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芷旋頷首一笑，“今日趕得巧，他過來找我大姐夫，我來看外甥，一起過來的。”

    成太太站起身來，深施一禮，“妾身明白了，明白了，往后再不會異想天開。還望襲大人與襲夫人不要放在心里?！?/br>
    香芷旋笑容和煦，“八字沒一撇的事兒，自然沒人計較，您只管放心?！?/br>
    “那，妾身告辭?！背商呕艔垙埖赜质┮欢Y，快步出門去了。

    寧三太太聽來聽去，也沒明白香芷旋所說的是什么事，只當(dāng)是襲府阻撓她給女兒張羅婚事，面皮漲得通紅，氣道：“你們可真行啊，手可是伸的真長啊，難道一定要二娘嫁不出去才滿意？”

    香芷旋輕輕一笑，“不關(guān)我的事，我只管與襲府有關(guān)的事。”

    “你倒是與我說個明白，二娘若是嫁到成家，能礙到你們什么？”

    “你去問我三舅，或是問我婆婆?！睂幦綒猓丬菩惋@得越愉悅，“我只是聽從兩位老人家的心意，來向成太太遞個話?！?/br>
    寧三太太氣極了，喚身邊的丫鬟：“去把二娘給我叫來！”

    香芷旋安之若素，吩咐薔薇：“去告訴大姐一聲，讓丫鬟撿我愛吃的糕點送幾樣來?！?/br>
    精致的糕點送到香芷旋面前的時候，寧二娘也到了。隨她同來的，還有寧家三娘、四娘。

    寧三太太對寧二娘道：“今日你也看到了，不是我沒給你張羅婚事，可是襲家的四夫人不準。我勉強占著個長輩的輩分，可人家是一品命婦，還是丹陽縣主，我惹不起。往后你要是拖成老姑娘，別跟我哭！”

    寧二娘飛快地看了香芷旋一眼，眼神充斥著怨毒，隨即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垂淚。

    香芷旋慢條斯理地享用完一塊紅豆糕，又喝了一口熱茶，這才道：“二娘自然是有福氣的，她這樣的人，要是在襲府，墳頭已經(jīng)長草了。”

    “你！”寧三太太與寧二娘同時道。

    香芷旋只是悠然一笑。笑意清艷，透著冷漠，卻美得驚人。

    寧三太太怒道：“再怎么樣，我的兒女也輪不到你來品頭論足！”

    “是揶揄你的庶女兩句，你就受不住了？”香芷旋嘆息一聲。

    一直在門外服侍的鈴蘭走進門來，徑自到了香芷旋近前，附耳低語。

    香芷旋神色不變，聽完頷首，這才看向?qū)幦?，“我最討厭見到的，就是你這種為人|母的人。嫡庶不分，讓嫡女在閨中郁郁寡歡，卻縱容庶女變成了長舌婦！你還想讓她們嫁到好人家？有你這樣一個母親，哪個能過得如意？我要是她們，早就一脖子吊死了！省得來日因為不知天高地厚被浸了豬籠！”

    寧三太太瞠目結(jié)舌。香芷旋以往給她的印象再刁鉆，也從沒說過這般刻薄的話。

    香芷旋望著她的眼神一點點冷寂下去，唇畔的笑容如同冬日里的冰凌，耀目、寒涼，語氣平靜得不摻雜一點兒情緒：“你自作主張，跑來這里給庶女張羅婚事。元娘丟不起這個人，要趕來此地勸你回去。我在離開襲府之前，她便已在路上，而蔣大人的府邸離這兒不比襲府離這兒遠——此刻元娘還未到。坐井觀天，只知道自己那點兒盤算，卻不知道看看外面現(xiàn)在是何情形。我夫君今日刻意陪我前來，怕的便是我命喪途中。元娘要面臨的風(fēng)險與我一樣。為何？因為你們只顧著自己那點兒私利，而不知問問當(dāng)家主事的人，一舉一動是否妥當(dāng)?！?/br>
    “你是說……”寧三太太站起身來，“你是說我們中了有心人的算計才有今日的事，才使得你和元娘趕來此地？元娘她……”

    香芷旋笑意深了一點兒，眼中卻有了怒意，“元娘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不妨猜一猜，是我夫君，還是你的女婿呢？”

    寧三太太轉(zhuǎn)身要走，“我去找元娘……”

    “晚了?！毕丬菩龂@息一聲，“此刻不要說你，任誰都走不出這個院落。殺人不是那么好看的，你還是省省吧?！?/br>
    ☆、154|第149章 ·π

    寧三太太臉色煞白地僵在原地，身形搖搖欲墜。

    薔薇走過去，略用了點兒力氣，將她安置到座椅上。

    香芷旋冷眼瞧著寧三太太，“你這個人的腦子，實在是分不清輕重。寧家已有襲家、蔣大人這樣的姻親，你怎么還不知足？三舅與我婆婆說過，想來也必然與您說過，兒女的婚事由他做主，難道他還會食言不成？還能害了膝下兒女不成？你是長輩，難道還要我這個晚輩告訴您何為出嫁從夫？”

