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阿桃和阿梨也覺得阿杏這主意好,忙一起點頭。 柳蘅一想,贊許地看了阿杏一眼,“好,明日我和外祖母請安時,便同她講一講?!?/br> 次日里,柳蘅一提出來出府去街上轉(zhuǎn)轉(zhuǎn),姜太夫人并沒有阻攔,笑問柳蘅的私房銀子夠不夠,還吩咐杜氏指派幾個干練勇武的家奴護院跟著。倒是杜氏,眼見兒子王四郎王卓想開口,就忙打斷了他,笑道:“母親放心,一會兒我讓人給蘅你阿昂送五十貫錢去。至于護院家奴,我讓寧大勇親自跟著去。” 姜太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看大夫人鄭氏身邊的五娘王怡華,杜氏身邊的六娘王綺華和九娘王映華,笑道:“不如你們姐妹三人也隨蘅娘一道去逛逛?” 王怡華乃是庶出之女,只鄭氏一個眼風,便知該如何選。她微微淡笑道:“祖母,前日里宋先生布置的功課,兒還沒有完成,后日就是上課的日子,明日兒打算在家中好生練習一番,就不陪蘅娘去街上了。” 王綺華雖也同是庶女,但是性格卻是極為開朗的,笑道:“兒聽說八寶齋從長安新進了一批胭脂來,正想去看看呢。”她偏頭看向王映華道:“九娘,你可要隨我和蘅娘一道去?” 王映華雖想出府去逛逛,卻不想和柳蘅一道,只是看母親杜氏警告的眼神,只得撇撇嘴道:“好吧,我就陪陪你們好了。” 柳蘅心里暗笑,卻還是起身對著王映華一福,“多謝九姐了?!?/br> 王卓看柳蘅笑如春花的模樣,心中顫動,顧不得母親之前的阻攔,出聲道:“祖母、阿娘,明日我也無事,不如我陪三位meimei上街去?免得有不長眼的庶民沖撞了meimei們?!?/br> 杜氏心里惱恨得不行,臉色卻依舊掛滿微笑,白了一眼王卓道:“這府學的春試就快到了,你還是好生在家中溫書吧。這冀州城可是你阿爺?shù)闹蜗?,哪里有人敢來沖撞咱們家的小娘子?” 而一直端坐的鄭氏,突然出聲道:“弟妹何必攔著四郎?這府中上下,誰不知四郎聰慧異常?府學的春試有什么可擔心的?倒是蘅娘,不日將回長安了,指不定這一去就難以再見了,你還攔著四郎,若是同三郎一樣有個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住嘴!”姜太夫人突然出聲喝止住鄭氏,“你也是做祖母的人了,怎么還喜搬弄口舌?三郎如今不都好好兒地嗎?同蘅娘有什么關系?我看是你最近的心火過旺,不如就在家中庵堂里拜佛念經(jīng)一個月,好生敗敗火!” 鄭氏見姜太夫人當著一屋子的小輩責罵自己,只覺得羞憤欲死,想起渺了一目的兒子三郎,心里更恨柳蘅了。即便被姜太夫人罵了,也恨恨地瞪了柳蘅一眼,這才垂頭不語。 姜太夫人看著鄭氏冷哼一聲,隨拉著柳蘅坐在身前,安撫道:“你舅母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說話口無遮攔,其實并無壞心的。她是做阿娘的,如今三郎都十八歲了,可只躲在家中,她是憂心太過才說的那些話,你也不要放在心中了?!?/br> 柳蘅并非真正十二三歲的小女郎,大舅母鄭氏的憎恨她怎么會感受不到?只是最該疼愛自己的外祖母姜太夫人都不將鄭氏的憎恨放在心上,她這寄人籬下的外孫女又能如何呢?