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你知道的,我遇到事情就會習(xí)慣把自己藏起來,那時候,我很害怕,我媽走了,家里空蕩蕩地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把家具都賣了,然后在家里呆了很久,你出院了后,我也不敢去見你……我很害怕,你像我媽一樣,毫不猶豫地丟下我?!?/br> “所以我逃開了?!敝x拾說,眼圈有些紅。 沒人能知道他情緒有多復(fù)雜,然而這些,必須開誠布公地來說。他想過默默陪在沈旬身邊,水滴石穿,金石為開,總有一天沈旬會明白,謝長華是謝長華,謝拾是謝拾,他們除了共有一個姓氏,別的,再無相同。 自尊心、尊嚴(yán),這些都不重要,他都可以踩在腳下。他并不想讓沈旬痛苦,也不想讓他進退維艱。但是他也絕不認(rèn)命,絕不妥協(xié),讓兩個人像上輩子那樣背道而馳。 “這就是你一走了之的理由?”沈旬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測,他冷笑一聲:“果然不值得原諒?!?/br> 謝拾搖了搖頭,兀自說:“你不明白,回來找你,花光了我一輩子的勇氣,直到死前,我才……” “胡說八道什么?什么死不死的!”沈旬?dāng)Q眉打斷他,腳步微移,轉(zhuǎn)身要走。 謝拾卻快步從底下一步步走上來,腳步沉穩(wěn)。 他攔住沈旬,道:“我們也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是我知道,你一直都會在這里,我也在?!?/br> 他的語氣篤定,他認(rèn)準(zhǔn)了沈旬對他心軟,他掐準(zhǔn)了這一點,為這一點心疼,卻又不得不利用這一點。 沈旬看著他,眼眸微動。 沈旬神情還是冷的,事實上,兩人自重逢后,沈旬沒有一刻放松過冰冷的神情。 整個電影院空蕩蕩,只有他們兩個,沈旬站在謝拾對面,微微高出小半個頭,燈光披在他們兩個人頭頂,將他們籠罩在一個范圍里,像是站在一個世界里。 “阿旬,你聽懂我的意思了嗎?我是說……”謝拾直視沈旬的眼睛,半晌,他想了想,嘆了口氣,單膝跪下來,仰起頭,認(rèn)真地盯著沈旬。 謝拾道:“我愛你。我媽走了后,我在乎的也只有你一個而已。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我只是想告訴你,不要讓我走開,我會等的,無論等多久,以前你在醫(yī)院里等了我多久,我就十倍、百倍的還給你……” ……愛? 沈旬站在原地,卻什么都聽不見,他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人,大腦短暫地空白了幾秒,心臟卻突突地跳起來,全身的細胞卻仿佛被火烤,瞬間氣血翻涌,不受他控制。 這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幾年前那個眼睛里冒著傻氣的少年。 那一天,謝拾父母吵架,小謝拾被院子里其他孩子欺負(fù),被搶走了玩具,卻站在角落怯懦地什么也不敢說。小沈旬剛剛因為不乖乖吃飯被mama罵了兩句,出了門一肚子火,見到有人欺負(fù)別人,二話不說就把那兩個熊孩子胖揍了一頓。 雖然后來被沈母揍得屁股開花,可是從此以后他多了一個跟屁蟲。 謝拾繼續(xù)道:“我的確是很糟糕的人,我怯懦、膽小,但是那時候我不懂事,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長大了,改變了,我不會放棄的……” 兩人穿過長長的夏天的街,分享了一個蛋撻,謝拾明明長得瘦小,卻永遠也吃不飽,又饞又蠢。 小沈旬說:“昨天打賭你輸了,?;ú辉谖覀儼啵憬裉斓媒o我寫作業(yè)。” 