    寧三太太嘴唇顫抖，落了淚，“元娘她……”

    香芷旋語氣冷漠：“等消息吧。眼下只能盼著蔣大人手下得力，不會讓她出了差池。她要是出了差池，家里家外找你算賬的人可是不少?！?/br>
    香儷旋走進門來，臉色很是蒼白。很明顯，方才香芷旋說過的話，她全都聽到了。

    “我沒想到這些……我真沒想到……”寧三太太一面用帕子抹淚，一面哽咽道，“我只是跟我家老爺置氣，想給余下幾個女兒找個過得去的人家，想錦上添花……是我的錯，都怪我……元娘要是出了閃失，我也沒臉活下去了……我是真沒想到，女眷的來往還與外面的局勢有關(guān)聯(lián)……早知如此，我就聽老爺?shù)脑?，安生呆在家里了……?/br>
    香芷旋懶得接話了，吩咐鈴蘭：“命人把楊太太主仆幾個關(guān)到柴房去?！?/br>
    寧三太太聽得這話，目光閃爍，極力思忖著，過了些時候，黯然地垂下頭去。

    又過了一陣子，錢二太太不顧丫鬟阻攔，強行走進門來，“好端端地全把人請到了這里，還把楊太太抓起來了，這算是怎么回事？幾位貴客可全是我請過來的……”說著話，看到了垂淚的寧三太太，不由一驚，“呦，寧三太太，您這是怎么了？誰惹您傷心了？……”

    “閉嘴。”香芷旋緩緩抬了眼瞼，不耐地凝了她一眼。

    錢二太太吃了一嚇，臉色青紅不定，勉力扯出個笑容來，道：“世子夫人這話是怎么說的？這是在你大姐家中，我是這家里的長輩，到她房里說幾句話都不行了？”

    香芷旋吩咐薔薇：“把她拎到外院，讓她長長見識?！?/br>
    鈴蘭聞言也上前去幫忙，兩人不待錢二太太掙扎呼喚，便將人拎出了門外。片刻后，鈴蘭折回來，站在香芷旋身側(cè)。

    香芷旋看向?qū)幦?，“你去里間歇息片刻，別在這兒哭哭啼啼了?！?/br>
    香儷旋連忙打圓場，讓寧二娘姐妹幾個陪著寧三太太去了西次間。只剩了姐妹兩個，香儷旋坐到香芷旋近前，緊張地握住了meimei的手，“寧大小姐——不，蔣夫人不會出事吧？”

    香芷旋笑了笑，輕聲道：“不會。”

    “那你——”

    “蔣大人怎么會讓元娘出事呢？”香芷旋道，“但我總要讓寧三太太長個教訓(xùn)，嚇唬嚇唬她?！?/br>
    “……”香儷旋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不是我無中生有，元娘這次只是有驚無險。”

    香儷旋立刻又緊張起來，“驚動蔣大人了？”

    “嗯?！?/br>
    “唉——”香儷旋蹙眉，“都怪我這個婆家，就不該讓二房一家人跟來京城?！?/br>
    “話也不能這么說，這次是全趕到了一處?！毕丬菩龑捨康?，“我一度還不是整日里被香家找茬？”

    “那外面——”

    “外面今日真的不清凈，你別出去，免得嚇著。”

    香儷旋想了想，不免擔(dān)心，“二太太要是給嚇瘋了可怎么好？”

    香芷旋無奈，“只是讓她看一眼而已，你以為我是跑你這兒禍害人來了？”

    香儷旋訕訕的笑。

    “我倒是沒想到，你如今是一心一意地做老好人?！?/br>
    香儷旋忙道：“不是那個意思……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我越是有你們這樣的meimei妹夫，反倒越不好態(tài)度強硬?！?/br>
    “那也得分什么事兒吧？”香芷旋提醒道，“看我大姐夫怎么說吧，他要是說分家或是把二房一家人打發(fā)回原籍，你別又做濫好人。有那樣的人在近前，往后對孩子都不好——能跟二太太那種人學(xué)到什么好處？”

    香儷旋點頭，“這個我自然清楚。不能總讓你們?yōu)榱宋覀兗业氖聝嘿M心。”之后岔開話題，“說起來，你夫君是怎么知道這邊的事兒的？莫不是派人盯著這兒呢？”

