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匣子打開，他跟霍平戎說話就越來越多了。

    當然，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說，霍平戎在聽。

    “……我以前跟著奶奶住，后來奶奶說要送我去找我爸爸mama，結果送到張桂芬手里。她說她是我姆媽，可是她都不給我吃飯，是姨姨把我從張桂芬那里領回家的。我不會離開姨姨?！?/br>
    小胖手握緊拳頭，表示著他的決心。

    霍平戎沉默的聽著鏘鏘說他在張桂芬那里過的日子，還有跟著姜宜凝過的日子，不難理解，為什么鏘鏘這么黏著姜宜凝了。

    他摸了摸鏘鏘的頭，“你是好孩子，姜大夫也是個好人?！?/br>
    “我姨姨是全天下最好的人，我最喜歡我姨姨！”鏘鏘大聲宣布。

    霍平戎扒開巧克力的糖紙，把一顆巧克力塞到鏘鏘嘴里。

    鏘鏘含著巧克力，歡喜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江芳芷站在姜宜凝辦公室門口，看著這一幕，眼圈都紅了。

    霍平戎察覺到有人注視他們，扭頭看了一下房門口的方向。

    “……江副專員？”

    江芳芷回過神，深吸一口氣，盡量鎮(zhèn)定地說：“霍副司令員，我是來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的。李專員……李專員……他……”

    話還沒說完，她就哇地一聲哭了。

    霍平戎是親眼看見李專員后腦中彈倒下的，知道他肯定活不成了。

    剛從戰(zhàn)爭年代走過來，卻在勝利之后，倒在了敵人的屠刀下。

    這種感覺，沒有親身經歷的人真是很難體會。

    霍平戎半天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節(jié)哀?！?/br>
    江芳芷用帕子擦了擦眼淚，說：“蔡儀君也死了，我從來都不知道她能有這么重要，居然還需要出動一百多人滅她的口?！?/br>
    霍平戎也搖頭，“我也沒有料到?？磥?，她的死，說不定另有隱情?！?/br>
    江芳芷點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我打算去找以前的朋友聯(lián)絡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關于蔡儀君的線索?！?/br>
    霍平戎垂眸，看著默不作聲縮到墻角的鏘鏘，淡聲說：“蔡儀君以前的級別并不是很高，雖然號稱玉面狐貍，但本事差得太遠。這一次為什么是她被派回來，還需要再深究一下?！?/br>
    江芳芷把手帕放回自己的背包里，輕輕“嗯”了一聲，說：“我要去看看傷員，聽說姜大夫在做手術？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您手臂的傷勢不要緊吧？”

    “嗯，姜大夫已經去了一會兒了。但是傷員比較多，恐怕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我的傷沒事。我不能去，我要在這里看著鏘鏘?！?/br>
    江芳芷的視線落到墻角的鏘鏘身上，微微挑眉說：“這孩子沒有別人看嗎？”

    霍平戎不置可否，輕描淡寫地說：“你去找找金副專員，看看他的傷怎么樣了，我記得他只有輕傷。”

    江芳芷答應了，又回頭看了鏘鏘一眼，若有所思地說：“霍副司令員，我有個兒子……”

    霍平戎：“……”

    他臉上的表情更淡，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江芳芷收回視線，看向霍平戎，抿了抿唇，又說：“……他生下來我就把他送走了，讓我的一家遠親幫著撫養(yǎng)。我挺想他的，已經帶信給我親戚，讓她把孩子給我送來?！?/br>
    霍平戎心平氣和地“哦”了一聲。

    江芳芷：“……”

    她抬手捋捋頭發(fā)，咬牙又說：“他跟鏘鏘差不多年紀。等過幾天他來了，我想讓他跟鏘鏘交個朋友，您看怎么樣？”

    霍平戎：“……”

    他終于抬眸，平靜地看著江芳芷，淡淡地說：“鏘鏘是姜大夫的兒子，你得跟姜大夫商量。”

    江芳芷勉強笑了笑，“好，我有空問問姜大夫?！?/br>
    她轉身離開了姜宜凝的辦公室。

    鏘鏘從墻角跑出來，想關上辦公室的門。

    霍平戎抬手制止他，“鏘鏘，把門開著，這樣才能知道有誰在外面?！?/br>
    鏘鏘眨了眨眼，恍然大悟說：“我明白了！這樣就不怕有人在外面聽壁腳了！”

    霍平戎唇角微勾，淡淡的笑意一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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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接孩子

    鏘鏘決定不關門了，只是在姜宜凝辦公室門口探出小腦袋往走道上看了看。

    醫(yī)院里因為不久前的事故，現(xiàn)在氣氛非常緊張。

    走廊上隔幾步就站著一個持槍的戰(zhàn)士站崗。

    整個醫(yī)院都處于嚴厲警戒的狀態(tài)中。

    鏘鏘眨了眨眼，心有余悸地縮回來，小聲說：“……外面的人很多，他們是霍副司令員您的兵嗎？”

    霍平戎微微頷首，“嗯，你過來，不要站在門口探頭探腦?！?/br>
    鏘鏘皺了皺小眉頭，背著手走回來，“我怎么探頭探腦了？我只是看一下姨姨什么時候會回來。”

