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站著的臨風(fēng)忍不住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這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又是做什么？欺負人家暈過去了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美景傻了，這憑空掉下來的罪名，她怎么知道要怎么辦啊，現(xiàn)在她連世子妃都不是了，拿什么對世子府的名聲負責(zé)？

    “昨日之事，奴婢實在是全然不知?！毕肓讼耄谰皣@息道：“爺若是想罰奴婢，便罰就是。”

    宋涼臣勾了勾唇角：“這是你說的，那便來簽個賣身契吧?！?/br>
    啥？沈美景皺眉：“賣身契？”

    宋涼臣拿了旁邊放著的、早已經(jīng)寫好的賣身契，遞給她道：“鑒于你給世子府的名聲造成了巨大損失，你便賣身五年于世子府，為奴為婢，聽從我的吩咐，直到期滿。”

    五年？沈美景神色有些凝重，接過賣身契看了許久，沒吭聲。

    宋涼臣有點心虛，別開頭道：“你要是覺得時間太長，那三年也可以。”

    旁邊的臨風(fēng)都要聽不下去了，要人家留下來不走，非得靠誆人嗎？自家主子什么時候這樣沒自信了？再說，這沈氏一看就是聰明人，怎么可能這么傻傻地答應(yīng)賣身為奴……

    “要賣身五年不是不可以?！鄙蛎谰胺畔沦u身契，笑瞇瞇地道：“但是工錢的問題，奴婢希望爺也能寫進這賣身契里?！?/br>
    臨風(fēng)傻了。

    宋涼臣愣了愣，輕咳一聲問：“你要多少工錢？”

    沈美景跪坐在地上，直了腰桿，十分認(rèn)真地道：“奴婢會的東西很多，能替爺做的事情也很多，這樣吧，只做普通粗使奴婢的話，爺就按府里其他丫鬟的工錢給。若是還要做其他的事情，那就按事情來議價，爺格外給奴婢加錢，如何？”

    宋涼臣被她氣笑了：“你是沒見過錢嗎？”

    “奴婢自然見過?！鄙蛎谰靶Φ溃海骸暗菭斠钍古荆究偛豢赡芴澊俗约?。”

    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分明是大戶人家出身，卻對這幾兩銀子的事情斤斤計較。宋涼臣輕哼一聲道：“你只要聽話，爺可以給你二兩銀子一個月的工錢，若是要你做其他事，你開價我們商量，額外再給。”

    “好！”美景十分耿直地就點了頭，轉(zhuǎn)眼看著臨風(fēng)道：“勞煩大人拿紙筆來?！?/br>
    宋涼臣黑了臉：“我說話算話，你還要寫下來？”

    沈美景嘿嘿兩聲，小聲嘀咕：“男人的話哪有白紙黑字來得可靠??？”

    宋涼臣：“……”

    臨風(fēng)呈上紙筆和紅泥，美景就趴在地上，執(zhí)筆而書。哪怕是跪著的，她的姿勢也是極為端正，雪白的脖頸上還留著洞房時尚未散去的紅痕，低頭的時候露出來一些，看得上頭的人微微一愣。

    “好了?！睂懲戤嬔?，沈美景微笑著將賣身契遞給宋涼臣。

    回過神來，宋涼臣有些狼狽地垂眼，看也沒看，就在契約上按了手印。

    美景笑得十分甜美，將契約弄了兩份，小心地保存好自己的那一份，然后再行禮：“以后爺有什么吩咐，奴婢都會照辦?！?/br>
    “好?！彼螞龀紡澚藦澴旖牵骸澳菑慕袢掌穑惚阕鑫业馁N身丫鬟。”

    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美景不敢置信地抬頭看著他：“爺這是做什么？”

    不是看她不順眼么？還放在身邊？

    宋涼臣道：“做奴婢就要有奴婢的樣子，主子的想法，豈是你能問的？”

    美景乖乖閉嘴了。

    “跟臨風(fēng)去換身衣裳，再來書房伺候?！彼螞龀计鹕?，抖了抖袍子，揮袖就出去了。

    “是?！鄙蛎谰翱粗谋秤埃K于是站了起來，揉揉跪麻了的腿，低頭跟著臨風(fēng)走。

    臨風(fēng)領(lǐng)她去了主屋旁邊的小房間，里頭只有一張床和一個衣柜。

    “為了方便伺候，你便住在這里吧。衣柜里有一套衣裳，你先穿著，稍后我再讓人拿兩套來?！?/br>
    “多謝?！泵谰包c頭，看他關(guān)門出去，便更了衣，順便看了看旁邊的鏡子。

