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jié)
九霄環(huán)佩沒修過,美景也懶得去修它,依舊取了耳環(huán)下來卡著,調(diào)了音便彈。 因為突然想起了陌桑。美景彈了一曲高山流水,琴聲悠揚,蕩于四方。木剛見血。 她其實是個沒出息的徒弟吧。師父去世了這么久,她也依舊沒能給他長什么大的臉面,光顧著活下來了,白費這一生所學(xué)。等孩子生下來,若有機會,她還是該辦個學(xué)堂,將陌桑所教。再往下傳。就算女兒身做不得什么大事,也能讓他被后世敬仰。 微微有些傷感,琴聲也跟著悲戚,卷著冬日燕地里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落在各處。 然而,沒等她彈完這一曲,外頭就有人貿(mào)然闖了進來,眼神震驚地看著她:“你是陌桑的那個徒弟?!” 美景嚇了一跳,琴聲戛然而止,妙回和任逍遙也紛紛回神,皺眉看著來人。 竟然是星宿老人,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古怪得很,有些渾濁的眼睛睜得很大。直勾勾地盯著美景面前的九霄環(huán)佩。 該來的總是會來,美景皺了皺眉,跟著站起來行禮:“晚輩拜見星宿大人?!?/br> 她是疏忽了,忘記星宿還在這院子里,九霄環(huán)佩一響,他必定就會來。 星宿一生都將陌桑視為宿敵,小時候跟在陌桑身邊,美景沒少聽說星宿又來找陌桑的消息。只是陌桑每次都跑得飛快,帶著她狂奔在鄉(xiāng)間小路上,一邊跑一邊感嘆:“為師真是惹人妒恨,那么大歲數(shù)的人了,為什么非抓著我不放?” 也曾不少人說,陌桑是比不過星宿的棋藝的,不然為什么一局也不敢跟他下?對此陌桑一點也沒反駁:“對,星宿才是大明國手?!?/br> 令美景很不明白的是,即使他這樣說,星宿老人卻沒有絲毫成就感,依舊緊追陌桑不舍。 現(xiàn)在陌桑去了天上,星宿終于沒追了,卻不想還能讓他發(fā)現(xiàn)了她。 “九霄環(huán)佩,老夫一早聽聞陌桑收了個了不得的徒弟,卻一直無緣得見。”星宿走近兩步,戀戀不舍地看了那古琴良久,然后抬頭,仔細打量了一番美景。 他是算命出身,自然能看面相,一瞧面前這小姑娘,星宿的眉頭忍不住就皺了起來:“紅顏禍水。” 嘴角微微一撇,美景低頭不言。你年紀大你厲害,當(dāng)面說這么失禮的話,她也怪不得他,就當(dāng)尊老了。 “老夫是你師父多年的摯友。”見她不吭聲,星宿摸著胡子道:“你的琴藝學(xué)得不錯,不知棋藝如何?” 旁邊的玉食皺眉看了他許久了,不管是半仙也好國師也罷,這樣不請自進,又咄咄逼人,怎么都是失禮吧?還好意思問棋藝? 不等美景回答,她便行禮道:“回國師,我家主子棋藝不精,不過倒是輕松能贏師主子?!?/br> “玉食?!泵谰暗统饬艘宦暎骸皠e冒犯國師?!?/br> 星宿老人頓了頓,目光微微一沉,輕笑道:“是么,能輕松贏了小仙,棋藝怎么能算是不精呢?不知你與我那劣徒對弈了幾局?” “只一局?!泵谰暗溃骸昂髞碓僖矝]機會了?!?/br> “想要機會的話,不如與老夫來對弈一局?!毙撬扌Φ溃骸袄戏蛭茨芘c令師對弈,一直是平生一大憾事,現(xiàn)在有你在,能探探你師父的底也好?!?/br> 美景抬頭,眼神略微古怪地看他一眼:“大人是覺得我?guī)煾覆辉诹耍院闷圬撏降苊???/br> “哈哈?!毙撬扌α诵Γ骸霸趺磿写瓒?,哪里談得上欺負?” 胡子眉毛全白了的大明國手,跑來找她這么一個小婦人下棋,還不算欺負?美景撇撇嘴,深吸一口氣,立馬捂著肚子“哎喲”了一聲。 妙回嚇了一跳,連忙過來扶著她:“怎么了?又踢你了?” 美景點頭,表情甚為痛苦,妙回立刻就將她扶進內(nèi)室的床上躺著。 任逍遙不悅地開口道:“內(nèi)子身懷有孕,還望大人不要為難?!?/br> 這慘叫聲一陣陣的,弄得星宿也有些尷尬,他是當(dāng)真想知道傳聞里的陌桑到底有多厲害罷了,也沒顧及人家是個孕婦。現(xiàn)在想一想,這舉動也著實不妥。 咬咬牙,星宿立刻就去了主屋找宋涼臣。 “王爺,老夫有一事相求?!?/br> 宋涼臣剛吃了藥,正要休息呢,卻聽得他說這么一句,當(dāng)即便有些好奇:“您可從來沒求過人?!?/br> 這人都被稱為半仙了,還能有什么俗事要求到他? 