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自從那年李善周聾了之后,國公爺就越發(fā)寵她,一切但憑她做主。她花了一輩子都沒弄明白,他這樣的不管不顧,到底是出于信任,還是因為不在乎。這些年,任憑她把定國公府翻了天,他的眉眼都不眨。 她竟然有些后悔了,不該送走周姨娘。國公爺這樣的一個人,從不在乎她,又怎么會在乎周姨娘那樣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絲毫不惹眼的婦人?定然是她又多心了。 她愣愣地睜開眼,心底里一陣失望涌上來。 近來府里發(fā)生的事情太多,卻讓她看清了一些事情和一些人。 原本以為優(yōu)秀出眾的二兒子,那是她這一輩子最想指望的人,可眼下,他為了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女人半瘋半癲,恢復之日看起來遙遙無期,原本以為賢良淑德的二兒媳,終究過不了普通女人的坎兒,看不清大形勢也就罷了,整日只知道爭風吃醋。還有這個秦艽,怎么就陰差陽錯地像了死鬼柳萋萋,來來去去,她的二兒子就跟這張臉死磕了? 原本以為玩世不恭的三兒子,雖然不成才,卻討人歡喜,卻不曾想,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兒子,她竟也不認識了,這樣絲毫不顧念手足之情,動了當世子的心思。歡歡喜喜迎進的兩個媳婦兒成日拆臺打架,她總以為是年輕人不懂事兒,她調教調教總能好起來,眼下看來,這兩人竟是一個比一個城府深。 最讓她擔心的,還是那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大兒子,不是從她肚子里出來的,隔著肚皮隔著心,她以為他相當世子,可是他卻表現得與世無爭。不爭又如何,眼下出去,誰不說他好?定國公的三個兒子,名聲最為顯赫的,竟也是他。還有那個大兒媳,總是隱著,凡事不出頭,瞧著倒是本分,可越是這樣,她越是猜不透她的心思。 這兩個人,實在讓她充滿了危機感。 肚子里出來不爭氣,她失望,不是肚子里出來的太過爭氣,她又惶恐…… 宣慈長公主重重地嘆了口氣,喚了姚黃進屋,道:“一會讓張?zhí)t(yī)來一趟,就說我頭風犯了,疼得厲害?!?/br> 姚黃應了聲是,見宣慈長公主痛得直揉太陽xue,踟躇著不肯走,宣慈長公主罵道:“你怎么也養(yǎng)成了這樣吞吞吐吐的性子!有話直說!” 姚黃道:“奴婢一直在您身邊伺候,見周姨娘替你推拿過幾次,您不若讓奴婢試試?” “你行?”宣慈長公主有些懷疑,只是這頭疼欲裂,她著實吃不消,只得招了招手讓她上前,姚黃幾下子下去,她的頭疼癥果然減緩了許多。 宣慈心中有疑惑,便道:“你同周姨娘學的手藝?” “……”姚黃頓了頓,道:“您每年換季時候都會犯頭風,周姨娘為了您的這個老毛病,沒少尋醫(yī)問藥。去年的時候,她生了一場重病,好在醒過來了,她就教了奴婢這手藝,說是往后若是她不在了,還有奴婢能伺候您?!?/br> “……”宣慈不說話,半晌又問,前些時候她總往大爺大奶奶院子里走動,你可知道是為了什么?” 姚黃道:“周姨娘一向不愛在各院里走動。前些時候,我偶然對大奶奶提起過您的頭風,大奶奶便說她娘有個偏方,治好了不少人的頭疼癥。正巧周姨娘聽見了,便托大奶奶制藥。這事放給旁人做她不放心,所以過幾日就會往大奶奶那看看情況。聽說那藥藥材難找,大奶奶也頗費了些心思,前幾日藥才治好,周姨娘原是想等您頭疼癥犯了再跟您說這個事兒,可惜……她走時特意囑咐我,讓我按時讓您服用,只是后來她說,她人都要走了,只怕您還生她的氣,不肯用這藥?!?/br> 宣慈長公主嘆了口氣,問:“那藥呢?” “在奴婢身上呢?!币S說著便拿出藥來,宣慈長公主盯著看了許久,才道:“把這藥送去張?zhí)t(yī)那看看,他若說沒問題,你再拿回來吧?!?/br> 姚黃應了聲是,出門看宣慈長公主,不由地嘆氣。這整個定國公府都由宣慈長公主說了算,可是她仍舊誰都不信,對誰都只有三分信任。都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今她伺候在長公主身邊,長公主對她又有幾分信任? 姚黃頓時覺得自己的前途有些渺茫,又想起平日里西竹對她說起的大奶奶的好,不免有些艷羨起來。她握了握手中的藥瓶,當下便有了決定。 等夜里伺候了長公主睡下,姚黃趁著天黑,悄悄地走入了西巧的屋子。西巧那會都睡下了,見了她嚇了一大跳,問:“jiejie這么晚過來做什么!若是讓人瞧見了,可不好!” 姚黃壓低了聲音道:“我曉得!你聽我說,有件緊要的事情,你明兒一早就告訴大爺大奶奶去!” 西巧唬了一跳,想起玉珺對她說過的話,趕忙道:“jiejie,大奶奶不讓我上你那打探消息,說是會影響你的前程!” “大奶奶是個好人,我多謝她還能想著我!”姚黃道,“就當我是投桃報李吧,希望往后大奶奶也能記得我一點好?!?/br> 西巧見她神色緊張,知道是件大事,不由地沉了臉色問:“究竟是什么事情,讓jiejie這樣著急過來。” “你告訴大奶奶,長公主想著要給大公子納妾呢,人選都定好了!” “什么!納妾!”