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賀川往邊上看了眼,這女人已經(jīng)醒了,長發(fā)散了他一臂,沒有要起床的意思。他問:“還睡?” 蔣遜打量他半晌,笑了笑:“你臉真好看?!?/br> 賀川沒上當(dāng):“綠色的?” “啊,一塊一塊的。”草藥干了,傷痕上都是淡綠色的印記。 賀川笑著:“看夠了就起來?!?/br> “哦?!笔Y遜坐了起來,被子滑到了她腰上,她只穿一件文胸,寒氣一沖,凍得她起了層雞皮疙瘩。 賀川把擱在床板下的衣服都扔給她,兩人很快穿戴完,開了門走出去。 幾個孩子正在吃蘿卜,蘿卜個頭不小,扁圓扁圓的,她們吃得一嘴的蘿卜汁,見到兩個生人從房間里走出來,愣愣得沒反應(yīng)。 蔣遜朝她們笑了笑,吉史坐在地上炒菜,小聲說了句:“你們起床啦,很快就能吃飯了!” 吉史生得黑黑瘦瘦的,五官一般,穿著彝族百褶裙,性子看起來格外溫順。 蔣遜笑道:“這樣麻煩你們怎么好意思,已經(jīng)打擾了你們一晚,我們馬上就走了?!?/br> 吉史連忙說:“不麻煩的,我炒了坨坨rou,你們吃完飯再走吧,從這里去鎮(zhèn)上路很遠(yuǎn)?!?/br> 地上三塊石頭圍成一個三角形,中間架著一口鐵鍋,底下的火噼啪燒著,鍋里滿滿的全是熱氣騰騰的豬rou。 這家人顯然拿出了家里最值錢的食物來招待客人了,分量還不少,賀川說:“那我們先吃了飯再走,太麻煩你們了?!?/br> 吉史笑道:“不麻煩,不麻煩?!?/br> 刷牙洗臉要去外面,賀川和蔣遜拿上牙刷毛巾,借了杯子出了門。 阿加正在院子里干活,看見他們出來,笑道:“你們起床啦?” “啊,還沒跟你道謝,昨晚真是謝謝你?!辟R川說。 “小事情,不用謝?!?/br> “你是木工?” 他正在用砍刀砍木頭,腳邊全是木頭屑,邊上還有一個成型的模具,看款式像只盆子。 阿加說:“我坐木碗木盆。” 蔣遜問:“是餐具么?” “是啊,就是餐具。” “能賣錢?” “能賣的,一個能賣好幾十塊,貴一點(diǎn)的好幾百?!?/br> “那很賺啊?!笔Y遜問,“還要給它上色嗎?” “要上的,上好漆了就能賣?!?/br> 一個小女孩從屋里跑出來,手上捧著一只大盆子,大小款式跟地上模具一個樣,盆子已經(jīng)上了漆,黑紅黃三種顏色,典型的少數(shù)名族風(fēng)格,精致漂亮。 小女孩皮膚很黑,頭發(fā)枯黃,粉紅色的外套灰撲撲的,她閃著大眼睛說:“就是這個樣子的,等下給你們盛坨坨rou?!?/br> 里面的吉史喊了聲方言,小女孩又連忙跑了回去。 蔣遜笑了笑,對阿加說:“你的孩子真可愛?!?/br> 阿加不好意思地說:“都很調(diào)皮,一點(diǎn)都不像女孩子。” 聊完了,賀川和蔣遜接了水,蹲在地上刷牙。他們還是第一次嘗試這種刷牙姿勢,漱口水吐到地上,水花會帶著泥土飛濺起來。 屋里的孩子們頑皮地打打鬧鬧,菜香味飄了出來,阿加在給木碗削鏇,時不時地笑著沖屋子里喊一句話,里面的孩子們大聲回應(yīng)。 刷完牙,兩人輪流接水拍臉,幾個孩子站在門口擠來擠去地喊:“吃飯啦——” 蔣遜回頭沖她們笑笑,這回她們沒呆愣,也沖她回了個天真的笑容。 他們吃飯的方式對蔣遜和賀川來說很新奇。家里沒有桌子,沒有小碗,一大盆坨坨rou,一大碗蘿卜酸菜湯,還有一盆青椒炒筍絲,全都擺在地上,邊上盛了兩盆飯,一人分一雙筷子,吃rou用手抓,喝湯用捎舀,吃飯用筷子,大家都在一個盆里。 蔣遜和賀川都沒說什么,入鄉(xiāng)隨俗,照著他們的樣子蹲在地上吃了起來。 吉史給蔣遜抓了一塊特別肥特別大的rou,笑著說:“你吃!” 蔣遜用手拿了過來,阿加說:“我們這里的坨坨rou,越肥越好吃,肥而不膩,你們來旅游,一定要嘗一嘗!” 蔣遜幾口就把肥rou吞了,說:“很好吃?!?/br> 賀川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蔣遜舀了一勺湯解解油膩,喝了一口,她說:“你們這里的蘿卜味道不一樣,很糯很甜!” 阿加笑道:“這個叫圓根,我孩子都很喜歡吃,我們地里面有很多,想吃的時候就去挖一根。你們沒有吃過吧,等下帶點(diǎn)到路上吃!” 蔣遜沒客氣:“那正好嘗嘗,謝謝啊!” 幾個孩子吃得滿嘴飯粒滿嘴的油,吉史讓她們慢點(diǎn)吃,阿加給吉史拿了一塊又肥又大的rou。 吉史一筷子rou都沒動,她專揀湯和青椒筍絲吃。吉史推了一下,阿加硬要她吃,她沒辦法,只好拿了吃,吃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 蔣遜問了句:“阿加大哥,你們結(jié)婚多久啦?” 