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那般柔柔弱弱的徐阿娘，今日卻是露了狠臉兒。蜜兒吃得這一口氣落了肚子，自得另想籌謀。方才入來繡房，便被二叔一把拉著去了門邊。

    門輕聲合上，二叔低沉著聲響正在她耳邊，“一人一刀，了結(jié)了她們便也罷了?！?/br>
    蜜兒慌忙將人扶著回來暖榻上?！澳牵且膊槐?。”

    “你無需擔(dān)心，辦人命的差事，我從不留痕跡?！?/br>
    他在太子身邊當(dāng)了多年暗衛(wèi)，讓兩個婦人在京城里消失的無聲無響，不是難事。

    蜜兒想起那和尚，便也是如此消失得無影蹤，還白白給他作了替身。她脊梁骨忽的一寒，徐阿娘雖是為人不德，銀荷四肢不勤，倒也不至于非得死罪，她還得顧念著些畢大叔的恩情。

    蜜兒忙與他端了杯茶水來，叫他消氣?！岸?，你傷且還沒好全，莫再動了。我自會想得辦法的?！眲駝e人的話剛完，她自己肚子里卻不爭氣地咕嚕了兩聲。方在外頭吵鬧了半天，不覺都餓了。

    明煜聽得那聲響，開口囑咐著，“今日該只能去街上買些吃食來果腹。”

    蜜兒笑了笑，“吃食的東西難不倒我，二叔你等著，我出去一趟便回來。”

    蜜兒披了身小斗篷方才從院子里出來。

    夜里起來了些小風(fēng)，頗有些冷。趕來王家的時候，孫jiejie正從廚房里端著飯菜出來?！懊蹆涸趺催@時候來了？”

    蜜兒自當(dāng)孫jiejie是自己的好jiejie，便將話也直說了，“今兒早晨的銀錢沒給徐阿娘，她便將廚房也鎖了，不許我用?！?/br>
    孫氏昨日見她被銀荷一鬧，從雨水巷口匆匆的走了，本也就不放心她家里的事兒。聽得蜜兒這么一說，直恨恨道，“那娘倆兒的，真是一點(diǎn)兒道義也不講了？”

    王家阿婆正在小堂里喊著要吃飯。蜜兒便拉了一把孫jiejie，“我是先來借回廚房的。家里開不得鍋，只好來尋你了?！?/br>
    孫氏看了看手中飯菜，皺了皺眉，“我這些菜，一屋子人也剛剛夠吃。廚房里還有些米飯，你都打了去。豆腐在案臺上，rou在柜子里，莫與我客氣。”

    蜜兒躥著她眼前，笑著，“好jiejie，你可太好了?！?/br>
    孫氏跟著抿了抿唇，方道，“那邊開飯了，我便不與你說了?！闭f罷了，便端著飯菜入了小堂。

    王家阿婆方也見得蜜兒，自叨叨起來，“她來了做什么？”

    孫氏念著自家婆婆平日里克扣節(jié)儉得很，若讓她知道蜜兒來借米糧，借廚房，不定又得鬧得起來。孫氏便只尋著理由搪塞著，“來還點(diǎn)兒上回借的鹽，我讓她送去廚房里了?！?/br>
    “哦，這么著的?！?/br>
    孫氏掃著婆婆面色，自知她該是信了，方自己也放了心，與夫家夾起菜來。

    **

    來了孫jiejie家里，自當(dāng)做頓豆腐拌飯吃。以往阿娘在的時候，不讓蜜兒多吃，說是怕積食?？山袢斩亲佣拣I癟了，也不怕積食了。

    嫩豆腐切塊兒，豬rou剁成rou泥。熱油爆香蒜子，將rou泥炒得將將要熟了，便再落入豆腐混熟。西瓜面醬調(diào)味，出鍋的時候撒上一把蔥花，便是香嫩多汁的澆頭。

    蜜兒將澆頭淋在飯上，又將飯裝了盒子。方拎著盒子從王家出來，回了梅竹小院。

    入來繡房，屋子里早點(diǎn)了燈。

    明煜方靠著床邊閉目養(yǎng)神，聽得動響便知是她回來。食盒子被她放來小案上，聲響清脆著：“快吃飯，二叔?！?/br>
    食盒子一被揭開，rou醬汁兒的濃香撲鼻而來。明煜數(shù)日來被這小丫頭養(yǎng)得早晚按時按點(diǎn)，今日忽得遲了些時候，私下里也早就覺著餓了。聞得這般香氣，不覺一口唾沫滾入了肚子。

    湯匙遞來他手里，“給你。”說罷了，便聽得她在對面坐下，似是也拿著湯匙，舀了一口飯去了嘴里。

    “二叔你快吃呀?！泵蹆鹤炖镟駠髦鲋謱硗肜?。

    “你，也在這兒吃？”他幾分猶豫。因得照顧他的身體，素日來二人舉止雖是比尋常親近些，卻也未曾兩人共吃一碗飯如此親近過…

    “太餓了。沒來得及從孫jiejie那里拿多個碗。二叔便與我湊合湊合吧…”

    “……”他近年來，確是少有和人共用一個飯碗的時候。

    見他半晌沒動勺子，蜜兒方也緩了緩，“二叔該不會是嫌棄我吧？”

