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

    木木豎起食指，示意安靜。

    她慢慢起身，目光掃過實驗室，“小梓，它在哪兒？”

    “什么它在哪兒？”葛梓一愣，“你說那個殺人的微波爐？我怎么知……”

    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人聲，丁零當啷的，男人們回來了，劉培茄拉開實驗室的隔離門，呼哧呼哧地喘氣：“要我說，就這鬼地方，帶登陸套裝也沒用，那么大的風(fēng)，無人機還不給你吹散架嘍？”

    “姑娘們還好么？”史騰緊跟著進來，帶著一身的寒氣，面罩底下的老臉露出一個笑容，“室內(nèi)比室外暖和多了……茄子，岱岳，卓老大，趕緊支棱起來支棱起來！”

    岱岳在實驗室的工作臺上支起筆記本電腦，四枚通信浮標已經(jīng)投了出去，史騰等人迫不及待要看結(jié)果。

    “聯(lián)系上地球了么？”葛梓和木木都湊過來，“情況怎么樣？”

    “剛剛把浮標投了出去，現(xiàn)在不知道它們飛到了什么地方。”岱岳伸手過來，幫木木和葛梓擰了擰頭盔外側(cè)的調(diào)頻旋鈕，“你們可以自己聽。”

    木木和葛梓按著頭盔，她們的鐵浮屠正在接收通信浮標發(fā)回來的信號，可以想象此時此刻，四枚通信浮標已深入泰坦狂暴的大氣環(huán)境中，它們可能被狂風(fēng)卷起，也可能在冰原上滾動，耳機里聲音很嘈雜，電流噪音像是漆黑的暴雨，葛梓閉上眼睛，她能在漫無邊際的暴雨中聽到有人在說話。

    那是一個破鑼般的嗓音，他在說：“救命啊——！”

    葛梓皺了皺眉，睜開眼睛。

    “那是劉培茄的聲音，喊給地球聽的。”岱岳解釋，“你可以換個接收頻道，浮標有能力把它收集到的所有聲音和信號傳回來，浮標聽到了什么，你就能聽到什么?！?/br>
    葛梓點點頭，輕輕一擰旋鈕，耳機里慢慢安靜了下去，信號強度從一個波峰上下滑，進入谷底之后逐漸攀上另一個波峰，耳機中的聲音再次嘈雜起來——不過這次不再是白噪音，而是呼嘯的尖銳風(fēng)聲和沉悶的雷暴。

    那枚浮標孤軍深入這個可怕的星球，把它聽到的所有聲音都傳了回來。

    葛梓閉上眼睛，她在傾聽這個世界的聲音。

    面罩不能完全隔音，葛梓仍然能聽到微弱的背景音，那是身邊的史騰、劉培茄、岱岳他們在說話。

    “有辦法給它們定位嗎？”這是卓識的聲音。

    “沒有?！贬吩赖穆曇艉颓面I盤的噼里啪啦聲一起響起，“沒有衛(wèi)星和通信基站，也看不到太陽和星星，沒辦法定位?！?/br>
    “一號浮標的信號最弱，三號浮標的信號最強。”史騰的聲音，“一號是飛得太遠了嗎？”

    “這些浮標有效通信距離有多遠？”卓識問。

    “理論上來說能接通軌道上的中繼衛(wèi)星，但這是理想情況。”岱岳回答，“實際使用過程中影響通信質(zhì)量的因素太多了，比如說掉坑里去了，或者被什么障礙物擋住了信號?！?/br>
    葛梓慢慢地調(diào)頻，她正在接收來自浮標的聲音。

    風(fēng)聲。

    雷聲。

    雨珠落下來的聲音。

    還有什么東西尖嘯的聲音，什么東西碰撞的聲音，什么東西嘶吼的聲音。

    “木木，你聽，有人在唱歌?！?/br>
    木木一愣。

    她皺眉仔細聆聽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不是歌聲?！?/br>
    葛梓知道它們其實都是這個星球自己發(fā)出的聲音，可她仍然止不住地想象風(fēng)暴中有一個變幻莫測的奇異世界，它每一秒都變化，它前一刻還是怒吼的巨獸，下一刻就是唱歌的女人。

    “下一批通信浮標什么時候扔？”岱岳問。

    “還有多久天黑？”史騰問。

    “大概三十二個小時?！弊孔R回答，“三十二個小時之后我們就會進入土星的背面，接下來就是長達八個地球日的漫長黑夜?！?/br>
    “那在天黑之前我們得多投幾個出去，進入土星背面那更難對外聯(lián)系。”史騰說，“天黑之后就不好活動了，還有，天黑之后氣溫肯定還會繼續(xù)降低，我們得在天黑之前把卡西尼站修復(fù)成能安全住人的狀態(tài)。”

    史騰很擔憂，接下來這長達八天的漫漫黑夜，將分外難熬。

    “有結(jié)果了么？”

    “沒有?！贬吩罁u頭，“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個幸運的小家伙能成功聯(lián)系上中繼衛(wèi)星，除非有一股非常強烈的上升氣流，把它們推上了大氣層的上沿，在幾十萬米的高空，在那里它就不受天氣影響了?！?/br>
    “這樣的氣流存在嗎？”劉培茄問。

    “存在。”卓識回答，“但是我們不一定能碰上。”

    “那就多投幾個浮標?！笔夫v說，“總有一個能碰上的?！?/br>
    葛梓來回地調(diào)旋鈕，四個浮標在四個不同的頻段上進行廣播，她已經(jīng)記住了四個浮標的特點，一號的聲音是咯噠咯噠的，聽上去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敲擊浮標的外殼，其實是它被風(fēng)吹著在地面上滾動，二號和三號的聲音是狂風(fēng)鼓動，盡管戴著耳機葛梓都能感覺到灌滿耳朵的氣流，就像是從高空跳下，而四號的聲音……四號沒有聲音了。

    嗯？

    葛梓睜開眼睛，“史哥，岱岳，四號浮標沒動靜了。”

    幾人扭頭去看電腦屏幕。

    “哦哦沒什么大問題，只是通信中斷了?！贬吩郎鲜终{(diào)試，“正常情況，只要稍微調(diào)整一下，就能恢復(fù)正常……誒？”

    “怎么了？”其他人不約而同地問。

    “奇了怪了?！贬吩狼昧饲面I盤，把滾珠揉來揉去，“四號沒了?！?/br>
    “啥意思啊？”劉培茄湊過來，“什么叫沒了？”

    “沒了的意思就是沒了，我們聯(lián)系不上它了，徹底失去這枚浮標了?！贬吩澜忉?，“不應(yīng)該啊，它還沒到有效聯(lián)絡(luò)距離之外啊，一二三四號浮標是同時拋的，其他三個都在，為什么就這個找不著了？”

    “四號是哪個方向？”卓識問。

    “北邊?！眲⑴嗲延浀煤芮宄?/br>
    “是天氣或者地形影響？”趙木木問。

    “如果是環(huán)境影響，那要沒大家一起沒，不會就沒這一個?！贬吩浪妓鳎爸劣诘匦?，土衛(wèi)六上一馬平川的，不存在什么阻隔信號的障礙物?！?/br>
    “那就是浮標故障了?！笔夫v說。

    “只可能是浮標出問題了?！贬吩傈c點頭，“這么惡劣的環(huán)境出故障也不奇怪，待會兒咱們再補一個就是了?！?/br>
    兩個小時之后，劉培茄把五、六、七、八號浮標再次拋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

    五分鐘后。

    八號浮標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