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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正趁著天還沒熱起來,在院子里搬咸菜缸。老太太把袖子挽了上去,吭哧吭哧地將偌大一個缸子搬到陰涼的地方去。 “我來吧,”馮周說,“醫(yī)生不是讓你好好養(yǎng)著嗎?” 外婆聽見他的聲音,回頭笑:“什么時候回來的?” 馮周將她從咸菜缸旁邊拉開:“昨晚,看你們睡了就沒喊你們?!?/br> 他伸手試了試缸的重量,皺眉:“這么沉?你也不怕閃著腰?!?/br> 外婆擺手:“閃不著,我力氣大得很?!?/br> “上次在醫(yī)院那個同學(xué)我?guī)Щ貋砹?,”馮周輕咳一聲,“他還沒醒,等醒了我再帶他來見你?!?/br> 他有意地用了“帶他見你”這個說法,隱晦又帶著些私心。 外婆立刻眉開眼笑:“好啊好啊?!?/br> 她說著就要去給客人做早餐,把要搬咸菜缸的事忘了個一干二凈。馮周松了口氣,獨自料理起那個沉得要死的缸來。 虞少淳迷迷糊糊又睡了半個多小時,被帶著滋啦啦電流的聲音吵醒了。 他穿了衣服,悄悄打開門,就見一個老人端著個收音機,在門前走來走去。 老人滿頭白發(fā),只鬢角有星星點點的黑,微微駝背,鼻梁上架了副無框眼鏡,顯得很文質(zhì)彬彬,估計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知識分子。 他好像耳朵聽得不是很清楚,收音機的聲音調(diào)得很大。 虞少淳思索半晌,福至心靈——這不會是馮周他外公吧? 他打開門,對老人說了句“早上好”。 老人仍然背著手站在扶手前,好像根本沒聽見他說了什么。 虞少淳微微拔高了聲音:“早上好!” 無事發(fā)生。 他嘆了口氣,剛想繞到老人面前再說話,卻見馮周從樓梯走上來。 老人看見馮周像見了救星一樣:“小馮啊,你幫我看看這個收音機怎么調(diào)臺呀?” 馮周聞言接過收音機:“你要聽哪個臺?” “你說什么?” “我問你調(diào)哪個臺!”馮周倏地拔高了音量,嚇了虞少淳一跳。 “就那個養(yǎng)生節(jié)目就行?!?/br> 馮周幫他調(diào)完,抬頭就看見站在門口的虞少淳,于是拍了拍老人的胳膊:“這個是虞少淳,我同學(xué)。” 外公回頭,這才發(fā)現(xiàn)有個人站在自己身后:“哎,你好你好?!?/br> 虞少淳對老人笑了下:“外公好。” 可外公似乎又沒聽見他后面這句,顫顫巍巍地扶著扶手下樓了。 “我外公有些耳背,”馮周說,“他聽不見,你大聲說幾遍就行了?!?/br> 虞少淳問:“怎么不買個助聽器?” 馮周回了屋里,順手把被子疊成方方正正一塊立在床頭:“給他買過,說什么也不用?!?/br> 郊區(qū)清晨的空氣很新鮮,帶著一股泥土的香味,淡淡地和著陽光照進(jìn)屋里。 虞少淳靠在窗口,忽然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哇,是雞誒!” “沒見過?” “見過炸了的,沒見過會跑的,”他說,“旁邊那個是什么?” “鵝?!?/br> “太酷了?!彼袊@道。 馮周問:“哪酷了?” 虞少淳直起身子:“是活的,應(yīng)該不少人沒見過吧?” 他似乎對這里的一切都特別感興趣,在馮周的許可下背著手繞房子轉(zhuǎn)了不下三四圈,對所有之前沒見過的東西發(fā)出驚嘆。 最后繞回來蹲在外公的藤椅邊,笑著和老人說話:“外公,你還記得我嗎?” 外公有些渾濁的眼睛從鏡片下看了他半晌:“你是那個......” 他一拍額頭,似乎恍然大悟:“你是小馮的同學(xué)啊?!?/br> 虞少淳點頭:“我叫虞少淳,您記住了啊。” “哦......” 外公“哦”了一聲,沉默半晌,又帶著幾分為難問:“虞少......什么?” “虞少淳。” “什么少淳?” “虞少淳?!?/br> “虞什么淳?” 虞少淳禮貌和善的笑似乎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 他轉(zhuǎn)頭問看熱鬧看得很開心的馮周:“你外公是不是去客串過什么知名電影?” “沒有啊,”馮周說,“老人就這樣,聽不清,說句話能重復(fù)問你三四遍,習(xí)慣就好?!?/br> 早餐不算豐盛,白米粥配小咸菜,以及自家蒸的白面饅頭。 馮周本來以為像他這種少爺估計看不上咱窮苦人家的粗茶淡飯,剛要說你吃不慣一會兒帶你出去吃,就見那人已經(jīng)坐在外婆身邊夸起來了。 夸大米,夸咸菜,夸饅頭面好不假一看就是精加工,逗得老人合不攏嘴。 外公牙口不好,不能跟著大家一起吃這樣的早餐,外婆另為他準(zhǔn)備了牛奶和桃酥,一塊塊掰開泡進(jìn)去,泡軟了再吃。 外公低頭認(rèn)真吃飯,虞少淳沒見過這種吃法,覺得好玩,多看了幾眼后外公從袋子里掏出來一塊完整的桃酥遞給他。 虞少淳連忙擺手:“我不要我不要,您自己吃?!?/br> 外婆瞪了外公一眼,幫他身上墊著接餅干渣的餐巾布:“吃你的飯?!?/br> “給他嘗嘗嘛,”外公說,“很好吃的?!?/br> 虞少淳推辭不過,只能接下。 桃酥沒泡的時候有些硬,一咬一口渣。 馮周嘆氣:“不是都說了少吃這種含糖多的東西嗎?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