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一看這場面, 褚珀知道,現(xiàn)在是不可能后退的了, 有她師父和柳長老在,她應(yīng)該是不會有什么危險的。只不過宴月亭會怎么樣,這就不知道了。 如果他在浮生幻陣中修出魔心,出來后,必定不會好過。 褚珀定定神,清除雜念, 見過禮后, 按照柳長老的指示, 走上陣臺, 坐到指定的蒲團(tuán)上。宴月亭坐在她對面, 兩人相向而坐, 中間擺著一個小香爐,一股略帶苦澀的藥香縈繞在四周。 被法陣所罩, 這藥香不散, 大部分是往宴月亭而去, 想來是治療識海的草藥之類。 “準(zhǔn)備好了嗎?”塬清問道。 褚珀和宴月亭對視一眼,一起點了點頭,然后閉眼入定。 陣法啟動, 激蕩的靈力從陣臺上蕩開,四柱上的銘文相繼亮起,白石臺上起了霧,兩人的身影很快被淹沒其中。 褚珀眼前一黑,轉(zhuǎn)眼又被鳥鳴聲吵醒,她迷離地睜開眼,片刻后,猛地一翻身坐起來,來回望向四周,這里是她的流風(fēng)崖。 幻陣構(gòu)建在宴月亭意識上,她怎么會回到流風(fēng)崖? 按理來說,入陣后的第一個幻境,應(yīng)該是宴月亭心中最為執(zhí)念的心結(jié),她以為一入陣首先面對的會是什么跌宕起伏的愛恨情仇之類,結(jié)果卻是她在流風(fēng)崖睡大覺? 宴月亭是不是對她有什么誤解?! 她大白天從來沒偷懶睡過覺,都是在打坐修煉。 褚珀當(dāng)即踩上勾星刀去對面串門,宴月亭坐在試刀石上打坐,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感覺到她的氣息,才睜開眼睛,高興地從大石頭上跳下來,“小師姐,你怎么過來了?” “我修煉完,四處走走。”褚珀應(yīng)道。 宴月亭一臉開心,眼神中毫無陰霾,湛然如盛夏的晴空,“那我陪小師姐四處走走?!?/br> 褚珀被他閃到了,眨眨眼,“也行?!?/br> 兩人御著刀,慢悠悠地在小懸山穿梭,褚珀不知道這個幻境到底代表著什么,只能陪宴月亭耗著。 飛臨三師兄的洞府上空,宴月亭忽然道:“小師姐,我給你捉只靈獸放松一下?” 她屋子里不是有一只小熊貓了么?褚珀剛冒出這個念頭,便想起來,她從流風(fēng)崖出來的時候,確實沒有看到小熊貓的蹤跡。 難道說,宴月亭目前心中最執(zhí)念的事,竟然是想要一起與她捉靈獸? 不可思議。 褚珀順著他的意思同意了。兩個人按下刀身,一起朝著山谷墜去。 宴月亭對這里非常熟,什么地方住著什么靈獸,他都知道,褚珀被他帶著,從山谷這頭擼到那一頭,擼了一身毛,累并快樂著。 擼完靈獸,他們被大師兄喊去喝茶,然后聽師父講經(jīng)。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度過,褚珀不得不懷疑,她究竟有沒有入幻陣,她剛產(chǎn)生這個念頭,腦海里嗚一聲,慷慨激昂的音樂奏響。 褚珀脊背挺直,整個人驚得差點飛起。 安了安了,她確實在幻境里。 褚珀開始細(xì)細(xì)留心宴月亭的反應(yīng),幻境里的宴師弟與外面并無太大的不同,但細(xì)觀之下,還是被她發(fā)現(xiàn)一點蛛絲馬跡。 幻境里的他越是與他們變得親近,便越是焦躁,褚珀從他那雙緊繃的瞳孔里,看到了不安。 這種情緒很快發(fā)酵成軒然大波,終于從他的意識深處被幻境拉扯到了明面上,平靜的日子驟然被撕裂,露出了深埋在他心里的擔(dān)憂。 