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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驍騎營的兵分成兩大類,一類是朝廷勛貴之子,家里頭送到兵營來,一是為了約束,二一個也是為了鍍金,哪怕里頭瓤子不成器,可刷上一層金粉拉出去也好看些,再一個,誰都知道驍騎營都是些什么人,結(jié)交些同輩兒為友,以后在官場上也有個幫襯的。 這 類人多是紈绔子弟,指望他們守兵營的規(guī)矩,純屬做夢,吳大可這個新上任的副統(tǒng)領(lǐng),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雖說吳大可是個耿直中正之人,可只要不是傻子,就不 會輕易去得罪這些人,實在是得罪不起,這些說是自己手下的大頭兵,可背后一家比著一家顯赫,除非自己不想混了,否則得罪勛貴只有死路一條。好在這些人得了 家里的嚴令,也不敢太放肆,吳大可這個副統(tǒng)領(lǐng)才能順當?shù)母上氯ァ?/br> 另一類就是大郎這種人,草根兒出身,家里既沒權(quán)也沒勢,能進驍騎營,憑的就是本事跟軍功,這才是吳大可手下的兵. 從南邊回來的時候,他手下的先鋒營就剩下五個全須全影兒的,除了姜山年紀過大,謀了個捕快的差事,其他四人都進了驍騎營,何進,常六,安大牛,還有就是大郎,四個人同生共死混過來,現(xiàn)在同在驍騎營,情份自然更是深厚. 四人里常六最大,大郎最小,天天在一起,跟親兄弟也差不多,彼此更不見外,自從大郎回了一趟家,沒事兒就把小媳婦兒掛嘴邊兒上,幾個人沒少逗他。 那封家書卻是崔九幫著寫的,崔九也是半截兒來的驍騎營,不是他們這樣的草根,家里仿佛有些勢力,可具體的也沒人知道。 驍騎營有個規(guī)矩,雖不是明面兒上的,可誰都得遵守,就是不許互相打聽營里人的家世背景,不然,立刻就會除名,這條規(guī)矩實際上是給大郎他們這樣的兵制定的,那些勛貴之子,即便不相熟,彼此也都認識,而且,幾乎一進營就形成兩撥,壁壘分明的派系。 草根兒在一塊是一派,勛貴之子在一塊兒,是一派,也有個別的就是崔九,勛貴那撥人對崔九很客氣,崔九本人卻不喜歡跟那些人在一起 ,而是,一進營就扎到了大郎他們這邊兒,天天練兵都在一塊兒,一個月下來就熟了。 姜山知道大郎有了媳婦兒,回家前特意過來問他,是不是給家里捎封信回去,大郎撓了半天頭,說實話,別看就在家待了三天,可真挺想小媳婦兒的。 說起來也怪,之前沒娶媳婦兒的時候,在南邊想的都是他娘和兄弟,如今腦子里全是小媳婦兒的影兒,小媳婦兒做的飯,小媳婦兒說的話,小媳婦兒那雙水汪汪的大眼,還有那張?zhí)鸾z絲的小嘴,甚至小媳婦兒白白的脖子,都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大郎的夢里,想不想都不成。 所以,姜山一說捎信兒,就忙點頭,點頭過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識字,怎么寫,常六就把崔九給拽了來。 一說代寫家書,崔九倒是痛快的很,拿了紙筆問大郎:“寫什么?” 大郎吭哧半天,才說了一句:“娘,媳婦兒,我在京城很好,二郎不許淘氣,聽你嫂子的話,不然等哥回去揍你?!币痪湓挵褞讉€逗的前仰后合。 崔九都快笑岔氣了,大郎一張黑臉通紅:“你們笑什么?這就是俺的心里話,俺沒那些花花腸子,有什么說什么?!?