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那就是沒白疼它。該高興才是。” 這倒是。襲朗真是沒白疼元寶。 二老夫人岔開話題,“你們家老太爺最近如何?” 香芷旋回道:“調(diào)養(yǎng)得不錯,已經(jīng)能如常行走了,只是,聽小廝說瘦了很多,頭發(fā)也白了不少。平日里只是看書寫字,有時候幾天都不說話?!?/br> 二老夫人嘆息一聲,“說到底,留下來的這些人,他對得起哪個?平心而論,他最對不起的,是老四?!庇謫?,“老四走之前,去跟他道辭沒有?” 香芷旋想了想,“算道辭么?只是在門口站了站,說要出門一趟?!?/br> 二老夫人黯然無語。父子走到這地步,她聽了,總歸不是滋味。 “瞧瞧,說的都是這些讓人聽了不快的事兒。”香芷旋笑著調(diào)節(jié)氣氛,喚含笑將一些衣料拿到二老夫人面前,“新添了一批衣料,我看著這些不錯,較為少見,給您和七弟選出來一些,等會兒讓丫鬟送過去?!?/br> 二老夫人笑道:“你有心了,我看看?!?/br> 香芷旋知道西府如今不比以往,因著二老夫人與寧氏的關(guān)系轉(zhuǎn)好,方方面面的都不吝嗇,該照顧就照顧。只是從來不管襲朋。那個混賬東西的賬她記著呢,是把他分開來對待的。也可以說,當(dāng)他不存在 ☆、107|5.18.17| 時間回退至寧二娘進到后花園之后。 趨近荷花湖畔時,她遠遠地看到了宜哥兒。宜哥兒手里拿著幾支荷花,笑嘻嘻的和奶娘說話。 奶娘瞥見她,因為隔的遠,便只笑著行了個禮。 寧二娘笑著點一點頭,轉(zhuǎn)去湖畔柳蔭下坐了,搖著團扇,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眼前景致,琢磨著這府里的情形。 如今襲府是襲朗主外、香芷旋主內(nèi)。一府主母,不過是商賈之女,靠著有個做官的伯父才有了今日。 襲脩英年早逝,錢友梅早早的守了寡,是憑借著安哥兒需要照顧才能繼續(xù)好端端留在這府里的吧?錢家還比不得香芷旋的伯父。 襲刖如今在工部行走,必然是襲朗著意照顧這個庶弟。滄州蔚氏因此過上了安心相夫教子的日子。 若要論門第,這三個人娘家的門第都比不得寧家,一個個認真論起來,嫁前連她這寧家庶女都比不得,甚至都無緣踏入京城半步,如今卻都因著嫁入襲府過上了好日子。 嫉妒么?她嫉妒,嫉妒的要命。不知道她們怎么就那么好命,自己就過得這般不如意。 已不是不如意那么簡單了,她連出嫁都成了問題。嫡母話里話外的,也是為她惋惜不值,總嘆息說要是當(dāng)真嫁個不堪的人,還不如到某些門第做妾室。 其實,嫡母這些年的打算她都心知肚明。 早在元娘十多歲的時候,嫡母想的是讓長女嫁給襲朗,是因見著表兄妹兩個情同手足,以為是青梅竹馬的實例。曾隱約地和姑姑提過,姑姑卻是少見的冷了臉,說兩個孩子只是兄妹情分,不要想歪了,而且不論怎樣她都不會同意。 姑姑的心思,嫡母看不出,她看得出。姑姑很是疼愛元娘,那時在襲家過的又是忍氣吞聲的日子,絕不會允許元娘來陪著她遭那份罪的。 嫡母遠遠觀望著襲家的一場又一場風(fēng)波,到了襲朗離京前使得他叔父丟官罷職的時候,才完全收起了這份心思。嫡母說襲朗不顧大局,如今連叔父都能整治,來日便是與寧家結(jié)親,寧家出了事,他也未必會管。話里話外的,是說襲朗無情無義。 襲朗那個人,是那樣的。對一些人能多講情義,對另外一些人就能多冷酷。他衡量親疏的標(biāo)準(zhǔn),不是親友的關(guān)系,而是他看不看重,需不需要他在意。 后來,嫡母開始另覓人選,蔣修染與秦明宇卻都盯上了元娘。 都不是良配,又都是良配。如果不是因為姑姑、襲家的關(guān)系,可不就都是良配么?問題是蔣家不是善茬,秦家橫豎看不上寧家,便又都不可取,還不能在明面上得罪兩家。 從那之后,嫡母與元娘的隔閡越來越深,矛盾越來越多。她百般開解著,嫡母待她越來越見真心。 可那份真心比之外面的風(fēng)雨,到底還是顯得無足輕重。再看重她,也不能給她尋一門錦繡良緣。 最近,嫡母一再提及嫁個不堪的人為妻還不如做個貴妾的話題,來襲府的時候,總是讓她好生打扮。 