    見他手落在空中，半晌沒答話，蜜兒便也明白了，“方才太餓了，忘了你以前是吃的是皇家飯，怎么能跟我這么吃飯？”

    聽得她話里不經(jīng)意幾分委屈，他正想著如何解釋，“不是…”

    話沒落，一口香飯便被塞進(jìn)了嘴里。明煜有些震怒，可滿口都是飯菜根本開不得口。那豆腐滑嫩伴著醬汁濃郁，rou沫讓口感更為飽滿，喉嚨頓時淪陷，直吞了一口下去，舌尖上卻還在回味…

    卻聽那丫頭在對面笑得輕巧，隨之沉聲下來，“二叔便從了我一回，委屈什么不能委屈了肚子，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看在這豆腐拌飯的面子上，“下不為例…”

    他這才拿著湯匙自己去舀來飯吃。不時與小丫頭的湯匙碰著兩下，她都頓時縮了回去，讓他先來。等他舀走了，便總能聽得她吃得滿嘴囫圇的聲響…

    蜜兒打了個飽嗝兒，方放下了湯匙來。長長梳理了一口氣息，便將一旁的紅風(fēng)鈴抱了過來。

    早幾日她見這小花兒結(jié)了果，紅紅火火的好看。想著植物有生氣，便端來了繡房的窗臺上放著。二叔整日里冰冷冰冷的，也好與他沾染沾染這小東西的火辣。

    明煜聽她放了湯匙，方干脆端著碗過來，好舀飯。這豆腐拌飯如有魔咒，吃了一口，還想一口，他便也顧不得那么多的吃相?？偹愀赏?，他方問起：“吃了這一頓，明日怎么打算？”

    蜜兒一手戳著側(cè)額，一手逗弄著紅風(fēng)鈴的小果兒，緩緩道，“就怕，該不只是明日，若明日、后日，她們都將廚房鎖著，那朝食便都賣不成了。可她們也沒得銀錢入賬，好不到哪兒去?！?/br>
    明煜淡淡：“兩軍僵持，比拼的是糧草?！?/br>
    蜜兒被他這么一提點(diǎn)，自是想明白了些，“我手上且只有九兩銀子，徐阿娘的銀錢定比我多，她還持著我家地契呢。這般下去，定是我要先求饒。要么她們做生意的銀錢，要么搬了出這院子去。”

    “這便是她們所想。”

    明煜：“所以，只能速戰(zhàn)速決?！?/br>
    “那便不如干脆些，將我阿娘的那銀錢匣子要回來?！泵蹆鹤源蚨诵┰S主意，撐起來身子，手中那小紅果被她玩兒爛了，流了些汁液出來。

    一時間指尖如被火燒過了般，卻又不紅也不腫的。蜜兒只覺好奇，將那汁液放得嘴里嘗了一嘗，舌尖也跟著火辣。她嗆著咳嗽幾聲，手臂卻被二叔扶了過去，“怎么回事？”

    “好疼…”

    “哪里疼？”二叔聲音里幾分緊張，眉間也緊緊蹙著。一雙目色雖是空空的，卻直直落在她面上。蜜兒臉邊有些guntang，懵懵懂懂點(diǎn)了點(diǎn)舌尖，含含糊糊與他道，“舌頭…”

    “……吃了什么了？”明煜將人放開，自己起身摸索去了茶桌旁，與她倒了杯茶水來。

    “嘴饞，嘗了一口紅風(fēng)鈴?！?/br>
    “……是還沒吃飽？”什么都是能嘗的么？他幾分頭大。

    聽得二叔話里幾分戲謔，蜜兒撅了噘嘴，躲遠(yuǎn)了些：“就是好奇?！?/br>
    茶水涼，蜜兒快速喝了幾口，方覺得忍得過去了。只是方才那般味覺，很是奇妙。像是花椒，又像酒，還像蒜子，卻有股獨(dú)特的香氣…

    明煜抬手將那株紅風(fēng)鈴挪開了些。這物件兒宮里也常見，不過尋常裝點(diǎn)的盆栽花草罷了。

    **

    還有一日便是元宵節(jié)，清早起來，是艷陽高照的天氣。

    銀荷抱著炸果子和豆?jié){從外頭回來，一溜煙兒地鉆進(jìn)了東屋里。

    “阿娘，那丫頭清早地出了門，也不知干什么去了?！?/br>
    徐氏正懶懶從榻上撐起來身子，又去看了看奶娃兒，“廚房門都鎖上了，她也做不得朝食，人在甜水巷口上么？”

    “唔…不在。”銀荷咬著塊炸果子，搖了搖頭。

    “那便不必理會，等得過幾日她手里那些銀錢花完了，便自然要來東屋里認(rèn)錯兒的?！毙焓线€正打著如意算盤，院子卻起來了些許動靜。

    石板上沙沙作響，似是來了好幾人。徐氏忽覺有些不妙，自搬來梅竹小院，除了李氏的喪事，這院子里便沒來過這么多的人。

    又有婦人揚(yáng)聲在外頭，“徐娘子可在家嗎？我今兒可特地來一趟的?！?/br>
    還是銀荷先認(rèn)得那把聲音出來，幾分喜出望外：“阿娘，是薛家酒肆的金大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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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娃業(yè)務(wù)，我們替身暫不營業(yè)，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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