/br> 最終信寫好讓姜山捎走了,從姜山走的那天開始,大郎嘴里念叨小媳婦兒的頻率明顯更頻繁,有事兒沒事就小媳婦兒長小媳婦兒短的。 其 他幾個人給他叨叨的煩不勝煩,也堵不住他的嘴,心里倒越發(fā)好奇大郎的小媳婦兒,究竟什么樣兒,真要是聽他說,就是個天仙兒,可幾個人都是鄉(xiāng)下出來的漢子, 誰沒見過鄉(xiāng)下閨女,模樣兒再俊,也就那樣兒,以前是沒見識過好的,覺著家里的女人還能看,如今在京城里當兵,京城的女人模樣兒在其次,那rou皮兒卻不是鄉(xiāng)下 丫頭能比的,就不信大郎那個才十三的小媳婦兒能好看到哪兒去。 直到過了年姜山回來,滿嘴夸大郎媳婦兒如何如何能干,如何如何心靈手巧,幾個人才算信了五成,剩下的五成,自己沒親眼見做不得準。 大 郎忙問姜山要回信兒,姜山搖搖頭說沒有,大郎那張臉立刻就黑了,常六拍了他一拳道:“做這樣兒給誰看,要打人不成,就不想想,你那信是崔九幫你寫的信,你 不說你家那個村兒找不出一個識文斷字的秀才嗎,你媳婦兒就算想回信,沒人幫她寫,怎么給你捎,反正開春就回去了,就算再想你媳婦兒,也不在這一兩天兒?!?/br> 其他人都跟著點頭,誰知大郎聽了臉更黑了,半天吐出了一句:“我媳婦兒會寫字?!?/br> 說起這個,大郎也是臨走那天才發(fā)現(xiàn)的,見二郎在陶盆的沙土上瞎劃拉,一開始以為淘氣,可看著看著,發(fā)現(xiàn)不是淘氣,是寫字呢。 大郎當時就愣了,村子里沒有認字的秀才,里長王富貴也是個睜眼瞎,二郎怎么會寫字,想著就問了,誰知二郎竟然說自己小媳婦兒教的,大郎才知道自己小媳婦兒不僅會過日子,會做飯,會畫畫樣子,還識文斷字。 所以,大郎才心心念念的盼著小媳婦兒給他回信兒,可到頭來卻盼了個空,能不惱嗎,心里一惱,邪火就上來了,一把抓住大牛:“大牛,咱倆出去練練?!?/br> 大牛一聽,腦袋搖的跟撥楞鼓似的,他們幾個雖說都是憑真本事進的驍騎營,可要論拳頭誰大,那絕對是大郎,這家伙就不是人,那拳頭攥起來跟鐵疙瘩似的,挨一拳都不好受,更何況,這家伙這會兒心里正憋屈,那拳頭還能留情啊,自己才不找揍呢。 可大郎的蠻牛脾氣上來,哪管他干不干,抓著大牛就出去了,何進幾個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半天。 何進問姜山:“那個,姜大哥,大郎的媳婦兒真識文斷字啊?” 姜山搖搖頭道:“這個我哪兒知道啊,也沒見她念書寫字,不過,進門的時候瞧見她家門前寫了簇新的對子,莫非是大郎媳婦兒寫的?” 常六道:“要俺說,鄉(xiāng)下婆娘能生養(yǎng)才是本事,又不考狀元,識字有個屁用啊。”何進幾個都跟著點頭,深以為然,莊戶人家的婆娘,會過日子會生孩子就夠了,識字干啥。崔九雖心里卻有些意外,琢磨回頭有機會,非得見見大郎媳婦兒不可。 碧青可不知道大郎黑著臉要收拾自己呢,她這會兒正忙著,一過了年就開春了,冀州府不是江南,二月剛開春,也甭想著什么鶯飛草長,春光明媚,這春寒比冬天也不差,絲絲縷縷的涼意順著小風兒,直往骨頭縫里頭鉆。 不過,雪卻化了,坑邊兒那塊地上堆的厚厚的積雪融了,雪水順著提前留出的放水口,直接流到水坑東邊的淺水里。 前幾天剛開凍,碧青就把水坑東邊略高的一塊地截了起來,本來這個水坑就是東高西低,雨水多,水位高的時候,東邊兒才會有水,水位低的時候,東邊那塊就是濕地,長了不少野蘆葦。 入冬前,就讓大郎給割沒了,婆婆手巧,葦子桿兒在他手里能編出很多東西,如今家里用的籃子,蓋板,籠屜,小筐,以及自己背后背的這個小簍,都出自婆婆的手。 碧青走到坑東邊兒,看了看,中間足有三尺高的土壩,用麥草摻著石頭裝在麻袋里壘起來,外頭再糊上一層蘆葦混著黃土的泥巴,就成了最簡易的截水堤。 