她怎么能夠不明白。自己若是能進到這府里,籠絡(luò)住男子的心,那么寧家便與襲家更近了一步。 況且,她現(xiàn)在這年紀(jì)已是不小了,給人做妾室也是合情合理。 而在那之前,她自己也要不時在襲府出現(xiàn),找機會讓男子留意并看中自己。 襲朗、襲刖都可以。 要是前者,自是再好不過。香芷旋看起來嬌柔溫順,是個沒脾氣的,出身是這府里最低的,便是有心刁難出身高的妾室,也沒那個底氣。 蔚氏呢?便是個不好惹的,到底是只身在京城,婆婆又是寧家人,脾氣再大也得忍著。 這打算真的挺好,而且很可能成真。只要她自己愿意爭取的話。 神思恍惚間,她隱隱聽到了一男一女時隱時現(xiàn)的爭吵聲。 襲朗不在府中,后花園也不是隨意哪個男子都能進來的,那必然是襲刖與蔚氏起了爭執(zhí)。 她留心辨認了一下聲音的方向,面上卻裝作并沒留意到,站起身來,腳步閑散地往兩人爭吵之處走去。 ** 今日是襲刖休沐的日子,一大早便與蔚氏開始吵架。 蔚氏無意間發(fā)現(xiàn)他手里多了三千兩銀子,覺得不對,便讓他說說來路。他就隨意扯了個謊,卻不想,蔚氏較真兒,命人前去查證。 他就不是會撒謊的人,到午間就被戳穿了,臉上有些掛不住,便有些暴躁了,說男人的事你少管。隨即拂袖來到了后花園,選了個水榭用飯喝悶酒。不想讓下人忍著笑在他近前晃,便將人都攆走了。 蔚氏用飯小憩之后,帶著宜哥兒來園子里玩兒,撞見他喝了不少酒,又來了火氣。命奶娘帶著宜哥兒去別處,還是責(zé)問他那筆銀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賭氣,再加上那幾分酒意,如何也不肯說。 此刻,蔚氏神色冰冷地道:“我們有今日,都是四哥照拂所致。我可告訴你,你要是另有了正經(jīng)財路還好,要是貪贓受賄,我可跟你沒完!” “沒完你能把我怎么著?”襲刖瞪了她一眼,“過幾日我再給你個說法,眼下不行?!?/br> “給我說法為何還要選日子?”蔚氏蹙了蹙眉,“你就是故意吊人胃口?!?/br> 襲刖沒正形,“就吊你胃口了,怎么著吧?” 蔚氏斜睇他一眼,聞著他一身的酒氣,看看他那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樱蛩活D的心都有了。但是婆婆總是勸她,要學(xué)著三嫂四嫂的為人處世,對夫君尤其要態(tài)度柔和一些。她總不能前腳答應(yīng)后腳就食言,便忍下了滿腹火氣,甩手回房去了。這一生氣,連自己是帶著宜哥兒來的這一節(jié)都忘了。 寧二娘到了水榭附近,看到蔚氏負氣離開、襲刖繼續(xù)喝酒,心念一動。轉(zhuǎn)身找借口支開了在她近前服侍的襲府丫鬟,只留了貼身丫鬟在身邊,這才款步進到水榭。 “五表哥?!睂幎镉┒Y。 襲刖凝了她一眼,又想了片刻,才記起眼前女孩子是寧家二小姐。襲朗與寧家都不曾常來常往,他就更沒什么機會接觸寧家人了,與寧二娘不過是偶爾相遇見個禮。 “你怎么來這兒了?”襲刖心說你沒聽說過我媳婦兒是個母老虎么?要是她故意找茬偏要往歪處想,又是一段公案。 寧二娘微微笑著回道:“妾身不爭氣,在姑姑房里哭哭啼啼的,姑姑體恤,要我來后花園散散心,卻不想,看到五表哥在這兒喝悶酒。” 襲刖往遠處望去,已不見蔚氏的身影。他這才放松了一點兒,打量著寧二娘果然眼睛有些紅腫,因問道:“為何難過?” 寧二娘一時間又紅了眼眶,“不外乎……唉,也沒什么。對于妾身而言的大事,對于五表哥來說,不過區(qū)區(qū)小事?!?/br> 不方便說就直說,說這樣似是而非的話做什么?要他繼續(xù)追問?他才沒那個閑情,心想自己那個母老虎缺點一籮筐,說話卻自來是直來直去,不會讓他費心揣度,這點兒還是很好的。 又瞇了眸子細瞧了寧二娘一眼。聽下人們說過,這女孩子也是分外出挑的,偏生是庶出,命不好。出挑么?也就那樣吧。他還是覺得妻子的樣貌更好一些,再就是四嫂了,三嫂么,自從孀居之后,眉宇間多了點兒清冷,倒不似以前因為心性較復(fù)雜而面目模糊了,也不錯。 說來說去,還是府里的女子順眼些。一個個的要么衣飾素雅要么會打扮,看著舒坦。