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孟丞相正在寫折子,見她進來便放下了筆,迎過來說:“這么晚了還沒休息?” “我看書房還亮著燈,想著您肯定還在忙,便給您煮了參湯?!彼龑逊诺阶郎?,挽住父親的手道,“您快來嘗嘗女兒的手藝是不是越來越好了?!?/br> 孟丞相欣慰地坐下說:“當年你母親還在世時,就常給為父煮參湯,苑苑真是長大了,知道心疼父親了?!?/br> 想起自己前世將父親氣成那樣子,孟苑心里特別內(nèi)疚,她紅著眼圈道:“母親走得早,沒能好好照顧父親,今后便由女兒代替吧。” 看女兒紅了眼,孟丞相笑吟吟道:“這是高興事兒,難過什么?你娘雖然不在了,但還有爹在,爹斷不會讓你受了委屈。” 孟苑破涕為笑:“我知道,爹您快喝吧,一會涼了就不好喝了?!?/br> 孟丞相點點頭,安然地喝下女兒精心烹飪的參湯。等父親喝得差不多了,孟苑才再次開口。 “對了,女兒今天聽下人說,明日林姨娘和jiejie就要回來了,女兒想給她們辦個接風宴,父親覺得如何?”她一臉誠懇道,“林姨娘這些年服侍爹爹盡心盡力,連爹爹的下屬和門客都贊不絕口,爹該對林姨娘好一點。” 一個后宅妾侍,連前宅的人都在夸獎,還是男人,想來也沒有多安分。 孟丞相老謀深算,怎么可能聽不出女兒的潛臺詞?他瞇著眼凝視孟苑,像在思索這是誰教她的,想了一圈似乎也沒合適的人選,干脆直接問了。 “誰讓你跟我說這些的?” 孟苑坦然道:“沒人讓我說,是我自己想說的?!?/br> 孟丞相放下勺子道:“苑苑是真的長大了,有自己的算計了?!彼麣馍碜呋貢狼埃暗靼啄愕囊馑?,不過爹希望你以后有話直說,咱們父女倆之間,沒有什么是不能說的?!?/br> 孟苑咬唇:“jiejie也是爹的女兒……” “找打!那如何能一樣?你只需記得,以后跟爹說話無需拐彎抹角便可,知道了嗎?” “女兒知道了?!泵显饭郧傻攸c頭。 “去休息吧?!泵县┫嗵峁P,“女兒家不要熬夜?!?/br> “女兒告退?!?/br> 孟苑從書房里退出來,回想著父親的話,心情相當復雜。 有這樣的父親,為什么前世的她要那么糊涂的為了所謂的“愛情”跟蘇寄塵私奔呢? 小小年紀,養(yǎng)在深閨,被父親從小寵到大,哪里懂得怎么識人? 有信任的姨娘在耳邊慫恿,親密的jiejie在身邊出謀劃策,想當然的開始了叛逆,開始了誤會,開始了鉆牛角尖,前世諸般皆錯,今生……她絕不再讓她們得逞。 接風宴的事最終還是不了了之了。 因為她忘了一件事,臨近端午,宮中大擺宴席,丞相一家必然會參加,前世這個時候,孟苑還正因風寒在家養(yǎng)病,沒有去成,所以記憶模糊了。 如今想起來,那次倒是連林姨娘與孟柔也在受邀之列,卻是受了其娘家近幾年飛上枝頭的林妃所邀,其中內(nèi)情,不言而喻。 “小姐,您看看要穿哪件?” 扶風拿來幾條裙子讓孟苑挑選,孟苑回眸瞧著,點了一件煙藍色的裙衫道:“就它吧?!?/br> “會不會太素了?”楊柳道。 “小姐是去參加宮宴,又不是選秀,何必穿得那么艷麗?!?/br> 扶風說完,便開始替孟苑梳妝,不過她的話倒是給孟苑提了醒。 這次去宮中參加宴會,肯定會遇見趙琛,作為皇上最寵信的皇子,他的位置一向好找,她可以看見他了。 心里莫名雀躍,孟苑不是不懂這種感覺,她有點惶恐,勉強壓下這些,輕撫著手腕上的珠串想著其他事。 這一想,就想到了前世她風寒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去花園的時候被下人撞了一下,不小心掉進了池子里,前世她只當是意外,現(xiàn)在卻覺得有點不對。 