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褚珀只虛虛瞧了她一眼,便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 兩個人一同歪倒,又一同被人接住,楚風(fēng)一手?jǐn)堉厝缢?,一手探了探她的脈相,懸著的心終于落地。 “褚?guī)熃氵€好嗎?”楚風(fēng)問道。 宴月亭沒碰她,只細(xì)細(xì)觀察了片刻,“沒事,只是太累了?!?/br> “那就好?!背L(fēng)頷首,見他只用一只手掌撐住褚?guī)熃悖齑絼恿藙?,欲言又止?/br> 宴月亭動作十分僵硬,像是害怕觸碰到她似的,但又不好直接放手讓她躺到地上,表情中顯而易見地透出糾結(jié),眉頭皺得死緊。 楚風(fēng)實在有些看不下去,提醒他道:“你那樣單手撐著,褚?guī)熃憧峙虏粫娣??!?/br> 宴月亭聞言朝他看去。楚風(fēng)半抱著秦如霜,被他看得臉上一紅,偏過頭干咳一聲,“當(dāng)然也不能一直這么抱著,火靈芝雖然沒了,但這里火氣還是很重,我們先退出焦火山,找個合適的地方安頓吧。” “好?!?/br> 楚風(fēng)抱起秦如霜,示意他跟上,但宴月亭半跪在地上,依然維持著那副單手撐住褚珀背部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不解地喊道:“宴師弟?” 宴月亭抬頭認(rèn)認(rèn)真真地打量了一番他的動作,看得出來,在很認(rèn)真地學(xué)習(xí)。 他比劃了半天,哪哪都下不去手,直到褚珀在昏睡中,不舒服地哼唧出聲,他才渾身一凜,破釜沉舟般地松手讓她靠進(jìn)自己懷里,動作生疏地把她的手臂搭到肩上,然后又停頓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勾住她的腿彎,將人抱起來。 楚風(fēng)看完他這一連串動作,哭笑不得道:“辛苦宴師弟了?!?/br> 宴月亭這般僵硬和排斥的肢體動作,讓楚風(fēng)大感意外。他頭上的翎羽實在扎眼,一看就知道是離雀的尾羽,褚?guī)熃銜榱怂麑3膛芤惶?,想來他們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很親近才是。 但據(jù)他這期間的觀察,似乎又不像那么回事??傆X得奇奇怪怪的。 不過這些到底與他無甚關(guān)系,他就當(dāng)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 翌日正午,褚珀才悠悠轉(zhuǎn)醒,睡眼惺忪地坐起來。 “褚?guī)熃?,你醒了?”柔柔的女聲在旁邊響起,褚珀轉(zhuǎn)過頭,秦如霜坐在她旁邊,應(yīng)是一直在照看她,此時身上那種夾槍帶棍的敵意已經(jīng)全部消失不見。 在生死邊緣走過一遭,秦如霜也清醒了許多,明白她如今太過激進(jìn),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她垂著頭,只露出個羞愧的發(fā)旋兒,“對不起褚?guī)熃?,我認(rèn)真反思過了,是我太自不量力,不僅拖累了楚師兄,還害得褚?guī)熃愫膿p靈力又救我一次?!?/br> “這兩次救命之恩,我一定會牢牢記在心中,往后定會報答褚?guī)熃恪?/br> 褚珀還沒有徹底清醒,被她這一串真誠懺悔都給說懵了,表情呆滯地喃喃:“嗯……這很好,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br> 夭壽,褚?guī)熃阍趺此挥X后,就開始說胡話了! “難不成火靈燒到你的靈臺了?”秦如霜神色凝重,眼眶又開始泛紅,說著就要掐靈力探她額頭。 這話褚珀能聽懂,在懷疑她被燒傻了呢。 褚珀擋開她的手,揉把臉,“我沒事,睡糊涂了,還有兩個人呢?” “他們先去探探附近的試煉地?!鼻厝缢匆谎弁饷娴奶焐?,“應(yīng)該快回來了?!?/br> 話音剛落,兩道光落到地上。 “回來了!”秦如霜高興道。 