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連忙搖頭：“沒什么，咱們先回去吧?！?/br>
    “好?！泵谰白叱龅赇仯狭俗约业鸟R車，沒多看那逍遙布莊一眼。

    宋涼臣倒是在二樓上頭的欄桿邊，安靜地看著那馬車拐進后頭的巷子里。

    “你這店鋪生意不錯，舍得么？”他問任逍遙。

    任逍遙笑著拱手：“店鋪已經(jīng)找好合適的人打理，坐著收錢有什么舍不得的？”

    “真是個聰明人?！彼螞龀夹α诵Γ骸澳蔷吐闊┠懔?。”

    “王爺放心?！?/br>
    京城里開始盛傳永寧公主可能嫁給燕王爺?shù)南?，美景聽著，只點了點頭：“挺好的?！?/br>
    玉食跺了跺腳：“主子您不生氣嗎？”

    “我要生什么氣？”美景起身去拿了布料的小樣來看：“分開之后當(dāng)尊重彼此，對后來之人指手畫腳是很沒禮貌的事情。他跟誰在一起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就算心里有那么一點不舒服，那也得壓著，自己選的路，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美景的店鋪開張了，叫山水布莊，說是她開的?？墒且磺卸加腥五羞b打理，她根本沒出什么力，就坐著看賬本。鋪子剛開的生意就不錯，也得多虧了任逍遙。

    山水布莊開張的五天之后，皇帝下旨，終于還是賜婚了永寧公主與燕王爺，賜婚的同時，也送燕王爺返回燕地。

    “王爺應(yīng)承了？！”玉食瞪著聽消息回來的妙回道：“先前不還拿主子當(dāng)盾牌拒絕了嗎？現(xiàn)在竟然又答應(yīng)了？前后豈不是自相矛盾？”

    妙回搖頭：“皇宮里發(fā)生什么事情，我們怎么能知道。不過這倒是一件好事，先前因為王爺拒婚，各地藩王和皇上都對咱們主子有不滿，現(xiàn)在也都沒了?！?/br>
    美景聽著，沒吭聲。

    她能明白宋涼臣的想法，剛開始帶她進宮去擋婚，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那時候是當(dāng)真不想和永寧公主成親的。然而與她和離之后，各方面壓力更大，也無法再繼續(xù)拿她當(dāng)借口，所以還是應(yīng)承了。

    其實他要是早些離京，就在與她和離之后便走，也不至于被皇帝逼婚，這一關(guān)就算過去了?？烧l知他在想什么，一直留在京城，害得她有一種自己任務(wù)只完成了一半，拖累了他的錯覺。

    這樣想想，也許宋涼臣是在與她和離之后想明白了，所以還是打算迎娶永寧了。

    也好。

    垂了眸子，美景問：“他們什么時候走？”

    “聽聞是后日，皇上會親自出宮相送，還會在城門口奏樂?！泵罨氐溃骸胺讲呕貋淼臅r候就見隔壁街上的教坊又熱鬧起來了，不過宮中有合適的琴師，怎么也不會用得著她們，也不知道在激動個什么?！?/br>
    美景頓了頓，突然一時興起：“咱們?nèi)タ纯矗俊?/br>
    “看什么？”錦衣皺眉：“現(xiàn)在還沒到送別的時候?！?/br>
    “呆在屋子里無聊，我又是許久沒出門走了的。”美景眨眨眼，當(dāng)即起身去更衣：“換個男裝去，錦衣快來幫我?！?/br>
    還要換男裝？錦衣和玉食都是一愣，不過想想去教坊的話，女裝容易讓人誤會，那還是換男裝吧。

    剛換好衣裳，任逍遙就回來了，瞧著她這模樣眼前就是一亮：“好俊俏的公子！”

    與她的男裝不同，美景扮男人竟然還有兩分英氣，眉目好看極了。就像……對，就跟沈山水差不多了。

    “你回來了？”美景笑瞇瞇地看著她：“我這樣能蒙得了多少人？”

    任逍遙摸著下巴看了她一會兒，然后去自己的房間拿了點胡須和鍋灰，將她的臉染黑一些，又貼上胡須：“這樣可以蒙得了大多數(shù)的人，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幫忙。”

    “什么事？”

    “樂府的李大人是我的朋友，皇上要人奏樂送燕王爺，他那邊的人卻都去不了，我記得你是不是會彈琴？”

