著她,一貫的高高在上,便明白剛才只不過是因為夜色太美而導(dǎo)致的錯覺。 “爺,李公公給了奴婢不少銀子。”海棠復(fù)命道。 端木夜點(diǎn)頭,轉(zhuǎn)身向前走去。 海棠跟在端木夜身后,緊緊捂著銀票和銀子,不離左右。像夜市這種地方人多眼雜,小偷也多,她現(xiàn)在身懷巨款,必須提高警惕。 帝都臨沂雖對進(jìn)出管理還算嚴(yán)格,但并沒有實行宵禁,晚上有些街永遠(yuǎn)熱熱鬧鬧的。這夜市大概要擺到晚上十點(diǎn)十一點(diǎn)才會散去,兩旁原本的店鋪早就關(guān)了門,街道兩邊都是小攤小販,有賣小吃的,有賣首飾胭脂的,有賣日常用品的,還有賣書本字畫的……總之各種東西,應(yīng)有盡有。 海棠緊跟在端木夜身后,看得眼花繚亂。這夜市上的商品可比她之前白天逛的那些店鋪要多多了。晚上跟端木夜一起吃飯根本不可能吃好,她現(xiàn)在看到一路上的那些個小吃都要流口水了,像什么糖葫蘆啊,桂花糕啊,綠豆糕啊,燒餅啊,餛飩包子啊……她真的好想停下來買點(diǎn)吃??! 海棠看向前頭的端木夜,他一身華服,在這市井街道之中顯得相當(dāng)另類,吸引了不少注意力,特別是一些小姑娘小媳婦,看他一眼就臉紅,卻又看了一眼又一眼,恨不得眼睛都黏到他身上。他卻目不斜視地向前行去,那一身氣度跟周圍格格不入,看到他的都自動遠(yuǎn)離了他。 海棠想,大家都是有趨利避害本能的,不知道端木夜是誰,卻知道他不好惹,主動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海棠也不知道端木夜逛夜市干什么,他就那么一路走,她也只能將目光從周圍的小吃上硬生生扯回來,緊跟著他。 端木夜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頭對海棠道:“想要哪種,自己挑。” 海棠一看,他竟然在賣胭脂的小攤販前停下了,那小販看有貴客來了,立刻熱情地介紹道:“兩位客人,我這兒的胭脂可是全臨沂最全的!臨沂的胭脂,好的沒我便宜,比我便宜的沒我這兒的好。您隨便挑,買多了我還能給您算便宜點(diǎn)!” 海棠木然地看著那小販。 端木夜側(cè)頭看著海棠,海棠察覺到他的視線,轉(zhuǎn)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攤子,開始裝模作樣地挑挑揀揀。此刻她雖表面上很平靜,心里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別告訴她,端木夜真是特意為了她來逛夜市的啊…… 海棠心中忐忑,很快就挑選了一盒胭脂,遞過去。 那小販笑道:“這位姑娘,您原本就長得美,若用了我這兒的胭脂,必定更是美若天仙,讓更多男子為您傾倒啊!您要不要再多來兩盒?多買我肯定給您算便宜些!”他瞥一眼端木夜,又曖昧地對海棠笑。 海棠面無表情:“謝謝,就這個,結(jié)賬?!?/br> 那小販有些遺憾,可看海棠態(tài)度堅決,一旁的貴公子又不說話,他只好將那胭脂包好遞了過來:“收您六十文?!?/br> 因為端木夜就在身旁,海棠壓下砍價的蠢蠢欲動,用李長順給她的碎銀結(jié)了賬。反正是公款消費(fèi),她為端木夜省個什么錢! “爺,好了?!笔蘸秒僦?,海棠恭敬地對端木夜道。 端木夜應(yīng)了一聲,繼續(xù)向前走去,走兩步說:“記得用?!?/br> “……是?!币驗橹肋@種化妝品含鉛量高,端木夜這句話在海棠腦中就自動翻譯成了“記得慢性自殺”。可既然端木夜都開口了,她還能不遵照著辦么?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路,眼看著夜市快到頭了,端木夜終于停下腳步。 