兩人一前一后走來。 宴月亭換了身衣服,純黑色的窄袖勁裝,腰封勒出一段勁瘦的腰身,還是少年人的身姿,卻已然挺拔如松,長發(fā)半束著,聽她的話取了發(fā)帶,如墨的發(fā)間只簪著一根離雀羽。 褚珀看看墊在屁股底下的外袍,非常自覺地蹦起來。 宴月亭順手收回他的衣服,“小師姐,你醒來就好?!?/br> 楚風(fēng)笑得如沐春風(fēng),按照他自己牛頭不對馬嘴的理解,決定幫一把兩位別扭的小年輕,抬手把住宴月亭的肩,促狹道:“你要再不醒啊,宴師弟能蹲在你旁邊,把你盯出個洞來。” 褚珀果然睜大眼睛,露出一臉的“受寵若驚”。 楚風(fēng)摸著下巴沉吟,如此看來,果真是小師姐在追求宴師弟呢。 只有褚珀在心里默默流淚,任誰在睡得人事不省的時候,要是身邊一直有個人一瞬不瞬地盯著看,這聽著都得嚇出心臟病吧。 尤其盯著她的人還是宴月亭。 她只要想到那個畫面,就不由得渾身激靈,從頭發(fā)絲涼到了腳后跟。 好想把他頭上的離雀羽搶過來暖暖身子。 第18章 褚珀莫名有一種當(dāng)著人面…… 萬萬沒想到,他們四人就這么稀里糊涂地組成了一個固定的打本小分隊,踏上征途。 褚珀仔細(xì)一尋思,好像也說得通。 秦如霜作為男主的紅顏知己,戲份自然都是圍繞在男主身邊,在焦火山救了他后,之后肯定會一路同行。 就算她沒看過小說,也能合理推斷到。現(xiàn)在劇情改變了,一路同行這大方向倒沒變。 只不過,有些小細(xì)節(jié)似乎變化有點太大了吧! “霜師妹,要不你也去幫他們看看傷?”褚珀無奈道。 前幾日給她驅(qū)火靈的時候,褚珀非自愿地把秦如霜的心思都看光了。剛開始那幾天,秦如霜既羞憤又別扭,背負(fù)著“兩次救命之恩”的大山,趕也趕不走,看著褚珀的眼睛都在冒綠光。 就連宴月亭都特意找了時機,提醒小師姐,那女人多半想要對她圖謀不軌,要不要先下手為強。 褚珀驚呆了,先下手個雞毛,終點男主妹子多,就不用珍惜的是伐? 幸好在宴師弟“先下手為強”前,秦如霜不知怎么又一夜想通,坦然地接受了她底褲不保的事實,干脆不拿褚珀當(dāng)外人了,一路上簡直把她捧在手心里呵護(hù),讓褚珀實在有點承受不住。 “我就是擦破點皮,不礙事的,倒是宴師弟腿上被咬,需要你幫他仔細(xì)清理一下余毒。” ——你是男主的紅顏知己,不是她這個惡毒小師姐的,你得治愈男主呀,整天黏在她身邊算個什么事? 褚珀莫名有一種當(dāng)著人面搶走人老婆的心虛。 【宴月亭閉著眼,盡力壓抑頭疼,耳邊的聲音讓他覺得煩,心中有種壓制不住的口口,想讓周遭的一切都徹底閉嘴。】 褚珀詫異地朝宴月亭看去。壓抑不住的……欲望?殺意? 怎么又頭疼了?難不成那是神經(jīng)性毒素? 褚珀一把捉住秦如霜的手腕:“霜師妹,你還是先去看宴……” 宴月亭睜開眼睛,一臉平靜,薄唇動了動:“我沒事,還是先處理了小師姐的傷吧?!?/br> 他傷口上的余毒已經(jīng)清得差不多了,沒有什么問題,秦如霜大大咧咧地應(yīng)道:“宴師弟理解就好,小師姐怕疼,我很快就處理好了?!?/br> 褚珀仔細(xì)觀察他的神色,宴師弟臉上一點破綻都沒有,神色如常,讓她深切懷疑旁白音是不是嗶嗶錯了。 楚風(fēng)挑著火堆,“宴師弟,說起來,你才進(jìn)內(nèi)門兩年,身手就已如此了得,比好多早進(jìn)門的師兄師姐都厲害,再通過這次大考,修為一定更加精進(jìn),未來不可限量?!彼蠚鈾M秋地感慨,“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br> “你也大不了幾歲……”秦如霜嘀咕。 宴月亭這輩分,委實焦人,他是兩年前最新一期進(jìn)內(nèi)門的,內(nèi)門里遍地都是他的師兄師姐,他就是個弟弟。 要被人喊一聲師兄,要么是這次大考通過,向上晉升,要么就得等一年后外門考核,進(jìn)來一批新人。 “師兄謬贊,我資質(zhì)普通,只是笨鳥先飛,多下了些苦功夫罷了。”他之前不想太突出引人注意,有意壓制自己的修為,到了現(xiàn)在這個時候,只要通過大考,就能進(jìn)入“布道塔”,解開斬魂刀魄封印,再繼續(xù)壓制修為,就毫無意義了。 