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此刻六月初,荷花還沒完全開放,但一眼望去,半塘綠色,偶有花苞亭亭玉立,讓人心曠神怡。 許長安已將養(yǎng)了一月有余,胸口的傷尚未痊愈。 前幾天下雨,她傷口處癢癢的,又隱隱有些疼。 這兩天才好點了。今日見天氣不錯,她干脆攜了一本醫(yī)經(jīng),在荷塘邊翻看。 荷塘邊是許長安常來的地方,安靜,涼快。 那只貍花貓翻著肚皮躺在她腳邊,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許長安每看幾頁,都會習慣性閉目默記。 忽然,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貍花貓驚覺,蹭的跳起來,“喵嗚”一聲,躥出數(shù)尺遠。 許長安立刻抬眸看去。 只見承志正向她快步走來。正逢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的眉峰,給他的眉眼鍍上了一層金光,使他看起來更加俊逸。 然而許長安卻微微蹙眉。 她將書合上,站起身,面無表情:“你來做什么?” 不但要跟她搶金藥堂,而且連她看會兒書都要來打擾? 承志有些窘:“我……” 他原以為她今天心情會不錯。 “你不是每天都去金藥堂嗎?怎么……”許長安話未說完,就見從承志身后探出來一個圓溜溜的腦袋。 吳富貴將遮擋著自己的承志推開,“唰”的一聲打開紙扇,輕輕扇了兩下,笑容燦爛:“是我,長安,是我。他是帶我來的!” 他個子不太高,又穿一身綠,方才竟被承志和樹擋了個嚴嚴實實。 這下站在前面,一身綠衣幾乎要和身旁的綠影融為一體,連他腦袋上都沾著一片不知何時掉落的綠葉,甚是滑稽。 看見他這模樣,許長安眼底滑過笑意,嘴角忍不住微微翹起。 她本就生的眉目如畫,此刻眉眼彎彎,仿佛是俏立在明媚陽光下的花。 承志看在眼里,竟有一瞬間的失神。 第10章 出事 他的父母找上門 許長安收了笑意,問:“吳富貴,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我這不是來看你嗎?”吳富貴嘻嘻一笑,瞥一眼旁邊的承志,輕咳一聲,正色道,“世兄,方才多虧你為我?guī)贰D阌惺裁词?,盡管去忙,容我跟她單獨說幾句話。” 承志不回答,下意識看向許長安。 不知道為什么,他好像并不太樂意看到這兩人單獨相處。 可許長安根本就不看他,她對于吳富貴的提議,也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 承志抿一抿唇:“好。” 他轉(zhuǎn)過身,緩緩離開。他行得極慢,心里還在想著會不會被叫住。然而“meimei”根本就沒有一丁點挽留的意思。 承志走出一段距離后,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不同于看見他時的警惕提防面無表情,許長安站在吳富貴面前,全然是一副放松的姿態(tài)。 承志抿了抿唇,將心一橫,大步離去。 許長安的母親高氏生前和吳富貴的母親周氏關系不錯,兩家的鋪子又在同一條街上。因此,許長安和吳富貴自小相識。 這兩人嚴格來說,并不算是一路人。許長安從小努力勤奮,小小年紀就開始幫著家里打理藥鋪,她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而吳富貴貪玩厭學、不肯上進,被母親揪著耳朵罵了無數(shù)次。 可以說,吳富貴的成長過程中,沒少聽到類似于“你怎么不跟人家長安學一學”、“你但凡有人家長安一半的好,我也知足了”之類的話。 幸好他心胸寬廣,才沒跟許長安徹底斷交,反而聯(lián)系頗為密切。 他怎么也沒想到,突然有一天,他的“童年陰影”變成了個女人。 盯著許長安看了好一會兒,吳富貴翹了翹大拇指,由衷感嘆:“我跟你說啊,我從小就覺得你特別強,但我做夢都沒想到,你會這么強!你居然是個女人?!?/br> 許長安瞧了他一眼:“所以呢?我是女人怎么了?” 她的秘密暴露后,這種情況已不是第一次遇到,她早見怪不怪了。 沒想到,接下來,吳富貴卻丟了個驚雷:“我娘想讓我娶你?!?/br> “你說什么?!”許長安聞言一驚,雙目驟然圓睜,疑心自己聽錯了。 吳富貴也不瞞她:“你也知道啊,我娘一直很欣賞你,恨不得你才是她兒子?,F(xiàn)在一聽說你是個姑娘,就想讓我立刻把你娶進門……” “你娘讓你娶我?”許長安感覺自己像是聽了個并不好笑的笑話。 “是啊,我娘說你既然能撐起金藥堂,那你要是嫁進吳家,肯定也能打理好綢緞莊。你爹一回湘城,我娘就說要求親。你爹也答應……” 許長安臉龐雪白,聲音極冷:“我爹答應了?” 見她神情不太對,吳富貴心里有些惴惴,小聲問:“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痹S長安雙目幽深。 “我娘、你爹都同意,但是我……長安,我說出來你別生氣啊。我其實不是很想娶你。不不不,你別誤會啊,我不是說你不好,只是我……這,跟你說,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這個?!?