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孟柔?這么快就來了? 孟苑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楊柳,她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孟苑慢慢坐下椅子上,笑著說道:“快請,天兒這樣熱,怎么讓jiejie在外面曬著?” 楊柳彎腰退出去將孟柔請了進(jìn)來,她穿了一層又一層的綢緞與紗衣,外面天氣又熱,她進(jìn)來時(shí)額頭已經(jīng)出了汗,進(jìn)屋之后頓覺清涼,可心里卻更加不好受了。 才六月份,孟苑屋里已經(jīng)放了這么多冰塊,她與母親那兒僅是這里的一半,這愈發(fā)堅(jiān)定了孟柔心里的目標(biāo),她暗暗發(fā)誓,定要讓母親和自己過上好日子,把父親的心從這個(gè)嫡出meimei身上搶過來! “jiejie聽說meimei早上去看了龍舟,特地來聽meimei講講那熱鬧的場面?!?/br> 孟柔客套地說著毫無意義的開場白,站在孟苑面前沒有落座,她雖然是大小姐,卻是庶出,在孟苑面前矮了不是一分半分。 “jiejie快坐,站著做什么?早上是去看了龍舟賽,但離得不近,也瞧不清楚?!泵显酚H自幫她倒了茶,話說得漫不經(jīng)心,好像真的不怎么在意那些熱鬧。 作為閨中女子,孟柔是沒什么機(jī)會看那些場面的,雖然那只是個(gè)借口,可心里也挺好奇和想去。但是沒辦法,她沒有一個(gè)三殿下可以依靠,可有依靠的孟苑卻又好像對那依靠不屑一顧,竟連說說場面都不愿意。 孟苑若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必然要驚呼一聲真是病態(tài),怎么說實(shí)話都要被誤會? 其實(shí)很簡單,你若是討厭一個(gè)人,那她做什么你都會覺得礙眼。你若是自卑,那比你好的人做了什么,你都會覺得她是看不起你。 孟柔隱忍著心中的不快,溫柔笑道:“meimei這下肯定高興了,侯爺和老夫人馬上就要回來了,他們?nèi)ノ迮_山禮佛已有月余,meimei素來與侯爺和老夫人親厚,必然極是想念?!彼f著話,眼神似不經(jīng)意地朝旁邊看,像在尋找什么痕跡。 孟苑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一臉驚喜道:“當(dāng)真?侯爺和老夫人要回來了,那二叔他們不是也要回來了?” 孟柔笑道:“是的,瞧meimei高興的,jiejie都要吃醋了。” 孟苑一臉天真無邪道:“jiejie消息真靈通,我竟還不知道這件事?!?/br> 孟柔一怔,尷尬了一下便說:“哪里,meimei沒聽說嗎?必然是meimei事情多,忙忘了。” “也許吧。”孟苑也沒為難她,心里盤算著家中這點(diǎn)關(guān)系。 孟柔見她并無意與她多說,很識趣地又客套了幾句便告辭離開,走的時(shí)候自以為很隱秘地朝柴房那邊望了一眼,此次的來意昭然若揭。 孟苑面無表情地回到房里,咕咚咕咚喝了幾口不熱不冷的茶,坐下來以手扇風(fēng),想著二叔家的堂哥孟澤,一時(shí)有點(diǎn)發(fā)愁。 孟苑的父親孟元君雖然貴為丞相,又是武安侯的嫡長子,膝下卻至今沒有一個(gè)兒子,只有她和孟柔這兩個(gè)女兒。自從孟苑的母親過世后,孟丞相便不愿再娶,又不愿再到林姨娘房中,所以生子大事耽擱了好幾年。武安侯為此動怒了好多次無果,這才將世子之位給了孟元洲。 