小謝拾看著他手里的蛋糕,艱難地咽了口口水,說:“你給我買塊蛋糕,我就承包你一暑假的作業(yè)。” 小沈旬零花錢總是用得很快。 “你聽見我說什么了嗎?”謝拾站起來,不安地問。 沈旬深深吸幾口氣,將跳動不規(guī)律的心臟壓下去。 “不好意思,你說什么?”沈旬頓了頓,竭力平靜地問。 謝拾道:“我不會放棄……” 沈旬沒什么表情地打斷他:“上一句。” 謝拾怔了怔,笑起來,道:“我愛你,沈旬。”他像是意識到什么,臉色突然紅了紅,解釋道:“我指的,是親人之間的,朋友之間的,赴湯蹈火的,義無反顧的?!?/br> 整個電影院里靜謐至極,兩人旁邊的大門開了一道縫,從外面透進來些搖曳的燭光,映照出沈旬英俊的容顏,盡管面無表情,卻仿佛會發(fā)光。 謝拾面紅耳赤稍退,看著沈旬的眼睛,里頭的燈光在跳躍,不知怎么地,瞬間他突然心若擂鼓,忽然想起來小時候?qū)W過的一句詩。 漫山遍野的星光為你起身站立。 —— 傅子琛進來時,張非文正在看一盤錄像帶,手指摸著嘴角,若有所思。 傅子琛靠在辦公桌上,把合同丟給張非文。 張非文笑道:“你來好歹也得帶瓶拉菲吧,下次再這么空手上來,我就不讓保安放你進來了?!?/br> 傅子琛拉開衣領(lǐng),挑眉笑笑:“你不想要你下一首單曲了?” 張非文笑笑,將郵箱打開,把一個文件拖進去,點擊發(fā)送,收件人是謝拾。 傅子琛漫不經(jīng)心地瞟了他一眼。 張非文笑笑,說:“在宴會上認(rèn)識了一個挺不錯的新人,送他點禮物?!?/br> 傅子琛聳聳肩,表示自己什么也沒看到。 謝拾的郵箱大多是粉絲來信,從前他不紅的時候,郵箱除了垃圾廣告空空如也,現(xiàn)在倒是持續(xù)不斷地收到一些粉絲來信和商演片約。 小郭代替他全權(quán)打理,看到張非文的郵件時,小郭奇怪地點開,看了錄像,臉色立馬凝重起來,匆匆跑去找謝拾,但謝拾并不在公司,于是小郭將錄像交給了楊安。 楊安打來電話的時候,謝拾正從電影院出來,外面雪正下得蕭索,車流已經(jīng)散的七七八八,霓虹初亮,大鐘敲響。 謝拾駕車從停車場離開,跟在沈旬的車子后頭。 謝拾接起電話,一手捏著方向盤。 “你現(xiàn)在在哪里?”楊安聲音有點沉。 謝拾簡短道:“外面?!?/br> 楊安沉吟片刻,突然說:“謝拾,你知道那天在廣場上我看見你唱歌,我心里在想什么嗎?” 謝拾看著前面沈旬車子的車牌號,沒說話。 那頭的楊安嘆了口氣,說:“我在想,你這樣的好苗子,跟著蘇成濟真是太可惜了,要是你當(dāng)初簽約的是我,不出幾年,我就可以將你捧成天王巨星,可是我運氣不好,很多事情總是落在蘇成濟后面一步……” 楊安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盡管過去了很久,卻依然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疲憊地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 一輛車擋住了謝拾的視線,謝拾有些心不在焉地問:“你怎么了?突然說這個?” 楊安卻笑了笑,說:“你人生中最重要,是想要成功嗎?” 謝拾沒有回答。 一陣汽笛聲響起,信號有些不好,謝拾喂喂了幾句,那頭已經(jīng)把電話掛了。 ☆、第36章 夜幕在頭頂籠罩,跨江大橋橫亙其中,深夜已經(jīng)沒多少車流,沈旬開車在前面,保持飛速,沒有朝著公寓的方向走,謝拾開著車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頭。 沈旬看了眼副駕駛座上的芒果大蛋糕,謝拾非要塞給他的,盡管不情不愿,但沈旬還是降了車速,打開盒子,嘗了一口。 小時候,桐城的蛋糕店只有一家,那家的芒果蛋糕說不上多好吃,但因為稀有,所以一直被謝拾垂涎三尺。 