后山試煉并不是那么好通過的。 宴月亭目光微動,垂下眼睫。 褚珀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又開始想東想西,宴師弟心思這么重,不知道以后會不會禿頭呢。 *** 后山試煉有三個月,現(xiàn)在時間上還算充裕,比起毫無準(zhǔn)備地貿(mào)然踏入試煉地,事先探查清楚,結(jié)合理論知識,準(zhǔn)備充分后穩(wěn)妥通關(guān),要更為有效快捷。 對試煉點的選擇,以及如何組隊,本身也考驗弟子的判斷能力。 這種感覺就跟打游戲副本差不多,根據(jù)試煉點的不同,確定職業(yè)搭配,然后揪合適的同門組隊推本。 有多人推的副本,也有單推的副本,有可重復(fù)通關(guān)的,亦有一次性的,還有些無利害關(guān)系的npc生物。后山地界遼闊,氣候多樣,物種豐富,掉落更是豐厚,大家既可以是合作關(guān)系,有些時候也是競爭關(guān)系,為搶一個合適的試煉地打起來的不在少數(shù)。 簡直就是一場大型真人網(wǎng)游——有性命危險的那種。 有部分被鎖在這里的陳年老邪祟,每十年就要被巽風(fēng)派的弟子刷一次,白白犧牲自己給仇人漲經(jīng)驗條。 可氣死個人了。 將妖邪抓來關(guān)在此地的巽風(fēng)派前輩,在大考期間,被咒罵的次數(shù)格外多,據(jù)不可靠消息說,他們的耳朵越紅,就說明這一屆的弟子越出息。 后山的妖魔邪祟,有不少都是塬清捉來的,想來他的大名一定被念叨得不少,這一段時日以來,心里總不得清靜。 “師尊從后山出來后便一直愁眉不展,是試煉出了什么問題?”聞蓮給塬清舀了一杯梅露煮出來的茶。 現(xiàn)下是夏末秋初,要采梅露,須得去岱山之巔四季不敗的梅林,他這個大弟子還真是不嫌麻煩,窮講究得很。 塬清接過來喝了,如牛飲水,只覺得多了點梅香,也嘗不出個好壞,“為師這次出關(guān),不是為門派大考?!?/br> 聞蓮點頭,門派大考的事宜,他都替師父cao持完了,當(dāng)然用不著他老人家出面,“師尊這次突然出關(guān),的確讓弟子有些意想不到?!?/br> 師父閉關(guān),是為著突破化神,如今境界未破,便貿(mào)然出關(guān),斷然不可能是為了門派大考這種瑣事。 聞蓮很懂得分寸,他心思通透,但師父不與他說,他便不問,現(xiàn)在師父提起此事,他才說道:“弟子愿意為師尊解憂?!?/br> 塬清放下杯子,神情凝重:“我感覺到了斬魂刀的刀魄?!?/br> 還感覺到了兩次,第一次他尚在閉關(guān)中,因為這才急急出關(guān)。第二次,他能察覺是在后山,卻無法肯定具體方位,后山地界太大了,又是大考期間,光巽風(fēng)派弟子就有幾千,還有其他生靈邪祟,人多地廣,如大海撈針。 聞蓮松懈的坐姿一下繃緊,猶疑道:“斬魂的刀魄,不是已經(jīng)被……” 當(dāng)初巽風(fēng)派十二堂長老,在仙盟的監(jiān)督下,當(dāng)著萬千修士的面,用滅靈陣磨了七七四十九日,將斬魂刀連刀身帶刀魄碾得粉碎,可謂神形俱滅。 聞蓮覷著塬清的臉色,謹(jǐn)慎地開口問道:“如此說來,小師叔莫非還……” 他面不改色,只不過下意識微微蜷縮的指尖暴露出一絲緊張,塬清余光瞥見,有些失笑,用眼神示意他斟茶。 “你想得美,當(dāng)初我可是帶著你去的那流放之地,親眼看著他咽氣,斬魂刀斷的時候,他的魂魄本就受到牽連,殘破不堪,輪回不得入,沒了法身支撐,死了就是真的塵歸塵土歸土,散于天地,再不復(fù)存在?!?/br> 聞蓮端起茶杯,雙手遞到塬清面前,目光黯淡下去,“刀魄與人魂相系,小師叔他……魂魄早就消散了,斬魂刀魄又怎么能獨立存在?” “定然是那個禍害背地里又做過什么手腳?!避咫m這么說,口氣中卻沒有多少斥責(zé)的意思,只余悵然,像是火滅后剩下的灰燼。 他轉(zhuǎn)眸望向亭外空遠(yuǎn)的天幕,一絲纖薄的云掛在飛翹的檐角邊,悠悠浮動,天地亙古不變,歲月一層層地疊在這屹峰的山霧中,將早年的痕跡掩藏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