這是要回去了吧?海棠還沒吃到小吃,心中很是遺憾。 但海棠隨即就發(fā)現(xiàn),端木夜的目光正落在前方。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頓時微驚。 不久前才分開的林雪霜身邊只帶著一個丫鬟,兩人正說笑著向前走著——確切來說,是她那丫鬟嘰嘰喳喳興奮地說著,而林雪霜本人則如同高山雪蓮,靜靜地聽著,表情淡然,半晌才點(diǎn)頭或者回上一句。 海棠忙收回目光看向端木夜,他注意到了林雪霜,會不會上去說個話認(rèn)一認(rèn)什么的? 可沒想到此刻端木夜已經(jīng)調(diào)轉(zhuǎn)視線看向了自己,目光幽深,隱隱帶著絲不快。 海棠瞳孔一縮,真想拔腿就跑。 端木夜下一刻移開了目光,轉(zhuǎn)身向來路走去。經(jīng)過海棠身邊時,他陰測測地說了句:“走?!?/br> 海棠哪里敢不聽話,趕緊跟上。那邊林雪霜顯然并沒有看到他們,而端木夜卻是看到了假裝沒看到,一點(diǎn)上去攀談的念頭都沒有,也就是說,端木夜對林雪霜果真不感興趣? 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海棠心中稍稍松了口氣。只要端木夜對林雪霜沒興趣,就不會接近她,也就不會被她吸引,再愛上她了! 回程端木夜走得很快,海棠勉強(qiáng)才跟上,她小跑著,眼神飛快地從周邊的飄香小吃上劃過,心里哀嘆了一聲。 “爺,您回了?!眱扇嘶氐今R車旁,原本一直提著顆心的李長順一見端木夜便臉上一松,諂笑著跟了過來。 端木夜理也不理他,自己跳上了馬車。 李長順一臉奇怪,無聲地問海棠:“爺這是怎么了?” 海棠也是一臉莫名其妙:“不曉得?!?/br> 端木夜一會兒一個心情,她哪里曉得他又犯的是什么病? 李長順還待再問,馬車?yán)飩鱽矶四疽共荒捅涞穆曇簦骸霸俨豢焐蟻?,就自個兒走回府去?!?/br> 海棠身子一顫,趕緊爬上馬車。白天讓她自己走回齊王府她也能接受,大不了悄悄雇車嘛??蛇@大晚上的,半路遇到個什么壞人,那她不是慘了? 馬車之中,端木夜端端正正地坐著,面色似乎不見喜怒。 海棠覺得他今天特別的喜怒無常,哪里敢靠近他?她就在馬車門邊坐了,盡力將自己的存在感縮到最小。 馬車啟動,端木夜眼神一抬,冷冷道:“坐那么遠(yuǎn)干什么?怕我吃了你?” “不是……奴婢這就過來?!焙L囊呀?jīng)什么想法都沒有了,忙挪到端木夜近前。 此時天色已晚,馬車內(nèi)非常奢侈地用了夜明珠來照明,自然亮不到哪兒去,只是柔和的光線也柔和了人的氣質(zhì),海棠忽然覺得,除去端木夜那冷酷的聲音,他此刻的模樣倒不怎么冰冷嚇人了。 因此,她不自覺地放松了緊繃的身體。 這一切,自然被近在咫尺的端木夜感覺到了。發(fā)覺海棠在他身邊似乎沒那么緊張了,他方才心中的戾氣也漸漸消了下去。 “喜歡逛夜市么?”他忽然開口,聲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海棠一怔,保持著側(cè)對端木夜的姿勢回道:“喜歡。”她想,剛才端木夜應(yīng)該就是特意帶她去逛的吧?畢竟就給她買了一盒胭脂兩人就回來了。他特意帶她去逛個街,她要是說不喜歡,這是嫌命太長啊! 端木夜的眉目便也舒展開。 他定定望著海棠的側(cè)臉,發(fā)現(xiàn)這張并不出眾的臉,竟然怎么看怎么順眼,越看就越是喜歡。他忽然傾身向她,抓著她的下巴讓她正臉對著自己,頭一低便毫無預(yù)兆地對著方才在臨川酒樓里沒能親上的雙唇吻了上去。 海棠呆住了。 臨川酒樓之中,端木夜想親她,卻被她故意后退下跪給躲了過去,她暗自慶幸,以為事情就會這么過去了。