自己想種樹的地方正在坑東邊,上頭的雪水融化之后,正好從放水口流進這里,不過幾天的功夫就積了腳面深的水。 碧青彎腰檢查了檢查隔水堤,見水沒漏下去才放了心,碧青可是想了一個多月,才想出這個法子,淺水藕的水面不能太深,所以種在東邊兒這塊略高的濕地最合適,上頭融化的雪水流下來正好落進這里。 不這么著就得等下雨,或者,從下頭的坑里提水往這兒灌,那樣就太麻煩,王興跟二郎壘截水堤的時候,碧青特意讓他們留了口,因為種蓮藕不同階段需要的水深不一樣。 一開始出芽的時候,需要腳面深的淺水,等長出荷葉,水就要深一些,到夏天開花出蓮蓬的時候,水更要深些,采蓮藕的時候,最好把水放掉,只剩下泥,挖藕才容易些。 所以,碧青才想到這個法子,可以蓄水,也可以防水,自由調(diào)節(jié)水的深淺,對于施肥也大有好處。 大學的時候,舍友家里有個種藕的,放假的時候,邀請他們?nèi)ネ妫f是讓他們近距離體會一下,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意境,所以,碧青跟著同學去玩了十幾天,自己這些種藕的經(jīng)驗就是聽舍友的老爹說的,就是不知道,自己這頭一回種能不能成功。 基肥前幾天就施下去了,就是坑邊兒上漚的那些腐熟肥,這會兒給雪水一澆,成了臭烘烘的黑湯子。 二郎正在坑邊兒上放鴨子,水一開了化,鴨子也都活泛了,嘎嘎的在水里直撲騰,絲毫不懼水里的寒意,后頭跟著二十幾只鴨崽子,是上個月剛孵出來,不敢下水,就在坑邊兒上的嘎嘎的叫喚著,熱鬧非常。 一共三十個鴨蛋,孵出了二十二只小鴨子,八個沒動靜,桃花娘說剩下的孵不出來了,碧青聽人說過,孵不出來的毛蛋含有大量細菌或許還有寄生蟲,所以干脆扔了,浪費幾顆鴨蛋沒什么,回頭人吃了招上病可得不償失。 因為這個,讓她婆婆數(shù)落了好幾天,說她這是敗家,有了好日子就忘了根本,挨餓的時候有顆毛蛋都能救命。 這話雖不假,可碧青覺得,到什么時候說什么話,現(xiàn)在不挨餓了,就得把健康放在第一位,而且,如果跟婆婆解釋什么細菌寄生蟲的,婆婆肯定聽不懂,索性扛著罵,把毛蛋挖個坑埋了,沒孵出來的雞蛋,也這樣處理。 小 雞孵出了十八只,一過年,王興跟王富貴家兩個小子,就過來幫著把家里的雞窩鴨舍蓋得了,院子的籬笆墻也闊出去了很多,知道碧青想養(yǎng)豬,還留了壘豬圈的地 兒,這么一收拾,王家的院子立馬寬敞齊整了許多。記得蠻牛走的時候,可說等他回來壘豬圈,也不知是不是隨便說的。 二郎把鴨子趕回家,又跑了回來,在碧青身邊兒,對著坑里黑湯子發(fā)了會兒呆才道:“嫂子,這水這么臭,真能種出荷花來嗎?嫂子畫的荷花,那么好看,怎么會長在這樣的泥坑里?” 碧青側(cè)頭看了他一眼道:“出淤泥不染,濯清漣不妖,才配得上花中君子的美譽啊?!倍勺炖锔止玖藘删洌骸吧┳樱@兩句二郎沒學過?!?/br> 說著眼巴巴看著碧青,碧青忍不住笑了一聲:“幼學瓊林都背下來了?” 二郎點點頭,偷瞄了碧青一眼,小聲道:“嫂子看的書能不能給二郎看?幼學瓊林二郎都默寫十幾遍了?!?/br> 碧青一愣:“你說齊民要術(shù)?” 二郎點頭,說真的,碧青沒看完,本來買那本書是看里頭有農(nóng)桑之術(shù),以為用得著,可買回來翻了一晚上,總的感覺,文字太晦澀,就憑自己那點兒古文造詣,讀這樣原汁原味的古代書籍,真有些費勁,有的時候,看了半天都不知道啥意思,弄的自己異常郁悶。 如今越發(fā)體會到二郎的聰明,什么東西教一遍就會,給他講的意思也記得住,甚至有時候,自己說錯了,他還會試著糾正,有這么個天才學生,也是一個大麻煩。 