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那是進來前,他給小師姐的手帕。她竟然沒扔。 褚珀拎著刀往旁讓去幾步,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與他拉開了些許距離。 街道上空無一物,無形的sao動從四面八方?jīng)坝繐鋪?,她看上去緊張得宛如一張滿弦的弓,卻還在在很努力地維持著表面鎮(zhèn)定。 幾經(jīng)調(diào)整呼吸,才偏頭對貼在門縫邊的小孩說道:“你怎么還在這里看熱鬧?回床上躺著睡覺,不管外面什么動靜,都別理會,要聽你娘的話?!?/br> 小虎雖然看不見什么,但外面恐怖的威壓還是嚇得他身體本能地瑟瑟發(fā)抖,從門縫里小聲地擠出幾個顫巍巍的字眼:“jiejie,哥哥,你們當心。” 宴月亭朝大門望去一眼。 這里的人和物都是云絮依托殘氣化成,就算葬身妖邪腹中,歸根究底也不過是兩團云揉在一起罷了。 小師姐明明對真正的人都不屑一顧,卻特意趕來保護這團云做的假人?真是可笑。 寒風撲面,伴隨著潮濕黏膩的腥味。 褚珀心里顫得要命,街面上還是沒有東西現(xiàn)身,只有堪比鬼片音效的陰風嗚嗚咽咽,可正因為看不見來的到底是什么鬼東西,才是最恐怖之處。 她已經(jīng)怕了猝不及防地和鬼面貼面。 旁白呢,旁白大哥你出來說說話??!這個時候,她多么希望能有個高能預警。 【她太害怕了,堂堂長老親傳弟子心境竟然如此糟糕,宴月亭心想,他高估小師姐了,她會死在這里?!?/br> 褚珀:??? 算了,旁白你還是閉嘴吧。 她猝然回眸看了宴月亭一眼,然而就在此刻,潛伏在黑暗里的妖邪終于露出面目,濃霧翻滾的街面上,忽然從中間撕開一條猙獰的裂縫,內(nèi)里透出妖異的紅光,無數(shù)形狀不可描述的血紅細藤夾著腥臭涎水從里面噴涌而出。 那畫面別提多惡心。 “師弟,當心身后!” 宴月亭似有所感,在她開口的同時就回身劈去,他的刀光泥牛入海一般扎入裂縫中,連聲響都沒有。 細藤卷上宴月亭的腰,藤蔓如合攏的花苞,將他拖入裂縫中。 電光石火間,褚珀根本來不及思考,勾星刀就帶著她炮仗似的沖開漸漸合攏的縫隙,義無反顧地追隨宴月亭而去。 在亂舞的血紅細藤中,兩人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小師姐竟然會為了他追上來? ——勾星刀你沖上去干什么?! 他們的目光交匯只是短短一瞬。 勾星刀的勢頭極猛,刀光罡風將紅色的rou藤絞得七零八落,灑下鋪天蓋地的碎rou黏液,但隨即便有更多的細藤涌來,無窮無盡,纏向褚珀。 勾星刀的寒芒越來越弱,幾乎快要被淹沒。 透過血藤斑駁的縫隙,宴月亭猝然對上那雙明亮的眼眸,讓他意外的是,小師姐眼里沒有驚怒,沒有怨恨,亦沒有責怪,就那么平靜地接受了他的冷眼旁觀。 就好像她早就已經(jīng)看穿了他心底滋生的惡念。 宴月亭緊抿嘴角,在細藤鉆入褚珀口鼻前一刻,握著利刃的手指收緊,刀刃上寒芒一閃。 但也僅此而已。 他心中的動搖只有須臾,比起救她,他更希望小師姐葬身在此——不管眼前的這個人究竟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小師姐。 然而,勾星刀本來已經(jīng)黯淡的刀光,不知為何被突然激發(fā),寒光丨氣勢洶洶地絞開藤蔓,直沖向他。 宴月亭反應迅速地扭了下腰,勾星刀堪堪擦著他的腰帶滑過。 腰帶崩斷,凜冽的刀風帶出一縷血。 差一點,他就被勾星刀捅穿了。 