    微微一愣，美景點頭：“會彈，你要我去嗎？”

    “我也知道這有些不妥，但是現(xiàn)在也沒別人了?！比五羞b嘆了口氣：“京城最大的春秋教坊都關(guān)了門，他們也在其余的教坊里尋人，但是沒尋著琴藝夠御前獻藝的?！?/br>
    春秋教坊關(guān)門了？！美景張大了嘴，其余什么都沒聽見，伸手抓著任逍遙道：“春秋教坊怎么會關(guān)門的？”

    那么大的教坊啊，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雖然最后差點被逼著賣身，但…好歹也教會了她很多東西。

    “誰知道呢，說關(guān)就關(guān)了?！比五羞b一點也不關(guān)心那教坊，只看著她道：“你能幫我這個忙嗎？”

    相處這么久，任逍遙幫了她那么多，這忙說什么也得幫的。美景點頭：“你到時候帶我去便是，但是別報我的名字?！睜顨q宏號。

    “這個我知道，你想用什么名字？”

    想了想，美景抬頭，看著她道：“陌桑?！?/br>
    任逍遙一愣，深深地看她一眼，接著點頭。

    美景的事情已經(jīng)全部給她說過了，任逍遙自然也聽過陌桑的名字，這名字已經(jīng)很久不曾被人提起了。

    春秋教坊已經(jīng)關(guān)門，美景也就沒了出去的心思，拿了九霄環(huán)佩出來，試著彈了彈。

    這琴幸好帶著來了京城，陌桑已經(jīng)快有兩年沒有御前獻藝過了，現(xiàn)在有個機會讓她能代替他再去皇帝面前彈一曲，其他的事情也就不必計較了。

    不過，一想到那人要走了，她還要繼續(xù)留在京城，心里突然覺得有些空落。

    ☆、第206章 當(dāng)承他半生張狂

    永寧公主與宋涼臣相對而坐，王府里氣氛凝重，沒有人開口說話。

    僵持了一炷香的時間，還是永寧公主先開口：“得嫁燕王。本宮深覺榮幸，燕王對本宮可有什么要求？”

    這賜婚賜得幾乎是強迫性的，燕王也是避無可避才接了旨，瞧著他雖然對她恭敬有禮，卻半點感情都沒有的樣子，永寧深深皺眉。

    她對自己到燕地之后的生活感到擔(dān)心。狀歲丸扛。

    宋涼臣淡淡地笑了笑：“本王對公主沒有任何要求，只是這一賜婚就要回去燕地，婚事大概就只有在燕地辦了。”

    “這個本宮倒是不介意?！庇缹幍溃骸爸灰鯛斈芎煤脤Υ緦m，拜堂禮如何也不重要?！?/br>
    好好對待嗎？宋涼臣微笑不語，別開了頭。

    他這個人不喜歡強人所難，自然也不喜歡被人強迫?；噬线@一招棋走得又狠又準，他也該想法子好好應(yīng)對了。

    美景練了一整天的琴。在燕王要離開京城的這天，跟著任逍遙去了城門口。

    城門口有一處驛站，已經(jīng)有人在安排歌姬和琴師。因為圣駕會親臨，各處氣氛都十分嚴肅。

    “你跟我過來。”任逍遙一手拉著她，一手替她抱著琴，直接將她帶到了院子門口的角落邊，那里已經(jīng)放好了琴架。

    “待會你看大人示意，先是與絲竹合奏，之后皇上送別燕王，便由你獨奏?！比五羞b十分緊張地道：“你可千萬別搞砸了?！?/br>
    “放心吧?！泵谰皯?yīng)了，看看各處站著的官員，忍不住道：“你的人脈也太廣了?！?/br>
    能來這地方的商人，怕是只有她一個了。

    任逍遙笑了笑：“這可也是要花功夫的，也看命數(shù)。要不是樂府此番正好有事。他們定然不會急到讓我選人。你好生表現(xiàn)，說不定還能得皇帝賞識?！?/br>
    皇帝賞識么？美景撇撇嘴，她不過就是來替陌桑還個愿而已。

