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兩個大丫鬟一邊說話,一邊手下不停,外室里,已經(jīng)分開用途放著大大小小包裹,有內(nèi)外衣物,有各種藥品,有易于保存的果脯rou干等小吃食,雖然郡公爺再三說了帶不了太多東西,兩人還是忍不住越整理越多。 等李紀與玉華兩人進了宮,太子李濟民也等在鐘鳴殿那里了,李紀這陣子刻意與永嘉坊親近,難免就要避諱著李濟民些,兩人私下見面都要破費周折,自然不會放棄這名正言順的機會。 李盛見這李紀自從成親后,整個人不知道哪里都變的柔和了許多,與那崔五娘兩人言語行動間的情意也是自然而然,滿溢而出,心內(nèi)十分的欣慰。 他又側(cè)頭去看自己的大兒子,李濟民前兩年身上還有的那一絲青澀和稚嫩,如今也基本蕩然無存了,雖還是溫潤君子的模樣,但舉手投足間的沉穩(wěn)和眉目間的一絲沉重,都讓他更有了一國儲君的氣勢。 李盛心里不由暗嘆一聲,可惜東宮子嗣不順,若是不然,自己那日和昭美人所說的頑笑話,倒也不是不能成真的,想到了子嗣,李盛便笑著對玉華說道: “你難得進來一趟,你姑母和jiejie那里,都去一趟吧,也別拘著時間,紀哥兒和民兒兩個碰到,必是有一籮筐話要說的,你只管安心去陪陪她們說說話?!?/br> 玉華笑著應(yīng)了,先去了含涼殿崔澤芳那里問安,因有著救駕一事,崔澤芳對玉華一貫是比別人更加親熱客氣幾分的,不過玉華在她面前卻是十分警覺,不管是從師傅那里,還是李紀那里,玉華可是聽了不少這崔皇后的軼事,從當(dāng)年示弱被鄭太后選中做聯(lián)盟,一直到和崔澤厚聯(lián)手將老辣的鄭太后搞下臺,這崔皇后的野心與狠絕,也許比崔澤厚還更甚幾分。 其實玉華也十分好奇,都說這皇后與圣上伉儷情深,曾有那生死與共的經(jīng)歷,那么如今對著四娘得寵,難道崔皇后真如表面如此樂見其成嗎?她想起李紀的囑咐,越發(fā)想早點和四娘碰面了。 這崔澤芳與玉華閑聊了幾句,突然臉色鄭重起來,開口緩緩說道: “五娘,我也不瞞你,原先雖然圣上極為疼愛紀哥兒,我卻是難免總在替他擔(dān)心,不過自從他與你成親之后,顯然是懂事了許多,他與卓王府的那些恩怨,我和圣上自然都是一心為他考慮,你也要勸勸他早些放下,不要再糾纏那些舊事不放,我看他倒是肯聽你勸的。不過,五娘啊,少年夫婦貪歡戀愛,無論怎樣都是好的,要真正做好一家之主母,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還要你仔細應(yīng)對掂量,你雖從小在顧氏那里養(yǎng)大,但于這世家經(jīng)營的門道上難免還有些缺憾,以后,不妨常回永嘉坊和你母親討教討教?!?/br> 玉華聽了崔皇后這一番敲打拉攏都點到了話,不敢有任何裝糊涂的心思,連忙俯首應(yīng)了,輕聲說道:“五娘謝謝娘娘關(guān)愛照拂,五娘如今最大的愿望,便是咱們崔氏與郡公爺兩方都福澤深厚,萬事順遂。五娘能有今時今日,無一不是受娘娘恩澤所賜,若能有機會為娘娘盡微薄之力,五娘萬死不辭?!?/br> 崔澤芳見這崔五娘如此識趣機警,一面緩緩頜首,一面也是不由感慨,這四娘和五娘,都是一樣永嘉坊養(yǎng)出來的,倒真真是應(yīng)了那句老話,一樣米養(yǎng)百樣人啊。 