    香芷旋失笑，“怎么會呢？他是派人盯著皇后和睿王世子手下的人，發(fā)現(xiàn)他們找人牽線，讓寧三太太跟錢二太太湊到了一處，又讓人去給元娘報信。元娘得到消息就趕來了這里，還派人去知會了我?！?/br>
    香儷旋斂目思忖，片刻后神色微凝，“這樣說起來，皇后那邊，對襲家、蔣大人那邊沒少下功夫啊。而近日這件事，他們從中牽線搭橋，為的就是將你和元娘引到這里——皇后是不是想將你和元娘抓住扣在手里，讓你夫君和蔣大人為他所用？”

    香芷旋頷首。

    香儷旋又想了想，目光閃過驚懼，“那寒哥兒留在府中，安全么？”

    “沒事。要是家里都不安全了，我這日子也就真不用過了?！?/br>
    “皇后既然已經(jīng)開始打你們的主意，你們?nèi)蘸蟾f般謹慎才是?；屎笠挥嫴怀?，必有后招。要說蔣大人和你夫君有軟肋，便是你們了——明里暗里的，誰不知道蔣大人對元娘一往情深？誰又不知道你夫君這幾年百般看重呵護你？”

    香芷旋笑，“我曉得，平日會更加謹慎的?！?/br>
    “那我呢？”香儷旋心急起來，“但愿別有人拿我做文章為難你才好。誰要是找我的麻煩使得你落入陷阱可怎么好？你是你夫君的軟肋，可我則是你的羈絆……”

    “別急別急，”香芷旋笑著攜了jiejie的手，“叔父和我夫君都派人暗中保護你呢，你不在京城時就已這樣，眼下到了京城，他們更不會大意了。只是那些人手只管你們母子安危，對別的倒是沒留心打探，不然我就會先一步知道二太太忙活的這些事兒了?！?/br>
    “哦——”香儷旋長長的透了口氣，“這還好?！庇趾苁遣蝗痰乜粗丬菩澳銈兎蚱迋z的日子也太累了些，身邊的人都要照顧著，哪一個都不能出差錯?！?/br>
    香芷旋給她一個笑容，“過幾年就好了，總不會一直是這樣的情形。”

    **

    寧元娘是一早就得了消息，知道母親帶著三個meimei出門讓人相看去了。書凡說：“是楊家小姐命人來傳話的，奴婢也是想了半晌，才記起是哪位小姐——您與她好像只有幾面之緣?！?/br>
    彼時蔣修染正歪在大炕上，指點她一些賬目上的事兒。

    她聽丫鬟說完，斟酌片刻，側(cè)目看著他，“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不對？好端端的，楊小姐給我傳這種話做什么？告訴我她可能會與我成為親戚？八字還沒一撇呢，太沉不住氣了。更何況我與她真不熟?！?/br>
    “是有些不對勁。別去了?！笔Y修染這樣說。

    寧元娘肘部撐著炕桌，托腮看著他，“四嫂是不是也會去？那兒可是她大姐的婆家?！?/br>
    “嗯?！?/br>
    “四嫂要去，我也去?！睂幵锾殖读顺端陆螅拔乙怯龅绞裁词聝?，你能保我無虞吧？”

    “去也行?！彼σ馕兆∷氖?。

    寧元娘橫了他一眼，“跟你說正經(jīng)的呢，你怎么只順著我的話應(yīng)聲？”

    “本來就是怎么都行的事兒?！笔Y修染摩挲著她纖長的手指，“我不順著你順著誰？”

    寧元娘失笑。

    “我在不在家都是一樣，凡事你只管隨著心意定奪。我們府里的侍衛(wèi)，都不是吃閑飯的。我只是怕嚇到你而已?！?/br>
    “不怕。”寧元娘笑道，“明面上的殺伐，其實比不得暗地里的算計。我要是一味悶在家里躲是非，會有人說你娶了個繡花枕頭的。”

    “誰敢那么說，我就讓他變啞巴?！?/br>
    “我要出門了?！睂幵锏氖謷炅藪?。

    蔣修染這才松了手，“嗯，你先去，我隨后就到?！?/br>
    到了半路，果然出事了。斜刺里沖出一批黑衣人，形成包圍圈，將她的馬車困在中央。

    寧元娘想著，既然沒有暗箭傷人，那么有些人打的主意是要活著的她，而不是激怒蔣修染。這樣的話，那些人就已落了下風(fēng)。

    雖說心中安穩(wěn)，到底還是有些忐忑，屏氣凝神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沒有想象中你死我活的打斗聲，只聽得人身軀倒地的輕微聲音連連響起，還有行人驚慌的失聲叫喊。

    她額頭不由冒出了冷汗。

    過了一陣子，周遭恢復(fù)平靜。

    馬車往前走了一段，蔣修染上了馬車，神色有些悻悻的。

    寧元娘不解，“怎么了？是不是你的手下受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