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拐了個彎,李斯年如她所想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她跟前,急吼吼道:“姑娘受了委屈,自有大公子做主。姑娘何必急著走!誒誒,玉姑娘你聽我說,你別走啊,你走了我可怎么辦!我會被大公子扒皮點(diǎn)天燈的呀!” 玉珺頓了頓步子,從袖中掏出那木匣子,對李斯年道:“麻煩您將這個交給大公子,就說,就說……” 說什么呢,說什么都不合適。他那樣聰敏的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她咬著下唇,道:“算了,什么都別說了。麻煩您交給他就成。這段時間麻煩您照顧我,我心中感激,只怕也無法報答了?!?/br> 她認(rèn)認(rèn)真真行了個禮,李斯年擺手都來不及,玉珺背起包裹就走。 李斯年在她身后“誒”了半晌,懊惱至極:你說這兄弟倆,平日里不大對盤,互相看不順眼,怎么看姑娘的眼光就這么相似!那個三公子平日里多少花花腸子,若是看上了哪個姑娘,得不到就不罷休,玉姑娘怎么就攤上這么個風(fēng)流浪蕩子了!再者,這姑娘也是急性子,不過是被調(diào)戲了兩句,怎么就急吼吼地要走,他都來不及做個心理準(zhǔn)備! 得!他還是別著急了!還是趕緊回稟大公子吧!否則真丟了人,大公子厚道不會拿他點(diǎn)天燈,可他難過,他不也跟著著急么! 第21章 離開 李善周今日一直覺得心亂,玉滿樓替他把了脈,一雙眼皮抬也不抬地說:“你的聽力已經(jīng)接近常人的七八成,正常聲響你應(yīng)當(dāng)都能聽到。你打算什么時候?qū)⑦@件事告訴你父親?還是打算就這么一直裝聾作啞下去?” “時候沒到?!崩钌浦艿爻榛厥?,天已近黃昏,一縷斜陽照在院子里,應(yīng)當(dāng)是說不出的愜意,可是這沒來由的焦灼讓他自己也有些訝異。 平生以來,這種情況從未在他身上發(fā)生過。即便是那年他得知自己可能從此聽不到世界的聲音,他也不曾這樣慌張,那年他也才五歲,已經(jīng)知道事情若已成定局,哭鬧也無濟(jì)于事。 “這樣心浮氣躁,不像你平日作風(fēng)。怎么,皇上給你的差事不好辦?”玉滿樓低聲問著。李善周五歲那年失聰,父親帶著他來醫(yī)治他,那是他第一次見他。當(dāng)時他就很驚訝,一個五歲的小孩,遇到這樣大的事情,不哭不鬧,安靜地坐在一旁,一雙澄明的眼睛就這么看著他,有一種洞若觀火的睿智。 當(dāng)時他就想著,這個小孩將來定然能干一番大事,沒想到,他一蟄伏就是這么多年。父親致仕后,他接替父親來醫(yī)治他,十五年的交情,二人甚至比兄弟還要親近。 可惜,即便是兄弟,玉滿樓也未能明白此刻深陷情網(wǎng)的李善周心中的千千結(jié)。 李善周走到窗邊,默默地呷了一口茶,恍然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好幾天沒見過她了。李斯年在她身邊,她應(yīng)當(dāng)是安全的,幾天未見,不知她胖了瘦了,過得還好? “你跟我說過,對待女子就如熬藥,既要掌握分寸又要拿捏火候,既不能天天追太緊又不能讓她覺得你忽略了她,可到底怎樣才算合適的分寸和火候?”李善周自言自語。 玉滿樓一時訝然,這些話都是鄭世寧每日在他耳旁聒噪的話,他雖然不理她,可是她說的總是會有只言片語落進(jìn)他的腦子里。當(dāng)時李善周問他,他也就拿這話敷衍,具體的,他哪兒懂? “這個得看那姑娘脾□□?!庇駶M樓又是隨口敷衍,想想女人真是麻煩的東西,連李善周這樣萬年沉寂的潭水都能起了漣漪,他又問:“到底是哪家姑娘,讓你這樣牽腸掛肚?” “到了合適的時候你會見到他的?!崩钌浦鼙持滞巴?,那杯六安瓜片并不能安撫他心中的焦躁,反而越發(fā)嚴(yán)重。心頭似有一群螞蟻撓著他,讓他不得安寧。 或許見她一面,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李善周定了定神,正要跟玉滿樓開口告別,李斯年從門外直闖進(jìn)來,道:“主子,不好了!玉姑娘說要離開京城,已經(jīng)往南面去了!” 李善周心頭一沉,李斯年不等他問,就將今日李善均帶人上夏家,玉珺如何發(fā)怒,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李善周越聽眉頭越緊,待李斯年取出楠木匣子,他的臉色都變了,想要往外走,走了兩步又折返,在桌邊坐下,手心觸著金絲楠木上的蓮花,是凹凸不平的手感,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波瀾四起。 還能怎么樣?他是個笨嘴拙舌的人,在她跟前尤其是。可是那日,他已經(jīng)將話說的那樣明白,如她那樣聰慧,定然明白鷺鷥花的含義。那日他借簪救人后,看她失魂落魄地看著簪子,滿目都是心疼,他知道那簪子于她定有特殊的含義,可是今日,她寧愿舍棄這樣重要的簪子,也不愿接受他! 難道還要強(qiáng)人所難? 他不敢打開匣子,否則,只怕那簪子會再斷一次。 “主子,這天眼見著就黑下來了。玉姑娘的背后又一直有人惦記著,就怕此去路上有個什么萬一。再者,三公子若是得知玉姑娘離開,定然也會前去追人……”李斯年看著他臉色瞬息萬變,心中暗嘆紅顏禍水。可沒法子,誰叫主子喜歡!說什么都沒用,還得下一劑最猛的藥! 果不其然,李善周身子一頓,起身問道:“她此刻人在哪兒?” “玉姑娘是往建州去,京師去建州只一條路,玉姑娘騎馬,行得不遠(yuǎn),晚上應(yīng)該是住在離京師不遠(yuǎn)的同??蜅# 崩钏鼓陮⒃捯还锹嫡f完,話音剛落,李善周已經(jīng)走出門外。 “你們公子這是怎么了?”玉滿樓頗有些鄙視地看著李斯年道:“不過一個女人,犯得著這樣大動干戈?” 李斯年用更加鄙視的眼神看著玉滿樓,二人對視半晌,玉滿樓有些惱怒地看著李斯年:“你這樣看著我作什么!” 李斯年猶自搖了搖頭,道:“我是感嘆我家公子傻,聽誰的不好,就聽了玉大人您的,什么對待姑娘當(dāng)如熬藥,什么火候分寸的!不是我說,玉大人您要是懂女人,您能活到二十六了,都能嘗過女人的滋味?” 這兩傻雛,傻一塊去了! 李斯年心中藏了一句話沒說出口,湊上前看了看玉滿樓的臉,嘖嘖道:“玉姑娘姓玉,玉大人您也姓玉,難不成姓玉的都克我家公子?” 眼見著自家主子走遠(yuǎn),他忙不迭跟上,邊走邊念:“不說還不覺得,這兩姓玉的,怎么長的還有幾分相似吶!” 玉滿樓語窒地看著二人離開,轉(zhuǎn)身看著桌面上被遺落的金絲楠木盒子,他伸手想要打開看看,終究還是收回了手:那或許是李善周送給那位姑娘的定情信物?非禮勿視,算了。就是不知道這位玉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人這樣魔癥…… 此時的玉珺耳根子有些癢,她料想或許是有人在念著她。離開時縱馬奔馳,她還有些慶幸娘從小教她騎馬。離京師越遠(yuǎn),她越覺得自己脫離了禁錮。雖然前程不明朗,可至少她是自由的。 夜朗星稀,一陣暖風(fēng)吹進(jìn)屋子里,愜意油然而生。門篤篤作響,開了門,店小二笑瞇瞇地站在門口,道:“姑娘,您要的熱水我給您送上來了。飯菜一會就準(zhǔn)備好?!?/br> 玉珺倒了聲謝,這一路塵土飛揚(yáng),她早就恨不能洗個干凈,三下五除二脫了衣裳,鉆進(jìn)浴桶里,頓時被一股暖意懷抱,竟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間,她只聽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剎那間清醒了大半,忙開口問道:“誰!” 那步子頓了一頓,爾后卻沒有半分停留,徑直穿過屏風(fēng),停在她跟前。 玉珺躲之不及,只能將身子深深地埋在水里。四目交接,是一雙漆黑若深潭的眼睛,不帶半分□□地望著她,動也不動。 就這么過了許久,玉珺終于熬不住這嚇人的寂靜,開口道:“大公子,咱們有話好說……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你在這兒,我不能好好說話?!?/br> 在她的印象里,李善周一直都是溫文爾雅的,可有一日,他這樣臉含慍怒眼底里卻是深深的失望地望著她,她卻沒了主意。她一心想要先把自己從這樣的困境拯救出來,可是他卻只是微微移開了眼睛,聲音冰冷:“玉姑娘還是好生在水里呆著吧。否則只怕我一個晃神,姑娘又不知何時消失了。” 今日,出現(xiàn)在這里的若不是他,若不是他……李善周不敢往下想。她的發(fā)梢是濕的,隱約露在水面上的肌膚泛著動人的嫣紅,像是怒放的桃花,熱水氤氳下,她的面頰泛著光芒,水波映射下,是楚楚動人的眸,即便再佯裝鎮(zhèn)定,仍存看得見的慌亂。從前他覺得她像一株頑強(qiáng)的狗尾巴草,此刻才發(fā)現(xiàn),錯了錯了,世上有哪株狗尾巴草會這樣四處亂跑? 眼前,這樣的一個她,換做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只怕都會把持不住。 “姑娘說要離開京師,說能照顧自己,結(jié)果就是這樣?險些被一個全然陌生的男人飽了眼福?”一出口時,連自己都詫異自己言語里的酸意??墒撬刂撇蛔?,只要想到這點(diǎn),他就快瘋了。 玉珺往里縮了縮,今日橫沖直撞進(jìn)來的人是他,可是他竟然惡人先告狀?天底下哪里有這樣的道理!他還這樣嘲諷她! 玉珺梗了脖子,道:“公子自小受圣人教誨,應(yīng)該知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的道理。這樣站在一個陌生女子跟前,似乎不是君子所為!” 他怒急反笑,原本移開的眼睛又無波無瀾地轉(zhuǎn)回來,視線停留在她的鼻尖,嘴角卻彎起一個弧度:“我什么時候說過我是君子?。俊?/br> “……”活了兩輩子,第一次見到耍無賴耍地這樣正義凌然,這樣毫不掩飾的!玉珺有些無奈。此刻渾身上下一絲不掛,逃走是不可能了。可是讓她這樣赤裸裸跟他講道理,她活了兩輩子,也沒見過這種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