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jié)
多了不起的回憶?多放不下的人?若是不叫她分清楚他與許子衿誰更重要,這輩子都別想舒心過日子了。 美景的臉色很難看。反抗不過,只有跟著往前走。狀長宏亡。 長憶居,長相憶,從門口的第一塊石板開始,她的腦子里就像被打開了一扇門,回憶洶涌而出。 “這地方名字是不是很好聽?” 有人又踏著青白的靴子,拉著她踏在門口的第一塊石板上。 “長憶長憶,是挺好聽的,但是人都在,為什么要說長憶呢?” 當年她是這么問許子衿的,可是他大概也不清楚。只皺著眉道:“也許是說,人的一生里,總有一樣東西值得人長久思憶吧?!?/br> 那話回蕩了好多年,今日響在耳邊,她也總算是明白了其中真諦。 真的是長憶居。 “長憶居。”宋涼臣輕笑,回頭看她:“是不是值得人長久思憶的意思?” 沈美景一震,有些狼狽地低頭道:“王爺去看看臥房吧,布置可能不得您喜歡,若是不喜歡,咱們就換個地方?!?/br> 宋涼臣勾唇,終于是松開了她的手,拂了衣袖往里頭走。 主屋里簡單得很,比起王府的華麗。就好像不著色的山水畫,黒木的桌椅板凳,配上滿墻的字畫,顯得格外清雅。 他走進去仔細看了看,屋子最中央掛著的是一首《歸園田居》,前半首的字跡倒是讓他很熟悉,十分好看的柳體字,跟她寫在給許家家書上的一樣。 而后半首,則是另一個人的行書,下筆之間比上半首有力,造詣也是不俗,難得的是,這兩種字體在一起,竟然有一種渾然天成之感。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br> 輕輕念了最后一句。宋涼臣道:“真是一首好詩?!?/br> 許崇山也略微有些尷尬,這是子衿還在的時候,與美景一起寫的。本來是當個裝飾,但是沒想到燕王爺會這樣在意。 “許大人不必太客氣,先去忙吧,本王與王妃就住在這里了,叨擾之處,還請見諒?!?/br> 聽見這話,許崇山倒是松了口氣,連忙拱手道:“那下官就先告退了,王爺與王妃請自便。有何吩咐,盡管差使府中下人?!?/br> “好?!彼螞龀键c頭。 再看了美景一眼,許崇山轉(zhuǎn)身,急忙離開了長憶居。 玉樹臨風幫忙搬著行李,錦衣和玉食則是將東西都放在這房間里。 沈美景站在門口,不動不笑;宋涼臣也望著墻上的字畫,不言不語。 玉食有些擔憂,收好了東西之后。將自家主子拉著在軟榻上坐下:“您怎么了?可是車馬勞頓,累著了?” “可能是吧。”美景閉眼:“我小憩一會兒,等要用膳的時候再叫我好了?!?/br> 錦衣點頭,拿了薄被來給她蓋上,美景也當真就睡了。 宋涼臣將這屋子里看了個遍,又出門去將院子也逛了個遍。 “主子。”臨風皺眉:“您不高興么?” “沒有?!彼螞龀驾p笑:“我只是很好奇,這許子衿會是怎樣的神仙人物,又到底有多令人難忘。” 說是這么說,臉上分明就寫著“爺不高興”四個大字,嚇得家奴搬東西都發(fā)出太大聲音。 “主子要是想知道許子衿長什么模樣,去看看許家三少爺許子璃便知道了。”玉樹無聲無息地過來,低聲道:“這許家三少爺和四少爺許子衿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只是三少爺許子璃雙腿有疾,行走不便,所以方才沒到門口迎接。” 許子璃么?宋涼臣挑眉:“他在哪里?” “爺不用急,等會午膳就能看見了。” 點點頭,宋涼臣也不再多說。 沈美景便是燕王妃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許府。 坐在主位上的許老太太沉著臉,旁邊的大少奶奶張氏一邊替她揉腿一邊道:“太太這么生氣做什么?