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方柏樹轉(zhuǎn)頭吊兒郎當(dāng)?shù)貙χ茷t笑:“怎么樣啊導(dǎo)演,還來一遍么?下一場我一定盡力!” 圍觀的工作人員心中紛紛想:是盡力搞破壞吧! 小郭跳進(jìn)水里遞給謝拾一條大毛巾,讓他把濕發(fā)擦了擦,小郭擔(dān)憂地看著謝拾,欲言又止。 謝拾安撫地笑了笑。 他要是連這點事情都撐不過來,也不配重生一世了。 唐瀟煩躁地抽了根煙,陰沉著臉道:“好了,繼續(xù)?!?/br> 謝拾吸了口氣,爬到岸邊來,站到方柏樹的對面,他冷眼看著方柏樹,低聲道:“你是不是太幼稚了點?” 方柏樹湊近他的耳朵,同樣以別人聽不見的聲音惡狠狠道:“你為了沈旬強出頭,就應(yīng)該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他出了名的冷面冷心,你以為他會管你的死活嗎?你應(yīng)該早就想到會有這一天,我告訴你,這只是開始,還沒完!” 謝拾不動聲色地后退一步,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拳頭緩緩握起。 他迅速開始分析自己的處境,他目前的確沒有可以和方柏樹抗衡的實力,不僅僅是這一部戲,方柏樹如果向制片人發(fā)話,他可能會被直接剔除演員名單。 這就算了,優(yōu)聲娛樂做唱片起家,雖然發(fā)展得不錯,但絕對沒有實力可以和業(yè)界龍頭yin娛樂相提并論,更何況優(yōu)聲娛樂雖然看重他,卻也絕不會為了一個藝人得罪一整個企業(yè)。 他甚至有可能被封殺。 還是得忍。 謝拾緩緩松開拳頭。 兩人互相爭執(zhí)。 對了幾句臺詞。 方柏樹再次提腳踹來,謝拾放松身體做好入水的準(zhǔn)備—— 突然!方柏樹還沒接觸到謝拾之前,猛地被身后飛來一腳,給踹進(jìn)水里,水花飛濺三尺,噴了岸上來不及躲避的眾人一臉?biāo)?/br> 這動靜實在比之前謝拾落水的任何一次都大,方柏樹一頭栽進(jìn)水里,只余還未來得及發(fā)出的一聲驚呼。 眾人愣住。 沈旬居高臨下地站在岸上看著在水里撲騰的方柏樹,面無表情。 謝拾看到他怔了一下,皺起眉道:“你不要管……” 沈旬看也不看他,眉間隱隱含著冷意:“不是為了你,少自作多情。” 方柏樹在水中撲騰一下,站起來惡狠狠地盯著沈旬:“靠!你故意的!” 沈旬突然笑了,蹲下身去,朝他伸出手,道:“不好意思,我是無意的,不如我拉你上來?” 方柏樹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被沈旬扯住衣領(lǐng)往岸上帶去,他的腳尖慌忙踩住岸沿,以免再次掉入水中,一只手匆匆扯住沈旬的領(lǐng)口。 沈旬冷笑一下,一只手掰開他的五指,另一只揪住他領(lǐng)口的手風(fēng)淡云輕的一松,方柏樹瞳孔一縮,身體猛地向后墜去。 “砰——嘩!” 再一次水濺三尺。 落下的水花將池子里砸出一個個小水坑,周圍的氣氛完全凝固,眾人完全驚呆,剛才他娘的發(fā)生了什么?居然有人敢把方柏樹丟進(jìn)水里,不想活了嗎?! 方柏樹從水底爬起來,雙目猩紅地盯著沈旬,渾身發(fā)抖,顯然已經(jīng)到了怒氣的極限。 沈旬卻一只手抄在口袋里,垂著眼睛看他,神情輕松得仿佛剛才什么也沒發(fā)生。 方柏樹氣得要瘋了,捏起兩只拳頭,死死盯住沈旬。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一天之內(nèi)接連兩次讓他在所有人面前下不了臺,這一次甚至當(dāng)著眾人的面,兩次將他推入水中。冰冷的池水也無法熄滅他滔天的怒意! “我草你媽!”他怒吼。 驚呆的眾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唐瀟嗓子都變了,大驚失色道:“你們,你們在干什么?還不把他們拉開?!” 事態(tài)已經(jīng)升級,必須控制住,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演員不和明爭暗斗了,已經(jīng)完全是打架斗毆的惡*件。別說在劇組影響多大了,要是傳出去,這幾個演員都得飽受輿論譴責(zé),對自己這部劇的影響不知道有多大! 場記等工作人員完全驚呆,顧不得得罪人,兩人跳入水中拖著方柏樹從另一邊上岸。方柏樹拼命掙扎,憤怒得快失去理智。 