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程博衍沒說話,只是看著他,項西挪到他旁邊坐到了沙發(fā)上,想了想又笑了:“其實也沒什么可說的,你別笑我就行。” “嗯,你可樂的地兒多了,不差這一笑?!背滩┭茳c點頭。 項西嘿嘿笑了兩聲,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這個痣,平叔說不吉利,小時候他說我敗他運,想給我點掉。” “平叔?”程博衍問,這名字他聽過三次了,譚小康也說過。 “一個……老混混,”項西笑笑,“把我撿回來養(yǎng)大的人?!?/br> “哦?!背滩┭軕艘宦暋?/br> “但我沒讓他點掉我這個痣,不吉利的話我遮起來不就行了,就為這事兒打我好幾頓呢,現在背上還有疤,”項西低下頭摸了摸創(chuàng)可貼,“反正我遮這個痣遮了十來年了……這痣吧,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去找……我親生父母,他們應該記得我這兒有顆痣吧?” 程博衍拿著杯子準備喝一口,聽了這句話,動作停下了。 “是不是挺好笑的,”項西偏過頭沖他笑了笑,“我看電視都這么演的,胎記啊,痣啊?!?/br> “也可以驗dna?!背滩┭懿恢涝撜f什么。 “dna?是什么?”項西拿過杯子喝了口水,“我就知道nba?!?/br> “就是……驗血,”程博衍說,“你能知道nba也不錯了?!?/br> “是么?我還知道wbo呢?!表椢饔行┑靡獾卣f。 “你還看拳擊?”程博衍笑著問。 “……嗯。”項西點點頭,其實他不看,饅頭愛看,他倆上網吧的時候,饅頭經??矗贿^他不想再提饅頭,提了犯堵。 短暫的跑題之后,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沉默了挺長時間,程博衍把最后一口酒喝掉,手指在杯子上輕輕彈了兩下:“不讓動那個墜子,也是這個原因嗎?” “嗯,”項西拍拍腿,“就這么點兒證據,總要留著吧,要不莫名其妙跑來個人要滴血認親,誰會理啊,你說是不是?” “是,”程博衍看著他,“不過現在你不用遮了,現在沒人說你這痣不吉利?!?/br> “習慣了,”項西摸了摸創(chuàng)可貼,“這東西不在臉上不踏實,我剛就是睡一半一摸臉,沒摸著就嚇醒了?!?/br> “睡吧,你現在這病需要多休息,別熬夜了。”程博衍說。 “還有么?”項西指指他面前的杯子,“我喝一口?!?/br> “你一個肺癆鬼,還想喝酒?”程博衍挑了挑眉。 “哎,”項西站了起來,往書房里邊走邊嘆氣,“好慘,這肺癆鬼還是個腿里有鋼釘的瘸子……” 項西的生命力的確很強,雖然瘦,但身體卻恢復得不慢,頭兩天發(fā)燒有些反復,第三天開始就活蹦亂跳了。 中午程博衍查完房回到辦公室,有人在門上敲了兩下,他回過頭,看到項西站在門外:“程大夫?!?/br> “怎么跑這兒來了?”程博衍笑笑。 “我去門診了,沒看到你,估計你在住院部呢,”項西走進辦公室,把手里的一個袋子放到桌上,“我給你買了午飯?!?/br> “你自己吃就行,怎么還給我買?”程博衍有些意外,“今天針打了?” “打完了,又給我開了三天的針,”項西把手往他眼前一晃,“我感覺我已經好了,不用再打了吧?!?/br> “聽醫(yī)生的,讓你打就打,單子給我,我一會兒去交費,錢你先欠著我的,”程博衍打開飯盒看了看,紅燒rou燜飯,“債多不壓身嘛?!?/br> “程大夫,”一個護士在門外叫了一聲,“今天中午吃什么啊,訂飯啦?!?/br> “今天別訂我的了,”程博衍說,“我這兒有飯了。” “喲,有人送飯了???”護士看了項西一眼,笑了起來,“這不是項西嗎?