玉華從崔皇后那邊出來,雖穿的是極為透氣輕薄的桑蠶絲,這含涼殿又是最清涼的地方,她背后仍是濡濕了一大片,一直到了四娘那里,遠遠就看見她立在殿前的樹蔭下等著自己,一張圓臉粉白嬌艷,氣色極好的樣子,心里才總算松快了下來。 四娘見了玉華,難免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不過她那些話都是不用避人,細細碎碎的說起來沒完,玉華心里有事,連忙抓住她問自己和李紀夫妻私事的時機,做出了一副嬌羞的模樣,扯了扯四娘的衣袖,又看了看兩邊的宮人,低聲說道: “jiejie這里的園子景致獨特,能否帶meimei去逛逛?!?/br> 四娘與宮人都以為這郡公夫人是害臊了,臉上都帶出了些笑意,四娘身邊的宮人,都是皇后娘娘親選的,自然知道這定國郡公夫人也是娘娘信任親近的人,也不攔著她兩人挽臂單獨往園子里去,她們只遠遠的跟在后面。 待玉華與四娘兩人來到園子里一座水榭里坐下,玉華臉上仍帶著淺淺笑意,但開口時,聲音卻已經(jīng)帶上了一絲肅然. “四娘jiejie,五娘現(xiàn)下有極為要緊的事情和你說,待會兒不管五娘和你說什么,你臉上務(wù)必不要帶出來,只管笑的很開心的樣子便好了?!?/br> 說起來,這四娘再永嘉坊四年多,就是一直聽著五娘的話過來的,尤其五娘拉下臉和她說正事時,她都是本能的乖乖聽從,此刻聽了五娘的話,四娘也沒問別的,只是有些疑惑的反問了一句: “怎么才算笑的極為開心?” 五娘本還有些緊張,被四娘這一句話問的,也是忍不住噴笑出聲,她笑了半天,才湊近四娘耳邊,輕聲說道:“你就想想,你如今已經(jīng)懷上了圣上的骨rou,臉上會是個什么表情,那便是極開心了......” 四娘聽了這話,一雙小鹿般無辜的大眼睛咕嚕嚕轉(zhuǎn)了一圈,唇瓣一翹,便樂了起來,玉華看的好笑,又抬眼環(huán)視了一下遠遠站在水榭外邊的宮人們,見她們看著自己兩人笑鬧,俱是一副輕松無疑的神情,便又往四娘身邊湊了湊,低聲說道: “四娘jiejie,你今后若在宮里碰到什么為難的事情,既不能求助圣上,也不能求助娘娘的,你便想辦法往那承香殿西邊的跑馬樓去一趟,在那跑馬樓三層右手第五聯(lián)欄桿上,用簪子劃個六角的符號,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會去找你,不管來的是什么人,她都會給你看那同樣的六角符號,此人一定會想盡辦法幫你,或者帶信給我的,你完全可以信賴于她......” 在玉華說話期間,四娘幾次掛不住笑臉,要露出驚詫的神色,玉華也不客氣,連忙下死力偷偷捏她手臂上軟rou,四娘吃痛,不由齜牙咧嘴的,那些宮人看著,只當(dāng)是她們姐妹兩個嬉鬧,倒是并沒起疑。 這一趟入宮回來,饒是玉華這個慣于人前做戲之人,也難免感到心神疲憊,被那李紀攙上馬車后,難免長舒了一口氣,便歪在了靠枕上面,李紀見狀,便湊近了她的耳根邊,輕聲問道: “事情進行的如何?” 玉華也不說話,只輕輕點了點頭,她剛才與四娘說完那傳信的秘事,心中也難免有些擔(dān)心,生怕四娘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反應(yīng),不過四娘卻是一臉感激的應(yīng)了下來,且再三保證,絕不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哪怕是圣上李盛,玉華心里欣慰又感動,知道這四娘對自己,確實是毫無保留的信任與依賴。 