這個寧二小姐衣飾不華麗,飾物卻嫌多了些,妝容一看就是刻意修飾過的,看著不舒坦。 什么都是一樣,太刻意了不好。 妻子從來不會矯揉造作,這點還是很難得的,也是他們時常爭吵卻不會真正抹殺情分的緣故。 他不由自嘲地笑了笑,想著自己算是栽到妻子手里了。 這些想法在腦海飛快閃過,他站起身來,“你自便,我回房了。”回去睡一覺,等頭腦清醒了再好生思量,要不要對妻子實話實說銀子的事兒。 起身時才發(fā)覺自己喝酒喝得真是有些多了,身形竟是晃了幾晃。 “五表哥……”寧二娘搶步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 “沒事沒事,沒事?!币u刖很是尷尬,手臂慌亂的掙開她,又匆忙后退一步,“多謝,多謝。我走了?!?/br> 寧二娘見一個大男人慌成了這樣,不由噗嗤一聲笑開來,“五表哥可真是的,妾身又不是外人?!?/br> 襲刖胡亂地點點頭,舉步往外走去,心里想著小廝是越來越不成體統(tǒng)了,慣會偷懶躲閑,讓他滾,他真就滾遠了。 他想走快些,又怕腳步不穩(wěn)惹人笑,便裝作鎮(zhèn)定的樣子,慢騰騰往前走去。 “五表哥!”寧二娘在身后喚他。 他裝作沒聽到。 寧二娘的聲音又近了些,“五表哥,你的扇子?!?/br> 他只好停下腳步,在這之際聽得她一聲嬌呼,轉(zhuǎn)身望過去,見她摔倒在地。她的丫鬟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留在水榭中,見她摔倒了才往這兒趕來。 寧二娘蹙了眉,顯得很是很痛苦的樣子,一面掙扎著要起身一面道:“好像是崴了腳,好疼……” “怎么會摔倒呢?”襲刖也蹙眉,上前去扶了她一把,“這路上又沒什么東西。” “你的扇子。”寧二娘垂眸看著手里緊握的扇子,“我急著把扇子給你,卻被裙裾絆倒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至于么?我的東西還能丟?”這可是襲府,又不是落在你們寧家了。他腹誹著,松開手后退一步。 寧二娘單腳站著,身形搖搖欲墜,沒了他可借力,又往一旁倒去。 襲刖大急,她要是倒下去,就直接扎水里去了,后患無窮。他連忙再度出手,撈住她身形,心里卻隱隱覺出了不對勁。 他冷臉望向杵在不遠處的她的丫鬟,“你怎么回事?是木頭樁子么?怎么也不知道服侍著你家小姐???” 丫鬟誠惶誠恐地跑過來。 襲刖從寧二娘手里拿過扇子,“你注意些,要是崴了腳,就讓丫鬟找個軟轎把你抬回去?!闭Z必匆匆轉(zhuǎn)身。 離水榭遠一些了,他才松了口氣,停下腳步,四下看了看。 看到蔚氏冷冷地笑著站在竹林旁,他心說糟了,她肯定是瞧見了方才情形,誤會了。分外快速地回想一番,要是聽不到他與寧二娘的對話,可不就誤會了。便是聽到了……不誤會也難啊。 他恨不得回去抽寧二娘一通巴掌,可也知道,眼下最要緊的是跟妻子解釋。 蔚氏走到半路才想起自己是帶著宜哥兒去玩兒的,一生氣竟忘了,忙折了回來。卻不想,沒找見宜哥兒,去看到了襲刖和寧二娘拉拉扯扯。 女子這種小把戲,她一看就知道是刻意為之,換了別人,能夠從容應(yīng)對,偏生襲刖這個二愣子不擅長這個,險些就著了道。 這種教訓(xùn),得讓他牢記一輩子。這種是非,是一定要鬧一鬧的。 她飛快轉(zhuǎn)身,上了來時坐的青帷小油車。一定要找婆婆好好說說這件事,讓婆婆知道寧家有這般不要臉的人,日后可要防著些。 襲刖一看就急了,連忙追趕。可是下人得了妻子的吩咐,車子走的飛快,他又因著酒意越走越是腳下打滑,趨近正房時,他才追上,攔下了蔚氏。 “你別不問青紅皂白就去煩母親,我是那種人么?”他目露哀求地看著蔚氏,“有話咱們回房里說。” 寧氏挑眉,“不是那種人,怎么會與人拉拉扯扯?也不需害怕我與母親說什么。” “那是我拉拉扯扯么?”襲刖無奈,“總不能讓她落水吧?” “怎么就不能了?”寧氏狠狠剜了他一眼,“她自己愿意,淹死才好呢!”心里則說落水又能怎樣?你就看著,等她落水再喚人搭救,她死不了,還能長教訓(xùn)再不招惹你,偏生豬腦子反應(yīng)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