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雍雅苑的下人們都知道小姐在想誰,大家心照不宣,默契地保持沉默。 回來兩日后,丞相大人下朝回府,第一時間喚了孟苑過去。 孟苑當時的反應(yīng)是,難不成趙琛跟著來了? 她歡天喜地地跑了過去,敲開門進去后就只看見還沒有換下朝服的父親。 “父親?”孟苑左右張望了一下,行了個禮道,“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孟丞相指了指身邊的位置說:“坐。” 孟苑坐到父親身邊,看他表情有些凝重,一時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 “你可知今日早朝上發(fā)生了什么事?”孟丞相直接奔了主題,說話的語氣異常嚴肅。 孟苑也感覺到了氣氛非同尋常,本來還浮動的心情立刻沉淀下來,鎖著眉頭道:“出什么事了?” 孟丞相似笑非笑道:“倒也不是出事兒……” “那到底是怎么了?爹您別賣關(guān)子了?!泵显分钡?。 孟丞相捻須道:“徐太尉又提了立太子的事,我瞧著皇上的意思,像是要立了?!?/br> “……這么快?” 孟苑吃驚地睜大眼,立太子在前世是她死前一年左右,怎么提前了這么久? 是哪里出了變數(shù)? “如今二皇子有周大夫支持,大皇子有徐太尉,四皇子腿腳不好,與皇位無緣,五皇子的脾性不適合做君主,能跟三皇子競爭的就是前面兩個了?!泵县┫嗑従徴f道,“為父與你說這些,是因為你明年及笄后就要嫁給三皇子了,相府跟三皇子算是綁在了一起,為父也算劃到了三皇子的陣營?!?/br> 孟苑噎住了,沒有吭聲,孟丞相繼續(xù)道:“我還要去一趟侯府,與你祖父商量一下這件事,還有你二叔,若無意外,孟家會全力支持三皇子。” “父親,這……” “但我們也有條件?!泵县┫嗫康揭伪成系?,“他若真當了儲君,將來繼承皇位,你就必須是皇后?!?/br> 說到底,父親最大的初衷還是為了她,孟苑心里特別不好受,眼圈泛紅,孟丞相見此不由道:“你這丫頭又哭什么?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是,可是爹,你為我做這些,我實在……”孟苑說著就開始哭,有些狼狽地抹著眼淚。 “你是為父的女兒,為你著想很正常。你也不要有壓力,孟家會選擇三皇子也并非全是因為你,你只是其中一個因素。”孟丞相透露道,“很早之前皇上就找為父商議過這件事,三皇子是皇上最青睞的人選,也是幾個皇子里最適合的人,孟家選擇他是必然,你只是一方面?!?/br> 孟苑舒了口氣說:“爹,其實,我也不是很希望三皇子做皇帝?!彼肫鹱约呵笆罆吞K寄塵發(fā)展的原因,苦著臉道,“他做王爺還好些,府里女人不會太多,也不會有人逼他納妾,可若是做了皇帝,這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我要怎么應(yīng)付?就算他不自己主動充裕后宮,文武百官也不會干看著?!?/br> 不但孟苑糟心這個,連孟丞相也是這樣。其實孟家人大部分都是一夫一妻的,像如今的武安侯、孟丞相,都是如此。孟元洲那樣人丁興旺納了好幾房妾的,是少之又少。孟元洲會這樣,也是因為孟丞相這邊子嗣單薄,整個孟家靠他,自然得多納幾個,多生幾個。 “你且安心?!泵县┫嗟溃白笥夷愕乙膊粫赖锰?,只要有為父在一日,你便安心享福,誰也不能欺負了你去。” 孟苑心里的內(nèi)疚此刻達到了頂點,雖然背叛父親是前世的事,可那也真實發(fā)生過,她多后悔啊,這樣的父親,卻被她那樣辜負,她還有什么資格為人女? “爹!”孟苑撲進父親懷里,哭得十分可憐,孟丞相只當她太感動了,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在兩人議此事的時候,孟府還有一個即將嫁給二皇子為側(cè)室的孟柔在苦惱這件事。 林婉看著原地打轉(zhuǎn)的孟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不要走來走去了,看得我心煩?!?/br> 孟柔急切道:“娘,現(xiàn)在皇上要立太子了,你說二皇子會是太子嗎?” 