李紀見她頗有疲態(tài),臉上突然現(xiàn)出了幾分猶豫之色,想了想,還是探手將玉華攬入了自己懷中,壓低了聲音說道: “五娘,我有一事要與你商量,此次往北疆去,我想帶著小六子隨身伺候?!?/br> ☆、第197章 往事 “五娘,我有一事要與你商量,此次往北疆去,我想帶著小六子隨身伺候。” 玉華聽了李紀這話不由一愣,片刻后才問道:“不知道他這陣子于軍營中怎么樣,過的還算適應(yīng)嗎?” 李紀聽她頭一句話里就無任何驚訝和不喜之意,倒是在關(guān)心小六子的現(xiàn)狀。臉上神情頓時一松,想了想認真答道: “將他送去軍營算是對了,他本是個聰明的,以前老跟在我身邊,其他兄弟又憐惜他弱小老容讓著他,反倒是把他拘泥住了。他到軍營前,我便叮囑過了,不許別人特意關(guān)照他,這陣子他自己摸爬滾打下來,雖然吃了不少苦,眼界卻寬了許多,做事也穩(wěn)妥多了,五娘,此事講起來,還多虧你了。” 玉華聽了這話只微微一笑,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郡公爺就將他召回來吧,五豐是宮里來的,自然不方便跟我們出京,那小六子以前在沙場上就跟在你左右伺候了,他又是從北疆出來的,對你更是忠心耿耿,確實是最適合不過的人選?!?/br> “五娘......”,李紀此時握緊了玉華的手,臉上神色頗有幾分動容,嘴巴動了動原本不知想說些什么的,最后卻只是簡單的說道: “你放心吧,我會和小六子說清楚的,若他對你有一絲的不敬不忠,我絕不會饒他?!?/br> 見李紀這番神情,玉華卻只沖他笑了笑沒再多說什么,其實,她剛才說的那些話并沒有絲毫勉強之處,也并不是為了讓李紀高興而說的違心話,那小六子如今心里對自己真正是個什么看法,玉華并無把握,不過她卻十分相信小六子對李紀的忠誠,所以那小六子會如何對待自己,并不取決于小六子,而是取決于李紀,只憑李紀現(xiàn)在對自己的看重,她并沒有什么好過于擔(dān)心的。 很快便到了玉華他們要出發(fā)去北疆的日子,那小六子已經(jīng)從軍營里被召了回來了,他曬黑了不少,人也好像突然長高了一大截,并沒因為在軍營里摸爬滾打而顯得粗糲,反而長的越發(fā)打眼起來,原來還只能說是個標致的小子,現(xiàn)在看著倒有幾分英俊少年的氣勢。 小六子按著李紀的吩咐,特意進內(nèi)院來給夫人問了安,自始至終畢恭畢敬的,沒有絲毫的不妥,倒是玉華,盯著小六子的眉眼愣怔了好一會兒,把那小六子都看的有些不安起來,連忙垂了頭不敢與玉華對視。 這日等李紀忙完了外面的事情回內(nèi)院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用晚膳的時間,明日要用的車馬與行李物品也都已經(jīng)準備妥當(dāng)了,李紀見玉華手里握著那卷“金光明經(jīng)”,仍坐在窗前的榻上發(fā)呆,便上來問道: “怎么了,在擔(dān)心明日出門的事情嗎?” 玉華扭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道:“不是,我只是......” 