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jié)
182|180· 香芷旋日夜守在樊氏床前,別的都顧不上了。 樊氏的傷勢盧大夫來處理過了,稱并無大礙。 香芷旋仍是看著心疼。被狠狠地刺了一刀,該有多疼? 樊氏精神好一些的時候?qū)λ溃骸翱偛粫壬⒆痈??!?/br> 香芷旋只是扯扯嘴角。生孩子那是自愿的,這樣挨一刀卻是無妄之災,不能放在一起比較的。 一整個日夜之后,樊氏開始攆人,“快回房去,該做什么做什么。我既要應付來看望的人,還要擔心你——你是不想我好起來了吧?” 香芷旋只得點頭,“好吧,一早一晚我來看看您總成吧?” 樊氏笑著點頭,又叮囑道:“我不打緊,你要放心。再有……別怪阿儷?!?/br> 香芷旋沉默片刻,苦笑,“怎么能怪她呢?是我疏忽了。嬸嬸,您要怪就怪我吧?!笔窃谒募依锍龅氖?,要負全責的是她。 樊氏輕輕地握了握她的手,“好孩子,別怪阿儷,更別自責。我要是沒你這樣照看著,不定會是怎樣的情形呢——只會比現(xiàn)在更差。聽話,快去睡一覺,明日醒來,如常度日?!?/br> “嗯?!毕丬菩χc頭,回了正房。 寒哥兒和元寶去了寧氏房里。一有個什么事,婆婆就會將寒哥兒、元寶接管過去。 她實在是乏了,頹然倒在床上,很快入夢。 睡得并不安生,噩夢連連,卻又無從掙脫夢境,不得完全清醒。 半夢半醒間,她落入了最熟悉最溫暖的懷抱,心緒這才平靜下來,酣然睡去。 醒來已是第二日早間,襲朗已經(jīng)出門。 她在床上發(fā)了一會兒呆,再想想之前的事,終于不再怨懟、難過。 事情已然發(fā)生,沒必要遷怒誰,自責更是沒用。記住這教訓就是了。惹事的到底是她的大姐,并且……她已當眾給了大姐難堪,相信大姐會記住這教訓,不會再犯。 便這樣輕松了許多,洗漱更衣梳妝之后,神清氣爽的。 用飯的時候,才知道襲朗這兩日做了什么。 托腮想了片刻,猜想他應該只是嚇唬嚇唬大姐和大姐夫,不會動真格的。 他那個人,真動怒真怪罪的話,直接就讓人活不成了。 那是她的大姐,是一輩子都不能完全割舍的人,他不會不知道。 況且,另一面的他,其實一直都在試圖原諒經(jīng)歷中一些人,也原諒自己。傷過他的,他傷過的人,都在盡力釋懷。 她的大姐、嬸嬸,于他而言,只是她在意的人,他由此才愿意給予照拂。 等晚間問問他的打算吧,他要是氣不順有此舉的話,她還有嬸嬸自會出面講情的。 親情到底是什么呢?不就是無條件地支持、原諒、善待對方么?就算你有時候覺得不值,還是會一如既往。 她始終記得,自己小時候,孤單、難過、嬌氣得不成樣子的時候,大姐一直陪在她身邊,陪著她想念父親、憧憬未來。 那冰冷海洋中的溫暖,誰也給不了,誰也代替不了。 更始終記得,父親臨終前叮囑她和大姐,要一輩子手足相親、相互照顧。 大姐因為大姐夫,的確是變了很多。她呢?又何嘗不是因為襲朗才有了諸多轉(zhuǎn)變。 在香家的香芷旋,都不知道責任是個什么東西,也不知道回報是什么。她很多時候甚至是很刻薄、惡毒的一個人。不那樣,就不能與老太太、大太太甚至香若松相抗衡,不能在夾縫中找到機會甚至擺他們一道。 少年時的她,并不好,甚至很糟糕。 大姐也比她好不到哪兒去。 后來,是因著分別遇到了錢學坤、襲朗這兩個男子,她們才盡力擺脫往昔的自己,盡力過得更好。 大姐變得愿意處處與人為善,見不得聽不得與血腥有關的事。 她變得有了責任心,一直在努力地讓自己變得能夠坦然站在襲朗身邊,竭力給他一點幫襯。 變化都是有利有弊的。 她知道,自己如今有很好很柔軟的一面,更有很殘酷很不講情面的一面。 大姐也是,因著有一心向善的心,結(jié)了很多善緣,可也引發(fā)了一些危機。 誰都不要說誰,誰也不能看不起誰。 一度毀了她們又讓她們竭力擺脫那個不好的自己的,是香家。他們讓她們姐妹想起以前就不快,厭惡以前的自己。 遐想間,含笑來稟:寧元娘過來了。 香芷旋斂起心緒,到廳堂相迎。 寧元娘進門來便關切地打量香芷旋,見她氣色不錯,神色也已恢復成往昔的平靜柔和,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真怕你還為著嬸嬸的事自責。” “不會的?!毕丬菩χ鴶y了她的手,轉(zhuǎn)去東次間,落座后又問,“去看過嬸嬸了吧?” “嗯?!睂幵稂c頭,“嬸嬸要我勸勸你,不要遷怒大姐。此刻看來,是不需要了?!?/br> 香芷旋由衷一笑,“嬸嬸都不怪我,我又怎么好意思怪別人呢?” 說笑了一陣子,寧元娘坐到香芷旋近前,神色略顯羞赧地問:“四嫂,我想跟你說幾句體己話。” 香芷旋忙擺手遣了屋里服侍的。 寧元娘小聲問道:“那個……我小日子沒來,讓太醫(yī)把脈,太醫(yī)說要過段日子才能確診。你說,我是不是可能有喜了?” 