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楊息堯越過蘇成濟的后腦勺,盯著謝拾的眼睛,發(fā)現(xiàn)了那里面多了自己看不懂的東西…… 謝拾的目光突然移過來,楊息堯眸光閃了閃,匆忙轉(zhuǎn)移視線。 謝拾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 他重生了,這本就是一場奇跡,謝拾突然不想把這大好的時光浪費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他定定地看了他和楊息堯一眼,轉(zhuǎn)身向遠處迎面走來的楊安走去。 留下蘇成濟在原地,表情十分古怪。要說他最看不慣謝拾什么,便是他永遠不咸不淡的表情,這種天然清冷的氣場令他十分討厭。而如今,他又意識到,自己以前看到的謝拾或許只是他的表層。 以前謝拾淡定自若,不爭不搶,他只道謝拾骨子里是個退縮懦弱的主兒。然而,現(xiàn)在的謝拾依然是一副風(fēng)淡云輕的樣子,他卻依稀看到了他內(nèi)里的胸有成竹。 這一刻,蘇成濟真正有些后悔了,后悔太輕易地讓楊安挖去了墻角,后悔以前太偏頗有失公允。 然而,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第十二章 :試唱二 試唱這件事情有點倉促,本來楊安收下謝拾以后,打算找老師進一步培養(yǎng),并不是說謝拾唱得不夠好,聽他唱過歌,已經(jīng)是十分驚艷的了,但是練歌不進則退,他未必能唱好每一首。 可是《麒麟云》殺青在即,制作主題曲已經(jīng)是迫在眉睫,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 這種時候,為了不錯過這首主題曲,楊安只能讓謝拾硬著頭皮上。 “你剛才在和你的前經(jīng)紀人說什么?”楊安笑吟吟地問。 謝拾被“前經(jīng)紀人”這個詞哽了一下,輕笑出聲道:“他想挖墻腳?!?/br> 楊安表情五彩紛呈:“……他還沒死心?” “挖墻腳”這話從謝拾的口里說出來,頗耐人尋味。楊安自認無論是綜合實力還是資源人品都甩出蘇成濟一大截,按理來說,優(yōu)聲娛樂里只要稍微懂得往上爬的藝人,都沒有不想跳到他手下的。被自己挖墻腳,應(yīng)該是天大的榮幸,但是謝拾和別人不一樣,他不僅不感激涕零,還適時抬價,楊安欣賞他這一點的同時,又有些不解。 他心思多,容易把別人的話往深里頭想,于是眼睛瞇起,不動聲色地仔細觀察謝拾的神色,發(fā)現(xiàn)對方的笑容沒有別的含義后,這才表情稍緩。 謝拾知道楊安為人,很容易猜到他內(nèi)心的想法,對此,謝拾一笑置之。 距離謝拾進去還有一段時間,楊安帶著謝拾認識大廳里站著的一些人,不論知名度高低,即使不能結(jié)交,也至少混個臉熟,雖然人脈主要靠楊安,但娛樂圈也不乏靠自己往上爬的藝人。 謝拾剛進來時打量他的眼光,或者帶有挑剔,或者帶有敵意,此刻他往楊安身邊一站,這些人卻都熟稔得仿佛與謝拾是深交多年的老友。 謝拾略微有些不適應(yīng),但還是一直保持得體的微笑。 楊安對此很滿意,謝拾雖然清冷了點兒,卻不是清高,并不是一個不開竅的,相反,他很聰明,甚至能夠游刃有余、不怯場,輔佐起來應(yīng)該很容易。 他越來越覺得自己選對了牌。 ****** 海東影視傳媒集團是國內(nèi)屈指可數(shù)的以制作精良聞名的公司,其中,又要數(shù)多次獲得白玉蘭最佳導(dǎo)演獎的李高邊的團隊最為聞名,而這次的《麒麟云》就是李高邊執(zhí)導(dǎo)。而此刻,他和另外一個副導(dǎo)演、制片人正為主題曲的事情焦頭爛額。 海東在影視圈是巨頭,雖然制作出不少好的作品,但在音樂監(jiān)制這一塊一直是短板,不是說沒有人愿意唱他們電視劇的歌,相反,對他們主題曲趨之若鶩的大有人在,而是因為,李高邊要求太高,符合的人太少,而且他們制作的電視劇以大氣磅礴的正劇為主,現(xiàn)在唱流行愛情歌唱得好的人很多,卻很少有人能把正劇的主題曲唱出年輕的感覺,因此以往他們選歌手都是找些老輩歌手。 