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哪兒破了?別亂扔!” 賀川給她擱邊上,替她捏了捏腳底:“怎么樣?” “挺舒服的。”蔣遜往后躺,胳膊撐著床,把腳擱他腿上。 賀川低頭捏著,說:“待會兒看看航班,明天讓武立送你去機場?!?/br> 蔣遜不在意地說:“嗯,你忙你的?!?/br> 第二天天沒亮,蔣遜就起來了。沒開燈,她掀開被子,輕手輕腳跨下了床,進了衛(wèi)生間把門關(guān)上了,她才開了燈。 刷牙刷到一半,門就開了,她望著鏡子,含著牙膏說:“吵醒你了?” “沒,憋醒的?!?/br> 賀川過去撒尿,尿完了,站蔣遜背后洗了個手,洗完也不走,兩手撐著水池盯著鏡子。蔣遜低頭吐水,頭發(fā)垂下來了,正要撩起,后面的人先她一步幫她撩了。 蔣遜繼續(xù)刷牙,賀川握住她胳膊,湊到她脖子邊親她。她身上這件睡衣不合身,又長又大,袖子和褲腿都卷了好幾層,紐扣開了兩顆,低頭就能看見春光。 賀川吻了一會兒,她衣服都已經(jīng)半脫了。洗了洗牙刷,蔣遜扯下邊上的毛巾,轉(zhuǎn)了個身摟住他的脖子,說:“趕時間,武立車子都到樓下了?!?/br> 賀川親了下她嘴唇,替她把毛巾擰了。蔣遜說:“你再去睡會兒?!?/br> “等會兒睡?!辟R川出了衛(wèi)生間,拎起褲子外套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只錢包,打開一看,里面現(xiàn)金沒多少。他把身份證抽了出來,整個錢包都塞進了蔣遜的外套口袋里。 蔣遜脫著睡衣走過來,問:“干什么?” “銀行|卡密碼待會兒發(fā)你手機。” 蔣遜問:“你卡里多少錢?” “記不清,二三十萬。” “你欠我的錢可沒這么多啊?!?/br> 賀川把文胸扔給她,說:“花多少記賬?!?/br> 蔣遜戴上文胸:“銀行|卡我回去就補辦,你現(xiàn)金給我,回頭給我轉(zhuǎn)賬?!?/br> “讓你拿就拿?!辟R川又順手把毛衣扔給她。 蔣遜穿戴整齊了,終于拎著袋子下了樓,武立已經(jīng)在樓下等了十多分鐘,見賀川也跟來了,驚訝:“川哥,你不是也要去吧?” 蔣遜說:“他不去!”她扶著車門,跟賀川擺了下手,“行了,你上去吧,才四點鐘,再睡會兒?!?/br> 賀川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外套是新買的,毛衣是舊的,牛仔褲還是帶蕾絲花邊那條,白球鞋快看不出顏色了。 才半個多月…… 他揚了下下巴:“去吧,車上補個覺!” “知道?!笔Y遜上了副駕,跟外面的人揮了下手,車子往前了,她也沒回頭,看向了后視鏡,那人還站在原地,摸了下口袋,竟然摸出一根香煙,沒帶煙盒。他拿在手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就叼進了嘴里,抬頭望了過來。 距離越來越遠(yuǎn),看不清了,蔣遜收回了視線。 去機場要將近四個小時,出發(fā)早,萬幸路上沒堵車,他們八點就趕到了。 蔣遜去辦了張臨時身份證明,換好登機牌,跟武立打了個招呼。武立點點頭,正在打電話,輕聲跟蔣遜說:“崇哥說又來了一批記者,聽說調(diào)查那份環(huán)評報告的人中午就會到?!?/br> 蔣遜說:“你回去幫忙吧,我進去了?!?/br> “哎,蔣姐再見??!”武立揮揮手,連忙跑了。 中午下飛機,蔣遜直接上了外面等著的車,邊上的石林問:“吃了么?” “吃了,你等了多久?” “沒幾分鐘,我算著時間。”石林發(fā)動車子,說,“遺體放酒店不合適,你爸又沒房子,臨時找不到地方,只能用了你的雜貨店。該買的我都給你買齊了,你們家親戚通知了嗎?” 蔣遜說:“沒有,我沒電話,到了再看吧。” 石林瞥了她一眼,沉默半晌,才說:“你爸走得突然,大家都沒料到,醫(yī)生說要是當(dāng)時他肯做檢查,一定不會有事,昨天他估計又在哪兒磕了下,磕到了頭,就沒起來。” 蔣遜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才說:“他還沒買墓地?!?/br> “我?guī)湍阏胰税才??!笔州p聲道,“你爸雖然這么個人,但畢竟生過你養(yǎng)過你,你要是心里不舒服,想說就說,想哭就哭,別憋著?!?/br> 蔣遜說:“哭什么呀,哭的出來就怪了?!?/br> 石林嘆了口氣。 雜貨店的門上還貼著張招租廣告,遺體就放在里面,底下墊了張木板,周圍鋪了圈稻草,棺材還沒送到。 