    那去痕膏好像還真不錯，臉上的傷口開始結(jié)痂了，沒那么疼了。

    從今天起她每個月有二兩銀子的工錢啊，還是包吃包住的，那一年下來，豈不是就有二十四兩銀子？夠買一匹馬了！

    世子爺就是大方，雖然腦子有點問題又面癱，還時不時的抽風(fēng)。不過看在銀子的面子上，美景決定忍了！

    開門去了書房，宋涼臣正在臨摹書帖。沈美景看了看，乖乖地過去研墨。

    宋涼臣擅長寫顏體，客觀來說寫得還不錯。美景偷瞄了兩眼，微微頷首。

    其實很久以前她聽過宋涼臣的名字，只是不知道他是誰。陌桑在教她書法的時候說，當(dāng)下書法有造詣之人不少，年少者卻不多，顏體造詣最高者，當(dāng)數(shù)燕地宋涼臣。

    當(dāng)時她也就是聽著個名字，沒放在心上，卻沒想到現(xiàn)在竟然會遇見這個人，還發(fā)生這么多扯淡的事情。

    真是造化弄人。

    想著想著，她就嘆了口氣。

    宋涼臣放下筆，不悅地看著她：“我寫的是有多不好？”

    “啊？”美景回過神，連忙道：“爺?shù)淖趾芎??！?/br>
    “那你嘆什么氣？”

    “…奴婢只是覺得，像爺這樣肯沉下心練書法的人，當(dāng)真是不多了。忍不住嘆息一下其他人的浮躁和不求上進”美景一臉正氣地道。

    這張嘴巴可真是會說話。宋涼臣冷哼一聲，扯了一張新的宣紙，眼神微動，寫了幾句詩在上頭。

    沈美景一看，身子就僵硬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br>
    “我挺喜歡這首詩，寫出來也好看。”宋涼臣勾著嘴角，皮笑rou不笑地道：“你覺得呢？”

    美景張了張嘴，喉嚨卻是一哽，只能垂眼點頭：“嗯?！?/br>
    不是十分伶牙俐齒么？不過是看見一句詩，竟然連話都不會說了？宋涼臣嗤笑一聲，丟了筆坐下，拿了書來擋在臉上。

    今日媒婆來的時候，他逼問了沈美景以前的事情。

    那媒婆起初是不愿意說的，被他威逼利誘許久才道：“沈氏的亡夫名子衿，奴婢只知道他為人溫柔，也曾聽聞才名，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子衿，許子衿。光是看著這兩個字，沈美景都能回不過神，夢里竟然還一直喊著他的名字流淚，要當(dāng)真這么喜歡，還改嫁做什么？！

    虛偽！

    越想越氣，干脆把書一并摔了，宋涼臣站起來道：“你下去吧，沒叫你就不用來了?！?/br>
    “是?！鄙蛎谰澳涿畹乜此谎?，頷首退了出去。

    真是抽風(fēng)，叫她來的也是他，要她走的也是他，幸虧他是要給工錢的，不然她真想直接踹桌子走人！

    氣憤地踹了一腳自己房間的門，沈美景走進去，正要關(guān)門呢，就看見一個丫鬟捧著衣裳過來，神情古怪地看著她道：“美景jiejie，您的衣裳。”

    “多謝?！泵谰靶α诵?，接過來，也沒多看那人就關(guān)上了門。

    送衣裳來的是白裳，她簡直不敢相信，昨天還是粗使丫鬟的沈美景，今天就變成了世子爺院子里的一等貼身丫鬟！

    她們爭取了好幾年都沒有得到的位置，竟然被這女人一天就拿到手了！

    轉(zhuǎn)身跑回下人房，白裳關(guān)上門就嚷嚷開了：“浣紗，你不是還要感激人家?guī)湍阆匆律褑?？快去看看啊，人家今兒可就成一等丫鬟了！?/br>
    浣紗正在縫衣裳，聞言一愣，好奇地看著白裳：“誰成一等丫鬟了？”

    “還有誰？你家美景jiejie！”白裳翻著白眼，酸溜溜地道：“我說什么來著？人家一看就是個會往上爬的主兒?！?/br>
    屋子里的丫鬟瞬間都圍了過來：“怎么回事?。俊?/br>
    “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不過方才臨風(fēng)大人要我送一等丫鬟的衣裳過去，我去了才看見，那寡婦正往主屋旁邊的小房間走呢！”