孟丞相的嫡親弟弟,也就是二房的孟元洲一家,除了孟澤這個(gè)嫡長子外,還有孟瑜、孟卿兩個(gè)妾室出的庶子,女兒也有嫡出的孟玥和庶出的孟靜兩個(gè),可謂人丁興旺。 這二房的嫡長子孟澤不是個(gè)省油的燈,前世孟苑還沒和蘇寄塵私奔時(shí)就知道他與趙琛不對付,是二皇子趙殷一派的人,為二皇子的儲君之爭效了不少力。 其實(shí),在皇子爭權(quán)這件事中,孟丞相的站位一直不明朗,態(tài)度十分曖昧,作為侯府世子的孟元洲與兄長一樣不表態(tài),孟家最先站出來的就是孟澤。 若孟澤還和前世一樣跟趙殷打得火熱,保不齊將來孟家會站到趙琛的對立面上,那時(shí)候事情就不好辦了。 孟苑不由長嘆一聲。雖說女子出嫁后與娘家便再無干系,但父親對她如此好,她又怎么能不為孟家著想?別人不知道,她卻很清楚,趙琛是未來的儲君,即便他入主東宮那日她早已與蘇寄塵私奔數(shù)年,但這也是板上釘釘?shù)氖拢裘蠞烧娴脑谮w琛被封為太子之前得罪了他,今后免不得會拖累孟府,惹趙琛怪罪。到那時(shí),她又該如何自處? 不過,她好像又太杞人憂天,父親與二叔身居高位,自然比她一個(gè)小女子看得明白,想來若是堂哥鬧得太過分,二叔會阻止他的。 武安侯和夫人回府這一日,正是孟丞相的休沐日,孟苑早早便打扮好與父親一道去侯府問安,林姨娘和孟柔也精心打扮過,但比起瑰姿艷逸的孟苑,還是差了不少。 孟元洲早早便得了消息派人在侯府外等著,孟丞相家一到便立刻有人通報(bào),世子親自外出迎接,兩兄弟的關(guān)系看上去非常好。 “二弟何必如此,我自進(jìn)府便可,你我兄弟二人不必拘泥于虛禮?!?/br> 孟丞相與弟弟說著話一起進(jìn)了侯府,孟苑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跟在后面,眼瞼下垂不四處亂看,孟澤跟著父親來迎接大房一家,瞧見這位素來活潑外向的堂妹今日這般“乖巧”,倒有些奇怪。 “苑堂妹今日怎得這般沉默,倒叫為兄不習(xí)慣了。”孟澤笑吟吟地開著玩笑。 孟苑這才抬眼與他對視,柔和施禮道:“澤堂哥出去這段時(shí)間,堂妹也在加緊學(xué)習(xí)禮數(shù),這才剛有些成果,澤堂哥可不要打擊了堂妹?!?/br> 孟澤靠近了些低聲說:“我聽說前些日子三殿下帶你去逛了端午節(jié),還在宮宴上夸你作的詩好,可有此事?” 孟苑心里咯噔一下,雖然不愿意往壞處想,卻也不得不先思忖一下,澤堂哥此刻是不是已經(jīng)跟趙殷搭上線了? 她與蘇寄塵私奔時(shí)十六歲,現(xiàn)在她十四歲,還未遇見那非良之人,離澤堂哥明面上站到趙殷那邊應(yīng)該還有一段時(shí)間。 也許現(xiàn)在正是萌芽階段? “堂妹怎么不說話,害羞了?” 孟澤溫潤一笑,漆黑的眸子無比深邃,若孟苑只是十四歲受盡寵愛天真爛漫的少女,必然看不出他眼中的深意,此刻卻不同了。 孟苑得體一笑,柔聲說道:“澤堂哥還是不要問我這些了,若想知道,便去問三殿下吧?!?/br> 她捂住臉裝作很害羞,嬌怯地緊跟上父親,孟澤站在原地單手負(fù)后思量著,嘴角的笑愈發(fā)意味深長。 ☆、第 9 章(修bug) 武安侯府正廳,侯爺與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老夫人朝孟苑招招手,蠢蠢欲動的孟苑便立刻起身撲了過去。已經(jīng)十四歲的少女身量發(fā)育得不錯(cuò),真用力去撲的話老夫人還有點(diǎn)接不住,所以孟苑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只是輕輕靠進(jìn)了老夫人懷中。 “月余不見,苑丫頭是越來越漂亮了?!