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孟苑有點遲疑,趙琛笑了笑,涼薄的眼神,笑里有陰影閃動:“你一向心慈人善,怎么這次對救了你的人不聞不問?” 孟苑回答得很快,因為說得是心里話:“光顧著擔心你了,一時沒顧上。其實也沒不聞不問,只是你安排得周到,星沉都去了,我也沒什么需要擔心的了?!?/br> 這回答天衣無縫滴水不漏,饒是趙琛也挑不出差錯。他凝著她的眸子看了好一會,看得她眼睛里露出好奇才收回視線,靠到身后的軟墊上說:“睡會,到了叫我。” 孟苑“嗯”了一聲,默默注視著他假寐的臉,他一頭鴉羽般的黑發(fā)如流水般傾瀉而下,泛著淡淡的好聞的味道。 其實,她鼻息間似乎還殘留著剛才那些刺客尸體散發(fā)的血腥味,現(xiàn)在摻雜了他的發(fā)香,兩種味道融合,聞得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馬車到達知府府邸外時,不需孟苑呼喚,外面李知府的聲音就已經(jīng)吵醒了他。 “恭迎殿下!在甘霖竟發(fā)生行刺殿下之事,微臣難辭其咎,請殿下治罪!” 趙琛睜開眼,眉宇間有倦色,他單手撐頭平淡說道:“時候不早了,李大人早點歇息吧,今日之事與你無關(guān),你不必請罪?!?/br> 李知府老淚縱橫,趙琛慢慢坐直,像要掀簾下車,可孟苑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不解地看過去,對上她十分炙熱的眼神。 “等會再下去?!?/br> “為什么?” “我有話問你?!?/br> “哦?”趙琛回到座位上,閑適側(cè)靠道,“什么問題?” 孟苑一點點逼近他,等快要與他鼻尖對鼻尖時才停住,壓低聲音說:“為什么你明明離我很近,對我很好,可我卻總覺得你很遙遠?” 趙琛垂下眼瞼睨著她紅潤的唇瓣,少女的身上有著獨特的芳香,她根本不知道此刻的她有多誘人,趙琛喉結(jié)滑動,朝后仰起吐了口氣,說:“你靠我太近了。” “不行嗎?”她立刻反問,且又逼近了些,這行為著實太大膽,可她好像已經(jīng)不擔心別的了,她好像什么都不顧慮了,就是想扒開他的面具看看下面是什么。 趙琛半躺在馬車里與她對視,一陣不知哪來的風吹滅了馬車里的蠟燭,黑暗給了欲行不軌的人很大的幫助,孟苑又朝前挨近了些,逼問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實,她想問的是前世和這一世的她都想問的。 上輩子他便是這樣,誰也看不出來他到底對誰更有感情,可她死去的時候他又那般懊悔,還默默地為她做了那么多。 若不是這些,她即便重生也無法看到他的心意,就像現(xiàn)在,即便了然一切,她卻仍會懷疑——他對她到底是什么感情?是愛,還是……責任? 趙琛呼吸很淺,很長時間沒有回答她,清泠的目光,皎潔的面龐,一身雪衣的他就像夜空中冷冷的月。 然后,他忽然抬手攬住了她的肩膀,她靠得他那么近,這個動作直接讓她重重壓在了他身上。 他干脆直接躺到軟墊上,大手按在她的后腦勺,直接將她的臉壓向了他。 一個吻,力道很重,時間長久,但只是貼著,沒有人更進一步。 他長而濃密的睫毛忽閃著,撓得她很癢,可她又震驚緊張,一時不知該先反應哪個一個比較好。 最后,是趙琛先放開了她,壓抑又稀薄地說:“我很早就想這么做了。” 孟苑傻了吧唧地趴在他身上,小手無措地抓著他的衣袍,他仰躺著望著馬車頂,過了一會忽然朗聲笑了起來,孟苑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立刻坐起身,捂著嘴唇看了他一會,掀開簾子跳下了車。 這一下車不要緊,只見李大人和星沉等人全都跪在地上,他們在里面打情罵俏的時候,外面竟無一人是站著的,這壯觀的場面,大概也只有不管走到哪都常常受人大禮的三殿下能習慣。 “都起來吧。”他在她后面出來,雙手負后,薄唇輕揚道,“星沉,送孟小姐回房休息,加派人手,一只蒼蠅也不能放進去?!?/br> “是,殿下!” 星沉領(lǐng)命要帶孟苑離開,三殿下遠遠又丟來一句話,語氣輕飄飄的,可卻聽得他腳步發(fā)虛。 “若再出什么意外,提頭來見。” 孟苑忍不住回頭看趙琛,他肅著一張臉,哪里還有什么笑容,威嚴不可侵犯的樣子遙不可及。 但等他察覺到她的注視,便斂去了溫文的殺氣,又變成了那個和藹溫柔的他。 ……都說女人變臉快,三殿下可比女人快多了。 夜里,子時。 經(jīng)歷了一場行刺的孟苑早已入睡,李知府的書房里卻還亮著燈,趙琛在與和尚下棋。 兩人誰也不言語,直到趙琛穩(wěn)贏棋局時,忽然丟下棋子起身道:“夜已深,我也該告辭了?!?/br> “殿下心系旁事棋藝仍如此精湛,貧僧佩服。”和尚單手作揖。 “大師謬贊?!壁w琛心不在焉地說完,與和尚告別離開,腳步越過他住的松竹院,停在了孟苑住的雪梅院外。 “參見殿下。” 守在外面的護衛(wèi)都跪下行禮,趙琛示意他們不要出聲,他走進了院子,看著燈光很暗的房間,知道里面的人已經(jīng)睡了,那是丫鬟守夜的燈。 檢查了一下這里的防守,確定沒有破綻之后,趙琛才轉(zhuǎn)身離開??勺吡藥撞接滞W?,蹙眉思索半晌,沉吟道:“將雪梅院的廂房收拾一下,我今晚住在這兒?!?/br> 這樣子,竟是不信任手下的護衛(wèi),要親自在這保護她。 ☆、第 15 章(改個錯) 孟苑一整晚都睡得不踏實,夜里幾次驚醒,本想喚來扶風倒點水喝,可又不想折騰別人,遂安靜地躺在那,睜著眼望著床頂發(fā)呆。 床畔帷幔的紗質(zhì)地很好,摸起來很柔軟,外面好像起了風,帷幔被吹起,孟苑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猛然發(fā)現(xiàn)撩開帷幔的不是風,是一個人。 她正要尖叫喊人又硬生生忍住了,因為她努力看清了來人是誰—— “怎么是你?”她抓緊被子坐起身,壓低聲音道,“這么晚了,你來這做什么?”她發(fā)覺外面除了守夜的微弱燈光還是很黑,于是繼續(xù)道,“你偷偷進來的?” 趙琛坐到床邊,面不改色地捋著耳側(cè)的長發(fā),平靜說道:“翻窗進來的?!?/br> “……”孟苑嘴角狠狠一抽,“想不到平日里恪守禮節(jié)的三殿下竟然夜里翻窗到女子閨房,都趕上采花大盜了,若被別人知道你一世英名就毀了?!?/br> “我沒去翻其他女子的閨房,只是到你這里。這兒只有我們兩個,若傳出去,便是你說的?!?/br> 他低頭看她,目如點漆,朱唇貝齒,嘴角勾著好看的弧度。 孟苑抿起唇,半晌才嘟著嘴說:“我不會說出去的?!?/br> “所以我來了?!?/br> 他回得很快,快得讓孟苑領(lǐng)悟到他早就知道自己會這么說。 有點心塞,孟苑就不說話了,摟緊被子靠在床頭瞪他,趙琛坐直身子,溫柔笑道:“莫不是將我當做了登徒子?你且安心睡吧,我替你守夜?!?/br> “你要替我守夜?我哪受得住那么好的待遇……而且,你不睡覺嗎?”孟苑睜大了眼。 “今夜讓你受了驚,是我的不對。未曾料到會出意外,是我的疏忽。一切都是我犯下的錯,自然該由我來彌補。”他靠到床尾,長腿搭在床下,雪白的長衫讓她可以在黑暗中看清他的輪廓,“你醒了好幾次,我在窗外便聽你呼吸不穩(wěn),所以才進來?!?/br> 孟苑心情異常復雜,看著他遲遲沒有動作。 趙琛干脆傾身過來,貼著她的額頭低聲道:“莫不是你不想睡覺,想跟我做之前在馬車里的事?” 他都這么說了,孟苑再不睡就成邀請了! 她立刻閉上了眼,躺到床上用被子蓋住臉,緊張地呼著氣。 瞧著她這模樣,趙琛嘴角的弧度愈發(fā)溫柔,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替她拉開被子,她閉著眼不敢睜開,怕跟他對視后會更加狼狽。