來報恩???” “是啊?!表椢餍χc頭。 程博衍出去轉了一圈,從護士站拿了兩盒牛奶回到了辦公室,遞了一盒給項西:“喝吧,一會兒回去休息。” “我下午能出去轉轉么?”項西問,“今兒不冷了,也沒風?!?/br> 程博衍看了他一眼:“別轉太久?!?/br> “嗯,那我走了?!表椢髂弥D虛]揮手,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這兩天來醫(yī)院打針的時候,項西在離醫(yī)院兩站地的地方看到一個社區(qū)的公告欄,上面貼著很多的紙,看著像是招工信息,他打算過去仔細看看。 前幾天的水果店一直沒有再聯系他,他早上打了個電話過去問,結果人根本不記得他,只是跟他說已經招到人了。 就坐那兒看店的工作居然都輪不上,項西覺得有點兒失望。 不過程博衍說過,動了就不在原地了,所以他沒有多想,繼續(xù)找唄。 公告欄上貼的果然有不少招工信息,不過不全都是,還有些是做發(fā)票和假證的…… 信息上的字兒項西認不全,反正只要沒寫著票和證,他就按著號碼打過去問,打了幾個才發(fā)現里面還有招包房公關的,特熱情地讓他去試試……除此之外還有倆,人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喂喂喂就給掛掉了。 “破玩意兒!”項西看著手里的手機,有點兒窩火。 在公告欄前愣了半天,他一咬牙決定去給自己買個新手機,最便宜的,能打電話就成,發(fā)短信功能都不需要。 把公告欄上他覺得有用的電話都記下來之后,他轉身準備回公車站坐車回程博衍那兒拿錢,路邊停車位上的一輛黑色suv的車門打開了,一個人跳了下來,沖著他喊了一聲:“小展!” 項西沒有應,也沒馬上回頭,多年養(yǎng)成的習慣讓他在大街聽到自己名字都不會馬上做出反應,誰知道是不是哪冒出來的仇家,認不清臉地叫一聲名字確定一下,傻了吧嘰地應了說不定下一秒就是掄著棍子沖上來的人。 “小展?”那人又喊了一聲。 聽聲音和語調,像是老友重逢,項西轉過了臉。 一個男人手里拿著個跟炮筒似的相機跑了過來,滿臉都是笑容:“小展!真是你啊,不記得我了?” 第24章 說實話項西要沒看到這人手上的炮筒,一下還真沒反應過來他是誰,就算反應過來了,也還用了好幾秒才想起了放在小盒子里這位人生攝影師的名片,還有上面的名字。 “方寅?”項西有些驚訝地看著他,“胡子長得臉都找不見了?!?/br> “這陣兒忙得沒時間刮胡子了,”方寅笑著拍拍他肩膀,“小伙子,這么久沒見,好像胖點兒了。” “啊,”項西摸摸自己的臉,“每天吃了睡。” “怎么樣,你怎么會到這邊兒來?”方寅打量著他,“不在趙家窯了?” “嗯,沒在那兒了?!表椢餍π?。 “這是……”方寅看了看那邊的公告欄,“在找工作?” “看看。”項西說,不知道為什么,他不愿意讓人知道他在找工作,大概是這事兒聊起來就會讓人知道他連份看店的工作都找不著,丟人。 “有時間嗎?”方寅指指自己的車,“找個地方聊聊?” “時間有,但是聊人生的時間沒有,”項西著急回去拿錢買手機,跟方寅也沒什么好聊的,他往公車開過來的方向看了看,“我等車呢?!?/br> “要不就在對面咖啡館坐坐,聊正事兒,”方寅舉舉手里的相機,“我在這兒等兩天了,沒想到會看到你,這就是緣份?!?/br> 項西不知道他跟方寅之間能夠什么“正事”可聊,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跟著方寅走進了街對面的咖啡館。 方寅算是個“正常人”,無論有沒有正事可聊,跟他交個朋友什么的,也沒壞處,也許也是往普通人生活邁進的一步。 “現在住哪兒呢?”方寅要了壺咖啡,給他倒上了一杯。 “別給我這個,喝不慣,”項西打開壺蓋,把咖啡倒回了壺里,拿過旁邊的奶壺,給自己倒了杯奶,然后放了兩塊糖,“我還在找房子,現在暫時住朋友家里?!?/br> “朋友家里?暫???”方寅似乎對他的事很有興趣,“你打算在哪兒找房子?” 項西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是不是想找便宜些的?”方寅又問。 “你租房挑貴的租啊?”項西喝了口奶,“你可能是這樣,十來萬的相機丟了都不帶找的?!?/br> 方寅笑笑,大概是看出項西對自己的事不想多說,于是沒再追問,停了一會兒才又說了一句:“小展,我最近在做一個專題,叫30天?!?/br> “專題?”項西不太理解,“30天什么?直接叫一個月不就行了。” “我打算找?guī)讉€人,拍幾組片子,”方寅從煙盒里拿了支煙遞到他面前,“拍下他們30天的生活,人生百態(tài)嘛。” “哦,”項西看了看他的里的煙,接過來叼在了嘴上,方寅把打火機也遞過來的時候他沒接,“叼著就行,我肺炎?!?/br> “病了???”方寅愣了愣,往他面前湊了湊,“你最近過得是不是不太好?” “挺好的,怎么你挺希望我過得不好???”項西叼著煙說,嘴里的煙跟著晃動,一下下指著方寅。 “不,我是覺得,”方寅想了想,“你很有特點,很有故事,你也很有想法,你的30天如果拍出來,會很有效果?!?/br> “你有病。”項西皺了皺眉,做了個簡單的總結。 “你不覺得很有意義嗎?把你一生中的某個片段,用影像記錄下來,”方寅把相機舉了起來,沒等他反應過來,對著他就按下了快門,相機咔咔一陣響,“而且……” “藥沒跟上吧你?!表椢鲗@種行為很不爽,把嘴里的煙往他面前一吐,煙掉進了他的咖啡杯里。 “我一會兒就刪掉,就是想讓你看看,”方寅把相機轉過來遞到他眼前,“你看看,我以前就說過,你在鏡頭里特別有感覺,天生的?!?/br> 項西掃了一眼,除了做展宏圖那個假身份證時進過一次照相館,他長這么大就沒再正經拍過照片,上回看到自己的照片也是在方寅的相機里。 大概是自己的照片看得太少,所以他總覺得相機里這個人不是他。 陽光從右邊斜著灑進店里,他叼著煙看著桌上的杯子,臉在陽光與陰影交界處,身后是虛化了的背景。 臉上的說不上來該怎么形容反正就是不太痛快的表情在明暗光影之間讓他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是不是?”方寅收回相機低頭看著,“我這就刪掉……你要嗎?要的話我可以發(fā)給你?!?/br> “不要,刪了吧?!表椢髡f。 “我跟我的助手一直在找人,我在公告牌那兒看了兩天了,一直等不到,沒想到今天會看到你,”方寅把相機放到一邊,“小展,對這個你有興趣嗎?我跟拍你每天的生活……當然,這個是有報酬的。” “多少。”項西總算是聽到一個他有興趣的詞。 “一天五十,”方寅說,“要不要試一下?” “拍30天嗎?”項西看著他。 “這個標題叫30天,但周期肯定不止30天,當然,我也不會每天都跟著你,”方寅給他解釋,“比如你今天不出門,在家睡覺,我肯定不拍,如果你今天要出門找工作,看房子,總之就是你有點兒什么事了,我就拍?!?/br> 項西沒說話,從方寅的煙盒里拿了根煙出來重新叼著,在心里盤算著這個事兒。 一天五十這個價不知道方寅有沒有坑他,但他不打算計較這個價格,如果不是現在他正努力控制著自己跟以前劃清界限,他看不上這50塊錢,不用給平叔上供,他隨便干點兒什么一個月都不止1500塊。 但現在不同了,他十幾年學來的那些本事全都得廢掉,現在別說一天50,一天30他也會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