褚珀臉色驟變,掐訣硬生生壓住勾星刀的戾氣,將它收回囊中。 慣性使然,她一頭撞進宴月亭懷里,一陣昏天暗地的翻滾后,終于停了下來。兩人身上幾乎滾滿了黏液,一沾上皮膚就是一陣灼燒,堪比硫酸。 好在巽風派的門派法衣防御不錯,暴露在外面的肌膚并不多。 褚珀在他腰上摸到一手的血,黏液滲入傷口,將血rou燒得滋滋響。她匆忙掐了一個洗滌術,從虛空中抽出一汪水球,往他傷口上淋去。 宴月亭整個人疼得發(fā)抖,默不作聲地看她給自己清洗傷口,洗凈腰上的,還沒有忘記他手肘上的傷。 “有勞小師姐,我、我自己來吧。”宴月亭收斂好所有情緒。 【比起以前那般單純的凌丨虐,她現(xiàn)在“打一棒再給一點甜頭”的做法,讓他覺得更加惡心。】 哦,原來他是這么想的。 褚珀聽到旁白音,動作頓了頓:“隨便你?!彼@樣想也無可厚非。 宴月亭的指尖輕輕一蜷,小師姐生氣了,為什么?方才他冷眼旁觀,幾乎置她于死地,她都沒有生氣。 他那一句話說錯了什么嗎? 褚珀起身走開幾步,轉(zhuǎn)頭打量四周,頭頂?shù)牧芽p早已完全合攏,“這又是什么鬼地方?” 要在修仙世界活著也太難了。 周圍并不算暗,四面血紅,點綴著密集的泛著微光的白斑,只看上一眼,就頭暈目眩,饒是褚珀沒有密集恐懼癥,都差點當場被送走。 四周肥厚的“墻壁”朝中間合攏,腳底下軟綿綿地蠕動著,幾乎站立不穩(wěn),不過片刻,空間縮小了一半,變得逼仄不堪。 褚珀并指一分,勾星刀化成數(shù)十道刀光,隨指御使,環(huán)切而去。 墻壁劇烈抖動,霎時噴出無數(shù)酸臭的消化液,逼得褚珀連連后退。 宴月亭盯著頭上閃爍的白斑,良久后,似乎認出來了,急道:“小師姐,你也趕緊清洗一下身上,這是食人花魔?!?/br> 他的話音,就像是猛然驚動了什么。 褚珀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地上一跪,四肢百骸立時傳來螞蟻爬過一樣的觸感,她毛骨悚然地掀開袖擺,袍袖底下,她的手臂上已經(jīng)無聲無息覆滿了細細的菌絲。 被發(fā)現(xiàn)后,潛藏的菌絲洶涌扎入她的肌膚,將薄薄一層皮rou撐得透明,水沖不去,褚珀掐住一根細絲往外扯,細絲如網(wǎng),牽一發(fā)動全身,她渾身上下登時疼得像要被絞碎了。 褚珀經(jīng)脈里的靈力如潮水一樣往外泄,被菌絲抽走。 “魔物……”褚珀喃喃,沒有人比宴月亭更熟悉魔物,他早就知道了。 宴師弟真是一心一意地想她死。 “你是故意被卷進這里的吧?!瘪溢暌а雷ブz,忍受經(jīng)脈里的劇痛,一點點往外扯,疼得從牙縫里往外擠字,“但是宴師弟,你找錯了,食人花魔并不是云間獸吞食的最強的‘氣息’。” “我想我知道它在哪里。”褚珀臉色雪白,用氣音笑了下,“你應該很想通過考核吧?!?/br> 第11章 他給小師姐安排好了死法…… 這么一會兒功夫,食人花的消化囊已經(jīng)快貼到他們身上了,腳下也積起一灘消化液。 云間獸確實沒有寄生在這株食人花魔的氣息上,他一進來就知道了,那說明這座城里還有更強大的氣息。 這座云間城規(guī)模極大,它藏起來的話,短時間內(nèi)很難找到。 但現(xiàn)在最緊要的就是時間。三個月要開七瓣金蓮。 沒有人比宴月亭更迫切地想通過這次大考,獲得進入“布道塔”的機會。如果這一次進不去,他再等不到下一次了。 右眼里封著的東西,會連同他,一起毀滅。 他循著指引一步步來到這里,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當然不想前功盡棄。 