撞她那人是外院的人,當日怎么會突然跑到內(nèi)院來? “丁香。”孟苑朗聲喚道。 正在外面候著的丫鬟丁香走進來道:“是,小姐?!?/br> “你來替扶風幫我梳妝,扶風去幫我取個東西?!?/br> “小姐要取什么?”扶風問道。 孟苑抬抬手說:“附耳過來。” 扶風湊過去,兩人耳語了片刻,楊柳抬眼看了看,隨即低下頭。 “奴婢知道了,小姐放心吧?!?/br> 扶風應聲離開后,孟苑越想越不對勁。她不去宮宴,最為受益的便是孟柔和林姨娘,她想不出會有別人對她出手。若真是她們,那可真是高策,她們遠在娘家省親,誰也不會想到跟她們有關,也不知從什么時候便開始布置此事,府中恐怕已有不少她們的眼線,若不是她重活一世…… 扶風是在孟苑即將和父親一起出發(fā)時才回來的。她臉色不太好看,但見到林姨娘她們都在便立刻斂了心神,笑著走上前道:“小姐,您要的鐲子我?guī)湍脕砹恕!?/br> 孟苑淡淡笑道:“拿來了?快給我戴上?!?/br> 見女兒那么高興,孟丞相也望了過來,這就瞧見了亡妻的玉鐲子,本來挺高興的表情瞬間沉了下來。 林姨娘也笑得有點勉強,但還是硬著頭皮夸獎道:“這鐲子水兒頭好,款式漂亮,真是襯我們苑苑?!?/br> 孟柔也溫柔地附和道:“meimei天生麗質,隨便一打扮便無人能比,今日宮宴,大家的眼睛可都得被meimei吸引去了?!?/br> 明明是褒獎的話,說得人卻不怎么舒服,有哪個大家閨秀喜歡被人圍觀? 盡管心中諸多想法,孟苑面上還是和和氣氣道:“jiejie謬贊了,我哪有jiejie說的那樣好,而且我還小,今日jiejie才是主角?!?/br> 話里話外都在暗示孟柔年紀不小了卻還沒嫁人,今日宮宴便是挑選稱心夫君的機會,被她孟苑搶了風頭,孟柔本就不甘心,又被她這樣一說,當即臉上就有點掛不住。 “好了,閑話少敘,出發(fā)。” 孟丞相忽然發(fā)話,三個女人誰也不敢反駁,上了馬車,一齊去赴宴。 皇宮,天下皇權集中的地方,即便是夜晚,成串的宮燈卻把天照的好似白天。 這個地方,所有人都削尖了頭往里擠,拼了命地往上爬,沒人去理會它地下埋了多少白骨,眼中只看的見無盡的繁華與榮耀。 這是孟苑重生后第一次進宮,若是順利,她將第三次見到趙琛。 想來這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她心中才剛剛劃過他的名字,前方便走來幾個高挑俊美的青年,為首的是大皇子趙軒,站在他身邊的便是一身玄色蟒袍的趙琛。 深色的衣袍,腰系玉帶,最為顯眼的,便是隨他步伐微蕩的云紋荷包。 孟苑的兩頰頓時飛上紅暈,還不待她轉開視線,趙琛便敏銳地望了過來,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便轉到孟丞相那里,站在原地與幾個兄弟一起等他們過。 今日的他,金冠束髻,朱唇玉面,鋒芒耀眼。 這個男人,讓人畏懼又心生依賴,智慧,精致,帶著三分威嚴,并且一絲不茍。 孟柔側頭觀察孟苑的反應,見她含羞帶怯,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老臣見過幾位殿下,殿下千歲?!?/br> 孟丞相行禮,身后的家眷也跟著行禮,幾個皇子打趣地看著趙琛,趙琛面不改色地望向大皇子,趙軒收到目光勾勾嘴角,開口道:“丞相多禮,快快請起?!?/br> 趙琛雙手負后注視著趙軒虛扶丞相起來,在大家不注意時,眼神才朝孟苑身上飄。 煙藍色很適合她,她真是出落得越發(fā)漂亮,偷瞄他的眼神好像貓兒的爪子,撓得他心煩意亂。 “久聞丞相千金美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br> 五皇子趙黎是個輕浮的,明知孟苑是趙琛早已定下的正妃,卻仍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還口出妄言。 孟柔暗暗發(fā)笑,正想著孟苑肯定要招架不住,便聽見她落落大方道:“得殿下夸獎,乃是我孟家女的福氣,不過臣女jiejie素來害羞,便由臣女替jiejie多謝五殿下夸贊了。” 見她曲解自己的意思,趙黎不悅地想說什么,卻見趙琛淡淡地看向了他,那個肅然警告的眼神,讓他硬生生咽下了到嘴邊的話。 二皇子趙殷凝眸瞥向趙黎,趙黎與他眼神交換,這才徹底沒有了想再發(fā)難的意思。 “時辰不早了,丞相請吧。”趙軒出言解圍。 孟丞相意味深地看了二皇子趙殷一眼,直到越過他才收回視線,與家眷離開。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都明白這是他看出了是趙殷授意趙黎為難他的了,前些日子孟丞相與二皇子政見不合,跟大皇子還有趙琛站在了同一戰(zhàn)線,二皇子這是不高興了。 丞相一行人遠去后,趙琛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他目若寒星,唇角輕揚,笑得凜如霜雪:“五弟還是少去些勾欄院之地為好,近日是越發(fā)口不擇言了,父皇知道必要動怒?!闭f完趙黎,他又看向趙殷,“二哥以為?”話落,竟不等他回答,斂了笑意面無表情地離開。 天下間敢這般甩臉子給他看的,除了當今圣上,便是他趙琛了。 趙黎欲追上,趙殷抬手攔住,謙恭道:“大哥先請?!?/br> 趙軒一直在笑,此刻笑得越發(fā)愉悅,點點頭先一步離開。 等他們離去,趙殷才抬起頭,目光陰鷙。 “蠢材。”他冷哼一聲,撇下趙黎獨行。 趙黎被孤零零丟在原地,礙于面子也不好追上去,猶豫半天,正巧碰上腿腳不好的四皇子姍姍來遲,只好與他結伴。 一邊走他便一邊苦惱,趙琛怎么知道他去了勾欄之地?他明明出入非常隱秘。 先行離開后,趙琛快步穿過一條條走廊,輾轉良久才見到孟苑一行人。 他攥緊手里的錦盒,跟在他們身后靜靜等待時機。過了一會,孟苑終于落在了隊伍最后,走著神好像在想什么,他抓住機會上前,將錦盒塞進她手里,接著轉身朝另一條走廊去了。 這個動作幾乎在眨眼之間完成,孟苑還來不及驚訝,就已經(jīng)只能瞧見他長身玉立的背影了。 “怎么了苑苑?”孟柔見她久未跟上便一副好jiejie樣子地過來詢問。 孟苑立刻將錦盒收進袖口,笑著說:“沒事,宮中的花開得好,我瞧著喜歡,一時有些忘我?!?/br> 孟丞相明明知道她所言非實,卻還是順著說道:“你這丫頭,在府里時也不見你侍弄花草,難道宮中的月亮就比較圓?” 孟苑急忙跟上隊伍,對父親討好道:“哪有,就算宮中的花兒再漂亮,也不如咱們家里的?!?/br> 孟丞相輕哼一聲,抬腳繼續(xù)往前走。孟苑跟在后面,在別人不注意時拿出盒子打開看了一眼。 是一對兒耳墜子,那顏色,竟與她今日的裙衫十分相配,三殿下他……像是早知道她穿了這樣的衣裳。 是巧合嗎? 總覺得,遍尋不見他,他卻又無處不在。 ☆、第 6 章 夜幕下,絲竹悅耳,觥籌交錯。 主位上坐著睥睨天下的皇帝,他一手邊坐著太后,一手邊坐著陳皇后,在陳皇后身邊,便是最近相當?shù)脤櫟牧仲F妃。 孟苑與丞相坐在一起,林姨娘則和孟柔坐在他們后方,因為前面有人擋著,若不仔細看幾乎見不到她們,這也算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