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香愣愣地看著默予在雜物間的墻上又敲又撬，忽然就明白了她在干什么……雜物間里果真還有第二條出路。

    默予猛地撕下墻壁表面的塑料墻紙，用力撬開保護蓋，用螺絲刀依次卸下螺絲釘，將整個翻板取下來，露出來一個幾十厘米見方的口子——這是卡西尼站墻內(nèi)的運輸通道，平時他們對大白呼來喝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靠的就是這套系統(tǒng)，它的全稱叫“順豐家庭物流管理系統(tǒng)”——這玩意確實是順豐最早研發(fā)并推廣的，號稱解決了從客廳到廚房的最后五米距離，由于符合全球七十億懶鬼的迫切需求，所以全世界人都開始在自家墻壁內(nèi)打洞，并把它搬上了十幾億公里之外的土衛(wèi)六。

    卡西尼站墻壁內(nèi)遍布著曲折復雜的管道，四通八達，你能在二樓的雜物間叫大白送來一把扳手，這就說明二樓雜物間與一樓的工具間是連通的，默予不確定這些通道是否能容納一個人從中通過，但好在崖香身材嬌小，鉆洞應該不會太費勁。

    默予把通道的蓋板卸了下來，不得不說這東西裝得相當結實，她折騰了很長時間，咬著牙用撬棍哼哼哧哧地費了老大的勁。

    默予探頭往通道了瞥了一眼，通道空間非常狹小，大白平時用這些運輸通道端茶送水，遞個蘋果捎杯咖啡什么的，最大的運輸物體就是衣服了——而能運送衣服的通道就是默予計劃中逃命用的生路。

    “妞?！蹦枵辛苏惺?。

    崖香從儲物柜里爬出來，“默予姐?！?/br>
    “你記得保存鐵浮屠的工具間在什么地方吧？”默予問，“記得么？”

    “我我我我我……”

    “別我我我了，我問你記得嗎？”默予汗流浹背，拍了拍崖香的臉蛋，“你記得鐵浮屠在哪個房間嗎？”

    “在進門……進門……”崖香打哆嗦，外頭的鋸門聲陡然增大了，嘻嘻笑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令人頭皮發(fā)麻。

    “別聽它的！別聽它的！”默予捂住崖香的耳朵，讓她面對自己，“保存鐵浮屠的工具間是氣閘室進門第二個房間！聽清楚，是氣閘室進門第二個房間！”

    “好……好……進門第二個房間?！?/br>
    “跟我重復，氣閘室進門第二個房間！”默予盯著崖香，汗?jié)竦念~發(fā)下那雙淡褐色的眼睛疲憊又銳利，“第二個！”

    “第二個，氣閘室進門第二個房間?！?/br>
    “鐵浮屠怎么穿記得么？”默予接著問，一字一頓，“鐵浮屠怎么穿記得么？你受過培訓！也穿過那東西！口訣背給我聽！”

    “鐵浮屠鐵浮屠……”崖香努力回憶，默予逼著她集中精力，“口訣是一盔二肩三系帶，電池氣瓶在兩邊，三十五是生命線，四藍兩紅……四藍兩紅記心間！”

    “四藍兩紅！氣壓溫度電池氧含量四藍！液壓穩(wěn)定兩紅！一定要記得檢查！”

    “一定記得檢查?！毖孪泓c頭。

    “前往停機坪的安全繩記得是哪根么？”

    “藍色?！?/br>
    “對，藍色！”默予說，“出了氣閘室之后沿著藍色的安全繩走，千萬不要找錯了，藍色的安全繩，抵達停機坪之后就在那里等，暴風雪號派來的著陸飛船在十個小時之內(nèi)就會抵達，聽明白了么？”

    “聽明白了。”崖香猛點頭，“明白了?！?/br>
    “暴風雪號派來的飛船降落之后，你一定要告誡他們不要進入卡西尼站！無論如何，千萬別讓那幫傻子進入卡西尼站，靠近都不要靠近！你上了飛船就讓他們走！走得越快越好，一刻都不要逗留！”

    崖香一陣猛點頭，忽然一愣。

    “默予姐你……”