崩戏蛉溯p撫著孫女的頭發(fā)道,“聽你堂哥說,你最近在學(xué)規(guī)矩?看你撲過來那樣子,可見這規(guī)矩學(xué)得沒什么成效?!?/br> 孟苑撒嬌道:“老夫人明鑒,苑苑是真的有學(xué)規(guī)矩,只是太久不見老夫人,心里想念得緊,一時(shí)沒控制住。” 看著孫女討喜的模樣,老夫人笑吟吟道:“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油嘴滑舌了,與你父親真是不一樣?!彼齻?cè)眼看向一直安安靜靜的孟柔,不知何意道,“倒是你這jiejie,跟你父親挺像的?!?/br> 孟丞相喝茶的動作一頓,睨了睨自己的的大女兒,淡淡說道:“我的女兒,自然都是像我的?!?/br> 武安侯冷哼一聲:“像你是好事嗎?” 因?yàn)槊县┫嗖辉冈偃?,也不愿再與林姨娘同房生下兒子,武安侯一直都對自己的這個(gè)嫡長子很不滿,至今仍沒消氣,說話就不自覺帶了薄怒。 孟丞相心中有愧,也不反駁,端起茶杯淺淺一敬,低頭飲茶。 武安侯又是一冷哼,看向孟元洲道:“今日你大哥一家留下,我們一家人也吃個(gè)團(tuán)圓飯,你且讓你夫人安排下去?!?/br> 孟元洲立刻站起來道:“是,父親?!闭f罷,看向身邊的正妻李氏,李氏起身向公婆行禮,躬身出去安排了。 孟苑一直靠在老夫人身邊跟老夫人說著體己話,忽然這話題就跑到了她的親事上。 “你與三皇子近日可還如從前那般?”老夫人問話時(shí)眉心微蹙,顯然十分擔(dān)心這個(gè)。 孟苑嘆了口氣說:“勞老夫人替苑苑cao心了,苑苑最近與三殿下很好,老夫人放心?!?/br> 聽到孫女這樣說,老夫人臉上才再次有了笑意,她壓低聲音道:“我雖一直不愿你嫁入皇室,但那三皇子卻是難得一見的佳婿,若你能與他結(jié)秦晉之好,倒也是一件美事?!?/br> 孟苑低下頭,緊緊握著祖母的手,想起前世凄慘死去的結(jié)局,眼眶有些發(fā)熱。 其實(shí)重活一世,她也沒什么大志氣,更沒想著復(fù)什么仇,她只希望能做個(gè)腦子清明的人,不再作,不再蠢,不再被壞人蒙蔽,可以抓住前世虧欠的親人和愛人,待在他們身邊一輩子。 至于蘇寄塵……莫說還未遇見她,便是再遇見,她也不會如前世那般跟他走了那于他和她都不負(fù)責(zé)。 其實(shí),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蘇寄塵愿意放棄作為丞相門客的大好前途,與她私奔遠(yuǎn)走,再不問仕途,是真的很動人。但那之后他們的矛盾和無法解決的婆媳不合,讓他們沒辦法把這段才子佳人的佳話寫上完美結(jié)局。 她心中的叛逆隨著年齡的增長消磨干凈,開始后悔和記掛第三人,與他圓房都抗拒跟不專心,這樣他會移情別戀也算情有可原,他們都有錯(cuò)。 然而,不論前世他們有過什么糾葛,究竟誰對誰錯(cuò),這一世,他只要好好的發(fā)展仕途便是,至于她,會好好走她該走的路。 夜里,家宴,孟苑坐在丞相身邊,兩人后方是孟柔與林姨娘。 酒過三巡,大人們忽然議起了孟柔的親事,她是孟丞相的長女,去年便已及笄,倒也是該談婚論嫁的年紀(jì)。 孟苑想想,這樣也好,她早早出了嫁,免得再來攙和她的事,她也能清凈一點(diǎn)。 然而孟柔卻并不愿意,在老夫人說完話后,孟柔嬌羞地說:“老夫人,柔兒還不想出嫁,還想多陪陪父親、老夫人還有侯爺。” 孟苑閑閑地看過去,心道,除了必要的請安,你可是幾百年不去他們那一回,你要去哪兒陪? 老夫人觀察到孟苑的表情,心底一笑,朗聲道:“你這丫頭也孝順,不過女子到了年紀(jì)便該出嫁,若是不嫁反倒會被外人說我們侯府與丞相府待你不好。