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晴朝四周搜尋著石夏蕊的身影，沖著她招手示意。

    石夏蕊慢吞吞地挪到了床邊，垂下眼瞼玩弄著手腕的手鐲。

    孫晴拉起她的手交疊在顧蘇的手上，聲音輕顫：“蘇蘇，你是不是在怪你爸和你姐？他們不是故意要為難你的，只是一時糊涂了，小蕊，你以前不是最護(hù)著你妹了嗎？咱們都是一家人，要像以前一樣和和氣氣的?！?/br>
    石夏蕊和顧蘇對望了一眼，各自迅速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孫晴滿眼的失望，顧蘇心里暗暗著急，再這樣拖下去，到時候真相揭曉，只怕她會受不了這個打擊。

    “都聽媽的，”石夏蕊抬起眼來沖著顧蘇甜甜地笑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不如這樣吧，上次你讓承煜封殺了我，把我以前的心血都?xì)Я耍阙s緊和承煜打聲招呼，最近有幾個重量級的偶像戲要上馬，我看過了，里面的女主角很適合我。”

    顧蘇在心里冷笑了一聲剛想反駁，門口忽然傳來了一陣掌聲，章承煜一邊鼓掌一邊走了進(jìn)來。

    “石夏蕊，你的心愿倒是一如既往的直白，不過，你去演個小小的偶像戲女主角太屈才了，該去捧座最佳演員的小金人回來才對?！闭鲁徐系穆曇絷幚?，目光銳利地掃過她的臉龐。

    石夏蕊打了個寒顫，迅速地挑起一抹笑容，走上前去親昵地說：“承煜，你知道的，我要么不做，要做就想做到最好，其實演不演戲無所謂，我只想做出點成就——”

    “芳芳，真的是你！”一個女的從章承煜的身后探出頭來，一臉的驚愕，“你怎么把臉弄成這個模樣了！”

    石夏蕊渾身一震，臉色瞬間慘白，一屁股坐倒在了床上，顫聲說：“你……你怎么來了……”

    “他把我請來的，”那人驚疑不定地四下看看，忽然揉了揉眼睛，“咦，叔叔阿姨，你們怎么也在這里？我是陳秀，顧蕓的學(xué)妹，我們以前見過?！?/br>
    孫晴和顧長慶面面相覷，一下子有點回不過神來。

    章承煜抬手從助手手里接過了一個包，取出了幾本泛黃的本子，用力地朝著石夏蕊扔了過去：“難為你了，籌劃了近兩年才一步步地接近我們，這幾本日記都背得滾瓜爛熟了吧？”

    本子在空中發(fā)出了嘩啦啦的響聲，砸在了石夏蕊的臉上，幾本散落在地上，有一本滾到了孫晴的面前。

    還沒等顧蘇去拿，孫晴就翻開了本子，本子里是顧蕓的字跡，而很多地方都用紅筆圈了出來，旁邊還密密麻麻的做了備注，和顧蕓的字跡完全不同。

    孫晴好像明白了什么，臉色一分分地變白，她看著石夏蕊，又看看陳秀，最后把目光定在章承煜的身上，聲音嘶?。骸俺徐稀@……這是什么……小蕊她……她……”

    “她根本不是顧蕓，她和陳秀是表兄妹，追悼會守夜那天偷走了顧蕓的日記偽裝成顧蕓來騙了我們?！闭鲁徐铣谅曊f。

    “不可能……這怎么可能！”顧長慶目瞪口呆。

    石夏蕊尖叫了起來：“不是的！我是顧蕓！我真的是！這不是我的東西！”

    孫晴急劇地喘息了起來，眼睛一閉，身子朝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現(xiàn)場一片混亂，急救鈴尖銳地響起，護(hù)士和醫(yī)生急匆匆地進(jìn)來，吸氧吸痰，打鎮(zhèn)定劑輸液。

    病區(qū)里人仰馬翻，護(hù)士額頭滲著汗訓(xùn)斥他們：“都是老病號了，怎么出這種亂子！注意病人的情緒，別大意！”