    她不明白默予為什么要給自己叮囑這些，她自己跟營救人員說不就行了么？

    默予掏出一部小小的錄音機，這是她在雜物間里找到的老古董，不知道誰留下來的，居然還能用，她按下錄音按鈕，開始對著錄音機說話：“我是默予，土衛(wèi)六卡西尼站駐站科考專員，生物與環(huán)境學博士，卡西尼站細胞與微生物實驗室負責人，工作id13856su06，我在此警告你們，香格里拉平原地區(qū)地下火山活動劇烈，卡西尼站遭到不明來源生物入侵，其環(huán)境已不再適宜人類生存，站長江子，主任胡董海，技術員梁敬，樓齊，萬凱與默予已全部死亡！站內(nèi)所有人已全部死亡！不要嘗試進入！不要嘗試進入！不要嘗試進入！”

    崖香呆住了。

    默予說完這些話，把錄音機塞進女孩的手里，“你說的話那些營救人員肯定不會信，你就把這個錄音交給他們，放給他們聽，跟他們說卡西尼站內(nèi)已經(jīng)充滿了不明來源的有毒氣體，他們沒有防護設備，就不會貿(mào)然進來，而是先把你送上暴風雪號，聽明白了么？就這么跟他們說！無論那幫傻子想干什么，你都要先回到暴風雪號上，你只有回到暴風雪號上才是安全的！”

    崖香的眼淚唰地一下就下來了，止都止不住。

    “默……默予姐……”

    “聽明白了么？”

    “不，我要你跟我一起走，你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

    “我不是要聽這個。”默予緊緊地抓著崖香，“跟我說，聽清楚了?！?/br>
    “聽……聽清楚了?！毖孪銣I流滿面。

    默予松開手，跪倒在地板上，微微地笑了笑，“好了……妞，從墻上這個通道口鉆進去，往下去，哪條路能走通就走哪條路，到樓下之后無論從哪一個房間出來，都要立即去工具間穿鐵浮屠，穿上鐵浮屠就離開卡西尼站，去停機坪，這些通道的蓋板從外面不好打開，但是從里面很好打開，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找到了這個，你拿著……”

    默予又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把電動剃須刀，塞進崖香手里。

    “這不是剃須刀，這是一把微型離子切，如果出口的門卡住了，你就用這個把門切開，使用很方便，按下按鈕就行，不過剩余電量不多了，省著點用?！?/br>
    崖香呆呆地看著她，默予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從逃離雜物間到逃離卡西尼站，每一步她都考慮得細致且周詳，但她唯一沒有考慮的就是她自己。

    在這個逃亡計劃里，沒有默予自己的位置。

    “記住了嗎？”

    崖香沒有說話，她看著默予，眼睛已經(jīng)哭紅了。

    “不不不不……我要你跟我一起走……”

    默予眼簾低垂，沉默了幾秒鐘，上來抱住她。

    “妞，你跟我們不一樣，在地球上還有很多人在等著你回去，但我沒有，我沒有家人，沒有人在等我，你的生命比我更重要?！蹦栎p聲說，“說實話我還是挺想試試你們家的室內(nèi)游泳池和私人飛船，如果有機會我會去的，現(xiàn)在……離開這里?！?/br>
    崖香坐在地上不肯起來，默予就把她抱了起來，塞進通道里。

    通道內(nèi)部的空間剛剛好，崖香的前胸與后背都抵在內(nèi)壁上，她只能像特工一樣在通道內(nèi)匍匐著爬動。

    崖香摟著默予不松手，她不說什么，只是默默地流淚，然后緊緊地抓著默予，想把默予一起拉進來。

    “我其實也想活下去啊。”默予苦笑了一聲，捧著崖香的頭，輕輕地在她的額頭上一吻，然后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你該慶幸自己是個飛機場?！?/br>
    趁著崖香還在愣神的功夫，默予把她推了進去，然后蓋上了通道的入口。

    門外又傳來嘻嘻的刺耳笑聲，像是知道崖香要逃跑了，外頭鋸門鋸得更狠了。

    默予靠在墻上休息了幾分鐘，仰頭望著天花板上的燈光，然后深吸一口氣，起身從墻壁上取下消防斧，她握著斧頭兩腿分立，站在地板上，慢慢昂起下巴，“接下來該咱倆玩玩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