褚珀眼前的場景飛快轉(zhuǎn)過,她聽到師父冷漠的聲音:“宴月亭,斬魂刀落在你手里,只會成為禍害?!?/br> “宴師弟,你偽裝得太好了,把我們所有人都騙了?!甭勆徲米钊岷偷恼Z氣,說著最殘忍的話,“果然,宴師弟終究,非我族類?!?/br> 大師兄是不會這么說話的。 緊接著,褚珀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宴師弟,你真惡心?!?/br> 褚珀:“……”這是她嗎?在宴月亭心里,她是這樣的人? 這是原主吧? 過了好一陣,劇烈變幻的幻境才重新穩(wěn)定下來。 褚珀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處陰暗的甬道內(nèi),她摸了下冰冷的墻面,從墻壁上的油燈花紋認(rèn)出來,這是屹峰的囚室。 原主為了恐嚇宴月亭,曾帶著他來這里一日游過。 甬道深處的囚室里亮著陣法的光,暗紅色的,像是浮在半空的血,褚珀心跳加快了一點。她已經(jīng)預(yù)感到囚室里的人會是誰。 她一步步走進(jìn)甬道,踏入那血紅的光暈中,囚室正中的架子上捆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銘刻符文的鎖鏈一圈一圈牢牢鎖著他的四肢。 宴月亭大約是認(rèn)出她的腳步聲了,并不抬頭,整個人在細(xì)細(xì)地顫抖著。 他應(yīng)該是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凝固著血痕的下頜上重新淌下鮮血,匯聚在下巴尖上,要掉不掉。 褚珀發(fā)覺宴月亭真是個人才,在自己的意識里,竟然把自己想象得這么慘。 她伸手撫過他下巴上那滴血,鮮艷的色澤轉(zhuǎn)瞬染紅了她蔥白的指尖。她抬起眼前人的下巴,終于對上了他刻意逃避的目光。 “小師姐……”宴月亭用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嗚咽。 褚珀從他眼神中看到了一種令人揪心的恐懼。 恐懼,所以……這個幻境是他的恐懼。 這是他現(xiàn)在最害怕發(fā)生的事? 這個場景和原著的走向還真像,可在原著里,他是因為殺了小師姐才入獄的?,F(xiàn)在,她這個小師姐還活著,可他依然覺得他有一天會被關(guān)入囚室,并為此惴惴不安。 那他一定藏著和“殺小師姐”同等的罪。她得想個辦法從他意識深處引出來。 “宴師弟,你做了什么?”褚珀咬著唇問道。 宴月亭沉默了很久,眼前的身影便一直不愿意離開,他只好艱澀地開口道:“對不起?!?/br> 又是對不起,他簡直是個無情的道歉機(jī)器。 “你是對不起我嗎?”褚珀循循善誘,希望能通過對話勾出一點什么 。 宴月亭不為所動,“小師姐,你走吧,這里陰冷潮濕,血氣又重,不是你該呆的地方。” “如果我走了,你會做什么?潛逃嗎?叛出巽風(fēng)派?從此我們就是敵人,下一次見面,你會用斬魂刀指著我嗎?” 宴月亭渾身一抖,褚珀從他身上感受到一點掙扎的情緒。 褚珀等了片刻,有些失望,他還是不愿意向她坦白。不過,她不可能放任宴月亭陷在他的恐懼里,他識海本就有損傷,一點屁事都會變得驚天動地,在這種情緒里,他只會越陷越深,萬一當(dāng)場入魔了怎么整。 她進(jìn)入幻陣,是要將他從心結(jié)里拉出去的。 褚珀抽出勾星刀,一刀斬在鐵鏈上,明銘文發(fā)出亮光,與刀刃碰撞出刺耳的尖響。 宴月亭驀地抬起頭來,“小師姐,你做什么?” “你既不想說,那你就走吧。”