你且放心,左右祖母不會虧待了你,定為你尋一門好親事?!?/br> 孟柔面上沒什么不滿,依舊乖巧道:“多謝老夫人?!?/br> 心里都恨得牙癢癢了吧?孟苑莞爾,安靜吃菜,那樣的笑容落在孟柔眼中,著實(shí)諷刺。 好親事?再好能好到哪去?便是去誰家做了正室又如何?她只想嫁給心中那個(gè)人,即便是為側(cè)室,可是……孟柔吸了口氣,雙手緊緊攥著帕子,強(qiáng)笑著附和別人的言談,這個(gè)年紀(jì)能有這般忍耐與野心,倒也不簡單。 席罷,孟丞相一席打道回府,臨出門時(shí),孟澤忽然攔住了孟苑。 “堂妹?!泵蠞尚σ饕鞯溃傲舨?!” 孟苑看了看正在上馬車的父親,回眸問道:“澤堂哥可是還有什么事?” 孟澤走到她面前低聲道:“明日午時(shí),堂哥帶你去樓外樓吃招牌菜可好?” 孟苑有點(diǎn)為難:“父親不讓我隨意外出……” “你且安心,我會與大伯說的?!泵蠞擅念^說,“記得準(zhǔn)時(shí)來就好,快去吧,別讓大伯等久了?!?/br> 孟苑無法,只好離開。 她心里想的是,與孟澤多來往一下也好,看看能不能把他拉到趙琛的陣營里,這樣以后就沒有顧慮了。 不過她到底還是太年輕,根本沒算計(jì)到更可怕的東西,那就是在她才剛十四歲的時(shí)候,孟澤就已經(jīng)與二殿下趙殷交好了。 京城第一的酒樓便是樓外樓,這是皇室與官家子弟最愛的去處。孟苑跟孟澤到這里時(shí)正是中午,人最多的時(shí)候,但掌柜還是一眼就瞧見了他們,親自上來迎接。 “孟公子來了,快請?!闭乒窆Ь吹?,“二樓的房間給您留著呢,貴客已經(jīng)到了。” “多謝掌柜了。”孟澤說著,隨手給了賞銀。 或許是前世窮怕了,看著堂哥給出去的賞銀,孟苑就忍不住rou疼,直到上了二樓,表情還是有點(diǎn)惋惜。 這個(gè)表情維持到雅間的門被打開,里面的場景讓她從惋惜轉(zhuǎn)為錯(cuò)愕。 “……堂哥,你可沒告訴我今日一起用膳的還有二殿下?!?/br> 趙殷與趙黎優(yōu)雅地坐在圓桌之后,兩雙眼睛都盯著他們,顯然是早就得了屬下稟報(bào),知道他們到了。 “伯鸞到了,快坐?!壁w黎起身招呼,熱絡(luò)得好像他們是親兄弟一樣。 孟苑尷尬地站在那,倒是趙殷給她解了圍:“昨日伯鸞說要帶位貴客一起來,原來是孟小姐。”他施施然站起,慵懶隨意地展開折扇,風(fēng)流瀟灑道,“有禮?!?/br> 孟苑只得行禮道:“臣女孟苑,見過二殿下?!?/br> 孟澤也抱了抱拳,朗聲道:“讓二殿下久等,是我等失禮,還請二殿下恕罪?!?/br> 趙殷坐下說:“無妨,是我來早了,你二人也坐下吧,這里不是宮中,大家隨意一點(diǎn)?!?/br> 孟苑無聲地跟著孟澤坐下,面上雖然不顯,心里卻忍不住犯嘀咕。 這表現(xiàn)哪里是真希望大家隨意一點(diǎn)?那副端著的嚴(yán)肅樣子像是學(xué)著趙琛一樣,明明不是個(gè)大方的人,卻非要裝得很灑脫,何必呢? 趙殷天生一副陰柔面孔,英俊是英俊,就是有點(diǎn)嚇人,孟苑是不敢多看的。她滿腦子都在想,孟澤帶她來這兒到底是自己的意思,還是趙殷的意思。 趙殷的表現(xiàn)讓人看不出他事先知不知道,她想,會不會是他暗示了孟澤,而孟澤剛好也想向他投誠,所以就順?biāo)浦哿耍?/br> 心中煩躁不已,面上還不能表現(xiàn)出來,孟苑快要憋屈死了。 席間,趙殷和趙黎多次主動與她交談,可她記恨著趙黎上次的失禮,又不喜這位陰沉的二皇子,所以只是平淡規(guī)矩地回復(fù),這讓二人覺得無趣,也沒再主動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