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這人怎么好賴不分, 在關(guān)心他都不知道? 聞駱聽得出她語氣慍怒下的關(guān)心,抬起手臂橫著搭在她的座椅靠背上, 偏過頭來,打趣道:“那你是想和我在荒郊野嶺待一晚上?” 明棲立馬反駁:“誰要??!” “所以,”聞駱笑了聲:“我們先想想該怎么回去?!?/br> 明棲咬了下嘴唇:“聯(lián)系明澤吧, 讓他來接?!?/br> 聞駱點了點頭,然后按開前后車燈, 再小心翼翼地推開駕駛位的車門, 下車。 剛才車子這邊和山體摩擦, 車窗玻璃已經(jīng)冰花似的炸開, 此時一點力道就能讓它四分五裂。 明棲見他離開, 立馬問道:“你干嘛去?” 聲音很著急的樣子。 黑暗里, 聞駱朝她挑了挑眉:“害怕?” 說著, 緩緩合上車門,一步步倒退。 荒郊野嶺的,外面黑黢黢一片, 指不定還有什么未知生物,明棲是真的有點害怕,可表面上佯裝鎮(zhèn)定,抬著下巴回應他:“你要走也可以,就是……別、別走太遠?!?/br> 語氣里充滿了虛張聲勢。 被她這嬌憨的樣子一逗,今晚的慌亂一瞬間消失了大半。 “我不走,”聞駱拿出了哄人的語氣,往后面指了指:“我就是去放個三腳牌。” “真的?”明棲反問了一聲:“你可不準騙人?!?/br> 聞駱葉問:“我騙過你?” 這倒也是句實話,明棲想了想,又哼了一聲:“那你去吧?!?/br> 刺目慘白的車燈在浮沉的黑夜里仿佛掏出一個窟窿,明棲雖然嘴硬,可目光卻誠實地跟著聞駱動。 見他從后備箱里掏出黃色的三腳牌,然后走了一百五十米左右,將它放穩(wěn)。 他身材高挑,肩背寬厚,被衣料遮住的地方肌rou線條流暢,但不顯厚重。 風姿迢迢,又充滿安全感。 等到聞駱回來,明棲淡淡挪開視線,嘟囔一句:“還挺有社會責任感?!?/br> 聞駱無視掉這些小嘲諷,直接去通訊錄里翻明澤,視線往屏幕上面一瞄,瞬間沉了下來。 眉毛飛快蹙起,他沉吟片刻,開口道:“七七,我們可能真的要在這里過夜了。” 明棲:“???” 他把手機伸過去:“沒有信號?!?/br> 明棲:“……” 這條路聞駱走的不算少,線路早就記在了心里,白天經(jīng)過時,他們兩個都沒有在用通訊設(shè)備,根本想不到二十一世紀居然真的會發(fā)生這種情況。 明棲愣了片刻,不死心地分別給明澤還有關(guān)佳意打了電話發(fā)了信息,結(jié)果都打不出去。 “怎么辦?” “等,”聞駱淡淡說了一個字,然后打開車內(nèi)暖風,又走過去將她那側(cè)車門打開:“去后排坐。” 這個位置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回去也不可能,只能等明澤或者關(guān)佳意發(fā)現(xiàn)兩人已經(jīng)聯(lián)系不上過來找人。 人生第一次陷入孤立無援的情況,明棲胡亂抓了抓頭發(fā),然后下車,和聞駱一起坐到后排。 超跑的后排,空間也不是很大。 明棲順著前排座椅的縫隙探過身子,然后打開電臺,隨便放了一首歌,重金屬音樂順著音響在狹小的車廂響起,有些震耳欲聾的末日狂歡感。 聞駱“嘖”了一聲:“還挺有樂觀精神?!?/br> 明棲皺了皺眉:“不樂觀怎么辦,和你抱頭痛哭?” “行啊?!甭勸槾蠓降爻龔堥_雙臂,微微偏頭,黑暗里,沒有了任何束縛似的,他嘴角的笑意微微張揚而認真:“隨時歡迎?!?/br> 明棲被他沒型沒款的樣子氣得直跺腳,干脆貼著另一側(cè)車門坐下來,朝他翻了個白眼:“誰要理你啊,沒有正形?!?/br> 車廂里,暖氣開著,微微有些熱。 明棲白凈的小臉上被熱氣蒸騰上了一點紅,如果外面的深夜是一片地獄,她就是懸崖上的一朵花。 聞駱看著她,嘴角的笑容微微垮下,弧度不偏不倚,像是有幾分自嘲:“就真的不理哥哥了?” 明棲偏過目光,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七七可真是狠心?!彼脑捓镉袔追盅b飾好的笑意,卻將目光偏向車外。 一瞬間,明棲感覺到,這并不是一句打趣,更像是對他們之間的那幾年,從她十七歲到二十三歲,漫長的六年的一句總結(jié)。 ——七七真是狠心,說不理哥哥就真的不理哥哥了。 可是,明明是他先錯了的。 