可這次不一樣,《麒麟云》不同于以往的作品,雖然是正劇,卻是改編自知名的網(wǎng)絡(luò)小說,受眾較年輕化,還和以前請頭發(fā)花白的人來唱主題曲,恐怕年輕的觀眾群不會買賬。 李高邊聽著眼前的歌手唱著不著邊際的歌,嗓子被帶得一陣發(fā)干,他搖了搖礦泉水瓶,旁邊坐著得年輕得音樂監(jiān)制馬上識趣地為他換了一瓶新的。 又進來一個人,開腔唱了幾句,李高邊眼睛一亮,忙不迭點點頭,過了會兒又皺著眉搖搖頭,他雖不太精通音樂,可也聽得出來,這人唱腔念詞抓音準都算一流,但是……輸在了音色上。 《麒麟云》講述大將軍蒙恬年少時意氣風(fēng)發(fā),兄弟情義,國恨家仇的故事,他為國鞠躬盡瘁,而后死于趙高設(shè)計陷害,這樣一個大將軍的少年時代,也必定曾鮮衣怒馬,年少輕狂卻又穩(wěn)重達理。 而自己眼前這個歌手,很有名是不錯,唱得也很好,情感拿捏得也無懈可擊,可是,聲音太柔了,還帶一絲唱慣情歌的沙啞。 李高邊有些失望,他瞥了一眼自己請過來共同評審的好友,作曲家毛雙,發(fā)現(xiàn)對方也無奈地看著他,明顯是不滿意。 隔著一層玻璃板,張非文看不太清李高邊等四人的表情,不過見李高邊之前連連點頭,應(yīng)該是極為滿意,他可以算得上這些年唱片最大賣的歌手之一,算是歌壇小天王,對自己十分有信心,于是唱得更加賣力。 李高邊猶豫了又猶豫,最后還是在張非文名字后面打了個對勾,他壓低聲音對身邊好友毛雙道:“要不,你把歌給改改,張非文是目前唱得最好的了,還十分有知名度?!?/br> 毛雙遇到原則問題毫不含糊:“不行,寫一首歌是一首歌的錢,要改,行,薪酬另算?!?/br> 李高邊:“……” 李高邊恨恨地將對勾涂涂抹抹,添得又濃又重,旁邊的音樂監(jiān)制不忍直視地別過頭去。 楊息堯面試在謝拾前面,前后不過三分鐘,一首歌的時間,他表情輕松地出來了,他覺得自己唱的很不錯,自從知道蘇成濟拿到了這個機會,他一有時間就在練歌房苦練,導(dǎo)演的作曲家的表情不錯,結(jié)果應(yīng)該不錯,說不定……他下意識地朝謝拾看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對方懶懶地靠著落地玻璃窗,并未關(guān)注自己,不由得有些意興闌珊。 他朝謝拾走過去,心中奇異的感覺越來越濃,現(xiàn)在的謝拾明明和以前有著一樣的臉,還保持著和以前一樣喜歡站在落地窗前的習(xí)慣,可不管他怎么看,都覺得謝拾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這種感覺在霽月廣場和搬家那天,他就有了。 可……謝拾不是他,還能是誰? 楊息堯垂下眼簾,將心里頭這些雜七雜八的想法按捺下去。 他走到謝拾面前輕聲道:“我們約好了,談?wù)???/br> 謝拾蹙起眉,試音間里面?zhèn)鱽砹巳藛舅拿帧?/br> “現(xiàn)在沒有時間?!敝x拾淡淡道,“下次?” 楊息堯有些受寵若驚,這幾天謝拾對他的態(tài)度可以說十分冷淡,他肯約定下次再談,說明事情還是有轉(zhuǎn)機,說不定兩個人之間有什么誤會。 難道……謝拾懷疑上次他被打進醫(yī)院的事情和他有關(guān)? 不對,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再說,那是粉絲的私人行動,他很無辜。 楊息堯腦子里彎彎道道拼命繞的時候,謝拾已經(jīng)進了試音房。 謝拾有點緊張,他前兩天才匆匆拿到曲子,練習(xí)不多,再加上他本身就不是天才型的人物,只是比較幸運,獲得一次重生的機會,讓他比別人多了數(shù)年經(jīng)驗,要是真刀真槍的比起來,他未必能贏。 可是,這種緊張感在他推門進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他盡數(shù)收斂起來。 謝拾進來時,李高邊失望之色簡直要溢于言表,就差把名冊一甩,大叫老子不干了。他從不以貌取人,可是眼前這人明顯是走外貌路線,這樣的人,怕是嗓子都還沒練開,也不知道是誰給他的后臺,讓他來這里蹚渾水。 李高邊正欲吹胡子瞪眼,毛雙卻拉住了他,“先聽聽看,聲音不錯?!?/br> 那頭謝拾已經(jīng)戴上了耳麥,正兒八經(jīng)地對這頭四個人鞠了一躬,不慌不忙道:“四位老師好?!?