    石夏蕊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那幾本日記也在地上被人踩得都是腳印。

    孫晴躺在病床上，在藥劑的作用下靜靜地睡著了，顧長慶頹然坐在床旁，神色憔悴。

    顧蘇在醫(yī)生辦公室了解情況，回來和陪護(hù)溝通注意事項，章承煜一直默默陪在她的身旁。

    顧長慶看著他們倆，臉上有著強(qiáng)忍的怒意，他不敢朝章承煜發(fā)火，只好壓低聲音對著顧蘇撒氣：“你就不能順著你媽點嗎？就算小蕊有什么不對勁，回頭我們商量，要是你媽有個好歹怎么辦？你簡直就是我們家的……”

    章承煜犀利的目光倏地一下看了過來，顧長慶把最后兩個字吞進(jìn)了肚子里。

    “你的意思是任由那個女人騙媽？到時候真相大白媽豈不是更傷心？”顧蘇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顧長慶語塞，頹然沖著她揮了揮手：“好了好了，你天生就是和我犯沖，你趕緊回去吧，別再弄出什么事情來氣我們倆了?！?/br>
    顧蘇定定地看著他，良久，她苦澀地笑了笑：“爸，要不是我有個姐，我真懷疑我是我媽帶過來的拖油瓶?！?/br>
    顧長慶的臉色一變，幾不可聞地輕哼了一聲，轉(zhuǎn)頭盯著孫晴不吭聲了。

    顧蘇出了病房在走廊上等電梯。

    身后傳來了腳步聲，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章承煜。

    剛才太過緊張忙碌還不覺得，現(xiàn)在一放松下來，走廊上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她不由得一陣惡心欲嘔，慌忙捂住了嘴巴。

    “怎么了？”章承煜偽裝的冷漠不翼而飛，情急地扶住了她。

    顧蘇的后背冒出了一身冷汗，強(qiáng)撐著掙脫了他的手，搖頭說：“沒事，剛才太緊張了。”

    “怎么還出來亂跑，應(yīng)該……要好好臥床休息。”章承煜擠出一句話來，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顧蘇很不自在，她從來沒有撒過這樣的彌天大謊，一時不知道該怎樣接口，只好吶吶地說：“這個……這次謝謝你。”

    “替我記上一分，等我到了十分，我們就把所有的不愉快都忘記，重新開始好嗎？”章承煜凝視著她。

    那眼神深邃，仿佛有一種特殊的魔力，要把顧蘇吸入其中。

    顧蘇迅速地垂下頭，腳尖無意識地摩擦著大理石地面：“你怎么知道她是假的？”

    “那天你堅決認(rèn)為她不是你姐之后，我把你姐身旁所有人的資料都調(diào)了出來，一個個排查，最后把陳秀和石夏蕊的資料對了起來，”章承煜淡淡地說，“陳秀對顧蕓的印象深刻，我飛過去和她聊了一陣子，基本就確定了?！?/br>
    雖然章承煜說的輕描淡寫，但顧蘇明白，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顧蕓生前交游廣闊，調(diào)查要費(fèi)很大的功夫。

    “那你是怎么拿到那日記的？石夏蕊不可能把它隨便亂放啊。”她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她家防盜門不夠牢，遭賊了而已，”章承煜冷笑了一聲，“她夠膽騙我，就要有勇氣承擔(dān)后果?！?/br>
    顧蘇不關(guān)心石夏蕊承擔(dān)了什么后果，卻忽然擔(dān)心她的騙局會產(chǎn)生什么后果起來，尤其是牽涉到程景時親自為她動了手腳，章承煜原本就已經(jīng)和程景時有了積怨，如果這件事情一旦被他知道，只怕兩家公司從此就要火并。

    這一著急，她的嘴角起了兩個小泡，一吃東西就生疼生疼的，原本懷孕了就胃口不佳，這下更是不想吃東西。

    羅小安大小姐脾氣十足，叫了一個鐘點工把所有的家務(wù)都包了，平時她還在策劃部的美工組上班，不過一直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上司都知道她是老板的親戚，只要她把工作完成也就眼睜眼閉。