可她忘記了,端木夜的身份是世子,而她是貼身照顧他的丫鬟,只要他起了這個心思,隨時隨地都能找到機(jī)會。 短暫的呆愣之后,海棠的雙手在身側(cè)緊握成拳,沒有讓自己本能地退縮。在端木夜親到自己前的躲避,還可以用不知主子意圖,是無意的來作為借口,他現(xiàn)在親都親上了,她幾乎能清晰地想象出她推開他之后,他那鐵青的臉色,暴怒的模樣。 她不敢面對那個端木夜。 她只能握緊了拳頭,裝作羞窘地閉上了雙眼,免得端木夜看到她眼中的嫌惡和抗拒。 端木夜并不滿足于輕輕觸碰,淺嘗輒止,他手上一動,令海棠雙唇微張,緊接著他便入侵了她的口腔。 閉上了雙眼之后,海棠其他的感官便更加敏銳起來,呼吸間滿是端木夜的氣息,他的吻跟他的人一樣霸道,攻城略地,不留余地。 直到海棠幾乎喘不過氣來,端木夜才松開她。看到她臉頰飛上的紅暈,他頓覺心滿意足。 “海棠,可喜歡如此?”他并沒有徹底松開她,兩人的距離依然是那么近,他的氣息,幾乎將她包裹。 海棠深深地吸了口氣,缺氧導(dǎo)致的眩暈終于好過了些,耳中聽到端木夜那帶著曖昧氣息的話,她心底一顫,緩緩睜開眼,發(fā)現(xiàn)近在咫尺的他勾唇淺笑,那本就英俊的臉竟多了些許引人墮落的艷靡。 她飛快地垂下視線,整顆心一點(diǎn)點(diǎn)往下墜。 端木夜只當(dāng)她是害羞了才不回答他的問題,也不惱,吻她的滋味比他想象得更好,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得到更多了。 他的聲音更低沉了幾分,卻如同炸雷般響起在海棠耳旁:“今晚來我房中,你可愿意?” 海棠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上回在馬車之中,端木夜讓她脫衣服,與其說是想要她,不如說是逼她,依然有逗弄她的成分,因此當(dāng)時便讓她糊弄了過去。但現(xiàn)在,端木夜雖然用的是疑問句式,可想也知道,他怎么可能容忍她回答說不愿意?在他心中,她這個丫鬟就沒有對他說不的權(quán)力。 久久沒得到海棠的回應(yīng),端木夜嘴角的弧度便一點(diǎn)點(diǎn)冷卻了下來。他那一雙習(xí)慣了冷眼看人的眼睛,此刻又一次將方才的溫柔驅(qū)散,冷冰冰的,似乎蘊(yùn)藏著風(fēng)暴。 海棠沒去看端木夜,卻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氣息變化,她心中一抖,忙垂了視線輕聲道:“奴婢、奴婢……愿意?!?/br> 端木夜便只當(dāng)她方才是害羞了,心情再度變好,大發(fā)慈悲地松開了她。 海棠忙稍微一動了下.身體,垂著視線不抬頭。她知道端木夜一直在看著她,所以她只能做出羞窘的模樣,一點(diǎn)不情愿都不能浮上面龐。 可她心里卻快速地思索起來。她是被迫口頭應(yīng)下了,但她總能有辦法不讓自己去侍寢的,一定能有辦法的! 一路沉默。 到了齊王府,馬車一停穩(wěn)海棠便先下了車,又轉(zhuǎn)身扶端木夜下來。 李長順被搶了活也不生氣,他敏銳地察覺到世子和海棠間的氣氛有些不對,只是也不好多問,便一直忍著。 時間不早,姚千戶也告辭離去。門房見端木夜回來了,趕緊拿了燈在前頭引路,海棠和李長順在端木夜身后緊緊跟著。 到了紅葉苑,海棠忽然開口道:“爺,請容許奴婢先行回去……梳洗?!?/br> 李長順有些驚訝海棠為什么會這么說,便聽端木夜道:“去我那兒洗便是。” 李長順頓時一驚,隨即一喜,看來是海棠她終于想通,知道要投懷送抱了。瞧吧,他就說世子對海棠是有意的。 海棠垂著腦袋,有些結(jié)巴:“奴婢……奴婢……還請世子爺成全奴婢?!?/br> 端木夜側(cè)頭看她一眼,只當(dāng)她是害羞了,便道:“也罷?!?