西竹驚得嚷出來,“大奶奶才過門吶!納什么妾!” 作者有話要說:這妾,納么? 第100章 101 姚黃臉紅了又白,心底里到底存了顧慮,道:“你就這么跟大奶奶說就行了?!?/br> 這話讓她如何開口呢。白日里長公主叫了二奶奶過去說話,特意將所有人都支開了,原本主子們說話她不該偷聽,可端了茶水過去,正在聽見她們屋子里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出話頭,隱約有她的名字。當下她便留了心聽了個壁腳,正聽見長公主說,眼下二爺身邊除了二奶奶,還有幾個通房丫頭伺候著,三爺有兩位奶奶,獨獨大爺,除了大奶奶之外,房中就再沒伺候的人,長公主思量著要選個合適的人送過去,二奶奶搭了話,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當時她心里便涼了一大半,等后來二奶奶走了,長公主又連續(xù)說了好些話試探她,她頓時如入冰窖。 姚黃親生母親就是個妾,窮苦人家嫡庶之分雖不至于太過嚴格,可她也遭受了不少白眼。這些年她在長公主身邊盡心盡力地伺候著,眼見著也快到嫁人的年紀,原本想著長公主能顧念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至少能配個管家,最不濟也能配個身家清白的小廝,平平淡淡地過日子吧?誰知道到了了,自個兒的主子絲毫沒有顧念,還要讓她當妾! 這話,她當真是對西竹說不出口! 西竹焦急道:“jiejie是個明白人,既能連夜過來提醒大奶奶,定然也是下了決心,又何苦說一半留一半!你快隨我去見大奶奶,把事情說清楚才好!” “這么晚了,大奶奶怕是歇下了吧?”姚黃咬著唇,遲疑道。 “還沒,你快隨我來!”西竹說著就往外走。玉珺的院子外點了幾盞燈籠,泛著柔和的光,往里走,有清越的笛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從院子里傳出來。到中途變了調,就聽玉珺大笑道:“不對不對,不是這么吹的!哎呀夫君你怎么這么笨吶!” “還不是師傅你教得不好!”李善周也陪著笑。 姚黃平日就聽西竹說起過,大爺和大奶奶感情甚篤,此刻站在院子外,看兩人笑成了一團,眼里眉梢俱是情誼,說不出的美好和諧。兩個人正是蜜里調油的時候,長公主非要出這樣的餿主意,不就是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一個一個地出亂子,大公子和大奶奶卻這樣順風順水,長公主不樂意么? 自己不好也瞧不得別人好,長公主這心眼真是堪比針尖兒。想起周姨娘的下場,姚黃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道他們一家人斗法,何苦把她一個下人搭進去?再說了,真讓她嫁給大爺當妾,估計她也就是個擺設!人家夫妻兩,好著呢! 西竹站著輕咳了兩聲,院子里的兩人才回過神來,見姚黃也站著,皆是一愣,西竹攜著姚黃行了禮,道:“大爺,大奶奶,jiejie有要緊事告訴您二位!” 李善周瞅著姚黃的樣子,心知女人說話他在一旁不便利,找了個借口遁去了書房。 玉珺見西竹面色沉重,拉著二人進了屋,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值當你們大半夜這么慎重地跑一趟?” 姚黃連忙把今日聽到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只隱去了長公主打探自己的那段,玉珺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末了氣得重重捶了下桌子,罵道:“咸吃蘿卜淡cao心!我瞧她就是嫌府里還不夠熱鬧!非要讓全家人都雞飛狗跳她才舒坦!” “她們定了人么?”玉珺又問。 姚黃低著頭支吾著不說話,臉卻紅到了耳根,西竹在一旁看她不說話,正要拉她袖子,看她臉色,心里頓時涼了大半,張口道:“長公主莫不是要你!” 好個長公主!西竹心里暗罵了一句,這都算什么事兒。硬生生將姚黃塞到大公子的房里,說是送人過來幫著大奶奶照顧大公子,還不是要離間他們夫妻的感情?不,不止,她還讓姚黃明晃晃地來當jian細,讓大公子和大奶奶行事都有忌憚。姚黃好歹跟了她這么多年吶,她倒真舍得讓她做妾! 西竹暗地里呸了一聲,姐妹連心,這會看姚黃,簡直心疼死了。 姚黃順勢跪下,求道:“大奶奶,奴婢這也是沒法子才會來求您。長公主雖沒明說,可是她敲打奴婢的話,卻讓奴婢心生惶恐。西竹meimei和奴婢的關系您二位早就知道了,奴婢也就不瞞您,西竹常跟奴婢說,您二位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您對她好就是對我好,我就是再不開眼,也不能……” “好姑娘,你先起來!”玉珺伸手虛扶了她一把,沉吟道:“如今我?guī)湍悖褪菐臀易约?。只是有句話我還是得問清楚。你想好了么?若是當了大爺的妾,往后你就是半個主子,你又是西竹的jiejie,大爺和我自然不會虧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