而且這三年里她裝著并不懂王三郎做的齷蹉事情,若是此時露出什么,反而不美了。 她彎起嘴角溫聲道:“外祖母還不知道我的為人么?怎么會怪罪大舅母呢?三表兄如此,我也極為擔心的呢?!?/br> 柳蘅心里卻是恨不得王三郎王重去死的,哪怕王重同自己是有血脈關系的表兄。只因這位三表兄其實是個戀童癖的變態(tài)。而只要想到三年前那件事情,她卻惡心得水都喝不下去了。大抵也是因此,她雖然不想回長安柳家,但是對于離開王家并沒有太多的不愿,即便是王四郎表露的愛慕,也讓她唯恐避之不及。 姜太夫人和杜氏兩人只當柳蘅當時年紀小,并明白那事情內(nèi)里的真相。而鄭氏卻是明明知道王重被那小女童的兄長傷了一眼,乃是自作自受,卻只恨柳蘅的冒失惹得兒子被賤民所傷,還間接使得那傷人的賤民逃走了。 這件事情,王五娘大約知道一點,王怡華同王映華卻是半點也不知情的。王怡華只覺得柳蘅越來越會講話了,而王映華卻是撇了下嘴,暗道柳蘅就是個慫包,大伯母如此還忍得住,只會討好祖母,真是沒用!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希望明天有更多的驚喜! ☆、歲月難斷仇 只是天公不作美,半夜里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至破曉十分,這雨勢不小反大了起來。絲絲涼雨讓初春的些許暖意全都消失了,放眼一看,只覺得那些才冒出嫩綠新芽的樹木都蜷縮起來了。王家的仆役們,不到三更就起身忙碌開來,只恐誤了主家的事。 待天光初曉,雨勢也更大了,姜太夫人處、鄭氏以及杜氏處都傳了話,不必請安只在各自屋中用朝食即可。柳蘅坐在窗邊的羅漢床上,透過窗縫皺著眉頭看著飄飄灑灑的雨霧,片刻后方道:“這樣的天氣,只怕六表姐和九表姐都不會出門去了。阿桃,你一會兒去前頭車馬房傳話,備好牛車,待雨勢一小我們就出門去?!?/br> “娘子,雨大天冷,不如改日再出門吧?!卑⑿訐鷳n地勸阻。 “若是明日這雨也不停呢?”柳蘅搖了搖頭,她看了一眼阿桃。阿桃忙屈膝行禮出了門往前頭去了。 阿杏和阿梨則服侍著柳蘅換了外出的衣裳,對襟淺黃色繡紅梅襦襖,月白色的半臂,外披大紅色的斗篷,再穿上木屐后,身量生生拔高了許多,看著反像是十五六歲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娘子真漂亮!”阿杏和阿梨看著柳蘅,哪怕是平日里見慣的容顏,此刻也覺得驚艷異常。 柳蘅抿唇一笑,無論什么時代,世人觀人其實都特別看重容貌的。柳蘅其實也特別滿意自己現(xiàn)在這張臉的,同前世的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卻更加的精致,再經(jīng)過十年士族貴女的教導,渾身的氣質(zhì)也比前世的時候高出了兩個檔次不止。 “踏踏”的清脆的腳步聲自門外的石子路上傳來,守在廊下的仆婦恭敬地“二夫人”的聲音也傳了進來。柳蘅只微微一愣,忙迎了出去。 “這么大的雨,二舅母怎么過來了?有事讓奴仆們傳話也是一樣的?!绷糠鲋攀线M了屋,又讓阿杏去端水取帕子來。 杜氏攔住了柳蘅,讓阿杏服侍著擦干了臉上的水滴,攜著柳蘅坐在了軟榻之上,笑道:“今日雨大,你們小娘子的身子嬌弱,若是淋雨受涼便不好了,我便讓九娘改日再出門,又擔心你,便過來了。