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周趴在他肩上斷斷續(xù)續(xù)安靜地哭了十來分鐘，終于止了淚，悶悶道：“對不起，錢我會還的。”

    虞少淳本來早消了氣，聽他這么一說火又上來，眉頭一跳，咬牙切齒：“你這孩子怎么這么艮啊？煩不煩？咱倆就得談錢是嗎？”

    “我性格就這樣，”他小聲說，“要不分手吧，我太煩人了。”

    “想得美，錢不還別想分?！?/br>
    馮周“哦”了一聲：“這回是你提的，不是我?！?/br>
    虞少淳被他這圈文字游戲說得沒了脾氣：“行，都聽你的行不行？祖宗？”

    兩人走到手術(shù)室外，馮周無言地盯著兩扇鐵門上的紅燈，慢慢坐下，把臉埋進(jìn)掌心里。

    虞少淳折回門口買了杯熱可可遞給他：“別想了，歇會兒?！?/br>
    馮周也不喝，只把紙杯攥在手里：“你哪來那么多錢？”

    “好歹我也算個富二代，”虞少淳很自然地用胳膊環(huán)過他的肩，“身上沒有十來萬，一兩萬總是有的?！?/br>
    面前匆匆走過端著托盤的護(hù)士，凜冽的消毒水味從鼻尖掠過，讓馮周有些呼吸不順。不遠(yuǎn)處好像有誰在病房里停了心跳，家屬一窩蜂地哭著涌進(jìn)屋里，巨大的哀痛震得地面發(fā)晃。

    從小到大他都很討厭醫(yī)院，不僅因為馮青青，更因為這兒的氛圍讓他覺得惶恐。

    因為本來擁有的就不多，而僅存的幾個愛著他的人又漸漸年邁，隨時都會遠(yuǎn)去。

    他向虞少淳靠了靠，小聲說：“人可不可以不要老也不要死?！?/br>
    虞少淳正盯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發(fā)呆，聽他這話有些新奇：“你怎么開始研究唯心主義了？”

    馮周不說話，跟他一起看燈。

    “就是因為人會老也會死，”他輕聲說，“所以在有限時間里的愛才最珍貴?！?/br>
    馮周沉默半晌，抿了口熱可可：“除了外婆外公，我家再沒人愛我了。”

    “你家還有我，”虞少淳低頭，輕輕吻上他的眼角，“我愛你，永遠(yuǎn)愛你?！?/br>
    第96章

    虞少淳是被一陣喧嘩聲吵醒的。

    昨晚凌晨一點(diǎn)多外婆手術(shù)成功, 脫離生命危險后轉(zhuǎn)入了普通病房。他早上四點(diǎn)醒，又擔(dān)驚受怕了一晚上，心情松懈下來靠在馮周肩上就睡了個昏天暗地。

    他微微瞇眼, 就見一個穿著淡粉色小襯衫和短裙的女人匆忙從自己面前經(jīng)過，嘴里嘟嘟囔囔地說個不停, 身后跟著瘦高的男人和頭上漂了圈原諒色的男生。

    原諒色男生好像有點(diǎn)眼熟, 似乎在哪見過。

    貴人多忘事的虞少爺頭痛欲裂地思考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又閉上眼想再睡會兒, 卻發(fā)現(xiàn)這層樓愈發(fā)嘈雜了起來。

    像一家三口的女人和男人剛走，身后又稀稀拉拉來了幾個人涌進(jìn)隔壁病房。

    虞少淳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原來是馮周家人來了。

    在這種毫無準(zhǔn)備的情況下把一大家子見了個遍, 他心里是有點(diǎn)忐忑的。

    馮周替虞少淳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在椅子上后就進(jìn)病房里守著外婆, 盯著緩緩?fù)七M(jìn)靜脈的點(diǎn)滴發(fā)了一早上呆，看著看著就有點(diǎn)困。

    他頭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將睡未睡時, 身后一道有些尖銳的嗓音響起：“老太太這是怎么啦？”

    馮周倏地驚醒，皺著眉向后望，看見了最不想看見的人。

    李慧挎著豹皮小包, 尖尖的下巴微微抬起：“問你話呢?！?/br>
    他壓下氣：“摔了?！?/br>
    “要不要緊??？能不能醒了？”她皺皺眉，“不能醒咱就辦手續(xù)吧?！?/br>
    “什么手續(xù)？”

    馮浩思磕磕巴巴地說：“慧兒啊, 咱，咱別在病房說這種話, 你要，要是......”

    李慧毫不客氣地打斷他：“怎么就不能在病房說這種話了？你還想等你jiejie一家人到齊了再說？你能爭得過你jiejie嗎？”

    爭什么？不是來探病的嗎？

    馮周一夜未休息的大腦有些轉(zhuǎn)不過來，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幾個和自己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

    李慧訓(xùn)斥完丈夫, 帶著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轉(zhuǎn)身：“什么時候下病危通知書？”

    “沒有病危通知書, ”馮周說，“手術(shù)很成功?！?/br>
    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胖女人扯著一把沙啞的嗓子忽然道：“那萬一這輩子再也醒不過來了怎么辦啊？我看新聞上都這樣，拖著個植物人老人給家都拖垮嘍。”

    再也醒不過來？

    馮周只聽進(jìn)去了前半句話：“醒不過來就照顧著到醒來, 不然怎么辦？”

    馮浩思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尷尬地輕咳一聲：“小周，問題不是這個，問題是房子?！?/br>
    房子？

    “老太太醒不過來，老頭兒又是個糊涂的，房子怎么分？”李慧意有所指地看了馮周一眼，“今天來就是想把這事兒給定下來?！?/br>
    “你們是為了這個來的？”

    李慧撇撇嘴，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領(lǐng)：“那不然呢？沒事往醫(yī)院跑也不嫌晦氣?！?/br>
    “你也是這么想的嗎？”馮周看向馮浩思，平靜地問道，“你也是來分房子的？”

    馮浩思支吾著眼神亂瞟，不敢看他。

    “那邊躺著的是你mama，”馮周說，“你親mama，摔了，昨晚給你打電話，不接也不交錢，今天起了個大早來分房子，你挺孝順?。俊?/br>
    馮浩思還沒回話，剛才的沙啞嗓子女人又陰陽怪氣繼續(xù)道：“我插一嘴，弟妹，這房子還沒主兒呢，別一副穩(wěn)cao勝券的樣子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