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不同于陳茵茵的眉飛色舞,許長安聽后臉上并無笑意。她目光沉沉,聲音極低:“七月二十二?你沒聽錯?” 她的反應讓陳茵茵有些不安,細細回想了一下:“沒聽錯,就是七月二十二。表哥,是有哪里不對嗎?” 許長安不想讓她擔心,勉強笑笑,以作回應,心里卻在尋思:父親為什么要強調(diào)這一天,是不是因為這一天有著特殊意義? 短短數(shù)息間,她腦海里已掠過多種疑念。最后定格在一種她最不希望卻也最有可能的猜測上。 或許父親打算在七月二十二這一天讓承志正式入嗣。 特意挑在財神壽誕,倒也符合父親的一貫作風。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留給她的時間,可不多了。 —— 許敬業(yè)直接找到承志,簡單說了此事:“承志,你就陪你表妹去一趟安城吧?!?/br> 承志蹙眉:“可是義父,金藥堂這邊……” “學醫(yī)制藥固然重要,可這人情往來方面,也不能一竅不通。陳家是實在親戚,陳家大爺還是官身,多走動沒壞處。只要在二十二之前能趕回來就行?!痹S敬業(yè)拍了拍義子的肩頭,“何況,義父已經(jīng)答允了。你若不去,豈不是讓義父變成了不義之人?” 承志心中一凜,連忙稱是:“義父說的是,是承志考慮不周了?!?/br> 他轉念一想,去安城一趟也行。往好處想,能躲得更徹底一些。 這些天他住在金藥堂,誠然不用每日與她見面,但周圍一切多數(shù)和她有關。她看過的賬本,她用過的藥杵……她的身影時不時地就會出現(xiàn)在他腦海里,趕都趕不走。 希望安城之行,能讓他徹底息了不該有的心思。 安城距離湘城,路途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乘坐馬車,日出而行,日落而息,也需要三五日光景。 許家準備了兩輛馬車,一輛馬車坐人,另一輛馬車里則用來堆放禮物。 ——所謂的禮物是從金藥堂取的珍貴藥材。 承志收拾妥當,見隨行的小廝也已整裝待發(fā)。他驅馬到陳小姐所乘坐的馬車外,出聲詢問:“人已經(jīng)齊了,現(xiàn)在可以出發(fā)了嗎?” 他話音落地,安靜了一瞬后,馬車里響起少女清潤的聲音:“可以啊?!?/br> 簡單三個字讓承志瞳孔驟然一縮,握著韁繩的手不受控制地輕顫起來。 是她!不是那位陳小姐! 這個聲音在他夢里出現(xiàn)過許多次,他絕對不會聽錯! 可是,他不是要護送陳小姐回安城嗎? 承志竭力保持鎮(zhèn)定,眼睛眨也不眨盯著藍色的車簾,心臟怦怦直跳,他試圖讓視線穿過布帛,辨認出馬車里坐著的人到底是誰。 他艱難地動了動喉結,佯作自己沒聽清,略微提高了一點聲音,再次詢問:“可以出發(fā)了嗎?” 他說的極慢,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四平八穩(wěn),毫無異樣。 馬車里的人干脆掀開了車簾,露出一張明媚清麗的臉龐。 正是許長安。 深藍色布簾的映襯下,少女的面頰格外白皙。她漆黑的眸子里隱隱有些不耐,長眉一挑,下巴微抬:“我說可以啊?!?/br> 承志太陽xue突突直跳,臉色瞬間精彩紛呈:“怎,怎么是你?” 義父并未告訴他,她也去安城啊。 許長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為什么不能是我?我跟表妹一起啊。不是要出發(fā)了嗎?走啊?!?/br> 第23章 救人 有沒有覺得那小子有點眼熟 承志感覺自己腦海里一片空白,一顆心晃晃悠悠懸在半空中。他繃直了嘴角,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氣,平復了情緒。他調(diào)轉馬頭,眼眸垂下,說得一句:“出發(fā)!” “走嘍!”車夫呼哨一聲,輕甩馬鞭,“駕!” 馬車如同離弦的箭,飛速向前駛去。 承志面無表情,驅馬隨行。 ——說來也奇怪,這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騎馬,但就像是以前騎過無數(shù)次一樣,格外嫻熟。 他之前肯定是學過的。 此時正是七月上旬,暑氣未退。 清晨還好,出城以后,太陽越升越高。承志等人騎在馬上,不多時額頭、鼻尖就滲出密密的汗珠。馬車里的人稍好一些,不被太陽照射,但車廂里悶熱,也不太好受。 許長安干脆掀開了車簾,任涼風吹入,這才覺得暢快一些。 “小李,我這里有些解暑的酸梅湯,你分給大家喝了吧?!?/br> 許長安對待下屬,在細節(jié)處素來上心。 小李年歲不大,當即興沖沖趕至馬車前,伸手接過,分給眾人。 大熱天里,能有解暑的酸梅湯,算得上一樁美事,眾人喜不自勝,紛紛道謝。 許長安只是輕笑:“小事而已,說什么謝不謝的。” 承志騎馬在前面,她剛一開口,他就注意到了。雖然不曾特意看過去,但他不受控制地凝神細聽。 