他這么看了她一會,略帶涼意的唇落在她額頭,留下一個不輕不重的吻。 孟苑身子一僵,很快又放松,嘴角悄悄上揚。 趙琛是個不折不扣的君子,即便他擁有可以為所欲為的身份。這一晚孟苑再也不曾驚醒,只是早上再醒來時,她已經(jīng)找不到任何趙琛來過的痕跡。 想了半天,還在梳頭時問了出來。 “扶風,昨晚外面可一切安好?”她用詞小心地問。 扶風以為她擔心再出行刺的事,便安撫道:“小姐不必擔心,三殿下派了最好的侍衛(wèi)守著雪梅院,昨晚一直很安靜,必不會再有什么危險?!?/br> 看來扶風不知道趙琛來過。 孟苑點點頭,手里捏著簪子在想,會不會是她昨晚睡迷糊了,做夢也當是現(xiàn)實,趙琛根本就沒來過?轉(zhuǎn)念想想,怎么會呢,那么真實的溫度,他必是來過的。 嘴角又忍不住上揚,這含羞帶怯的模樣看得扶風也勾起了唇,她家小姐這真是春心萌動,帶著她這丫鬟都開始小鹿亂撞了。 讓少女惦念著的三殿下現(xiàn)在正在忙,他好像可以一心三用,本人正手不釋卷地靠在書房的椅子上看書,耳朵在聽星沉和一眾屬下稟報查刺客的事,余光瞟了瞟坐在榻子上打坐的中年和尚。等星沉他們稟報完畢,他才放下手里的書,卷起來負到身后開了口。 “不知云水大師有何高見?” 和尚睜開眼,笑吟吟道:“阿彌陀佛,殿下心中早有決斷,又何必再問貧僧?” 趙琛一笑,朱唇輕啟吩咐道:“甘霖的事明日也辦的差不多了,準備一下,后天回瀘州。” 星沉與一干屬下領(lǐng)命退下,趙琛從椅子上站起來朝門口走,他霸占了李知府的書房好幾天,總算要還給他了,他一定很高興。 云水和尚在趙琛離開之前再次開口說:“殿下,您雖天賦異稟,但切記行事留一線余地,我佛慈悲,既生來與眾不同,便有責任多行善事?!?/br> 趙琛回眸,莞爾一笑,陽光照在他臉上甚至給了人他很圣潔的感覺。 “大師實在多慮了,奉淵如今修堤治水,可不正是在行善嗎?”他反問了一句,也不等云水回答,徑自道,“總之,我自有分寸,多謝大師提點?!闭Z畢,再不回頭,就此離去。 云水搖搖頭,捻著佛珠道:“世間外物,皆為執(zhí)念……” 知府府邸,趙琛的居處,房門緊閉,門口守著護衛(wèi),李大人求見,星沉只道:“殿下在休息,李大人過會再來吧?!?/br> 李知府點點頭,順從地離開,走的時候遇見了三殿下的“家屬”,于是殷切地交談了一番,表達了自己對孟丞相的仰慕,又發(fā)表了一下對三殿下的欽佩,這才滿意離去。 孟苑和扶風看著他的背影,臉上都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小姐,李知府看起來比劉知府好相處多了?!狈鲲L說。 “面上是這樣,但劉知府雖然嚴肅,實際上卻比李知府更好相處?!泵显返吐曊f。 “為什么?”扶風不解地皺眉。 “因為……”孟苑看向趙琛的松竹院,“笑里藏刀呀?!?/br> 扶風恍然,跟著孟苑來到松竹院外,一看守衛(wèi)森嚴,當即便要走,可星沉直接迎了出來,抱拳道:“孟小姐,殿下剛剛躺下,可是有什么事?屬下進去稟報?!?/br> 孟苑忙道:“不必了,讓殿下好好休息吧,我只是路過?!?/br> “是嗎?真的沒事嗎?”星沉不死心地追問,好像很希望她有事似的。 “沒有呀,沒事啊?!泵显氛UQ郏拔覒撚惺聠??” “您要是有事盡管直說,殿下會很高興的?!毙浅咙c到為止地提醒。 孟苑表情古怪了一下,故作不懂道:“可是殿下在休息,我若因為一些小事打攪他,他不會生氣嗎?而且,我是真的沒什么事。” 星沉真的很想說“孟小姐請你沒事也努力制造一點事”,可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感覺和自己英武的形象不太符。 “那孟小姐慢走?!毙浅粮砂桶偷卣f了一句,回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