阿加說:“八年了,我三個孩子,一個七歲,兩個五歲。” 蔣遜看了看兩個小個子的女孩,這才發(fā)現(xiàn)她們長得特別像,“是雙胞胎???” 阿加驕傲地說:“是啊,雙胞胎,我們村子里,就我們家有雙胞胎!” 吉史給賀川也拿了塊rou,讓他吃,賀川謝了聲,直接扔嘴里。吉史也好奇:“你們結(jié)婚了嗎?” 蔣遜看了眼賀川,賀川也正好看向她。兩人都笑了笑,賀川說:“沒呢?!?/br> “你們還在談戀愛???談多久啦?” 賀川問蔣遜:“我們談多久了?” 蔣遜說:“記不清啦?!?/br> 吉史笑道:“那你們一定談很久啦,怎么還沒有結(jié)婚呢?結(jié)婚多好啊,家里有小孩,日子就算苦一點(diǎn),也會很開心的。” 蔣遜笑著:“是啊?!?/br> 吃了飯,兩人也沒有急著走。賀川給阿崇打了一個電話問派出所那邊的情況,蔣遜問阿加村子里有沒有修車的店。 阿加說:“沒有,要修車的話要去鎮(zhèn)上?!?/br> “我們要巴澤鄉(xiāng),中途會經(jīng)過修車店嗎?” 阿加想了想:“應(yīng)該沒有,你們?nèi)グ蜐舌l(xiāng),怎么會開到這里來啊?巴澤鄉(xiāng)在那頭啊?!?/br> 蔣遜說:“昨晚迷路了?!?/br> 阿加說:“哦對,你們昨天說過。巴澤鄉(xiāng)我知道,離這里很遠(yuǎn)啊,去那邊的路不通車,要走過去的。” 蔣遜順便問了問去巴澤鄉(xiāng)的詳細(xì)路線,問完了,她開始檢查車子。 發(fā)動機(jī)響了起來,賀川打完電話,走到越野車邊上,問:“你還會修車?” 蔣遜說:“小毛病能修。” 阿加在邊上看見了,說:“你會修車啊?” 蔣遜說:“會一點(diǎn)。” 阿加說:“我們村子里沒有修車店,但是我朋友是學(xué)徒,這個禮拜去縣城了,他家里有很多工具,你要是能修,我可以把工具借來?!?/br> 蔣遜欣喜:“那又得麻煩你一次了?!?/br> 阿加憨笑:“沒什么的?!?/br> 工具很快借來了,蔣遜一下子溜進(jìn)了越野車底下,只露出了一雙腿,喊:“賀川!” 賀川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她動作太快了,“啊?!?/br> “你給我遞工具!” 賀川蹲下來,給她打起了下手。 她整個人鉆在車底下,看不見臉,只能聽見聲音,那幾個孩子好奇地蹲在周圍看,蔣遜還能陪她們說話。 有個孩子說:“修車不是男孩子做的嗎?為什么是jiejie修車,哥哥?”她懵懂地看向賀川。 車底下的人笑了聲:“哥哥也有柔弱的時候啊?!?/br> “柔弱是什么意思?。俊?/br> 蔣遜說:“就是需要呵護(hù)的意思。” 賀川涼涼地瞥了她一眼,瞥不到她的臉,只能瞥她的腿,他握了下蔣遜的小腿,蔣遜掙了下,賀川又拍了拍她,笑道:“不行就出來,誰讓你鉆車底下的?” 蔣遜說:“你才不行呢?!?/br> 賀川頓了會兒,說:“今晚試試?” 蔣遜笑了聲:“試你個鬼!”她鞋子一滑,溜出了車底,把工具遞給賀川,“好了。” 她手上都是機(jī)油,衣服和頭發(fā)上沾滿了泥灰,上午干干凈凈的,下午就變了個樣。賀川把工具扔回箱子里,拉了她一把,也沒管她手上的油。 蔣遜站了起來,在地上蹦了兩下,賀川給她拍灰,問吉史借了塊肥皂讓她洗手。 蔣遜蹲在龍頭邊上洗了兩次手,油還沒徹底干凈,她又洗起第三次。 賀川問:“洗個澡?” 蔣遜說:“不方便?!?/br> 賀川問吉史:“大姐,村子里有沒有澡堂?” 吉史說:“有一個,就在附近,你們要去嗎?我可以帶你們?nèi)??!?/br> 賀川在村里的小店買了兩塊肥皂和洗發(fā)水,帶蔣遜去了澡堂。澡堂很小,進(jìn)門就是一股熱氣,男女各一邊,里頭沒什么生意。 賀川也順便沖了下,昨天沾了一身泥,雖然擦洗過了,到底沒有洗澡來得干凈舒服。 他十分鐘就洗完了,洗好了在大堂等蔣遜。又過了十分鐘蔣遜才披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出來,拿起吹風(fēng)機(jī)說:“先吹個頭發(fā),再等會兒。” 賀川說:“吹吧?!?/br> 蔣遜想著要趕路,草草吹了下,頭發(fā)根本沒干,后面的發(fā)還在滴水,她關(guān)了吹風(fēng)機(jī)準(zhǔn)備走,賀川說:“等會兒?!?/br> 他拿起吹風(fēng)機(jī),站在蔣遜背后:“沒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