遇到了六娘屋中的阿雨,說六娘今日也不出門了?!?/br> 杜氏指著一同阿杏年紀相當?shù)膱A盤臉的婢女道,那阿雨忙上前道:“柳娘子,我家六娘讓婢子來道歉,還讓婢子傳話說,這么大的雨娘子也不要出門了,等天晴了在一同出門去也不遲的?!?/br> 柳蘅點頭,待阿雨告辭了,她才笑著和杜氏道:“舅母,我已經(jīng)讓阿桃去車馬房傳話了,今日還是出門去 。免得心中掛著事兒,這春雨綿綿的,也不知何日雨才會停呢,若是一直下不停,豈不是就不能出門了?舅母別擔心我,我自幼身體就結(jié)實,今日還穿得這般厚實,不會有事的?!?/br> 杜氏處處周到,不過是守著本分而已,并非是自內(nèi)心地關心柳蘅。她見柳蘅已定了主意,也不再多說什么,又留下了一萬錢,這才被婢女們簇擁著離去。 柳蘅送走了杜氏,阿桃也回來了,便帶著婢女和婆子們往前院車馬房而去。 因馬是重要的軍備之一,王家的車馬房里也只養(yǎng)著五匹馬而已,其中兩匹是年邁的老馬,便是用它們來拉馬車的,其余的都是牛車。柳蘅遠遠地就看見車馬房前的廊下,幾個人正說著什么。 “……三郎主恕罪,郎主昨晚留話,今日許會用馬車。三郎主可擇牛車出城?!避囻R房的管事莫大說話間,雖對著王恪之彎腰以示恭敬,但是說出的話卻是半點臉面也不給。 王恪之俊眉修目,穿著一件淺藍色的圓領長袍,身量極高,其風姿氣度比之異母兄長,時任冀州刺史的王沉之也不差什么了,可惜他并非姜太夫人所出,故而并未出仕,至今打理著王家外面的庶務。又因性格溫和,便是稍微得勢的管事,都不太將其放在眼中。 王恪之此時并未動怒,只是道:“昨日農(nóng)莊之上來人將種糧領回,他們都無畜生幫助,只憑著腳力,只怕如今還在途中。若是都淋濕了,不但他們一年的收成沒有了,便是府里的進益也會受影響的。兄長大人處,正在侯燕王府的貴客,想來不會出門用車的。莫管事若是還有疑慮,不如隨我一起至兄長大人處道明緣由?” 莫大神色變了變,最終松了口,卻是只給了王恪之那匹最老的馬拉的車。王恪之還要再說什么,卻是其長子,十五歲的王誦忍不住了,指著莫大罵了起來,“好你個刁奴!我阿爺都言明了其中的厲害關系,你竟還給了這匹走得比牛還慢的馬,你分明就是戲弄我阿爺!刁奴,今日某不教訓你,便不姓王!”說著就一拳打向莫大。莫大雖看不起庶出的王恪之父子,但是卻不敢還手,只得生生受著王誦的大拳, 一時間眾人鬧成一團。柳蘅從來待王恪之頗為守禮,雖然也曾暗自腹誹姜太夫人拘泥于嫡庶之分,拘庶子一家依附于嫡出一脈,著實不明智。卻從來沒有表露出來,只因不想摻進王家的紛爭之中。此時卻不得不出聲道:“舅父,誦表兄,出了何事竟與一奴仆動手?” 王誦的動作一頓,便被王恪之給拉住了,被王恪之呵斥了幾句后站到了一邊,他看了眼柳蘅,紅著眼垂下了頭,也不知是氣還未消還是害羞。王恪之對著柳蘅笑著點了下頭,又同莫大賠了幾句不是, “雨天涼意重,蘅娘若無急事還是等天晴再出門為好呢。”王恪之溫和地勸了一句。 “多謝舅父關心。”柳蘅看著神情溫和,即便衣衫微微淋濕也不見絲毫狼狽的王恪之,也關切道:“舅父和表兄也當心些,莫要受涼了?!彼⑽㈩D了下,才低聲道:“舅父的事情若是極為重要,也不擔心丟了身份顏面,不如去外頭商行賃幾輛驢車去,比家中這老馬拉的馬車要快得多了?!?/br> 王恪之臉上這微露出幾分歡喜之色來,“多謝蘅娘了,果真是個好主意呢。