褚珀最后一句話的尾音輕飄飄地落定,別有深意,像是她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似的。宴月亭的神色變了變,倉促地一壓眸,再抬眼時,已經(jīng)又掛上了他那副唯命是從的乖順模樣,說道:“小師姐,食人花魔的菌絲會附著在你的經(jīng)脈上,不能這樣硬扯?!?/br> 褚珀聽話松手,將手臂懟到他面前,“你知道得這么清楚,那你應該有辦法?!?/br> 她這樣好像全無芥蒂的樣子,倒叫宴月亭愣了愣。 遞到眼前的手臂上,經(jīng)脈突出,看上去和迸發(fā)的青筋無異,生生將凝脂一般的皓腕撐出幾分猙獰。 當這些菌絲滲透進全身經(jīng)脈,攥住靈樞,眼前的人就會成為食人花魔的提線木偶,神智清醒,身體卻不得自如,直到被磨盡自主意識,成為一具行尸走rou。 在云城里察覺到食人花魔的氣息時,他就給小師姐安排好了死法——讓她清醒著殺掉這城里的所有同門,再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在食人花肚子里溶化,只剩下三魂七魄…… 他順便可以看看,她還是不是原來的她。 褚珀望進他那雙深到近黑的藍眼珠,沒來由地后背一寒,縮回手,“算了,還是先想辦法從這里出去?!?/br> 宴月亭卻極快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褚珀指尖顫了下,忍住了沒有掙扎。 “小師姐,我要封住你周身靈脈,阻止菌絲繼續(xù)往里鉆,然后再一點一點將它抽出來,有點疼,你要忍一忍。” 褚珀盯著他片刻,沒能從他的表情中看出絲毫破綻——該死的旁白音,需要它的時候,它一個屁都沒有——只能硬著頭皮賭一把了。 “好?!?/br> “小師姐,失禮了?!毖缭峦ふf完,指尖凝聚靈力,朝她周身幾處脈門點去。 靈力釘子一樣嵌入她周身幾處要xue,經(jīng)脈里循環(huán)的靈力成了被截斷的溪流,褚珀渾身驀地一沉,筋骨血rou,乃至五感都驀然起了微妙的變化。 這種感覺,非要形容的話,就如從云端一下跌回凡塵,重新變成了rou丨體凡胎。 她初入這具身體時沒感覺有什么大的變化,如今“重回凡塵”,才體會出了這種差異。 宴月亭低著頭,抽絲剝繭一般,全神貫注地將剝離附著在她經(jīng)脈上的菌絲。 褚珀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余光往周圍看去,周圍平靜得過分,連食人花魔不停蠕動的消化囊都停了,四壁也停止合攏。 這就好比,打到一半,一方受傷了要療傷,另一方就放下屠刀,乖乖等著。 食人花魔竟如此講究武德。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后。 “小師姐,可以了?!毖缭峦こ槌鏊芯z,收回封住她經(jīng)脈的靈力,抬眸看到褚珀的表情,再跟隨她的目光看去,立時便反應過來。 他幽藍的虹膜中隱隱什么一閃而逝,無數(shù)血紅細藤忽然從深處撲來,乍一看像一場血色浪潮,眨眼就撲到了眼前。 褚珀一把抓起勾星刀,但身旁之人比她更快,雪亮的刀光迎著血潮劈去。 “鏘——” 宴月亭的刀光有點古怪,褚珀手中的勾星刀嗡一聲,被激發(fā)的興奮與戾氣倒沖進褚珀意識。 她偏頭看一眼宴月亭,雙手握刀,靈力灌入勾星刀內(nèi),用力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