這是今天散朝后林貴妃著人偷偷送進府里給林婉的消息,她會這么做也是料到孟丞相不會把她們母女倆當回事,前朝的事,若她還不提點一些,搞不好林婉就要被瞞到出了結(jié)果。 雖說有個在相府做姨娘的遠親很丟臉,但林貴妃如今在朝中需要這么一個照應(yīng),林婉在相府,相府里又沒有其他夫人,那就還有扶正的機會,只要她多教導(dǎo)教導(dǎo)。 對于林貴妃的看重,林婉是非常謹慎的,得到了消息就開始籌措辦法。 她也清楚自己在相爺那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地位,相爺會將她與孟柔合計謀害孟苑的事壓下來,也是因為家丑外揚會讓相府處于不利地位,再有一個便是,若真說出去了,豈不是打了林貴妃的臉?今后孟苑嫁給趙琛,便也是皇家人,免不得要經(jīng)常進宮,林貴妃肯定會為難她。 到底是皇帝的枕邊人,又正得寵,懷著龍種,身為父親,孟丞相要考慮家族、名譽、未來……很多很多,他不得不有所顧忌。 總之,丞相大人用心良苦,一來是顧著相府還有武安侯府的面子,另一面就是為了孟苑了,跟她們母女倆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 多可笑啊不是嗎,十幾年了,就算是一塊石頭也該捂熱了,他竟還是那么冷漠無情,林婉這顆心也冷透了。 “二皇子?他有御史大夫支持,也不是完全沒有勝算?!绷滞竦f道。 孟柔一喜,隨后又一悲:“那三皇子不是……” “你急什么,我只說他也有勝算,可勝算哪里比的上三皇子?”林婉有點發(fā)愁,“貴妃娘娘傳這個消息給我們,必是要我們助二皇子一臂之力,可以我們母女現(xiàn)在的身份,實在太難了?!?/br> “貴妃娘娘是支持二皇子的?”孟柔問道。 林婉嘆氣道:“也不算吧,除了趙琛之外,誰做太子她都可以忍受。” “忍受……?”孟柔表情微妙。 “那是自然,她當然是希望她自己的孩子做太子的?;噬先缃裆眢w還很好,若貴妃娘娘這一胎是個小皇子,那等小皇子長大,說不定太子之位還會易主呢?”林婉壓低聲音說,“但若三皇子真坐上太子之位,以皇上對昌文皇后的感情,陳皇后這個障礙,還有三皇子的才能,肯定不好扳倒。” “娘,你……”孟柔語無倫次道,“那我們到底算什么?”她苦了臉,“爹會幫我們嗎?” “幫我們?怎么可能?”林婉悲哀道,“柔兒,你別傻了,你爹心里只有孟苑那丫頭,他從未將我當成他的妻子,現(xiàn)如今,我們只能甘做貴妃娘娘的棋子,除此之外別無選擇?!?/br> “我也是他的女兒啊!”孟柔掉了眼淚,“我要去找爹,他為什么從來不像對二妹那樣對我?我也是他的女兒啊!”她跑出了門想去找孟丞相,林姨娘趕緊追出來道,“快攔住小姐,別讓她去發(fā)瘋!”她的話才說完,下人們正要攔住孟柔,院子外面就進來了人通報,相爺竟來了! “娘,你看,爹來了,他還是關(guān)心我們的!”孟柔一喜,眼淚掉得更歡了。 孩子可以那么想,但林婉卻不敢自以為是,她忐忑地站在門口迎接夫君,孟丞相踏進門時她就低下了頭謹慎施禮,他在她與孟柔面前站了好一會,才不疾不徐道:“起來吧。” 兩人站起來,孟柔眼圈紅腫道:“爹,我就知道你還是認我這個女兒的?!?/br> 看著孟柔,孟丞相眼里還有些微的父女之情,只是她陷害孟苑的事讓他始終無法釋懷。 聽她這樣說話,他也沒否認,屏退了下人徑自進了屋。 三人一齊到房內(nèi),孟丞相落座,她們兩個站著,他坐了一會,開門見山道:“想必林貴妃已經(jīng)著了人將皇上要立太子的消息告訴你們了?!?/br> 這句話讓林婉有些慌神,但她還是強裝鎮(zhèn)定道:“相爺何出此言?皇上要立太子了嗎?妾身惶恐,不敢打聽前朝的事?!?/br> 孟丞相勾起嘴角道:“不敢?呵呵?!彼龡l斯理地敲著桌面,淡淡地說,“你說不敢那就是不敢吧,若你真能如你所說的那般老實,柔兒就可以順順利利地嫁給二皇子。” 這明顯還有后話,林婉不接話,孟柔卻有點慌了。 “爹,您這是什么意思?”她絕望地咬著唇,知道自己似乎曲解了父親來這的用意。 “你自然是我的女兒。”孟丞相道,“否則我也不會仍然容著陷害你二妹的人還活在世上?!?/br> 孟柔心里咯噔一下,眼睛睜得大大的。 “但若你還跟著你娘胡鬧,想要違背爹的意思,那不認你這個女兒,也不是什么大事?!?