    送別之禮顯得十分死板，一眾人到齊之后，美景也看見了帶著永寧公主前來的宋涼臣。只一眼，連他的眉目都沒看清，美景便別開了頭。

    從此之后，山水不相逢，也望他保重吧。

    相識一場，相知一場，今兒這首曲子，也大概是最后一曲了。

    心思沉靜下來，美景就在重重疊疊的人群之后。最不起眼的角落之中，聽著樂官的吩咐，與絲竹齊奏。

    皇帝說了幾句話，一眾大臣也紛紛行禮，燕王有禮地頷首，一身絳色長袍煞是俊朗。轉(zhuǎn)身與永寧公主一起離開。背影看起來也是相襯。

    樂官抬手示意她獨奏古琴，美景頷首，十指輕撫九霄環(huán)佩，捻一聲音起，回蕩四周。

    “楊柳青青著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

    曲子選的是《送別》，聽來令人悵惋又不覺太悲切，是與友人離別之時所常奏之曲。也是樂官選定的，認為合乎氣氛。

    但是，從第一個音出來，燕王的步子便頓了頓。

    琴聲深沉，如深山空寺之回音，動人心弦。撇開繁雜的絲竹之聲，那琴音破空而出，音色一聽便知是當(dāng)世無二的“九霄環(huán)佩”。

    皇帝也是一怔，左右看了看，往彈琴之人那邊看去。

    美景低垂著頭，只想按照譜子來彈的，但是不知為何，輕攏慢捻之間，腦海里卻忍不住想起了很多事情。

    有最開始茫然間被小白菜從床上扯下來的場面，有他嫌棄地看著她說她是個丑八怪的樣子。有他被她泡的茶驚到的茫然，也有他后來每次看向她的深情款款。

    其實宋涼臣是不會深情的吧，畢竟前頭那么喜歡小白菜，如今也忘得一干二凈。他的生命里注定會有很多的女人，淳兒也好，師小仙也罷，每一個都會在他的心里留下印記。她是眾多女人中的一個而已。

    但是，她是個念恩的人。他對她的好就當(dāng)感謝，今朝分別，以后也定然長久祝愿，祝君萬事順心，得償所愿。

    琴聲忍不住悲戚了一些，又好似強自鎮(zhèn)定，惜別之意太濃，濃得皇帝心里都是微微一震，跟著悵然了起來。

    好久沒有聽見這樣的聲音了，他都快要記不起，以前彈出這樣琴音的人，叫什么名字了。

    宋涼臣沒回頭，卻是停著步子將這一曲聽完了，余音三繞之后，才笑著繼續(xù)往前。

    心意都在這琴里了吧。

    永寧公主不解地側(cè)頭看了他好幾眼。方才還一直板著臉呢，又突然開心了。這曲子分明悲切，他在開心個什么勁？

    完全看不明白。

    上了馬車，永寧公主與燕王爺就正式踏上了回燕地的路。

    皇帝起駕回宮，上龍輦的時候，忍不住問樂官：“彈琴的是哪位琴師？”

    樂官拱手道：“是民間琴師陌桑，今日樂府琴師暫缺，由他暫代。”

    陌桑？皇帝瞇了瞇眼，恍惚間記得這么個名字。不過對他沒什么威脅的人，他也不必記得太清楚。

    “讓他進宮當(dāng)琴師吧，順便賞銀百兩，彈得不錯?！?/br>
    樂官一喜，當(dāng)下拱手應(yīng)了。

    這可真是意料之外，宮廷里的樂師都好久不曾得到皇帝的贊賞了。

    美景從琴聲里回過神來，已經(jīng)看不見那個人了。四周的人紛紛散場，也有不少官員過來詢問她的名字。

    她失了神，茫然四顧。倒是任逍遙麻利地過來，替她回答著周圍人的話，然后送她回去。

    “主子。”玉食迎上來看著美景：“怎么樣？”

    美景笑著點頭，揚了揚手里的銀子：“一曲就能賺一百兩，跟jiejie五五分了去?！?/br>
    任逍遙在旁邊笑得合不攏嘴：“跟我分干什么，jiejie又不差你這點銀子，倒是你今兒可真給jiejie長臉，樂官大人直讓我請你進宮去當(dāng)樂師呢?！?/br>
    “進宮就不必了，到底身份上不妥?！泵谰暗溃骸癹iejie替我婉拒了就是，今日有些乏了，就先去歇息?！?/br>
    “好?！比五羞b應(yīng)了，看著她進屋子里去，還忍不住笑著拍手，對旁邊的錦衣道：“你家主子今日這一曲，京城古琴之風(fēng)，怕又該掀起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