    此時姜宜凝還在緊張的手術當中。

    這一次一共十六人受重傷，十個部隊的戰(zhàn)士和軍官，六個是醫(yī)院的工作人員，包括醫(yī)生、護士和后勤人員。

    姜宜凝也是按照傷勢嚴重的程度，分了七個不能等的傷員去別的醫(yī)院救治，剩下九個傷員，按照重傷的不同程度進行手術。

    她手術比一般的外科醫(yī)生做得快，手又穩(wěn)，再加上她用針灸輔助，速度還是很快的。

    江芳芷找過來的時候，姜宜凝正在給第三個傷員做手術。

    這人胸口靠近肩膀的地方中了一槍，大腿和左臂分別中槍。

    胸口的那一槍還好，大腿和左臂的傷勢更嚴重。

    子彈打進去，直接把他的大腿和手臂打對穿了。

    姜宜凝只給他取出了胸口的子彈，大腿和手臂直接縫合傷口，才避□□血過多。

    她一口氣做完九臺手術，已經是凌晨一點。

    從手術室里出來，發(fā)現(xiàn)霍平戎抱著已經睡著的鏘鏘，和江芳芷一起坐在手術室門前的長椅上。

    姜宜凝驚訝挑眉，壓著嗓子說：“霍副司令員，江副專員，你們怎么等在這里？”

    江芳芷剛才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有些走神。

    所以霍平戎先說：“鏘鏘在辦公室等不及了，要求來這里等你?！?/br>
    姜宜凝松了一口氣，走過去想把鏘鏘抱過來。

    但是霍平戎剛剛試圖把鏘鏘放到姜宜凝懷里，就感覺到姜宜凝的胳膊往下一沉，明顯抱不動的樣子。

    霍平戎迅速把鏘鏘又摁了回去，低聲說：“姜大夫，你剛做完手術，體力沒有恢復，還是寫歇一歇吧?！?/br>
    姜宜凝苦笑點頭，“那麻煩霍副司令員了，這孩子睡著了可沉了。”

    “姜大夫把他養(yǎng)得很好。”霍平戎淡淡夸了一句。

    江芳芷倏然抬頭，像是不認識霍平戎一樣，深深看了他一眼。

    然后很快收回視線，站起來看著姜宜凝說：“姜大夫，我想問問手術怎么樣了？我們的指戰(zhàn)員和醫(yī)院的工作人員都沒事吧？”

    姜宜凝回過神，點頭說：“手術都很成功。明天早上應該都能脫離危險期了?！?/br>
    她想了想，又盡量詳細地說：“我們轉了七個重傷傷員去別的醫(yī)院做手術，應該也都沒問題，傷的都不是要害，只要及時把子彈取出來，都能恢復。”

    “我這里做了九臺手術，最嚴重的一個傷員好像是你們的南下干部。他中了三槍，胳膊和大腿直接被子彈打穿，應該是狙擊木倉的子彈才有這么大的威力。胸口那一槍沒有打穿，子彈我取出來了，是普通子彈?！?/br>
    江芳芷倒抽一口涼氣，“……是南下干部？！哪一位？姜大夫認識嗎？”

    說完又忙搖頭：“我也是急糊涂了。姜大夫怎么可能認識我們的南下干部呢……”

    姜宜凝疲憊地微笑，“別的南下干部我可能不認識，但是這一個，我恰好有一面之緣，還記得他的名字?！?/br>
    “誰？”

    “晏復生?！?/br>
    因為是跟南嘉村的晏家有關，所以姜宜凝曾經留意過這個人。

    江芳芷眉頭皺的更緊，“這可怎么辦？李專員不幸犧牲，金副專員被審查，晏復生是南下干部的骨干力量，他也受了重傷，那我們這個行政公署可是群龍無首了……”

    姜宜凝揉著自己胳膊的肌rou，打算要回辦公室。

    正好聽著江芳芷自言自語，她隨意地說：“不是還有何政委嗎？他的傷勢恢復得很好，再過幾天就能痊愈出院了?！?/br>
    江芳芷像是才想起來何遠之，忙拍著胸口說：“對對對！還有何政委！我怎么把他給忘了？！對了，他當時就在醫(yī)院里，那些土匪沒有傷到他吧？”

    姜宜凝瞥了她一眼，轉身走向自己的辦公室，一邊淡聲說：“聽說土匪也沖到他的病房了，是門口的小戰(zhàn)士，還有他的勤務兵拼死還擊，才等到援軍?！?/br>
    “那就好，阿彌陀佛！幸虧我們的何政委沒事，我還可以找他請假?！苯架齐p手合什作揖。

    “請假？”姜宜凝好奇回頭，“這個時候，江副專員還要請假？”

    死傷這么多人，還有土匪在逃，她是行政公署里唯一一個話事人了。

    江芳芷卻苦笑著說：“我暫時被停職了，所以想趁這個機會去把我兒子接回來?！?/br>
    姜宜凝想起來江芳芷曾經跟她說過，說她也有個兒子，一直放在親戚家。

    革命年代，這種事情非常普遍。

    現(xiàn)在革命勝利了，這些人才有時間和精力去把自己的孩子接回來。

    其實，能接回來的是少數(shù)，大部分人的孩子不是失蹤了，就是已經夭折了。

    這也是革命的代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