    中午羅小安偷溜回來，顧蘇靠在沙發(fā)上看書，隨口問了一句：“六安這么空嗎？我怎么聽組長說挺忙的?！?/br>
    羅小安笑嘻嘻地從包里取出了一盒東西：“我可是身懷特殊任務(wù)的，給，表哥假公濟(jì)私，讓我?guī)Ыo你的，差點給忘了?！?/br>
    顧蘇接過來一看，是一盒原味酥皮布丁，六安大廈附近最受歡迎的甜品屋出品，每天每種口味只賣二十份，以前顧蘇和羅小安幾乎每天中午都趕著去排隊買一份。

    好久沒吃了，顧蘇有點嘴饞，舀了一勺放進(jìn)嘴里，軟滑香濃，她滿足地輕嘆了一聲。

    “我表哥好吧？要好好把握?！绷_小安煞有介事地為程景時當(dāng)起了說客，隨后又聊起了部門里的八卦，王姐相了二十八次親終于春心萌動了，李哥和女朋友鬧翻了情緒低落，盧哥發(fā)達(dá)了高升了一級……

    “最近公司人事調(diào)動很頻繁，六安看來在醞釀什么大動作。”羅小安最后總結(jié)。

    顧蘇聽得心癢癢的，雖然才在部門里工作了幾個月，可那時候的生活充實忙碌。

    像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懷念，羅小安立刻慫恿：“要不下午和我一起回公司玩玩？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出去透透氣?！?2

    ☆、第33章

    公司里還是老樣子，幾個同事見了顧蘇都來噓寒問暖，原來的組長就是王姐，看起來的確容光煥發(fā)。

    文案組最近比較忙，馬上要迎來一年中地產(chǎn)的黃金季節(jié)，六安有兩個住宅樓盤要在五月前開盤。

    她的位置已經(jīng)被一個剛畢業(yè)的小姑娘替代了，王姐看起來并不是太滿意：“她的文字沒什么靈氣，都要我最后潤色，要是你還在就好了，說不定你就能接替我的位置了?！?/br>
    “你要離職嗎？”顧蘇有點吃驚，六安的待遇很不錯，n市除了章合和另一家豐頤，沒有什么地產(chǎn)公司能夠比得上。

    “不是，前幾天高層來摸底，公司有新的發(fā)展方向，要抽調(diào)人手，我這個組動不了，高升的機(jī)會就這樣溜走了。”王姐看起來很遺憾。

    “新的發(fā)展方向？”顧蘇怔了一下，“是什么？”

    “不知道，”王姐聳了聳肩，“可能是住宅市場不景氣，想要多向發(fā)展吧?！?/br>
    還沒等顧蘇細(xì)想，羅小安跑了進(jìn)來：“蘇蘇，陪我去趟樓上?！?/br>
    羅小安是去二十樓送材料。六安占了這座大廈的十到二十六層，他們的廣告策劃分公司是集團(tuán)的外圍，公司高層還有一個規(guī)劃營銷部，是主管他們的部門。

    羅小安對這里很熟悉，拉著她一路送完了資料，順道坐著電梯到了二十六層：“我?guī)闳タ纯幢砀?，他看到你一定很高興，晚上順道斬他一刀去周莊吃大餐?！?/br>
    顧蘇沒到過頂樓，不免有點好奇，四下張望了片刻，一個個子高挑的美女笑著迎了過來：“小安你怎么來了，程總在開會呢。”