玉華說到這里不由猶疑了片刻,最近這些時日她與李紀的關(guān)系越發(fā)融洽,兩人為了去北疆的事情,每日里都免不了要聚在一起商量些雞毛蒜皮的瑣事,不知不覺間便感覺稔熟親近起來,平日里,也時常會相互打趣兩句,說些不相干的閑話,不過,玉華是一直不太習(xí)慣向別人坦露心事的,此刻難免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待見李紀臉上起了一絲疑色后,玉華連忙說道:“并沒什么大事,不過是那日見到二娘,心里突然有些感慨罷了?!?/br> 原來,前兩日大朝會的時候,那李紀就特別裝成無意的樣子與那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崔澤觀崔大人側(cè)身撞在了一起,那崔澤觀見面前的人是李紀,不由微微一愣,半響才回過神來,臉上不由浮起了幾分尷尬之色,而后便連忙硬著頭皮準備躬身行禮。 李紀手疾眼快,并沒等他行禮便將崔澤觀一把扶住了,又將他拉到一邊說話,態(tài)度親熱又恭敬,弄的崔澤觀越發(fā)有些呆愣起來。 說起來也難怪崔澤觀不愿意和李紀相對,他雖是玉華的生父,但為了避諱,從來不敢在人前提起這伊川縣縣主,自然更沒法和李紀認什么親戚,而且這堂堂正五品大員將女兒送于人家做義女,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此時站在這位高權(quán)重的“女婿”跟前,崔澤觀難免臉上有些火辣辣的。 而李紀看著崔澤觀那張顯然和玉華有著血脈親緣的臉孔,心中也是不由感慨,這樣草包一樣的爹,怎會生出五娘那樣的女兒來呢,他腦中突然又劃過那本金光明經(jīng),心里難免隱隱不安。 等崔澤觀回過神來,見這李紀一直和顏悅色的有意與自己攀談,心里也不由暗想,傳言都說這刀疤臉極為寵愛那五娘的事情,看來果然不假。 這李紀既然拿出了做女婿的態(tài)度,那崔澤觀便也不由隱隱端起了岳丈大人的架子,反正這縣主是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也是無可爭辯的事實,待聽到李紀說起那縣主一直頗為惦念著安邑坊里的親人,崔澤觀遲疑了一下,便隨口邀請他們有空的時候,也可以到安邑坊來坐坐聚聚。 誰知那李紀一口便答應(yīng)了下來,又問他何時方便,還說若是可以,他這兩日便想攜縣主到訪叨擾,這一下,崔澤觀卻是立即慌了,他連忙胡亂找了個借口匆匆辭別了李紀便逃走了,事后越想越擔(dān)心,便連忙上門到堂兄崔澤厚那里支支吾吾的去請罪了,誰知那崔澤厚聽了卻渾然不在意,還說這也是人之常情,還夸獎那伊川縣縣主果然是個不忘本的好孩子。 其實,這永嘉坊的幾個義女之中,除了六娘和玉華,其他三人都一直和原來家里保持著或多或少的聯(lián)系,四娘她們更是早就多次回安邑坊探望自己的親人了,畢竟和玉華不同,她們與血親間總還是有些感情和掛念的。 而且對崔澤厚而言,壓根便沒把這崔澤觀放在眼里,那伊川縣縣主最是個頭腦清醒的,崔澤厚壓根就不擔(dān)心她會因為和安邑坊的人來往,而與自己這邊生分了,反過來說,他倒是樂于看到李紀夫婦兩個和崔氏族人能多加親近親近的。 既然得了堂兄的首肯,崔澤觀倒是立即興奮了起來,要知道他明明有個縣主女兒,卻既不能拿來在人前炫耀,也沒從她身上占到多少好處,也實在是件讓人十分郁悶的事情。 所以兩日內(nèi),那定國郡公兩夫婦便接到了那安邑坊的請柬,兩人相視一笑,便欣然赴約了。 席間,坐在女眷這邊,玉華便隨口提起自己十分懷念小時候剛從外面回到安邑坊的那段時日,又感激了王氏對自己教導(dǎo)與照拂,更是笑瞇瞇的說起想要到自己以前住過的那個后罩房里去看看。 