/br> 謝拾詞記得不太清楚,索性拿起詞稿,前奏開始,他心里默念拍子。 毛雙為《麒麟云》配的是一首詞,沒有一定古文功底的歌手即使在旋律方面做得再好,也唱不出來古文里抑揚頓挫的味道。 謝拾在音樂方面沒有優(yōu)勢,但他上輩子曾經(jīng)聽過《麒麟云》主題曲,這是他一個不能對別人說的優(yōu)勢,那時是由張非文演唱,曲子很動聽,可是張非文唱起來略顯濃麗繾綣。有了比較,謝拾自然知道該往哪方面努力。 謝拾一開嗓,李高邊燥怒的心情稍稍安定下來。他的聲音的確不錯,清冽明亮,有股少年的味道在里頭,卻又比少年多了幾分收放自如。 “少年俠氣,交結(jié)五都雄。肝膽洞,毛發(fā)聳。立談中,生死同,一諾千金重……” 一位意氣風(fēng)發(fā),不可一世的弓刀俠客立刻浮現(xiàn)在眾人眼前,謝拾的聲音好似流水擊石,清明而又婉揚,又仿佛清泉入口,水潤深沁。 “似黃梁夢,辭丹鳳;明月共,漾孤篷……” 謝拾的嗓音開始變得悠揚迷惘起來,似乎出于濃霧之中,伸手不見。這幾句算是整首歌里最難的部分,可謝拾的嗓音出乎意料地適合這種縹緲之感。他清冽的時候,猶如一口冷泉,可轉(zhuǎn)眼之間,這口冷泉在月光之下,升騰起迷蒙的霧,做到這種感情融入的地步,沒有苦練十年以上,是絕不可能的。 音樂監(jiān)制眼底劃過一絲詫異。 李高邊表情一再和緩,到了最后,甚至是喜上眉梢,原本打算收工,沒想到遇到這么好個胚子。毛雙卻依舊老神在在,唱得了上闕的錦帽貂裘的飛揚,未必唱得了下闋的未老先衰的哀傷。 謝拾卻未曾停歇,一鼓作氣將整首歌唱到了尾聲。 “劍吼西風(fēng)。恨登山臨水,手寄七弦桐,目送歸鴻……” 唱到下片,他的聲音逐漸變得蒼??沼?,哀而不傷,悲壯卻不激昂,兩鬢花白,遭人陷害,抱負未籌的凄切感在他的聲音里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這一下,連毛雙表情也開始凝重起來。 歌曲唱到了尾聲。 “目送鴻歸——” 謝拾的聲音戛然而止。 整個試音間里也靜悄悄的。 ……唱到最后的收音,他破音了。 ☆、第十三章 :成功 這邊坐著的四個人表情各異。謝拾的臉陡然泛紅,他咳了一下,落落大方地站起來,從容不迫地道了個歉。 他這一聲破音倒是將沉浸在他歌聲里的四個人拉了回來。 毛雙眼底飛速劃過一絲贊賞,比起完美還差火候,但是這個年輕人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左右,能有這個成就已經(jīng)令人驚喜,今后的輝煌指日可待。 他自己作的曲寫的詞自己最清楚,能不能唱出蒙恬的感覺,不僅僅要靠唱歌技巧,更多的是因人而異的心態(tài)。不同的人,經(jīng)歷的事情不同,就算音色不同,唱出來的感覺也絕對不同。 有些上闕唱得好的,下闋唱不出來;有的下闋唱得好的,上闕卻無法放得開。 而眼前這個叫謝拾的年輕人,年紀輕輕,卻能在上闕和下闋兩種不同的意境中轉(zhuǎn)換得如此自然流利,實在難能可貴。 盡管……最后破音了。 這邊李高邊一邊叫著下一位,一邊迅速在謝拾的名字上畫了個重點標記的圈圈。 “就他了?”李高邊笑瞇瞇道。 毛雙抱著臂,心里頭贊同,表情卻仍舊高冷:“你這個音樂半吊子覺得好,那多半也壞不到哪里去。” 李高邊:“……” 一旁一直沒有發(fā)話的副導(dǎo)演湊過來,猶猶豫豫道:“可是他沒什么知名度,以前也沒正兒八經(jīng)地唱過什么曲子,怕是沒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更別說容易惹爭議?!?/br> 此話一出,旁邊幾人表情都變得凝重起來。 ****** 楊安手下藝人多,平時事務(wù)繁忙,等謝拾出來時,天都黑了,只有小郭在等他。 “怎么樣?”小郭一臉緊張地問。 謝拾心里微微一暖,笑道:“我破音了。” 小郭:“……” 小郭在心里嚎啕,自己果然跟錯了主子!謝拾這個不爭氣的! 謝拾在小郭幽怨的眼光中,淡定地回了家。 電梯門開,謝拾的目光落到沈旬家門口,仍然是一扇冰冷冷的門,門前四四方方一盒酸奶,似乎沒有人來過,也沒有人經(jīng)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