星宿一臉嚴肅地道:“老夫有心愿未了,還請王爺跟老夫?qū)W一月的圍棋,之后替老夫與人較量。” 這……是個什么事兒?宋涼臣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您為何不親自去?” 星宿搖頭:“她畢竟是晚輩,我就算贏了也算不得什么,小仙得我真?zhèn)?,但人已?jīng)沒了。王爺天資最高,對圍棋也有些了解,只要肯聽老夫之言,不出一月便能趕上小仙,然后替老夫完成心愿。” 聽著有些不好的預(yù)感,宋涼臣笑了笑:“您說的那個人,不會是沈氏吧?” “沈氏是誰?”星宿皺眉道:“我不知道她名字,但她是陌桑的徒弟沒錯。” 還真是!宋涼臣哭笑不得,讓他去跟美景對弈?星宿老人是離開燕地太久了,壓根不知道他們之間發(fā)生過什么事情吧? 不過他還有事要倚仗星宿老人,既然他主動來提,那他也沒有不允的道理,只是還是得問一問:“幫了大人有何好處?” 星宿道:“你想知道誰的命盤,只要能看見人,老夫都替你解?!?/br> 眼眸亮了亮,宋涼臣當(dāng)即點頭:“好?!?/br> 得到了答復(fù),星宿老人高興地又去了一趟相思苑,讓玉食替他傳達消息給美景,一個月之后與他徒兒燕王對弈,算是向陌桑致敬。 美景大大地翻了個白眼,這老頭子吃飽了沒事干,竟然還收燕王做徒弟?人都死了還致敬,活著的時候沒讓陌桑過個安穩(wěn)日子,死了都不讓他消停? “主子,這事兒怎么辦?”玉食無奈地道:“總不好違背國師的意思啊。” “的確不能違背。”任逍遙縮了縮肩膀,靠著美景道:“瞧瞧永寧公主的下場就知道了,那老頭子很小心眼的,不順著他,不知道會被怎么報復(fù)呢?!?/br> 打了個哆嗦,美景撇嘴應(yīng)了,不就是下棋么?隨意下好了,反正一個月之后她和逍遙都該離開王府了,大不了輸了跑得更快些。 永寧公主不在王府里,燕王的病沒兩天就好了,最近美景時常都能看見他,有時是路過相思苑門口,有時是她去花園曬太陽,正好他也在。 宋涼臣從來沒主動開口跟她說過話,這也讓她很安心,就是碰見的次數(shù)多了些,也大概是因為這王府只有一個花園。 懷孕特別辛苦,肚子沉甸甸的不說,腿腳也開始腫了,妙回和玉食天天幫她按摩,卻依舊沒什么好轉(zhuǎn),倒是任逍遙去尋了好藥回來,妙回看了沒問題,給她用過之后,腫痛消散了不少。 看著身邊這幾個姑娘,美景有時候覺得挺幸福的,本該是無依無靠,卻遇見這么好的幾個人。 宋涼臣開始跟星宿學(xué)下棋了,其實也不用星宿手把手地教,畢竟他也會一些,星宿只將好的棋譜給他,讓他每日解一局,晚些時候再來聽他講解。 這天,美景正難受呢,就見宋涼臣抱著棋譜來找她了。 “按照星宿的吩咐,本王想與你下兩盤棋?!彼樕弦稽c表情也沒有,像是很抵觸她一眼,眼里都是“你不要誤會”,這樣的神情。 撇撇嘴,美景假笑著請他坐下,然后道:“民婦這幾日難受得厲害,實在無法下棋?!?/br> “這怎么行?”宋涼臣抿唇道:“沒想法子治治嗎?下不了棋,本王如何給星宿交代?” 這人是魔障了吧?腦子里都是棋?偷偷翻了個白眼,美景道:“妙回大夫說了,這腰酸背痛是難免的事情,沒有辦法治,現(xiàn)在她不在,錦衣和玉食都不會按摩?!?/br> “本王會。”宋涼臣淡淡地說著,十分自然地就起身走到她面前:“你側(cè)躺下去?!?/br> 美景:“……” 驚愕了半天沒有說出話來,旁邊的玉食咳嗽了兩聲才道:“王爺,男女授受不親,您不必如此……” ☆、第223章 我有熟練的按摩技巧 話還沒說完,宋涼臣便不耐煩地打斷她:“本王沒將她當(dāng)個女子看待,不過就是星宿安排的對手而已。按摩本王略懂一二,讓她好受一些,便陪本王下棋?!?/br> 重要的話說三遍。就是為了好好下棋而已,不然他才懶得按。 美景嘴角抽了抽,看著他這一臉嫌棄的模樣,也不矯情,當(dāng)即側(cè)躺在了軟榻上,背對著他。 他自己要給她按摩,堂堂王爺都不計較什么,那她還顧忌個啥? 宋涼臣板著臉移開了軟榻中間的矮幾,靠近她一些,再靠近一些,伸手過去,輕輕頓了頓。終于落在她的腰背上。 美景有些意外,他這力道適中,按的位置也恰好,動作竟然比妙回還熟練,她腰背上的酸痛頓時緩和不少,忍不住舒服地嘆息了一聲。 宋涼臣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不情愿極了,手上的動作卻是一點沒馬虎,按了整整一刻鐘,直到美景說夠了。