我和阿誦這就去了。” 柳蘅笑了笑,和阿杏幾個上了牛車,慢慢悠悠地自側(cè)門出了王府。而王恪之父子之間的對話,她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阿爺,蘅娘,蘅娘為何冒雨出門?只幾個家丁護院跟著會不會不妥,不如,不如我跟著上去……”王誦紅著臉期期艾艾地道。 王恪之卻搖了搖頭,全然不似方才在王家的溫和,雙眼暗沉,“長安要來接柳蘅回去了,她終歸是姓柳而非姓王,今日出門,只怕是打聽柳家諸事的。她乃是柳氏嫡出女,即便柳氏不像王氏這般拘泥于身份,你與她也是不可能的?!?/br> 王誦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眼中是少年郎獨有的失落之色,片刻后才低聲道:“阿爺,若是,若是我們謀劃的事情成了呢……” “住口!”王恪之低聲呵斥,扭頭看了眼身后五六步遠的奴仆,都是平日里信得過之人,只是事關重大,一旦泄露了半點風聲,自家一家人便是性命之憂了……王恪之抬頭看向陰沉的天空,只盼著這雨就此一直下下去才好,如此事情成功的把握將更大了。 柳蘅坐在緩緩悠悠地牛車之上,聽著車外滴滴答答的雨聲,耳邊是阿杏阿桃?guī)讉€的說話聲。 “三郎主的性格真是溫和,由著莫大不敬,哎,難怪十一娘子出事了,也不敢過分追究真相呢。”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哪個叫三郎主乃是庶出的呢?現(xiàn)在還算好呢,我聽老人說,從前庶子同我等的身份一般,不算家主呢?!?/br> “聽說先太翁在世的時候,三郎主差點入仕呢。其實三郎主和刺史大人很像呢?!?/br> …… 舅父王恪之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呢?想到在府內(nèi)出事的十一表妹,柳蘅的心不由得一緊,他真如他面上表露的那般溫和,絲毫不懷疑十一娘出事的真相嗎? 士族經(jīng)過了皇族連續(xù)不斷的打壓,早已不復南北朝時的榮光,而依舊不愿意自高門士族的高傲中醒來的,已經(jīng)日漸沒落的士族,內(nèi)里也已經(jīng)腐爛不堪了。就如同外祖王家,若是真的風骨凌然,便不會容著王三郎還活著了。 柳蘅長嘆一口氣,微微掀開牛車窗的薄簾,看著雨霧中露出頹敗與滄桑之色的冀州城,也許這個時候離開冀州,并非壞事呢。 同長安、洛陽一樣,此時的冀州,市坊有嚴格的區(qū)分,刺史府位于冀州城中通仁坊內(nèi),過了兩道坊門一條長街,便是冀州城較為熱鬧的東市,這里的商鋪一般都是有幾分家資的商戶所開,其中不乏本地豪族以及節(jié)鎮(zhèn)燕冀一帶的平盧節(jié)度使路節(jié)度家的家奴所開的鋪子。 后者不是柳蘅此行的目標,故而她只是帶著婢女逛了逛八寶齋、成衣鋪子以及金銀頭面鋪子后,買了些瞧得上眼的東西后,就去了據(jù)說在長安也有分行的施家鏢行。 柳蘅被人簇擁著進了鏢行,鏢行的師傅極有眼色,知道柳蘅乃是高門貴女,忙吩咐院中屋中的人回避了,親自迎了柳蘅進了屋。 “多謝。”柳蘅微微頷首,木屐踩在石板地面上,儀態(tài)大方從容,卻在瞧見屋檐陰影處一未回避的瘦削青年時,腳步一頓。