而且,二郎的求知欲越來越旺盛,有時候,自己說句什么他都會刨根問底兒,弄的自己現(xiàn)在一見他都些怕,生怕他問自己什么,答不出來就糗了。 不過,他一要齊民要術(shù),碧青倒想出了個省事的招兒,或者,給他多買幾本書是個不錯的選擇,一會兒先把齊民要術(shù)給他,自己雖然看不出個子丑寅卯,沒準二郎能,畢竟天才跟自己這樣的庸才還是有差別的。 想到此,點頭應了,二郎高興的走了,不知是不是念了書的關(guān)系,二郎越發(fā)沉穩(wěn)起來,才長了一歲而已,可看上去成熟多了,走起路來也不再跑跑跳跳,舉手投足都帶著骨子文氣兒。 有時候,碧青不由自主就會想,這還是自己剛來時候,那個奄奄一息的鄉(xiāng)下小子嗎,搖搖頭,想這些做什么,二郎有出息總是好的,或許,自己應該給他找個先生了,畢竟自己這點兒學問,若是再教下去,恐怕就誤人子弟了。 算了不想了,先把樹苗栽上再說,還有地里埋了一冬的麥苗,一返青就得收拾,松土,施肥,除草,家里人口少,碧青恨不能自己長出八只手來,這自然是妄想,可那頭蠻牛明明說過開春就回來,卻到現(xiàn)在都不見影兒。 碧青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她開始下意識惦記大郎了,正往家走呢,忽聽一陣馬蹄聲傳來,靜謐的村莊里異常清晰。 碧青忙往道上看過去,只見兩騎高頭大馬,從田間小道上疾馳過來,踏的小道上塵土飛揚,近了方看清楚,是大郎跟一個陌生的漢子 。碧青不禁嘀咕,還真是不禁念叨,說著就回來了。 ☆、第33章 厚厚的積雪一點點消融,坑邊兒這塊地在雪里泡了一冬,如今正好翻地,大郎,二郎,王興兒還有跟著大郎回來的那個叫何進的漢子,一人拿著一把鐵锨,干的熱火朝天。 本來碧青也要去的,雖說力氣不大,干的慢,好歹是個勞力,可自己剛拿起鐵锨就讓大郎奪了過去,粗聲粗氣的道:“你男人家來了,用不著你個婦道人家下地,在家做飯,晌午做點兒墊饑的吃食,別小家子氣,讓何大哥笑話?!?/br> 碧青當時恨不能一腳踹死他算了,好話兒到他嘴里也變得不中聽了,什么叫小家子氣,昨兒晚上自己足足搟了七八斤面條,自己跟婆婆一人就吃了一小碗,二郎也才一碗,剩下的都讓這倆人吃了,更別提,那些鴨蛋,雞蛋了,這還不墊饑,打算吃多少,這是吃飯還是喂牛啊。 正 想著,她婆婆趕著鴨子回來道:“男人家比不得咱們,力氣大,吃的就多,光吃面也不成,得見葷腥兒,村東老根兒家前兒娶媳婦兒,宰了一頭豬,這會兒估摸還有 剩下的,你去他家秤幾斤rou回來,大郎的話在理兒,咱們一家人都好說,這不還有大郎的營里的兄弟嗎,幫著咱家干活,出大力氣,可不能讓人家說咱小氣了?!?/br> 碧青點點頭,把手里的黍米灑在地上,叫著雞吃食,拍拍手去屋里摸了一串錢,塞在腰里出去了。何氏低頭看了看地上的黍米粒子,搖搖頭,墻上摘了篩子,從墻根兒的麻袋里,舀出黍米,用篩子篩。 黍米是小五送來的,說他家分家得的,好幾麻袋呢,看著挺多,打開才知道里頭摻了不少土坷垃,黍米也都是沉了好幾年的,不能做種,吃的話還要把里面的土篩出來,太麻煩,反正家里就分給他們十畝山桃林,就算能種也沒地,就給這里馱了一麻袋,說是叫喂雞。 何氏搖搖頭,這才吃了幾頓飽飯啊,就這么糟蹋糧食,好好的黍米喂雞,篩出來磨成面,蒸發(fā)糕,一家子能吃好幾個月呢,想著就篩了起來。 正篩著,就聽見外頭驢子叫,知道小五兩口子來了,忙放下手里的篩子,迎了出去,還沒出去呢,小狗子一腦袋撞了過來:“阿奶,阿奶……”雖說還有些說不利落,到底是會說了。 