/br> 這話一出,孟柔直接癱到了地上,哭得泣不成聲:“爹,你好狠的心……我和娘與你十幾年感情,你竟是沒有將我們當做家人……” 孟丞相直接笑出了聲:“我沒將你們當做家人?柔兒,為父且跟你直說,若不是你們陷害你二妹的事,說不定你林姨娘此刻還手掌著相府中饋,如今這一切誰也怪不得,怪只能怪你們自己?!闭f罷,他站起身走到門邊,顯然言盡于此,“話我就說到這,林婉,你自己掂量著辦?!闭Z畢,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婉氣極反笑,那笑聲驚得孟柔都忘了哭泣。 “好一個孟元君,真是半分不念這十幾年的情意,我倒要看看,你能將我與柔兒怎么樣!” ☆、第 20 章 立太子的事,大臣家中自然比不了各皇子府熱鬧。 大皇子府和二皇子府聚集了他們所有的幕僚,徐太尉和周大夫都在為各家主子出謀劃策,唯有趙琛這邊兒安靜得跟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 “這么大的事,殿下好像一點都不著急?” 翟清墨坐在涼亭中與趙琛對弈,和煦地風(fēng)拂過兩人身上,衣袂翻飛,人美景美,不似凡塵。 趙琛慵懶地靠在椅背上,一腳踩地,另一腳踩在椅子邊上,單手支著膝蓋,漫不經(jīng)心地落子。 “不著急。”他說得十分隨意。 翟清墨笑了:“莫不是殿下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知道這次太子的人選會是誰?” 趙琛仔細地看著棋局,面不改色道:“總之不會是我。” 翟清墨有些驚訝:“什么?” 趙琛落下一字,朗聲笑道:“文杉,你又輸了。” 翟清墨慚愧道:“殿下棋藝高超,與您下棋卑職自是贏不了的?!?/br> “已經(jīng)讓了你許多?!壁w琛揚著眉,看上去心情不錯。 瞧殿下這副得意樣子,翟清墨站起來躬身作揖:“微臣自愧弗如,以后還得請殿下多多指教棋藝?!?/br> 趙琛淡淡一笑,擺擺手道:“你我二人還談什么指教,快坐下吧?!?/br> 翟清墨再次落座,等丫鬟加了茶之后,才輕聲問:“殿下已猜到了皇上會立誰做太子?” 趙琛雙手交握揣進袖子里,瞇著眼望向無邊湖泊,臨近十月底,荷花已經(jīng)敗了,湖中景色不如夏季,卻也能品出另一番滋味來。 “文杉,你瞧這荷花,夏日開得那么艷麗,入了秋還不是敗落至此?!壁w琛慢條斯理道,“物極必反,有時候,越想得到什么,就越該拒之門外?!?/br> 翟清墨蹙眉道:“殿下的意思是……” “不急?!彼p笑著說完,站起來道,“時辰不早了,你也回去吧,不然你那妹子又該去告我的狀了?!?/br> 前幾次,因為趙琛總是使喚翟清墨,翟清池已經(jīng)到孟苑那抱怨了好幾次。孟苑跟他說起這個還嘆了好幾次氣,反正那意思就是他也該體諒一下其他人,翟清墨家里正給他定了一門不錯的親事,與那家小姐還見不夠呢,老是被鎖在他這個大男人身邊也不像那么回事。 趙琛是再也不愿意被她說了,因為她不想看見她嘆氣,就連她每次皺眉,他都想以身代勞。 翟清墨被趙琛說得有點臉紅,趙琛淡淡一瞧,笑了。 “都多大了,還像個少年一般,且回去吧,再留在這,我都要起雞皮疙瘩了?!?/br> 翟清墨行禮告辭,趙琛獨自走到湖邊,望著被風(fēng)吹得波光粼粼的湖泊,削薄的唇上翹著,劍眉鳳眸,眼神深邃且冷俊,他對立太子之事雖沒有任何動作,卻似是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皇宮,上書房。 圣上在看折子,下面站著個身著黑衣面目極其普通的人在稟報。 御前侍奉的大太監(jiān)劉瑾不著痕跡地一聽,原來是在說各個皇子的動靜。 “御史大夫周凌正在二皇子府上議事,徐太尉已從大皇子府中離開,三殿下那兒只去了一個翟郎中,現(xiàn)下也已經(jīng)離開了?!?/br> 聽著這些,皇帝不由一笑,放下朱筆道:“哦?這翟清墨不過一戶部郎中,父親也只是個兵部侍郎,琛兒只叫了他一個?” 黑衣人道:“是的陛下,臣曾進府一探,三殿下只是與翟郎中下了幾盤棋?!?/br> 皇帝笑意加深,連說了好幾個“有意思”。 “是否需要臣再去一探?”黑衣人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