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說這話耗費了她太多的勇氣,話一出口,她甚至不敢去看皇帝的表情。她一張臉脹得通紅,心跳如擂鼓,期待而又不安。 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見過他,三皇子殿下身份尊貴,容貌俊美,只比她大了兩歲,她難免會生出一些旖旎心思來。 京中貴女鐘情于三殿下的不知凡幾,自有比她出身更好的。她也不敢有太大奢望。 可老天無疑是眷顧她的。四年前祖母去世,她隨父親丁憂回家。父親在湘城,找到了失蹤昏迷的三皇子。 這是一件天大的功勞,卻不想更大的驚喜還在后面…… 皇帝眉梢一挑,深感意外。他略一沉吟:“這倒也是。為人父母者,哪有不擔(dān)憂子女的?蘇太傅多慮了,蘇小姐品貌端莊,不愁將來沒有良配。等蘇太傅身體康復(fù)了,由他做主,為你擇一佳婿就是。” 他記性不錯,還記得曾經(jīng)聽太后提過,說蘇小姐運氣不太好,及笄不久,母親去世。剛出孝,又逢上國喪。一來二去就耽擱了。不過太傅之女,即便是耽擱幾年,又怎會愁嫁? 皇帝心里有事,看在蘇太傅的面子上寬慰了這兩句后,就大步離去。 他急切地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他極力克制,那個許娘子,還是能輕而易舉地擾亂他的心神。 望著皇帝遠去的背影,蘇婉月重重嘆息一聲,懊悔極了。 她這輩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膽子不夠大。當初她但凡再膽大一點,可能現(xiàn)下就不用這樣愁了,或許早就得償所愿了呢。 第42章 真相 朕要知道她的全部信息 這場煙花總共要放半個時辰。 許長安初時站在柱子旁邊觀看, 后來涼風(fēng)漸起,她干脆就躲到圓柱后面,只探個頭出去。 這一轉(zhuǎn)頭, 竟看到皇帝和蘇小姐站在一處說話。 那兩人站的距離不算很近, 但煙花絢爛,俊男美女, 遠遠望去,竟有種說不出的和諧感。 許長安一怔, 悄悄收回了腦袋。 她背靠著圓柱, 緩緩?fù)乱豢跉狻?/br> 目光所及之處, 是檐下的宮燈。暖紅色的燈光流瀉出來, 刺得人的眼睛有點發(fā)澀。 果然宮燈還是要在皇宮里啊。 許長安微一凝神,找了個避風(fēng)的角落, 攏緊了身上的衣服默默在心里念起了她給文元編寫的關(guān)于藥材的歌訣。 朗朗上口,簡單易懂,又是她爛熟于心的東西。 此時人聲喧鬧, 而她心里卻很平靜。 “長安?”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頭頂響起。 許長安下意識“?。俊绷艘宦?,她一抬頭, 竟看到皇帝就站在自己面前。 宮燈下, 年輕的皇帝一身玄色龍紋常服, 他目光幽深, 神情莫測。 熟悉的稱呼, 熟悉的人, 許長安不禁有一剎那的失神, 感覺自己不是身在皇宮,而是還在湘城。 湘城也曾有過這樣的煙花嗎? 但很快,她心中一凜, 立刻清醒過來。如果她方才沒聽錯,那他叫的是長安?他是記起來了,還是僅僅只知道她的名字? 許長安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忙低頭行禮,聲音隱隱發(fā)顫:“民婦參見皇上?!?/br> 年輕的皇帝目光沉沉,沒有錯過她的驚愕畏懼。他定一定心神,意識到自己方才的稱呼有些不妥。 他眼皮微動,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許娘子怎么不去看煙花?躲在這里作甚?” 許長安心思轉(zhuǎn)了又轉(zhuǎn),也猜不透皇帝想些什么。她躲在角落里,皇帝的到來讓她心中不安。 她略一思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回皇上,本來是看煙花的。只是民婦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夫婿,所以……” 聽她提到“夫婿”二字,皇帝呼吸一窒,眼神晦暗不明。 是了,她還有個感情甚篤的夫婿。 他心里的那點子火熱霎時間涼了下來。 許長安想了想,又續(xù)上一句:“加上天又冷……” 皇帝視線在她身上逡巡,見她一身黛青色,顯得她越發(fā)的白,可在冬日里確實看著有些清冷。 耳中聽得極輕的腳步聲,知道是有福跟了上來,皇帝聲音淡淡:“有福,朕記得秋獵時得的紅狐皮還有幾塊,拿去給這位許娘子做件大氅吧!” 這賞賜來的突然,許長安心頭一跳,下意識不想跟他有太多牽扯:“皇上,無功不受祿,民婦怎敢……” 她的拒絕讓皇帝沒來由的煩躁。他眉梢輕挑,黑眸沉了沉:“怎么?許娘子是要抗旨不遵?” 許長安哪里敢應(yīng)下這罪名?她只得低眉斂目,恭敬請罪:“民婦不敢,民婦謝皇上賞?!?