眼看就要撞上何氏,給小五一把抓住呵斥:“撞倒了你阿奶,看爹揍不死你?!?/br> 狗子最怕他爹,嚇的立馬老實了,何氏瞪了小五一眼:“才兩歲多的孩子,能有多大力氣,嬸子也不是紙糊的人兒,一撞就散架了,不許嚇孩子。”說著抱起狗子:“別怕你爹,有阿奶在呢,他不敢打你,阿奶給你拿糖吃?!闭f著抱著孩子進屋了。 小五媳婦兒卻不進去,挪了個小板凳兒過來,坐在太陽地兒里,接著篩黍米,小五找了把鐵锨也跑出去翻地了。 碧青提著rou回來的時候,小五媳婦兒已經(jīng)曬了半袋子黍米,碧青接過她手里的篩子,掛起來道:“說起來,咱也不差這點兒黍米吃,可我婆婆就是不聽,非要篩出來叫我蒸發(fā)糕,如今當年的新糧食還吃不清呢,蒸這個做什么?!?/br> 小 五媳婦兒抿著嘴笑了一聲:“嫂子這話說的是,這兩年冀州府的收成好,糧食就便宜了,當年的新糧食,一斗也用不幾個錢,倒是雞鴨的貴了些,下的雞蛋鴨蛋拿城 里頭賣,換的錢,能買不少糧食呢,小五跟我說,大伯分給我們十畝山桃林正好,今年俺家就不種地了,不用下地,也省的我婆婆總說我干不得地里的活,小五跑跑 買賣,給嫂子幫幫忙,俺在家看著孩子就成,啥都不用干?!?/br> 碧青點點頭:“有小五在,你就不用cao心了,好好養(yǎng)著你的身子要緊,回頭尋個好郎中給你瞧瞧病,到底是個什么癥候,早些除了根兒才踏實?!?/br> 秀娘輕輕搖了搖頭:“小五帶著我去冀州府瞧過,那個老郎中說,是生狗子的時候落下的病,老話說,月子病最難治,我如今就盼著能活到狗子長大,就足了?!?/br> 碧青皺皺眉:“好好的怎么說這個,我不愛聽,為著狗子,你也得好好養(yǎng)著病,孩子才兩歲,多大叫大,大了還得娶媳婦兒,娶了媳婦兒還得給你生孫子呢,好日子都在后頭,以后不許說這些喪氣話。” 秀娘眼里含著淚,點點頭:“婆婆巴不得俺死了,再給小五娶一個呢,也只有嫂實心對我好,成,我聽嫂子的,好好的養(yǎng)著,等著狗子給我生大孫子?!闭f著把碧青手里的rou接過來:“瞧這rou肥的,燉了不定多香呢,。” 碧青沖坑邊兒努努嘴:“這幾斤rou若是燉了,還不夠那些男人塞牙縫的呢,本說多買些,可老根兒叔家就剩這么多了,橫豎今兒先混過去,明兒桃花娘跟他家大小子去間河縣趕集,叫她給我捎半片豬回來就是。” 秀娘道:“半片子豬?嫂子買這些做什么,如今天暖了,豬rou可擱不住,腌了又不好吃?!北糖嗟溃骸澳愦罄筛鐜е蛠砹?得住十天呢,婆婆交代做點兒好的,省的叫人說咱小家子氣,你大郎哥臉兒上不好看?!?/br> 秀娘撲哧一聲樂了:“想來是大郎哥饞了吧,不瞞嫂子,自打吃了嫂子做的飯,小五就說我做的是豬湯狗食,隔三差五就拽著我來嫂子這兒蹭飯,我說他,你也好意思,天天去嫂子哪兒蹭飯吃,小五卻說,一家子怕什么,嫂子聽聽,他倒是不見外?!?/br> 碧青笑道:“小五說的是,咱就是一家子,不用見外,有難一起擔著,好日子也一塊過?!闭f著把菜墩子搬出來,就在院子里剁rou餡兒,一邊兒剁一邊兒懷念現(xiàn)代的絞rou機,平常都是大郎干這個,今兒自己一干,才發(fā)現(xiàn)還真是個力氣活兒,就剁了一小會兒,兩條胳膊就發(fā)酸。 好在沒剁一會兒,二郎就回來了,洗了手接了碧青手里的菜刀,掄著胳膊剁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剁成了。 碧青遞給他一碗水,二郎喝了,又跑去坑邊兒翻地去了,碧青愣了愣,秀娘卻笑道:“剛遠遠望著大郎哥跟二郎說話兒來著,想是看見嫂子剁rou,才叫二郎回來的,嫂子總說小五疼我,我瞧著大郎哥更疼嫂子呢,剁個rou餡都怕嫂子累著。”說著捂著嘴笑了起來,。 