/br> 吳富貴翹起大拇指,有點語無倫次:“你就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大哥!啊,不對,我好像還比你大一歲,但這不重要……” 得知自己的婚事就被定下,許長安原本驚恐憤怒,這會兒看他這個樣子,倒沒忍住被他給逗笑了。 見她沒生自己的氣,吳富貴悄然松了一口氣。雖然許長安是個姑娘,長的也漂亮,可他之前從來都沒把她當成個姑娘來看。在他看來,這就是個容貌俊秀的純爺們,跟他心里對未來娘子的設想,完全不一樣。 試想一下,勤奮、上進,處理事情一絲不茍,打理鋪子井井有條,這不是跟他娘一模一樣么?他已經(jīng)有這么一個老娘了,哪里還能再找這么一個媳婦兒?。?/br> “所以我就說,我得看看你穿女裝的樣子再做決定。想著來問問你的意見,看看你能不能反對一下。當然,你要是實在不想……” “我知道了,這件事你做的很好?!痹S長安笑了一笑,給與肯定。 要不是今天他開口,她還真要被蒙在鼓里呢。 吳富貴試探著問:“是吧?所以你也不想嫁給我對不對?” “嗯。”許長安點頭,“我不想嫁人?!?/br> 現(xiàn)在她就幾乎要保不住金藥堂了,如果嫁人,那估計更是沒可能了。 “不想嫁人”這種話在旁人聽來驚世駭俗,卻格外的對吳富貴的脾氣。他本就離經(jīng)叛道,聽見這話,立刻附和:“那是,長安你這樣的,怎么著也得娶一個回來。” 本以為許長安可能會生氣,卻不想她很認真地說:“言之有理,我若不成婚也就罷了,我若成婚,還是得招贅?!?/br> 吳富貴一愣,繼而贊賞:“不愧是你。那,我回去怎么跟我娘說?就說你看不上我?” 許長安略一思忖:“你就說,我不能生育,還十分霸道,若真嫁你,就一輩子不許你納妾?!?/br> 吳富貴訝然:“你不能生???是因為小時候受了寒還是這次受傷?。坑袥]有請其他大夫看過?” 許長安默默地斜了他一眼。 “啊——”吳富貴頓時明白過來,他瞪大眼睛,再次翹起了大拇指,“長安你真仗義。我娘要是知道你不能生,肯定不會讓我娶你。不過……” 他猶豫了一下:“會不會對你不太好?” 許長安搖頭,干脆果斷:“不會?!?/br> 吳家這邊婚事不成,難保父親不會跟其他人家議親。對外說自己不能生育是拒婚的絕佳理由。 吳富貴皺眉思索了一會兒,終是搖頭:“不行,你講義氣,我也不能都讓你一個人扛。這話說出去對你不好,你將來還得招贅呢。這樣吧,我回去就說,我實在沒法把你當女人。我娘如果逼我,我就出家。她只有我這一個兒子,肯定不舍得……” 想通了這一點,他心情大好,看見那只貍花貓,還“喵喵”學兩聲貓叫,彎下腰,試圖用扇子來逗貓。 貓嚇得往樹叢里鉆。 許長安連忙提醒:“你別嚇它了,它膽子小。” “哦?!眳歉毁F悻悻收手,忽的又想起一事,“不對啊,你爹要收個嗣子。你這嗣兄弟,能同意你招贅嗎?” 許長安哂笑:“為什么要讓他同意?誰告訴你,他一定就會成為我爹的嗣子?” 吳富貴眨了眨眼,他雖然對家里綢緞生意不上心,但思緒轉(zhuǎn)的可不慢,一下子就猜中了許長安的心事:“你不想讓他入嗣許家?” 許長安輕輕“嗯”了一聲:“我不希望金藥堂在別人手里。” 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吳富貴一點也不意外,他只是皺眉:“不過我看你爹好像認準了他一樣。” 說到這里,許長安就有些煩躁。 覷了一下她的神色,吳富貴壓低聲音:“長安,你既懂醫(yī)術又會制藥,何不悄悄弄點藥——了他?神不知鬼不覺?!?/br> 他說著比劃了個殺人的動作。 許長安看著他,有些頭疼:“殺人是犯法的,你不知道嗎?” 她固然不喜承志,可她知道,兩人本質(zhì)上并無深仇大恨,只是利益之爭罷了。何況她學醫(yī)是為救人,而非害人。 吳富貴訕訕地說:“我就這么一說嘛。我聽人說,他是你爹從外面帶回來的,以前的事兒都不記得?” “嗯?!痹S長安點一點頭,“對了,你們家綢緞販賣,跟外地行商打交道比較多。你能不能幫我留心一下,找找他的父母家人?!?/br> 她安排小五去做了,可小五畢竟力量有限。 如果承志親生父母仍在,且不同意他入嗣許家,那她爹也沒辦法,不是嗎? 吳富貴當即一拍胸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br> 他們的“婚事”不成,當然不好在一塊兒待太久。吳富貴瞅準機會在貍花貓的腦袋上輕輕敲了一扇子后,拔腿就跑。 只留下喵嗚喵嗚生氣的貍花貓。 告辭之際,許敬業(yè)關切地問:“賢侄,不多坐會兒?” 吳富貴故意板著臉,嘆一口氣:“不了,小侄告退?!?/br> 他這一嘆息,許敬業(yè)的心也跟著往下一沉。 吳富貴前腳剛走,許敬業(yè)就對義子說:“我覺得這事兒,可能沒成。” 承志也這樣想。不知道為什么,得知這倆人婚事極有可能成不了,他心情竟莫名好轉(zhuǎn),喜悅在心里咕嘟嘟直冒泡。不過看義父眉頭緊鎖,他不好喜形于色,干脆也跟著做出一副沉痛模樣,重重點頭:“嗯,我也覺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