褚珀專心致志砍鐵鏈,“離開巽風(fēng)派?!?/br> “我不需要你這樣做,你又想受鞭刑了么!”宴月亭的語氣幾乎有些氣急敗壞,“放走我,你要受的遠(yuǎn)遠(yuǎn)不止三十鞭?!?/br> 褚珀沒搭理他,鎖鏈上的銘文是她師父親手落下的,褚珀不可能砍得開,但她作為幻陣的引導(dǎo)者,其實可以對幻境進(jìn)行一些細(xì)微改變。 鎖鏈在刀刃下崩裂,銘文黯淡下去,褚珀扒下鐵鏈,拉著他往外走。 宴月亭一手抓著鎖鏈,紋絲不動。 “走啊。”褚珀去摳他的手指,“你想讓師尊真的處置了你嗎?” “小師姐,我可以走,但不能被你放走?!毖缭峦ご鬼聪蛩?。 囚室的燈光閃了閃,浮在半空的血色中忽然閃過一些畫面,褚珀眼睛一亮,他的意識松動了。 她還能繼續(xù)演! 褚珀使勁憋出了點眼淚,“你要怎么走?別廢話了,再耽擱下去,師父和大師兄就要來了?!?/br> 宴月亭幾乎是將她半抱在懷里,低聲道:“小師姐,你真的想知道我都做了什么嗎?” 褚珀還沒來得及回應(yīng),就被他捉著手按在小腹上,掌下的觸感柔韌結(jié)實,褚珀下意識摸了下,隔著破損的布料,似乎摸到了腹肌的輪廓。 這是要做什么?色丨誘嗎?再摸下去,她的眼淚就只能從嘴角流出來了。 褚珀手上一熱,她的神識忽然被拽入一個冰涼的物品中,她一動不能動,狹窄的視野里正對上宴月亭垂下來的眼睛。 在他上方是旋轉(zhuǎn)的星河。 褚珀一眼便認(rèn)出了,是布道塔。 宴月亭的眼瞳中映出雪亮的刀刃。 “我在斬魂刀內(nèi)?”褚珀心念微動,便看著宴月亭忽然并指為刀,剖開了自己的小腹,溫?zé)岬孽r血染了她一身。 褚珀的另一半神識還在那座囚室里,被宴月亭抱著,聽著他在耳邊說道:“如果我沒有摳出魔丹,或許早就被扔進(jìn)這里了?!?/br> “小師姐,刀無善惡,可我沒有一身正氣,只有一身魔氣?!毖缭峦ばα讼?,“所以,你師父早晚會處置了我。” “我要給自己留后路?!彼f著攤開手心,他掌心里浮出一朵血紅色的小花,“你還記得云城里那朵食人花嗎?我利用那口魔氣,找到了它的本體?!?/br> “屹峰內(nèi)門弟子,有一半,身體里都有它的菌絲?!毖缭峦な諗n蒼白的手指,食人花魔從他手里消失,“如果我想走,隨時都可以走?!?/br> 褚珀慢慢松開他的手,后退一步,震驚地望向他。所以原著里所說的屹峰動亂,是因為這個? “你怕我了么?小師姐?!毖缭峦た瓷先ハ袷且蘖艘话?。 第35章 小師姐,那你幫我把魔丹…… 我不怕你, 才有鬼了。 褚珀一時無語,他怎么做到在背地里埋好了炸丨藥,還一副若無其事地與他們親近的?如果師父發(fā)現(xiàn)他做的這些, 一定會二話不說, 抽出刀劈了他。 宴月亭藏得真好,他已經(jīng)修出魔丹,意味著他煉有魔骨, 已達(dá)到金丹期修為,褚珀一想到他摳出魔丹時的樣子, 都覺得自己金丹有點痛。 難怪他走出布道塔時,像個鬼樣。 宴月亭倚著刑架滑坐到地上,垂下頭不敢再看她,“小師姐,你走吧?!?/br> 視線余光里的裙擺是這座昏暗囚室里,唯一的光亮, 但那白裙上染了他的血, 也被弄臟了。宴月亭指尖動了動, 鎖鏈斷裂, 他被封的靈力也漸漸回來了。 褚珀神經(jīng)頓時緊繃, 以為他要做什么。 可他只掐了一個洗滌術(shù)。 褚珀看著自己身上的血污消失, 一身襦裙,純白得纖塵不染, 一時間哭笑不得。 她蹲下身, 雪白的裙擺鋪開, 再次染上地面的血污,褚珀清楚地看到宴月亭臉上閃過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