那沈氏是王妃,對咱們不是也有好處嗎?” “你懂什么!”旁邊的孫夫人輕斥了一句:“那沈氏原先在府里,可是做下人的。現(xiàn)在搖身一變成了王妃,不是打咱們的臉么?” 沈美景又不是什么善茬,誰對她不好,她多半都記得,府里那么多欺負過她的人,現(xiàn)在可不都得緊著皮子? 最想不通的就莫過于老太太了,當初因為四少爺沒了的事情,百般為難沈氏,就差沒直接弄死她了,還算計著將她嫁給那年過半百的王爺,等著王爺死了,好分些家財,也算養(yǎng)她半年回回本。 誰曾想,這沈氏竟然有這么大的造化,陰差陽錯嫁了世子,現(xiàn)在成了名正言順的王妃,比老太太這當朝四品誥命夫人都要高一頭去。 這要她怎么高興? “唉?!睆埵限D(zhuǎn)了話道:“這燕王爺也真是想不開,多半也被沈氏那一張臉給迷惑了吧,連寡婦都立做正妃?!?/br> “我倒是聽說,沈美景在這個燕王奪位的時候做了點事情,感動了燕王,所以燕王才立她做正妃的?!蔽逍〗阍S子珮低聲道:“也不算燕王瞎了眼。只是,這燕王定然是不知道那沈氏從前的事情,若是知道,可該厭棄她了!” 孫夫人點頭,像是想起點什么,看著許子珮道:“五小姐也差不多該是出嫁的年紀了,這燕王……來得也正是時候。” 這話說得含蓄,屋子里的人卻都明白是什么意思。燕地一直是所有封地之中最為富饒關(guān)鍵的地方,燕王也常常被皇帝器重。宋涼臣既然已經(jīng)來了許府,那說不定能與五小姐有什么緣分呢? 許老太太終于動了,轉(zhuǎn)過頭來看著許子珮道:“子珮也該為自己的終身大事多考慮了,等會午膳,可注意些禮節(jié)?!?/br> 許子珮連忙起身,屈膝道:“女兒明白?!?/br> 這男人么?有幾個不喜歡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就像許崇山,跟她一起相伴四十多年,這院子里每年來的姨娘,不也還是十分年輕么? 許老太太目光深沉地打量著面前的許子珮,她才不過十五歲,雖不如沈美景好看,卻勝在新鮮,燕王說不定也會喜歡。 沈美景那樣的人,就像她心里的一顆瘤,這么久了,不見消退,竟然還長大了。又重新送回她手里,她難不成就眼睜睜地看著她繼續(xù)長? 午時將至,美景已經(jīng)梳洗打扮好了,換了最華麗的一套衣裳,頭面也選了新的,認認真真地上了妝。 宋涼臣看著她,微微失神,過了一會兒才道:“平時都不見你這樣在意行頭。” 美景看了看鏡子,深吸一口氣道:“王爺,若是有一群人一直看您不順眼,也曾狠狠折磨過您,再次見她們,您會想用什么方式報復?” “報復么?”宋涼臣想了想,道:“直接殺了就好了?!?/br> 美景:“……” 真是簡單直接,然而她是不可能做到的。 “妾身殺不了她們,那就只有狠狠地惡心她們了?!睂㈢殍t⒁膊逶陬^上,美景起身,大方地回頭朝宋涼臣伸出手:“不管有什么嫌隙,還請王爺暫時放下,好好配合妾身,務(wù)必報當年之仇!” 宋涼臣挑眉:“她們對你做過什么事情?” 微微一頓,美景別開臉:“也沒什么特別的,不過都是些小女兒的手段,羞辱人罷了,能讓我活下來就算她們善良?!?/br> 也算她們倒霉! “要本王配合你……”宋涼臣抱起胳膊,下巴微微抬高:“那你求我吧?!?/br> 嘴角抽了抽,美景回頭看了錦衣和臨風一眼,這兩人一愣,瞬間反應(yīng)過來,立刻轉(zhuǎn)身出去,關(guān)上了門。 沒人在,她就什么臉面都不用要了,撲通一聲跪在軟榻上,抓著宋涼臣的胳膊來回搖晃:“求求您啦?!?/br> 宋涼臣想忍著不動聲色的,卻沒想美景一上來就放這么大的招數(shù),當即就破了功,輕笑出聲。 “您這一笑,妾身就當您是答應(yīng)了!”