是他先和盛時煙走得近,是他先放棄這段關(guān)系的。 明棲心里暗誹,可卻不會說出口一個字。 公主就是公主,要呼風喚雨要人眾星捧月,要永遠高高在上俾睨眾生,而那些令人難過的部分,好像無時無刻都在提醒她,沒了身份加持,大家都是紅塵男女、愛憎不由身。 她才不會承認這些呢。 所以,她決定單方面冷場,也將看向窗外。 可她這側(cè)的窗外,只有粗糙而堅硬的石頭,對著黑夜支起嶙峋的輪廓。 空氣很安靜,只有電臺還在播放音樂,音樂的節(jié)拍縫隙里,夾雜著外面的風聲。 好一會兒,聞駱問她:“冷么?” 明棲今天中規(guī)中矩地穿了大衣,可下半身只有打底褲和高筒靴,露出一節(jié)腿。 被他這么一問,才發(fā)覺點涼意,把腿收了收,堅定道:“不冷?!?/br> “真的?”聞駱反問她。 明棲認真點了點頭。 可聞駱就跟沒看到似的,直接把外套脫下,罩在她的腿上。 重量來襲,腿上又溫暖了很多,明棲的睫毛狠狠顫動了下,像是一只欲飛的蝴蝶,穿越黑夜。 聞駱的目光更加深邃,似乎已經(jīng)膠著在她的身上,描繪出她的每一次呼吸起伏。 外面的風聲愈發(fā)重了,卷在黑色的石頭上,像是翻起了足夠?qū)⑷虽螠绲木薮蠛@?,聞駱突然抓起明棲垂在一?cè)的手。 明棲渾身一顫,猛然回頭,就對上了他情緒翻涌的雙眸。 車載音響里,張信哲還在飽含深情的歌唱。 那首歌已經(jīng)很老很老了,老到幾乎讓人覺得唱出了太多人間常態(tài)。 我知道那些不該說的話/讓你負氣流浪 想知道多年漂浮的時光/是否你也想家 如果當時吻你/當時抱你/也許結(jié)局難講 我那么多遺憾那么多期盼/你知道嗎 “你回來這么久,我還沒問你,”聞駱頓了頓,眼角似乎染上了一層顏色,勾的桃花眼更加深邃含情:“這幾年還好么?” 好么? 她學喜歡的服裝設(shè)計專業(yè),在歐洲有很多朋友,每天都可以買買買,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好。 于是,她緩緩掙扎,抽出被捏得有些紅的手,含糊道:“挺……挺好的?!?/br> 她用另一只手撫摸過被他按出紅痕的位置,有些痛,甚至還留著他的體溫和力道,明棲也用一種很平淡無奇的語氣,緩緩問:“那你、還好么?” 問完,明棲就有些后悔。 可能是今晚,有了一種被吊在懸崖上的危機感,或者黑暗和危險總是激發(fā)出太多不必要的情緒,否則,他們之間不會也沒有必要講這些的。 可聞駱卻回答的無比認真,啞聲跟她說:“不太好。” 不太好。 明棲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卻見他眼里無比坦誠,對著她又重復了一遍:“不太好。” 明棲是希望他好的。 就算是兩人從聞家祖宅一別后多年未見,可是她還是希望他好。 今天好,明天好,一輩子都好。 可他說他不好,幾乎讓明棲有一瞬間破防。 “是因為宋驍么?”明棲小聲問,這聲音幾乎融入了外面的風聲。 還沒等聞駱回答,她像是很迫不及待地把話接下去:“那天在聞家祖宅,我不是那個意思?!?/br> 她蔥白的手指死死地捏著衣角,脊背挺的很直很直,似乎靠著疏通肺腑的一口氣將這話說出來。 那會兒,她作為一個外人,更是小輩,根本不知道房間內(nèi)到底是進行了怎樣的談判。 她也根本不知道聞駱給了宋驍兩個選擇,他本來可以給宋家母子提供富足的生活的,是他們太過貪婪想要在華尚分一杯羹。 至于為什么叫宋素梅有生之年不可以再踏入江城一步,那也只是聞駱對母親臉面的成全罷了。 堂堂駱家長女,在經(jīng)歷喪夫之痛時卻被小三帶著私生子招搖過市,她用一生營造的夫妻恩愛佳話不過是一場騙人騙己的鬧劇而已,聞母驕傲了一生,聞駱怎么能任由小三欺負到她頭上來。 偏偏這些真相,是明棲過了很久很久才知道的。 聞駱似乎被她的態(tài)度搞的一愣,半晌,才回她:“我知道?!?/br> 他說的我知道,是很認真地肯定她,相信她。 可一瞬間,明棲幾乎瀕臨崩潰。 她寧可他不知道,寧可他不理解她。 因為那樣,這些年才是他們之間互相討厭,只有他們互相討厭,再走到如今的關(guān)系,那些年才有意義。 可是他說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