/br> “多謝世子爺!”海棠趕緊道謝。 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海棠立刻關(guān)上門,原本在外頭故意做出的羞窘模樣已然消失不見,只剩一片焦躁之色。 如果沒有其他事發(fā)生,今晚她是絕對躲不過去的??墒?,如果她發(fā)生了什么,比如說生了病或者受了傷,自然就不用去伺候他了。然而她必須小心,要弄成意外的樣子。端木夜太聰明,要是被他發(fā)現(xiàn)是人為的,她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房間里沒有點(diǎn)燈,海棠也不在意,熟練地摸到桌子旁,曲起膝蓋,用力地往桌腿撞去。膝蓋撞在桌腿上痛得她差點(diǎn)叫出來,然而她卻死死咬牙忍著,用力撞了好幾下才停下,緊接著,她又在地上蹲下,深吸了口氣,用力將額頭往地上撞去。她用的力氣可不小,只一下就撞得她頭昏眼花,她強(qiáng)撐起身體,只覺得身體搖搖晃晃。趁著還有些許清明,她打開門走出去,又轉(zhuǎn)身做出要進(jìn)屋的樣子,卻一腳絆在門檻上,砰的一聲摔倒在了門內(nèi)。 腦袋有些暈乎乎的,但還不至于讓海棠暈過去,只是她也沒起身,就那么靜靜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有腳步聲漸漸靠近,像是個小太監(jiān),當(dāng)他看到趴在門內(nèi)人事不知的海棠之時,他立刻臉色大變,急忙跑過來蹲下,發(fā)現(xiàn)海棠還活著后,他又立刻跑掉了。 不一會兒,李長順帶著人匆匆跑過來,他忙讓茉莉杜鵑和幾個太監(jiān)七手八腳地將海棠扶起放到她床上,點(diǎn)亮了房間里的燈。這燈一亮,他就看到了海棠額頭的那一片淤青,臉色頓時變得不怎么好看。 海棠幽幽“轉(zhuǎn)醒”,見房間里圍了那么多人,迷迷糊糊地出聲問道:“怎么……了?對了,我還要去世子那邊……” 李長順看她這副迷糊的樣子,知道以她這樣根本伺候不了世子,只好道:“海棠,你先躺著,世子那邊你就先別管了。”他頓了頓又恨鐵不成鋼地說,“好好的,你怎么能出這事?自己屋子的門檻都能絆到,還把自己摔成這樣!” “我……我是太高興了……”海棠小聲解釋道。她故意做的這個布置,就是為了讓別人認(rèn)為,因為屋子太黑,她又太高興了,這才一時不察,被門檻絆倒摔暈了過去。 李長順嘆息著搖搖頭,他可一點(diǎn)都沒懷疑海棠的話。世子爺可是人中之龍,要能得了侍寢的機(jī)會,哪個丫鬟不高興得要瘋了? “那世子那邊……”海棠露出一臉的惋惜。 “我會去說的,你先躺著吧?!崩铋L順一臉煩躁地說道。他已經(jīng)預(yù)料到,他去跟世子說這個消息,世子會有多憤怒。方才服侍世子沐浴之時,他就發(fā)現(xiàn)世子的心情格外好,那時的心情有多好,在得知海棠無法侍寢之后的心情就會有多遭??善@事他又不可能推脫。 海棠道:“那便麻煩您了?!?/br> 李長順帶著人又走了,房間里就留了茉莉和杜鵑。 剛剛海棠和李長順的話并沒有泄露出海棠要去侍寢的意思,茉莉沒聽出來,自然也不會多問,只是心疼地看看海棠。杜鵑倒是能聽出點(diǎn)不對味來,不過她也沒敢問。兩人為海棠擦洗了一番,又為她上藥,看到海棠膝蓋上的嚴(yán)重淤青,她們都倒吸了口冷氣。 “海棠jiejie,你這傷……”茉莉眼眶微紅,“怎么摔得這么重?” 海棠有點(diǎn)心虛,她又不能說是自己弄的,看到膝蓋上的那一片紅腫青紫,她也覺得自己好像有點(diǎn)弄過分了,現(xiàn)在一抽一抽的疼,受苦的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