已經(jīng)畫過妝,換過衣服了,地上的人睡得很安詳,石林拍拍蔣遜肩膀:“酒店里的幾個人已經(jīng)來拜過他了,你看看還缺什么?” “沒缺……元寶香燭這些家里還有剩?!币粋€月前沒用完的東西,蔣遜都堆在了后面的儲藏室,沒想到這么快就要派上用場了。 遺體放三天,后天一早出殯,親戚都在明霞鎮(zhèn),蔣遜走了幾家,大家聽說了,誰都不想來,有幾家看在蔣遜的面子上,給她包了兩百塊錢,蔣遜都收下了,也沒多說什么,倒是雜貨店邊上的幾個鄰居過來吃了頓飯。 別人家辦白事,來的人足有七八桌,她家里一桌還湊不齊,算上她和石林,總共才五個人,蔣遜沒請廚子,親自下了廚,忙了一通,轉(zhuǎn)眼就天黑了。 蔣遜跪在地上燒了幾張紙,跟石林說:“你回山上吧,不用陪我?!?/br> “你一個人怎么行?!?/br> 蔣遜笑了笑:“我都多大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石林說:“我怎么說也稱得上你叫一聲叔叔,家里有個長輩好點?!?/br> 蔣遜又燒了幾張紙,問:“石爺爺身體怎么樣?” “還那樣,沒好沒差。” “給你相親了嗎?” “相了?!笔中α诵?,“沒看得上我的。對了,富霞大酒店的合約還有一個月到期?!?/br> 蔣遜一愣:“一個月?” 石林點頭:“一個月,剛好三十年了?!?/br> 蔣遜沒吭聲,半晌,“注定的,還差一個月,老頭子到死都沒等到?!?/br> 十點多了,蔣遜還是讓石林回去,石林問了兩遍,確定她不需要人陪,這才離開。 雜貨店里就剩下她一個人,火盆里的火還沒滅,空氣里一股味道,蔣遜披著麻,坐到了邊上的小板凳上,腳邊的影子陪著她,火光一晃,影子也跟著輕微的晃。 過了不知多久,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打破了一室清冷。 電話那頭低低沉沉的聲音傳來:“怎么樣?” 蔣遜笑著:“還好?!?/br> “在哪兒?” “雜貨店。” “怎么在雜貨店?” “沒房子,只能放雜貨店?!?/br> “親戚都通知了?” “通知了?!?/br> “人多么?” “……不多,就這么幾個人?!?/br> “現(xiàn)在就你一個人?” 蔣遜看了眼腳邊的影子:“不是我一個,還有人陪著?!?/br> 臥室沒開燈,隔壁的院燈還亮著,賀川站在陽臺上,迎面是清清涼涼的風(fēng),電話那頭安安靜靜,一點多余的聲音都沒有。賀川說:“有人陪著就好,別真守一夜,回屋里睡覺?!?/br> “嗯……你那里怎么樣?” “宋波和王姐明天會寫新的新聞稿。” “不是說有記者過去了嗎?” “記者還是被堵回去了。” 這似乎是兩人第一次正正經(jīng)經(jīng)打電話,隔著萬水千山,他的聲音厚重低沉,像古老大鐘,敲進人心里去。 一夜過后,蔣遜趕到明霞鎮(zhèn)的殯儀館,跟對方確定了時間。中午上了山,麗人飯店的員工做了好菜等著她,快一個月沒見,各個都想她了,見她情緒沒什么不一樣,他們才大喊:“你說送王小姐一家回江蘇,結(jié)果一走就走了快一個月,江蘇在哪兒啊你指給我們看看!” “是不是路上有什么艷|遇了?” “一定是,要不然能走這么久么?” 蔣遜拿起筷子:“還讓不讓我吃飯了?” 大家趕緊給她夾菜,轉(zhuǎn)眼小碗里的菜就高高壘了起來。 天氣好,明霞山上客人多,員工們吃飯一批批輪換。廚房胖師傅突然道:“有個好事沒告訴你呢!” 蔣遜好奇:“什么好事?” 胖師傅朝邊上的男人拍了一下:“他和李大姐要結(jié)婚了!” 蔣遜驚訝:“真的?” “還能騙你啊,他們自從年夜飯那晚唱了一首歌,就偷偷好上啦!” 當(dāng)事人有點不好意思:“不要在這里說啊,下半年來喝喜酒就行了,要大紅包!” 蔣遜笑道:“一定啊,我多賺點,給你們包個大的!” 邊上的人打趣那兩人:“還紅包,我們還要收你們媒人紅包呢!” 大家紛紛應(yīng)和。 蔣遜笑笑,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想了想,順手打開了新聞網(wǎng)頁。 新的報道今天上午十點剛發(fā)出,仍舊圖文并茂,下方還有一眾村名手拉橫幅的照片,橫幅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簽名,正中一行大字:金錢滿袋,良心狗叼,保衛(wèi)家園,還我藍天。 再往下。 阿崇父親拿著一疊紙跟村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