他才收回手,斜睨著她問:“不難受了吧?” “多謝王爺?!泵谰案尚ΓB忙主動讓錦衣和玉食把矮幾和棋盤拿上來。 他都做到這個地步了,怎么也得好好下幾場才是。 靠在墊子上,宋涼臣活動了一番手指,然后捻棋。十分不要臉地自己拿了黑子,然后落盤。 美景動了動脖子,跟著執(zhí)白落子,迅速地沉靜下來,仔細看著棋面。 這幾日宋涼臣是當(dāng)真有好生在學(xué),從星宿那兒知道了好多東西。他本身便是會圍棋的,與師小仙相比,也能有四六開的局面,再受星宿指點,也足以讓美景全神貫注地與他對弈。 他覺得圍棋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因為到后面,每走一步都要思考良久。他哪怕抬頭一直看著她,對面的人也發(fā)現(xiàn)不了。 他就這樣光明正大地盯了她整盤棋,雖然最后輸了八目,但是這也不重要了。 離開相思苑的時候,宋涼臣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懷孕真的是很辛苦的事情吧,看她臉色憔悴,身上難受不說,腿腳也是腫的。本來他是很期盼有個子嗣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突然覺得,她沒懷孕也挺好的。不用這么受罪。 贏了棋局,美景是莫名地開心,妙回從外面回來要給她按摩的時候,她擺手道:“不用啦,今天有人按過,現(xiàn)在都還好好的?!?/br> 妙回微微挑眉,眼神一動也能猜到是誰,當(dāng)下就沒多說。 “奴婢出去的時候,可看見不得了的事情了。”妙回道:“那永寧公主不是燕王妃嗎?為什么會跟一個男人一起住在客棧里?奴婢方才路過那有緣客棧的后門,就見兩個人鬼鬼祟祟一起出來,旁邊有丫鬟喊了一聲公主?!?/br> 玉食瞪大眼:“這都多少天了,兩人一直在客棧里?” 妙回聳肩:“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客棧里,不過今日是一起出來的,故意分開了走,但走的是同一條路?!?/br> 美景嘖嘖兩聲:“公主與尋常人家的女子不同,可以任性一些的,再做錯什么,都有皇帝在后頭撐腰。” 這永寧是皇帝的親meimei,哪怕當(dāng)真與張昭有什么不軌之事,最后定然是皇帝來收場,讓燕王吃這悶虧。 突然有些同情宋涼臣呢。 不過不知道為什么,這兩人都被妙回撞見了,也被錦衣和玉食撞見過,燕王府里卻還跟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燕王也好像什么都不知道,還接著來找她下棋。 說來也奇怪了,妙回這幾日接了不少義診,所以下午往往不在,燕王卻恰好在這個時候來找她下棋,下棋之前就免不得給她按摩一番。 開始還覺得有些別扭,但是這一來二去的,美景也就習(xí)慣了,甚至見他一來,就已經(jīng)乖乖地側(cè)躺。 宋涼臣對她這種自覺好像十分滿意,但是臉上還是一片嫌棄,按完了之后便安靜地與她下棋,一下就是整個下午的時光。 玉食小聲問錦衣:“你不覺得王爺最近太閑了嗎?” 錦衣抿唇道:“臨風(fēng)那邊傳來的消息,說王爺把最近的大事小事都交給程都督了,所以程都督?jīng)]有來,王爺?shù)馆p松了?!?/br> 玉食咋舌,看看那邊面無表情睨著自家主子的王爺,突然打了個寒戰(zhàn):“我怎么覺得……像是算計好了的一樣?” 錦衣?lián)u頭,輕笑道:“你管他算計不算計,咱家主子開心不就好了?” 現(xiàn)在有人給她按摩,陪她下棋,時不時還去院子里走兩步,說是怕她坐久了不舒服。王爺能做到這份上,她突然覺得孩子要是生了出來,也還是可以商量商量姓宋的。 一個月的時間就這樣慢慢滑了過去,美景漸漸習(xí)慣了宋涼臣的存在,就好像他們從來沒分開過一樣,雖然每天只有下午的時候在一起,但是不爭吵只陪伴,這樣的日子顯得格外寧靜而美好。 這一個月里,任逍遙與美景的生意擴展得十分迅猛,如有神助一般,本錢全收回來了不說,盈利數(shù)額巨大得足夠她們繼續(xù)蠶食這貫城的鹽運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