接下小李遞過來的水袋,承志伸手打開,飲了一口,酸酸甜甜,味道頗為不錯。他佯作不經(jīng)意地,看向掀開的車簾。 正巧許長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也看了過來。 兩人視線甫一相撞,承志心臟猛地劇烈跳動起來,他一陣心虛,匆忙移開了目光。 許長安哂笑一聲,放下了車簾。 明明此刻周遭亂哄哄的,很熱鬧??沙兄具€是靈敏地捕捉到了這一聲輕笑。他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急急忙忙重新看過去,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想解釋什么。但他只看到了深藍色的車簾。 他的心似乎被什么給刺了一下,隱隱約約的疼。 眾人喝了酸梅湯,還在說笑。 承志放下水袋,提高聲音:“好了,休息夠了,繼續(xù)趕路!” 說笑聲漸漸停止,一行人繼續(xù)趕路。 許長安拿了一柄折扇,大力地扇風,猶顯不夠涼快。 陳茵茵小聲問:“表哥不高興嗎?” “沒有,就是熱?!痹S長安想了想,干脆再次掀開車簾。 陳茵茵嘻嘻而笑:“熱嗎?來來來,那我也給你扇扇風。” 以往每次回陳家,她都心情低落、惴惴不安。此次有表哥陪同,感覺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表哥,不對,我得學著叫你表姐。不然等到了家里,他們要笑話的……” 許長安恢復女子身份已有兩個多月,對待稱呼看的也不是很重。她只笑笑:“隨你,只要你自己不叫錯?!?/br> 陳茵茵不依,輕輕搖晃著她的胳膊撒嬌:“人家不是叫習慣了嘛?!?/br> 姐妹倆笑作一團,車廂里時不時地傳出少女的輕笑聲。 承志雙唇抿成一道直線,下巴繃得緊緊的。他默默背誦著藥典里的內(nèi)容,強迫自己不去聽,不去想。 只是他心里難免酸澀。他們一路同行,他自己心緒起伏,多次難以自控,而她仿佛根本沒受到一丁點影響一樣。 許家這一行人只撿大路走,行得幾個時辰,遇上茶攤,會打尖休息,到了傍晚,則投宿客棧。 ——總共也就這三五日的路程,沒必要太趕時間。 這家客棧不大,看上去還算干凈整潔。二樓是客房,一樓則是用餐的地方。 此時正是用晚膳的時候,一樓廳堂角落里坐了幾桌客人,正低頭用飯。 承志走到柜臺前:“勞駕,我們要四間上房,一些酒菜,送到房里……” 他的話語被一陣喧鬧聲打斷。 東邊角落里的一張方桌旁,一個年輕婦人尖叫出聲:“快,有沒有大夫?快幫我請大夫?。 ?/br> 許長安原本正百無聊賴站著等入住,見此情形,快步過來,詢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就是學醫(yī)的?!?/br> 婦人滿臉淚痕,神情慌張,顯然六神無主,她指著一旁的小孩:“孩子,孩子他剛才玩著吃胡豆,就,就……” 許長安見這小孩兒臉色發(fā)紫,呼吸緊促,喉嚨里發(fā)出赫赫的聲響。她又掃了一眼桌子,只見除了碟子里的胡豆之外,桌面上,甚至桌角都有散落的胡豆。她心知多半是拋起來用嘴巴接著吃時卡住了喉嚨。 她在金藥堂學制藥時,見過幾次這樣的病例。當下也不多話,直接上手將小孩兒給提了起來。 小孩兒身體剛一離地,旁邊數(shù)人已呵斥出聲:“你這女子干什么?快把孩子放下來!” 更有甚者怒目而視,伸手欲去搶奪。 承志在許長安上前詢問時,就跟了過去。此刻見有人無禮,立刻伸手將護在其身側:“她是大夫?!?/br> 他沒有記憶,素來溫和從容,鮮少動怒。此時神色冰冷,聲音低沉,莫名給人一種高貴凜然的威懾感。 眾人對視一眼,一時之間,竟不敢肆意造次。 許長安并不理會旁人的反應,她神情專注而嚴肅,將小孩兒放置自己身前,她雙手放在小孩兒胸腹之間,一手握拳,另一只手包裹住拳頭,雙臂用力收緊,快速按壓。 這種事情耽擱不得,拖得時間久了,小孩兒可能窒息而亡。 昏黃的暮色里,她眸子漆黑水潤,白皙的臉頰似乎會發(fā)光一樣,額頭上還有著晶瑩的汗珠。 承志看著看著,眼神不自覺變得幽深。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行醫(yī)救人。原來她施救時,是這個模樣。 一旁的陳茵茵一顆心都提了起來,默默祈禱。這一桌的人看起來兇巴巴的。表哥能救好倒也罷了,如果救不好,只怕他們這一行人也要有麻煩呢。 不過她還是相信表哥的。 反復按壓十來下后,小孩兒“啊”的一聲,吐出一粒胡豆哇哇哭出聲。 許長安暗舒一口氣,她雙手輕拍小孩兒胸骨,待其呼吸均勻,臉色漸漸恢復紅潤才停手。 年輕婦人眼圈兒通紅,她接過孩子,一臉感激,口中道謝不迭。 “孩子太小,最好不要讓他吃胡豆,更別說這種扔著吃了?!痹S長安輕聲叮囑,同時不著痕跡地輕輕活動了一下右手。 她方才提起小孩兒時,右臂猛地用力。當時不覺得怎樣,現(xiàn)在后勁兒上來,隱約有些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