美景立刻道:“可不能耍賴!” 笑了好一會兒,宋涼臣才輕咳兩聲,轉(zhuǎn)頭看著她:“你要我怎么配合你?” “很簡單?!泵谰暗溃骸澳鷳T著、寵著妾身,怎么對妾身好怎么來。但是記得自然一點,這院子里的人,可都是人精,所以千萬不能太刻意,被她們看穿就不好了?!?/br> 眉梢微動,宋涼臣意味不明地嘆了口氣,而后點頭:“本王允了,走吧,也該是用午膳的時候了?!?/br> 美景起身,拉著他一起起來,再看了一遍自己的衣裳發(fā)飾,才握著他的手,打開門往外走。 許府里有她很多不堪的回憶,骯臟的、屈辱的,但是她竟然沒有想象中那么害怕面對,大概是因為過去太久了?還是因為她放下了? 牽著人的手,美景想不太清楚原因,不過現(xiàn)在,她總算可以昂首挺胸地走在這許府里,跨進主院,看著曾經(jīng)恨她入骨的人,都在她面前一一跪下去。 “拜見燕王、王妃?!?/br> 許老太太和許老爺在最前頭行屈膝和拱手禮,其他后頭的人,卻都是跪下去行了大禮。 ☆、第172章 與他最心意相通的人 靜靜地掃了他們一眼,美景沒吭聲,宋涼臣卻是笑著扶了許崇山一把:“許大人給安排的院子,本王與王妃都十分滿意?!?/br> 許崇山一個人站直了身子。有些怔愣地看了看旁邊的人,王爺沒喊起身,誰也沒敢動。 “本王倒是有些好奇,那院子是誰布置的?那般雅致,可不是一般人有的心境?!?/br> “回王爺,是犬子子衿自己布置的?!痹S崇山說著,想提醒他其他人還沒起身,卻被燕王爺很自然地打斷: “又是子衿,許大人能教出四少爺那樣的兒子,也是福氣啊。” 提起四少爺,許崇山也有些嘆息。到底是他所有兒子里最有出息的一個,卻沒想到也是去的最早的一個。 “王爺過獎了?!?/br> 他們說話,美景就站在旁邊看著行著禮的眾人。 許老太太在這院子里已經(jīng)是稱霸多年,很久不曾給人行過禮了,更別說這樣一直行著不起來,一張臉黑得難看,膝蓋受不住了,自己干脆就站直了身子。 她這一站直,宋涼臣的眼神涼涼地就掃來一眼,驚得她竟然不敢對視,連忙低頭。 其余的人沒人有許老太太這樣的膽量,都是大氣也不敢出。 等宋涼臣慢悠悠地與許崇山說了半天的話,側(cè)頭過來,才好似看見其他人一樣,驚訝地道:“怎么都還行著禮?快起身吧,咱們?nèi)缃褚菜阋患胰恕6Y節(jié)這么重干什么?” 美景挑眉,贊賞地看了燕王一眼,神情自然,說話也不刻意,完全看不出是故意為難的樣子,演技真是深得老燕王的真?zhèn)鳌?/br> 家奴倒是行禮慣了的,幾個夫人公子小姐卻是心里都暗暗不爽,揉著發(fā)酸的膝蓋,還要尷尬地賠笑。 許家大少爺許子文低聲道:“雖說王爺如今也算許府半個女婿,但是我們畢竟是無功無名之輩。向王爺行禮也是應(yīng)該的?!?/br> 旁邊的張氏跟著點頭:“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br> 這是客套話,宋涼臣聽著卻十分滿意地點頭:“許大人教子有方,府上公子一個個都如此懂禮?!?/br> 許崇山微笑點頭,在燕王左邊坐下,正準備跟著客套兩句呢,就聽他下一句道:“看來本王在這府上也不能松懈禮節(jié),還是要按著規(guī)矩來?!?/br> 眾人的笑都僵在了臉上。 燕王爺要在府上住十幾天呢,難不成天天見著都要他們行大禮?!許子珮和許子祁都下意識地狠狠瞪了許子文一眼。 讓你賣乖!現(xiàn)在好了吧,膝蓋上得綁個護膝才行了,見著人就得行大禮。本來在府里久了關(guān)系近了。禮節(jié)完全可以簡省一些的??! 許子文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