其實謝拾有一點記錯了,他經(jīng)常買芒果蛋糕,并不是因為他喜歡,而是因為謝拾喜歡,謝拾會瞪大眼睛盯著他手里的芒果,耳朵微紅,像一只饞得流口水的兔子。 膽怯、溫吞的兔子。 那時候謝拾其實非常不懂人情世故,女孩子喜歡他,他看不出來,別人暗地里孤立他欺負(fù)他,他也不知道是不介意,還是感覺不到。 現(xiàn)在謝拾倒是什么都會了,還會反坑楊息堯一把。 謝拾沒說錯,這些年里,他的確變了很多,不僅僅是身上的氣質(zhì),還有性格。 沈旬有點疲憊,停下車,點起一根煙。 謝拾蹙了蹙眉,馬上下車走到沈旬車前,敲了敲他的車窗,車窗降下,謝拾道:“這里不能停車,等下要被開罰單了?!?/br> 沈旬卻不說話,直直看了謝拾好一會兒,手指尖的煙紅光閃爍。 謝拾蹙眉,抓過他手里的煙,在地上踩熄,又躬下腰。 沈旬嚇了一跳,擰眉斥道:“你又要干什么?這里是大街上……” 謝拾卻只是把煙頭撿起來塞進自己口袋里,無辜地看著他,道:“不能隨便亂扔垃圾?!?/br> 沈旬:“……”沈旬舒了口氣,他還以為謝拾又要單膝跪地鬧得驚天動地,謝拾直率,有些舉動有些話未必經(jīng)過大腦,但沈旬莫名其妙地就是很在意。 “你才幾歲,就開始吸煙了?”謝拾勸道。 沈旬沒在意,扭過頭去看著前方。 橋下的水結(jié)了冰成了一整塊的白鏡,將天地反射出亮光,謝拾站在夜色里,五官卻沒有被淹沒,反而熠熠生輝。 沈旬看著方向盤,突然問:“你試鏡那天的那場戲,你在想什么?” 那場戲演得很好,深深思慕的愛戀、求而不得的悲慟,謝拾展現(xiàn)得很完美,最關(guān)鍵的是,他眼中有愛,真實得不像是在演自己。 而沈旬自己,被再多人夸過演技好,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些都是靠演的,他并沒有完全和角色融為一體,到了愛情戲,更是如此,他沒辦法愛上女主角,所以演得再好,觀眾也只能看到表面裝出來的愛意。沈旬缺少了那一種渾然天成的感覺。 沈旬甚至不知道謝拾有那種天賦,他以為謝拾最后選擇進入聲樂圈是中途轉(zhuǎn)變了愛好。但現(xiàn)在看來,似乎是當(dāng)年為了躲避自己。 躲避?沈旬的臉色微冷。 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將謝拾弄得一怔。 謝拾摸了摸腦袋,仔細回想了下,還沒來得及回答,沈旬又冷著聲音問:“初戀?你喜歡的女孩子?小學(xué)、初中、高中、還是大學(xué)?” 話問出口沈旬就后悔了,他手指緊了緊,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頭在膈應(yīng)什么,但是耳朵又不由自主地豎起等待答案。 “啊?”謝拾大腦短路,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么,剛想開口,芒果蛋糕就被沈旬從車窗拋出來,謝拾連忙七手八腳地接住。 沈旬的車子卻已如離弦之箭消失在橋尾。 謝拾無奈地帶著蛋糕回到自己車上,踩下油門追上去,過了會兒,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右手打開盒子,瞥了一眼。 圓形的蛋糕缺了一小塊。 果然吃過。 謝拾悄悄彎起嘴角。 —— 第二天,沈旬來到劇組,沒有追問張萌萌和謝拾勾搭成jian的事情,他眼圈有點發(fā)青,顯然是一宿沒睡好。 電梯里,導(dǎo)演打量著看了他一眼,道:“你看起來很憔悴?!?/br> 沈旬揉了揉眼眶,沒什么表情地道:“看劇本,熬夜了。” 導(dǎo)演聽到這話倒是很感動。 張萌萌笑著在旁邊拆臺:“看劇本?和誰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