那滿臉陰鷙的青年,分明是三年前被王重害死的小女童的阿兄,他,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冀州城里? 作者有話要說: 三章了,故事算是拉開了大幕!阿橋求收求評! ☆、心驚柳門事 那男子的身影只一閃就躲進了角落的陰影處不見蹤影,但是柳蘅卻知自己并未看錯,因為三年前,那人曾劫持過自己,而自己還故意放走了他讓他逃出了王家。 引著柳蘅的老者姓高,名雙權。他的顴骨高聳,或許祖上有胡人血統(tǒng),太陽xue高高凸起,雖則粗布長衫,但是步履之間卻有一股武者才有的精神勁兒。 高雙權目如閃電,瞧見柳蘅神色間的變化,雖沒有問出來,卻是記在了心頭。待入了正堂,請了柳蘅上座后方問道:“娘子一看便知出身不凡,敢問來我行是走貨還是其他?” “我聽聞貴行行商走貨足跡遍布大江南北,更是時常往長安洛陽去。我今日來是為了打聽長安襄城伯柳府的消息?!绷课⑽⒁恍Γ袄险煞判模槐負臅o貴行惹來麻煩,我姓柳,駙馬都尉柳赟乃是家父,我的母親姓王,乃是冀州王刺史的胞妹?!?/br> 鏢行的大頭生意都是與高門大戶之家做的,同刺史府也是打過交道的,自然知道王家的一些事情。高雙權起身恭敬道:“原來是柳娘子,某失禮了?!?/br> 高雙權雖是一般的良民,但是跑江湖多年,見多識廣,雖知道長安洛陽那些士族高門許多已經(jīng)日薄西山,但是沾上了就不是一點的麻煩了。而這其中,還有一絲疑惑,柳家如今算是鼎盛之時,哪怕柳駙馬如今續(xù)娶了公主,但是王家這等被擠出了長安的士族姻親,更該好生把住柳家這門親戚才是,為何養(yǎng)著外甥女卻不給其講解柳家之事呢? 高門大族便是這般麻煩!他心中鄙夷,卻抱拳帶著歉意道:“我行雖一年兩趟往返于長安洛陽之間,但是高門大戶之間的事情,卻也只是聽過市井的傳言,俱都當不得真,只怕沒有娘子想要的消息呢?!?/br> 柳蘅笑了笑:“老丈還不曾說出外頭對柳家的傳言,怎么知道不是我想要的呢?我知老丈怕惹上麻煩,只是我出了貴行,未必尋不到賣消息于我之人,但是貴行卻還是要做長安洛陽的生意的,而我,回長安后不但是柳家嫡出的娘子,更是圣人御封的臨安縣主呢?!?/br> 少女笑顏如花,說話的嗓音也軟甜清脆,但是話中的威脅之意,誰也不會誤聽了去。 高雙權這才意識到之前是自己小看了這位柳氏貴女,嘿嘿一笑掩飾方才的失態(tài),暗道高門的小娘子也不敢讓人輕忽呢。他沉思了片刻這才道:“不敢瞞柳娘子,我行這兩年走長安洛陽,也做過柳府的幾筆生意,同柳府的奴仆管事的也有過接觸,只是對于其他的事情并未留心。如今娘子要其的消息,這一時半會也難以送上,不如娘子三日后再來,到時定讓娘子滿意?!?/br> “三日后?。俊绷砍烈髌?,點頭道:“也好,只是三日之后我不便出府,到時候麻煩老丈去一趟刺史府,我會阿杏在門房相待的?!?/br> 柳蘅說完,想起之前瞅到的那人,抽出片刻還是問道:“放在院中時,瞧見屋檐下有一青年,那樣貌瞧著貌似同三年之前刺史府通緝的要犯有些相似呢?!?/br> 高雙權哈哈一笑,“柳小娘子說笑了,我行自來奉公守法,堪為冀州商行的表率,定是小娘子看錯了,那人乃是某的侄兒,肯定同小娘子所說的那要犯沒關系的。” 柳蘅彎唇一笑,“大概真是我看錯了。這是定金,一萬錢。三日后,我再附上五萬錢作為酬金?!?/br> 高雙權爽朗笑道:“好說?!?