碧青倒沒覺得不好意思,抬頭望了那邊兒一眼,心說,這走了幾個月,倒是知道心疼媳婦兒了,看來自己調(diào)教的還算成功。 忽想起早上蠻牛說話的態(tài)度,不禁皺了皺眉,還得再接再厲,這家伙是個頑固的大男人主義者,得下大力氣才有用。 何進家里沒人了,一場瘟疫過去,家里的人都死了,就活了他一個,這才去當兵,一聽大郎家來,琢磨自己在京里帶著沒意思,也有些好奇大郎的小媳婦兒,就跟著來了。 說實話,何進有些失望,雖說做的飯好吃,長得也不差,可太小太瘦,就這么一副弱巴巴的小身子板兒,能給大郎生養(yǎng)孩子嗎。 還有,現(xiàn)在翻的這塊地,聽說要種楊樹,何進家里也是祖祖輩輩的莊稼人,就沒聽過哪家不種糧食種樹的,大郎媳婦兒這是瞎折騰啊。 趁著喝水的功夫跟大郎說:“大郎你媳婦兒說在這兒種樹,種樹可沒收成,還長得慢,想當蓋房的檁條,也等不及,應該種糧食才是,種不得麥子,就種黍米,要不種些豆子也是好的,那才是正經(jīng)糧食呢?!?/br> 大郎道:“我媳婦兒說這里最要緊,要是等樹一發(fā)芽再種就晚了,地里的麥子還沒返青呢,耽擱兩天不妨事,至于種樹干啥,我也不知道,想這些做啥,我媳婦兒讓干就干唄?!?/br> 何 進有些傻眼,誰家男人跟大郎似的這么聽媳婦兒話,正要說什么,小五插進來道:“何大哥不知道,這塊地是不長莊稼的壞地,嫂子說,種幾年樹就能緩過來,樹種 的稀疏些,以后在樹底下還能種別的,什么都不耽誤,這兒還守著水坑,不愁澆地的水,過不幾年,這塊就是最好的水源地,等樹長起來還能擋風沙,咱這坑里要種 蓮藕,養(yǎng)魚,風沙大了可不成,家里有五畝地種麥子足夠一家子吃的了,養(yǎng)魚種藕才能換錢,手里的錢多了,可不就是咱的好日子嗎?!?/br> 何進真想說,這小子胡說八道,沒聽說有養(yǎng)魚的,種藕南邊倒是見過,冀州府能種這東西的話,飯館子的一盤炒藕片,就不會那么貴了??深^一次來大郎家,不好再說什么,琢磨等人家都收糧食的時候,大郎一家子瞅著楊樹苗哭吧,這莊稼人不種糧食種樹,不是瘋了嗎。 小五知道何進心里怎么想,這是家里的客,自己說一遍人家聽就聽,不聽也沒必要較真兒,這話不是何進一個人這么說,不說王家村,就是他娘,也說大郎嫂子瘋魔了,養(yǎng)魚,種藕,虧她想得出來。 可不管別人說什么,小五對碧青深信不疑,小五跑了這幾年買賣,最后明白了一個道理,他們莊稼人為什么祖祖輩輩過窮日子,就是因為笨,不知道動腦子,就知道守著自家那幾畝地,巴巴指望著老天風調(diào)雨順,得個好收成。 卻不明白,地里收成再好,也換不來多少錢,吃飽穿暖容易,想過上好日子,純屬做夢,所以,他才去當走街串巷的貨郎,現(xiàn)在家里爹娘住的新房,還是自己跑買賣蓋起來的呢,所以,這買賣才是過好日子的道兒。 至于怎么做買賣,小五打定主意聽碧青的,自己是眼看著王家的日子過起來的,而且,小五總覺得大郎嫂子什么都懂,那些話兒并不是隨便說說,或者,像娘說的瘋魔了。 從大郎嫂子拾掇水坑,就能看出來,不是去過沈家村,小五甚至懷疑,碧青種過蓮藕,總之,自己堅決跟大郎嫂子站在一起,他有個直覺,只要跟著大郎嫂子,好日子就不遠了。 剛開春,地里的麥苗還沒返青呢,也就別指望有什么青菜,若是大郎晚些日子回來,還能去挖些野菜,摻上肥肥的rou餡,包餃子蒸包子都是最好吃的,現(xiàn)在這時候,什么青兒都沒有,好在還有不少干菜干兒,用水發(fā)了,磨碎,摻在用毛醬攪好的rou餡兒里,蒸干菜rou包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