香芷旋按捺下心中驚喜,柔聲道:“不管是不是的,等太醫(yī)再把脈之前,方方面面的都要注意?!闭f著就嗔怪道,“既然是有這可能,你自己又有些疑心,怎么還跑過來了?這時候該在家里好生休息才是。” “八字還沒一撇呢?!睂幵镄Φ溃霸僬f了,嬸嬸受了傷,你之前又是那么嚇人的樣子,我在家里哪兒坐得住?。靠刹痪鸵^來了。” “往后可別這樣了,我時常命人去給你報信就是?!?/br> “好啊?!?/br> 寧元娘用過午飯才打道回府。 香芷旋為著這件事,心情愈發(fā)愉悅。后來才想著,元娘大抵已經(jīng)心里有數(shù)了,是故意跟她說起這件喜事的吧?讓她在不快的時日里聽得喜事,之前便是再心煩,心緒也會有所緩解。 良友莫過于此。 寧元娘剛離去,三公主就過來了。她在宮里,時時留意著外面諸如襲朗、蔣修染這些人的大事小情,不可避免地得知了樊氏遇刺的事情,知道必是母后引起的,心里很是過意不去,便來看看香芷旋。 香芷旋看到形容憔悴的三公主,笑意有些勉強。三公主現(xiàn)在是最難過的時候,可她無從寬慰。不是局中人,說什么都是無力蒼白的廢話而已。 三公主站在垂花門外,并不急著進內(nèi)宅,很是不安地道:“宮里那些人,不乏一根筋的,離宮之后還是惦記著舊主。唉……我真是不知道說什么才好。芷旋……你別連我一同責怪,好不好?。俊?/br> “你怎么會這么想?”香芷旋訝然,“這與你無關啊?!闭f著忍不住撫了撫三公主的眼角,“看你,眼下烏青,眼底都是血絲。我知道你日子艱辛,卻什么都幫不了。” “那……”三公主可憐巴巴地看著香芷旋,“我可以進去跟你說說話么?” “當然了,不然我干嘛來接你???” “我還以為,你也會嫌棄我的?!比鞔沽搜鄄€,唇角浮現(xiàn)一抹牽強的笑意,“只這些日子,我就已習慣被嫌棄了?!?/br> “這都是什么傻話?”香芷旋伸出手去,“走吧?” 三公主將手交到香芷旋手里,笑容顯得明快了一些,“嗯!” 兩女子進到正房,坐到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說話。 香芷旋解釋寒哥兒的去向:“孩子去了老夫人房里,我一直守著嬸嬸,只好麻煩婆婆照應著他。” “等我走之前再見見寒哥兒吧。”三公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你便是要我見他,我也不好意思見的。再怎樣,我是母后膝下長大的?!敝蟊闵硇我煌?,斜倚著大迎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你這兒,我才能放松下來。” “那么,你既然來了我這兒,就聽我安排吧?”香芷旋道,“等會兒吃點兒東西,在我這兒眠一眠?!?/br> “好啊?!比餍廊稽c頭,隨后道,“叫小廚房給我準備一葷一素,一碗湯,不講究,這幾樣有什么就上什么?!?/br> “行啊?!毕丬菩愿老氯?。 過了一陣子,含笑奉上一道火腿燉肘子,一道清炒時鮮,一碗野菌野鴿湯。 三公主津津有味地享用,吃飽之后慵懶地笑了,“這會兒可是真乏了?!?/br> 香芷旋帶她到廂房歇息。 三公主進門徑自走向美人榻,“我就睡這兒吧,習慣了?!?/br> “這都是什么壞習慣?”香芷旋打趣著,親自幫她鋪好了被褥,又問,“不急著走的話,我叫人給你點一支安息香,多睡會兒。你得明白,便是不吃不睡,什么事也不會改變?!?/br> 三公主乖順得像個小孩子,“行,我都聽你的?!庇中?,“我們芷旋現(xiàn)在是大人了啊,都會照顧人了呢?!?/br> 香芷旋失笑。安排好三公主,轉(zhuǎn)去正屋做針線。襲朗和寒哥兒的夏衣都要開始著手做了。父子兩個的衣物,她會盡量全部親手打理。 ** 此刻,香儷旋身在一家茶樓的雅間內(nèi)。 人置身于絕望之中,更會抓住唯一的希望。自上午,香儷旋便去了京衛(wèi)指揮使司,求見襲朗。 襲朗不予理會。 她便一直等,等到了下午。 襲朗命人帶她到了這家茶樓內(nèi)——說起來終究是自家事,總不能在他的衙門里說這些。 他進門的時候,香儷旋匆忙起身,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襲朗微微挑眉,對隨行的趙賀打個手勢。 趙賀退下,守在門外。 襲朗轉(zhuǎn)到桌案前落座,目光冷凜地凝視著她。 并未讓她起身。 “你這一跪,我受得起?!彼f,“我只當是錢學坤在跪我?!?/br> 香儷旋啞聲道:“是,是,我知道?!钡搅私袢?,什么都明白了。尋常人想得到他襲朗的提攜,談何容易,任誰跪上他十天十夜,他也不見得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