唐瀟幾步走過來,仰頭指著沈旬的鼻尖:“我知道你,你是隔壁劇組的!跑到我們劇組搗亂干什么?” 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只在幾秒之間,謝拾還來不及反應(yīng),見到唐瀟質(zhì)問沈旬,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將沈旬?dāng)r在身后。 謝拾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唐導(dǎo),他是我朋友,是我的錯?!?/br> 沈旬聽到“朋友”一詞微微一僵。謝拾說得再順口不過,仿佛“朋友”二字,在他們之間從來沒有改變過。 沈旬想出聲反駁,卻又忍了忍。 他蹙眉盯著謝拾的后腦勺,頭發(fā)上的水順著謝拾的脖子流入衣領(lǐng),后背全濕,露出瘦削卻并不羸弱的蝴蝶骨來。 謝拾態(tài)度尊敬,唐瀟面色緩和些許,他本來就偏向謝拾那邊,只是方柏樹權(quán)大勢大,他不得不忍讓,但方柏樹那個二世祖,剛才實在做得太過分了,把演戲當(dāng)做兒戲,一遍又一遍地耗著全劇組的時間,讓大家陪他重拍折騰。 再這樣下去別說拍出來的質(zhì)量怎么樣,連拍不拍的下去都是個問題! 唐瀟煩怒地揉揉眉心,揮揮手道:“那就麻煩你朋友不要瞎搗亂了,越攪和越亂,真是……” 他退讓一步,沈旬卻不依不饒,冷冷道:“到底是誰搗亂?身為導(dǎo)演居然縱容演員欺負(fù)人,你這樣,怕是一輩子都拍不出好戲?!?/br> 他這一句話一下子戳中唐瀟的痛腳,他制作的戲本來就從未得過專業(yè)大獎,一直被人嘲諷為充滿銅臭味的肥皂劇,每一次導(dǎo)演大獎無論是提名還是頒獎都沒有他,甚至有幾年請柬都沒給他送,這讓他一直在同行之間抬不起頭,也一直是他的心病。 唐瀟怒了,指著沈旬道:“你說什么?什么叫欺負(fù)人?不過重拍五次而已,要是一個演員連這點都受不住,還做演員干什么?收拾收拾回家種田得了!” “五次?”沈旬眼神一下子變得危險起來,聲音驟冷:“任由演員被欺負(fù)五次,你這導(dǎo)演當(dāng)?shù)靡餐ΨQ職。” 沈旬語氣中的嘲諷,驟然令唐瀟勃然大怒,他瞪住沈旬,對方卻毫不退縮地盯著自己,氣勢十足,無所畏懼。 唐瀟很少見到這樣膽大包天的新人,即使他不是最有名的導(dǎo)演,但哪個新人見到他也得和和氣氣賣力討好,他還從來沒有被哪個新人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關(guān)鍵是,他明明知道沈旬說的是對的,謝拾被方柏樹欺負(fù),其中的確有他膽小怕死,畏懼權(quán)勢的原因成分在里面。 唐瀟頓時氣勢一弱,就再硬不起來了,但場子還是要找回來,他狠狠哼了一聲,甩手就走。 場面很混亂,幾個工作人員匆匆收拾場地,從謝拾和沈旬身邊經(jīng)過也不敢看他們,生怕一個不小心惹禍上身。 出了這樣大的麻煩,謝拾卻覺得有點想笑。 以前小的時候,他脾氣好,受老師喜歡,受女生追捧,有些混混愛惹是生非,找到他說要給他一個教訓(xùn),那時候沈旬也是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 現(xiàn)在呢,時隔這么多年,好像一切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了原點。 恍如隔世。 已經(jīng)隔世。 沈旬回過頭,臉色不怎么好,一見到謝拾,臉色更黑了:“好笑嗎?” “?。俊敝x拾匆匆調(diào)整面部表情,認(rèn)真地道謝:“謝謝你?!?/br> 沈旬臉色更臭了:“我路過而已,方柏樹是沖我來,我不希望有人夾在中間當(dāng)了無辜炮灰?!彼D了頓,道:“所以,和你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br> 謝拾遷就地點點頭,心想?yún)s想,沈旬從小就這毛病,口是心非,現(xiàn)在一點也沒有變。 小郭繞過游泳池,抓著干毛巾匆匆跑過來,踮起腳披在謝拾頭上,道:“不要感冒了?!?/br> 謝拾應(yīng)了一聲,他發(fā)梢在滴水,晶瑩的水珠穿過陽光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沈旬看見他亂糟糟的頭發(fā)就心煩,抓起毛巾,蓋在他頭上亂揉一氣,謝拾整個腦袋被包在里頭,差點喘不過氣來。 “咳咳咳……” 沈旬面無表情地松開手,盯著著謝拾質(zhì)問道:“你的拳頭干什么用的?不是說大不了揍回去嗎?”他壓低了聲音,有點咬牙切齒:“怎么,敢把自己設(shè)計進(jìn)去陷害楊老鼠,就不敢正面反抗一下方臭狗?” 真是毫無美感的比喻,就像他小時候永遠(yuǎn)不及格的語文作文一樣,謝拾絲毫不給面子地笑了出來。 沈旬臉色更黑,兇巴巴道:“嚴(yán)肅點!” 謝拾眼中笑意明亮,莞爾道:“謝謝你,剛才替我出頭,現(xiàn)在又幫我擦頭發(fā)。” 沈旬氣得跳腳,惡狠狠道:“滾蛋,都說了和你沒有關(guān)系,我他媽路過!” 李笑站在棚子里,遙遙看著,嘆息一下,道:“完蛋了,這下是徹底結(jié)下梁子了,估計我們劇組接下來不會太平了?!?/br> 楊息堯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并沒有說話。若是趁此機會,將謝拾趕出這部戲,再好不過,他底氣稍稍足了起來,他知道,方柏樹和謝拾沈旬今后肯定是勢不兩立了,自己多了一個盟友,形勢大好。 這件事終于傳到了楊安耳朵里,他匆匆趕來,和謝拾在保姆車?yán)锩嬲劇?/br> 楊安表情十分嚴(yán)峻,審視般地看向謝拾:“我已經(jīng)知道這件事情的始末,也就是說,一開始方柏樹對你并沒有敵意,他只是在飯店里辱罵了姓沈的幾句,你就打了他?” 謝拾蹙眉,糾正他道:“不是姓沈的,他叫沈旬,‘旬日雨紛紛’的‘旬’。” 楊安看了他一眼,表情變得更加怪異,繼續(xù)道:“你打了方柏樹以后,今天下午拍攝,他便找你麻煩,然后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謝拾沉默。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沈旬抓住了?”楊安壓下心頭的怪異感,努力為謝拾如此不合常理的行為作出解釋。 謝拾卻搖搖頭,道:“沒有?!?/br> 楊安推了推眼鏡,眼鏡微微瞇起,盡管心里生氣,但表面還是十分冷靜地道:“謝拾,和方柏樹為敵,給你造成的弊端和影響有多大,我不用多提,大家都是明白人,想必你出拳之時就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br> 謝拾不可置否,他不是沒有考慮過和方柏樹為敵的下場,方柏樹為人睚眥必報,平時又肆意妄為、趾高氣揚,一旦被人當(dāng)眾羞辱了,一定會加倍討回來。 而他還沒有足夠與方柏樹為敵的力量。 所以今天這場戲,方柏樹百般折辱他,他都忍了,為的是和那一拳一筆勾銷。 但他沒想到,沈旬會為他出頭,這完全在他的預(yù)料范圍之外。 他對一切都做好準(zhǔn)備,唯獨沈旬一直是那個變數(shù)。 楊安神色緩了緩,意味深長道:“謝拾,你有沒有想過,你不是這種性格的人,你怎么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謝拾沒說話。 楊安有些失望,對他道:“方柏樹的事情,我會代表公司送一些道歉的心意過去,但他未必會接受,接下來拍戲,還得你看著辦,我并沒有辦法幫你太多,最好能主動向他道個歉,求得原諒,這一切就都過去了?!?/br> 謝拾點點頭,道:“謝謝,你已經(jīng)幫我很多了?!?/br> 謝拾轉(zhuǎn)身下車之前,楊安突然道:“謝拾,在娛樂圈里,有時候不能光看表面,友情是最廉價的東西,前一秒還是莫逆之交,下一秒就有可能倒戈相向,我希望你能恢復(fù)以前那個冷靜自持,理智克制的你?!?/br> 謝拾很清楚楊安話里頭的意思,站在楊安的角度看,無疑是沈旬利用了他,把他當(dāng)作阻擋方柏樹火力的炮灰。 楊安讓他不要相信沈旬,只是這個世界上,謝拾卻只相信沈旬。 謝拾微微側(cè)過頭,對著楊安笑道:“別擔(dān)心,我知道了。”他和沈旬的糾葛說來實在太長太長,他沒有必要,也并不想向旁人說起此事,別人要怎么以為,都是別人的事,人心隔肚皮,就連楊安,他也并不能全信。 下午這樣一場鬧,劇組里有些人心惶惶,方柏樹從水里被人壓制住后,就接了一通電話,緊接著臉色鐵青地開車離去,還來不及找謝拾麻煩。 眾人松了一口氣。 開拍還不到一個星期,就發(fā)生這樣多的事情,唐瀟臉色簡直差到了極點,好在監(jiān)制和投資商并不在場,唐瀟吩咐劇組里的人這件事不能說出去半個字,得到一致應(yīng)承后,臉色這才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