    “我去里面等他?！绷_小安很是自來熟，徑自推開了程景時的辦公室。

    辦公室很大，落地玻璃讓整個空間看起來明亮寬敞，墻上掛著一幅蘇軾的水調(diào)歌頭，筆走龍蛇，氣勢磅薄。

    “我哥自己寫的，怎么樣？”羅小安隨時不忘自賣自夸。

    顧蘇很是驚訝，書法的研習(xí)需要時間和精力，商界中人愿意浸yin其中的人不多，程景時這樣的筆法的確難得。

    書桌上隨意堆放著幾本書籍和文件，顧蘇好奇地拿起一本翻了翻，是前些年很是流行的一本正史小說，她也很喜歡，曾經(jīng)買過一套收藏。

    程景時的喜好的確和她很投契，如果她先遇到程景時，說不定現(xiàn)在就是不一樣的結(jié)局。

    羅小安坐在程景時的老板椅上轉(zhuǎn)了個圈，看了一下手表，十分不滿：“都快下班了怎么還開個沒完，這是賺錢不要命嗎，今天可是周末?！?/br>
    “男人，事業(yè)就是他們的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顧蘇了然地笑笑，章承煜以前也是這樣，一工作起來就廢寢忘食。

    “，我最反對這個觀點，”羅小安不以為然，“那是他們沒碰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以后我看上的男人，只要我一勾小指頭，他就會拋下上億的生意來親吻我?！?/br>
    顧蘇樂了：“好，我們在這里立個字據(jù)，要是以后他不肯，你就不許嫁?！?/br>
    “完全沒問題！”羅小安神氣地抬手和她擊掌，隨手便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揮了揮，“就好比現(xiàn)在我表哥有這么一塊地要和別人競爭，可你忽然病倒了，他肯定要從現(xiàn)場趕到你身邊啊?！?/br>
    “小安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蟲?！遍T開了，程景時大步走了進(jìn)來，接過那份揮舞在空中的文件，給了她額頭一個爆栗子。

    “哎呦……”羅小安委屈地捂住了額頭，“表哥你到底是在夸我還是在罵我?！?/br>
    程景時隨手把文件塞進(jìn)了旁邊的一疊檔案中，笑著說：“來得正好，我剛要打電話給你們呢，今晚有a國國立管弦樂團(tuán)到n市訪問演出，我買了貴賓票?！?/br>
    不知怎的，顧蘇看起來有點茫然，像是在思索著什么，羅小安跳了下來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掌：“回魂啦，晚上去聽鋼琴協(xié)奏曲，我這個電燈泡能同行嗎？”

    顧蘇這才回過神來，順手也敲了一下她的腦門：“別胡說。”

    羅小安“嘿嘿”地笑了：“你們倆真是神同步啊?！?/br>
    晚飯是在周莊吃的，這是一家高檔的私密餐廳，臨江而立，整棟建筑雕梁畫棟，墻壁全部用古樸的青石磚砌起，門內(nèi)小橋流水，優(yōu)雅美麗的荷花池，高高的門檻，穿著旗袍的迎賓小姐，整座建筑里面回響著周璇清澈的略帶金屬音的歌聲。

    周莊的菜式很有創(chuàng)意，將本幫菜和其他的粵菜、浙菜、魯菜結(jié)合起來，每盤菜看起來就是一份藝術(shù)品，麻油溫蟹的海蟹、曲項向天的鵝肝、對牛彈琴的松阪牛rou……羅小安吃得不亦樂乎，就連顧蘇都開了胃口。

    吃完后三個人沿著江邊散步，大劇院就和周莊隔著一座橋，隔江遠(yuǎn)遠(yuǎn)望去，點點燈火把它點綴得就好像一座即將起航的巨輪。

    樂團(tuán)的演奏很有水準(zhǔn)，中間有一首鋼琴協(xié)奏曲，顧蘇曾經(jīng)練過其中的一小段，熟悉的旋律響起的時候，她忍不住垂下頭來看著自己的手指，心里空落落的難受。

    “蘇蘇。”

    耳邊一熱，她倉促地側(cè)過身，程景時的氣息頓時落在她的臉上。

    手指輕輕地碰觸著白色的紗布，程景時的語聲低柔：“你的手指，會好的，我會治好它?！?/br>
    顧蘇吸了吸鼻子：“沒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不在意了?！?/br>
    “你在意的，”程景時嘆了一口氣，“一整個晚上你都情緒不高，是不是不該叫你來聽音樂會？”

    顧蘇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溫柔而執(zhí)著，仿佛在探究著什么。即便燈光昏暗，程景時也能想象，那目光一定和從前一樣，澄澈如水，能映出這世上污濁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