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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個家可能他再也不會回去了。 手機“嗡”地震了一下,馮周拿出來看了一眼, 發(fā)現(xiàn)是馮青青的短信。 “下周我和你爸去離婚,你要跟誰?還是等法院判?” 冷冰冰的毫無感情, 就好像在和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陌生人說話。 馮周單手拿著手機,回了個“誰也不跟”, 然后把號碼干凈利落地丟進黑名單里。 “要是我就隨便挑一個跟,”虞少淳靠在行李箱上說,“白吃白喝按月打錢呢, 就喜歡他那種看不上我又不能掐死我的無能為力。” 馮周笑了笑, 拉著行李箱向宿舍樓走去,轱轆擦著地磚滑過,發(fā)出“咯噔咯噔”的聲音。 學(xué)校大門到宿舍樓有一段的距離, 兩人也不著急,在梧桐樹灑下的余蔭里慢慢走著。 這兩天已經(jīng)有學(xué)生陸陸續(xù)續(xù)地返校了,冷清一個暑假的校園氣氛慢慢活絡(luò)起來,男生們在cao場上打籃球的聲音透過風(fēng)被送到耳邊,又倏地滑走,消散于遠方。 蟬鳴和夏初相比已經(jīng)減弱,帶著幾分掙扎的意味趴在樹干上哀鳴,似乎在宣告夏天的逝去。 馮周瞇起眼看向遠方泛著白光的柏油馬路,忽然說:“之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條路這么長?!?/br> “所有事情都可以應(yīng)用相對論,”虞少淳說,“比如我不拿東西就身輕如燕走路帶風(fēng),而如果我覺得手里這個箱子好他媽沉,就一定會覺得路很長......” 馮周挑眉看他:“那你把箱子給我,我自己能拎?!?/br> 虞少淳立刻改口:“但是和你走就會覺得很短啊怎么這么快就走到頭了還真想再多走兩個小時啊!” 這人隨口胡扯的能力還真的一如既往的好,可依舊不妨礙馮周聽了后覺得好笑,連帶著剛剛突如其來的幾分傷感都消失不見。 “你行不行???”他問。 虞少淳冷笑:“我行,我當然行,全世界沒有第二個比我還行的人?!?/br> 很行的虞少淳同學(xué)為了給自己正名,扛著行李箱一口氣吭哧吭哧爬了三層樓,驚呆了一眾路人。 他到了三樓之后立刻向旁邊一倒,靠著墻喘氣,差點把肺都喘出來,胳膊腿都在顫抖,覺得自己再也沒有第二份力氣站起來。 隔壁305寢室的門開了,邰枚從里面小步跑出來,給了馮周一個巨大的擁抱:“馮學(xué)霸!歡迎入住學(xué)生宿舍!” 馮周也正平復(fù)著紊亂的呼吸,毫無防備地接了他這如狼似虎的擁抱,后退幾步,險些從樓梯上撅下去。 虞少淳靠著墻,用有些發(fā)軟的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放狠話:“你,下去。” 邰枚眨眨眼,一臉懵逼:“?。课蚁履娜??” “從人家身上下去,”他點點邰枚,“三秒之內(nèi)。” 邰枚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被人威脅,乖乖巧巧中帶著幾分害怕地把爪子從馮周身上拿了下去,順手貼心地幫他撣了撣衣服。 馮周這間宿舍是上一屆高三剛搬走空下來的。他們這屆人本來比上一屆少了十多個,連帶著住校的也少,這才有多余的宿舍臨時分給他。 而且這間屋子只住他一個人,空了另外三個床位,空間富足,想睡哪里睡哪里。 他剛開始知道的時候其實是松了口氣的,畢竟自己是個知名社恐人,讓他跟陌生室友從頭開始和諧相處真是宛如極限挑戰(zhàn)般的存在。 隔壁305的那幾位早就回了學(xué)校,聽說馮周這學(xué)期也來住校,住的還是自家隔壁,頓時興奮得一批,和過節(jié)一樣拿著自己藏匿多年的違禁零食串寢,美其名曰搞歡迎儀式,背后的目的卻是趁機湊熱鬧。 這會兒還沒開學(xué),所以馮周由著他們鬧了半天,最后六點多的時候才慢悠悠道:“作業(yè)都寫完了嗎?開學(xué)模擬考有把握嗎?還玩???” 一聽這話,得意忘形的幾人火速告退,把攤在桌上的撲克牌收了,門一關(guān),只留他們兩人在宿舍中。 身邊驟然靜了下來,虞少淳嘆了口氣:“你以后住宿舍別總學(xué)學(xué)學(xué)的,有空和隔壁那幾個傻子多交流交流?!?/br> 馮周把一摞教輔書整整齊齊地塞到書柜里:“嗯?!?/br> “早睡早起,別熬太晚,年紀輕輕容易脫發(fā)。” “嗯?!瘪T周拿著被單爬上□□。 “長點心眼,晚上睡覺記得鎖好門,知道嗎?” “嗯?!?/br> “還有吃飯也是,別不吃飯,多吃點不然要像一班那個一樣掛葡萄糖?!?/br> “嗯?!?/br> 虞少淳抬頭看他:“你除了‘嗯’還會說什么?” 馮周正在鋪床,聞言低頭:“哦?!?/br> “真敷衍?!?/br> “你好啰嗦,”他說,“我又不是小孩子。” 虞少淳伸手掐他的臉:“你就是小孩子,死倔死倔的小屁孩?!?/br> 一天中最后的陽光從一方窗子中照了進來,映亮屋中翻飛的細小塵埃。少年逆光,笑著看他。 馮周心中一緊,忽然生出幾分私心,無端對那場遲早要來的分別有些后知后覺的心痛。 他要是走了,想再這么鬧就很難了。 雖然之前他對“虞少淳要出國”這件事表現(xiàn)出的態(tài)度是“無所謂”,但這種即將要分別的感覺就像風(fēng)濕病人陰雨天的痛,并非突如其來的絞痛,而是細細密密如針腳般從四肢百骸的骨縫之中侵入。 如果真的無所謂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