/br> 柳蘅起身,阿杏幾個忙上前服侍,高雙權又親自送柳蘅出門登車,等牛車轉(zhuǎn)過街角不見蹤影了,才匆匆回了屋。 “阿海!你方才為何不避開柳家小娘子?她說她認出你了?!备唠p權沉聲質(zhì)問抱著大刀摩著的青年。 “阿叔,她是否認出我并不重要,因為她是不會和王家人提到我的。三日后,是個好機會,阿叔進刺史府,我跟著一道去?!备叽蠛L痤^,眉眼間的蕭瑟在說到王府之時,全都變?yōu)榱顺鸷蕖?/br> “阿叔放心,我會喬裝跟隨在你身后,不會讓人生疑的。” 高雙權搖了搖頭,勸道:“我并非是怕你惹人生疑連累于我,而是擔心你。我知道當年三娘之死,讓你至今放不下。我也很痛恨王家人,只是你如今也已經(jīng)二十歲了,不能只顧著報仇之事,還得想想以后,早日娶妻生子,承繼香火,方為重事,你父母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br> 高大海冷冷一笑,眼中的恨意盡露,“不讓王家同我家一樣家破人亡,我阿爺和阿娘如何能瞑目?我家本是良民,卻因為王三郎,家破人亡,一十三口人盡數(shù)慘死,村中族人也俱都淪為罪人賤籍,此仇不報,我豈能娶妻生子?阿叔不必勸我了,你只須告訴我三日后幫還是不幫我?” 高雙權幼時過繼出族,但是血脈之情尤在,對于王家人也是深恨至極的,且擔心高大海另找時機打探刺史府,便點頭同意了,只是以為高大海想摸清王三郎的住處而已,其他的并未多想。卻不知高大海話中的“令王家家破人亡”并非說說而已的。 阿杏看柳蘅臉上并無高興之色,忙將自百味齋買來的水晶糕揀出三塊放在小碟子里,又自牛車廂壁上的小架子上拿出一小圓肚水甕,和一只小杯子放在車中的小幾上,“娘子,朝食你并未用多少,這是你喜歡的水晶糕,墊下饑吧。” 能吃是福,若是從前,柳蘅只是看著喜歡的點心都會高興起來,此時卻依舊憂心忡忡。她之前絕對沒有看錯,那人正是三年前的曾劫持自己的高大海,只是他逃出冀州三年了,為何如今又逃了回來呢?難道是回來找王家尋仇的? 三年前的事情,讓大舅母恨上了自己,也讓她清楚的認識到,高門士族風光背后的一面,讓她明白她對于王家而言,只不過是一個寄居的外孫女而已。 “希望那高大海就算尋仇,也只找罪魁禍首王重,不要牽連到王家其他的人了?!绷堪迪?,雖然她知道王重為惡,仗著的就是王家的勢,王家其他的人也說不上多么無辜。 三日后,雨還是未停,阿杏一早就得了柳蘅的吩咐,去了前頭門房相候,心里卻有些懷疑,這高雙權會不會借口下雨不來了,那一萬錢豈不是被他們白得去了。 正在阿杏胡思亂想的時候,高雙權帶著兩人來了,一人留著胡子,看不出年紀,一人則是十五歲的少年郎,眼珠子黑亮,一看就是機靈的少年。 “阿杏姑娘好,某來遲了?!备唠p權抱拳歉意地道。 阿杏微微一笑,“高老丈多禮了,我家小娘子正候著你呢,請隨我來。” 流芳院里來了外客,還是寒門商戶人,很快就各房的主子都知道了,小輩們都是不以為然,王映華還嘲笑了柳蘅兩句,什么同寒門子來往丟人之類的。杜氏忙著準備王四郎和白家女的聘禮,聽了也不當什么大事。而鄭氏則冷笑了兩聲,罵了一句“不自重的賤人”,想起“病情”愈加嚴重的兒子王重,又是一臉的憂色。姜太夫人知道后,卻是冷了臉,眼角的皺紋也顯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