/br> 她很乖覺,態(tài)度轉(zhuǎn)變得也快,看起來恭謹極了。 可皇帝卻不知為何有些失望,他心里隱隱約約有個聲音:不該是這樣。她在他面前,不該是這般模樣。 應(yīng)該要更熱情一些,更嬌媚一些才對。 跟皇帝站在一處,許長安心跳都比平時快上幾分,生怕自己露出什么馬腳,她小聲詢問:“那,民婦現(xiàn)在就去領(lǐng)這狐皮嗎?” 她臉龐雪白,姿態(tài)小心,睫羽輕顫,清澈的眸子里還有若有若無的畏懼。 看著這樣的她,皇帝心里有些說不出的燥意。他眉心幾不可察地一皺,又很快松開,終究還是揮一揮手:“有福,找人帶她去。” “是。” 不用應(yīng)付皇帝,許長暗暗舒一口氣,同時心里又隱隱浮上些許不安。 她并不希望被皇帝注意到。 煙花過后,這宮宴就散了。 許長安仍是坐著宮中馬車回的金藥堂。 鋪子的燈還亮著。 這會兒沒生意,小五正在燈下打盹兒,看見她,雙目一亮,立刻精神起來:“少爺可算回來了?!?/br> 許長安笑笑:“不早了,打烊熄燈吧,你也回去歇著。” 這幾年,小五從不通藥理到也能識得藥材,進步實在是不小,還儼然成了許長安的有力臂膀。 進得后院,只見正房的燈光猶亮。許長安推門進去,見青黛正在低頭做鞋子,而文元坐在床上,腦袋一點一點,好似小雞啄米一般。 許長安剛一走近,文元就睜開圓溜溜的眼睛,迷迷瞪瞪,伸臂要她抱:“阿娘……” 小孩子帶著奶腔,聲音甜糯。 許長安感覺自己心都要化了,一晚上的小心擔(dān)憂懊惱……各種小心思,在看見他的這一瞬,統(tǒng)統(tǒng)化為烏有。 她一把將兒子抱起。 三歲多的孩子,沉甸甸的,她也不覺得累。 青黛笑道:“小少爺非說要等你回來才肯睡呢,我怎么哄都沒用。” 文元只將腦袋在母親身上蹭了蹭,聲音含糊:“阿娘,睡。” “好,睡。”許長安摸摸兒子的臉,把他哄睡后,自己才輕手輕腳去洗漱。 青黛掃了一眼小姐遞來的狐皮,詫異地問:“這是……” “皇上賞的,說是讓做件大氅。” 青黛摸了一把紅狐皮柔軟的毛:“皇上好大方啊,這么好的料子,說給人就給人了。依我看,這做件大氅,還能有剩余,可以給小少爺做個坎肩?!?/br> 許長安笑了笑,心里卻在琢磨,如何才能在不惹人生疑的情況下遠離皇宮。 雖說皇帝不記得,可她每次見到他,都會心生不安。尤其是今天晚上,如果她沒聽錯,皇帝居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這樣很不好。 直到回了自己家中,蘇婉月還沉浸在失落的情緒里。 她剛一回府,就有仆婦告訴她:“小姐,您終于回來了,老爺一直在念叨您呢?!?/br> 蘇婉月聞言精神一震:“爹還沒睡嗎?那我去看看他?!?/br> 正好她有事要問父親。 蘇太傅沒住正房,住在暖閣中。人一進去,就能聞到藥的氣息,還隱約能聽到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聲。 他感染時癥,又犯了舊疾,已臥病在床將近三個月了。 “爹,你怎么還不睡???” 蘇太傅令人將引枕放在自己背后靠著,又命丫鬟退下,這才看向女兒:“咳咳……你今晚去宮中赴宴,怎么樣???” 他其實并不想讓女兒今晚去宮中赴宴,但也知道她接連守孝,被拘得很了。對于這個小女兒,他太過疼愛,養(yǎng)的她頗有些無知任性。 蘇婉月瞬間來了精神:“爹,我正要跟你說呢,你猜我今天在太后宮里碰見誰了?” “還能碰見誰?皇上?” “不是皇上,要是皇上,我會特意點出來嗎?是一個來自湘城的,姓許的婦人,說是什么金,金藥堂,還做了御藥供奉……” 蘇婉月在父親面前,說話素來沒什么顧忌。 而她父親的臉色卻在一瞬間變了,他似乎想說話,卻重重咳嗽起來,從臉頰到脖頸,一下子都脹得通紅。 蘇婉月嚇壞了,手足無措,一時不知道是該去捶背,還是幫忙給父親倒水:“爹,湘城姓許的人那么多,又不一定就是那家呢。你這么緊張干什么?” 她留心觀察過了,許娘子看皇上的模樣,也不像認識啊。 過得片刻,蘇太傅總算止了咳嗽,他接過女兒遞的茶水喝了一口,臉色逐漸恢復(fù)了些平靜:“你沒說錯?湘城許家金藥堂?” 蘇婉月點一點頭:“是啊。”她咬了咬唇,一臉的不可置信:“爹,不會這么巧吧?” 蘇太傅緩緩合上雙目:“如果確定是湘城許家金藥堂,那就真這么巧了?!?/br> 湘城許家金藥堂,他印象很深。 四年前的三月份,當今皇帝還是三皇子,治理水患回京途中遭遇埋伏,下落不明?;畈灰娙耍啦灰娛?。先帝聞訊,幾乎一夜白頭,命人四處查找。 七月中,丁憂回家的蘇太傅意外得知,有人酷似三皇子。他費了一番功夫,總算是找到了受傷昏迷的三殿下,并根據(jù)晁太醫(yī)的建議,帶其回京。 當時三皇子出事的幕后黑手還沒被抓住,蘇太傅也不敢大張旗鼓,索性悄悄回京,又一道密折呈給明德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