    眾人嘩然，好幾個丫鬟都黑了臉。

    “瞧瞧吧，你們這么辛辛苦苦地認(rèn)真做事，想去世子爺身邊，還是比不過人家一張臉，什么都不做就成了。”白裳譏諷一聲，扭頭就去自己的床上坐下。

    素衣皺眉道：“她這樣突然上位，不怕被人非議么？”

    “人家臉皮厚，怕什么呀?！卑咨训溃骸安贿^今兒中午吃飯，大家可就看著吧，看誰能去巴結(jié)好她，指不定也能往上爬呢！”

    ☆、第17章 還有什么你不會的！

    話說得尖銳極了，屋子里的人也都明白，雖然這沈氏是成了一等丫鬟，高她們一頭，但是這么突然上位，定然是要被眾人排擠的，誰去幫她，她們就連那人一起排擠。

    浣紗捏著針發(fā)了會兒呆，垂眼繼續(xù)縫補。

    世子府的規(guī)矩，除了主子之外，其他下人，包括各個院子的貼身丫鬟，都是要在后院廚房前的空地上一起用飯的，洗漱也是在大澡堂里。也就是說，除了伺候宋涼臣，其余時候，沈美景都得面對府里的其他人。

    這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本來從世子妃變成粗使丫鬟，府里的人就都在看她熱鬧了?，F(xiàn)在因為世子爺抽風(fēng)，她又變成了貼身丫鬟，背后里罵她的人不知道得有多少，再一碰面，更加是不會給她好臉色。

    這不，她就是端著碗去吃飯而已，背后上來一群丫鬟，硬生生將她擠到了一邊，搶了她手里的飯勺，個個兒將碗里的飯?zhí)淼酶∩剿频母摺?/br>
    等飯勺還到她手里的時候，桶里已經(jīng)沒飯了。

    沈美景看了那群人一眼。

    白裳笑著在長桌邊坐下：“今天的飯可真好吃?！?/br>
    溫爾雅身邊的丫鬟撫琴也在，見狀扭頭去看那邊呆立著的人，一看臉色就變了變，忍不住低聲問旁邊的人：“沈氏怎么會穿這衣裳？”

    不是說變成粗使丫鬟了么？

    “撫琴jiejie還不知道?。俊卑咨汛舐暤氐溃骸坝械娜吮澈笏Ａ耸侄?，直接從粗使丫鬟變得跟您一個等級了呢！這才一天的功夫，都不夠咱們下頭的人見爺一面的，她倒是好，一晚上就翻身了，想必也是功夫了得！”

    這一嚷嚷，院子里坐著的丫鬟奴才統(tǒng)統(tǒng)都看了過來。

    沈美景拿著空碗站在飯桶邊上，迎著眾人的目光，臉色都沒變，選了個位置坐下，伸手去夾菜。

    對面的素衣伸手就將那碟子菜給端走了，遞給旁邊的人道：“金粉jiejie多吃菜啊。”

    筷子停在半空，沈美景收回手，干脆放了碗筷，坐在凳子上挺直了背看著她們。

    瞧她這無所謂的表情，白裳更加惱恨，陰陽怪氣地道：“果真是咱們這些臉皮薄的人比不得的，瞧瞧人家，一個二嫁的寡婦，又是換新娘子又是以退為進勾搭世子的，還半點不知羞恥！”

    沈美景微微一笑，就盯著她，也不還嘴。

    看熱鬧的人都看著白裳，白裳臉色有些難看，不敢與她對視，別開頭又不甘心，只繼續(xù)碎碎念：“人在做天在看，總會有報應(yīng)的?！?/br>
    “吃飯就吃飯，吵個沒完了么？”金粉都覺得煩了，看了白裳一眼：“一個三等丫鬟，指著人家一等丫鬟罵，你能耐你也上啊，陰陽怪氣地做什么呢？說人家功夫好，那你也去練功去啊?！?/br>
    眾人一陣哄笑，白裳青了臉，卻不敢還嘴。這金粉是寧淳兒的貼身丫鬟，寧主子最近正得寵呢，誰也不敢招惹。她也就是氣不過說兩句而已，不知怎么又惹著這位姑奶奶了。

    又急又臊，白裳摔了筷子就起身走了，心里把這筆帳默默加在了美景頭上。走著瞧吧，還早著呢！

    人走了，飯還在桌子上呢，沈美景一點沒猶豫，直接將白裳的碗給端了過來，就著面前的菜吃了。

    素衣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她，周圍的人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