王氏聽了,臉上也是笑著,心內(nèi)卻不由暗自咒罵起來,她當(dāng)日一聽崔澤觀說玉華要回來做客心內(nèi)便十分不安,認定這五娘定是故意回來給自己難堪的,現(xiàn)在見她假惺惺的說起這些,便越發(fā)肯定了,這分明就是當(dāng)著眾人在打自己的臉啊。 雖然心里羞惱氣憤,但如今的王氏卻實在拿玉華沒辦法,哪怕不在乎她縣主的身份,硬拿出長輩的架子來壓她,可是王氏卻不得不畏懼她那郡公夫人的名頭,那外面坐著的刀疤臉,雖現(xiàn)在看著一副和氣恭敬的樣子,但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發(fā)起瘋來。 見王氏臉上笑容僵硬,玉華雖本意并不是特意來羞辱王氏的,但倒也是樂得見她吃癟,她輕輕一挑眉,本想再說兩句的,不過一斜眼間,卻瞥見在一旁陪坐的二娘臉上一副尷尬不安的表情,玉華怔了怔,便忍住了沒再多說什么。 玉華這些年并沒見過二娘幾次,不過對于她的近況卻頗為了解,由那永嘉坊顧氏牽線,二娘嫁與了當(dāng)朝吏部尚書的嫡孫遲魏,要輪起門第,二娘本就是略嫌高攀了,更何況那遲魏又是城中有名的清俊才子,于那音律上極富造詣,身邊一直不乏高門小娘子的圍繞與傾慕,若不是有永嘉坊的面子在,以二娘的品貌,是很難能入那尚書府的法眼的。 玉華并不知道二娘本人對這門婚事的想法,但她婚后顯然過的十分順遂,近年來崔氏的風(fēng)頭只增不減,那遲府對二娘自然十分看重,她肚子又爭氣,過門后不久便生下了一個兒子,再加上那二娘本身就是善琴之人,如今這城中倒也偶爾傳出這遲大才子與夫人兩人合奏堪稱仙曲的佳話來,真正是琴瑟合鳴,羨煞鴛鴦的,這二娘如今看起來玉潤珠圓的,倒比做姑娘的時候看著鮮艷了不少。 因著二娘的關(guān)系,玉華便也沒特意再針對王氏,只由她和二娘領(lǐng)著自己將崔澤觀的府邸轉(zhuǎn)了一個大概,因前一天已經(jīng)和李紀兩人仔細研究過了安邑坊的布置,玉華此時便已經(jīng)對那埋經(jīng)書的荒園子的位置有點數(shù)了,而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她和趙蜜兒所住的那個雜院,原來就在這安邑坊西邊的角落里,自己幼時那次天翻地覆的變化,不過也只是在安邑坊里打了一個轉(zhuǎn)而已。 這些人里,就王氏知道玉華幼年真正的經(jīng)歷,此刻見她頻頻往西邊那雜院的方向張望,王氏心里難免緊張,生怕這五娘為了報仇,做出什么過激的反應(yīng)來,不過還好,那崔五娘顯然還未失去理智,只去她后來住的后罩房里走了走,便回到了正院去,接下來這位縣主便換上了一副賢淑和藹的面孔與她們母女說笑起來,還命人拿出自己送給王氏與二娘的禮物,王氏那份也就算了,給二娘的,竟然是一份十分珍惜的古琴譜,是那李氏宗族的收藏,玉華只笑笑說自己和李紀都不善撫琴,只有贈給二娘夫婦才不算埋沒這珍品。 二娘接過琴譜,臉上神色復(fù)雜,倒是那王氏,因不知道這五娘想要干些什么,難免心情十分緊張,她不由自主的起身替二娘推辭起來,直說這琴譜太過珍貴,實在不敢奪宗室的寶物,二娘見母親這樣,連忙看了玉華一眼,兩姐妹目光正好對上,那二娘怔了怔,便連忙阻住了王氏,向著玉華頜首示意道:“多謝五娘meimei了,讓你費心了,這琴譜,二娘與夫君定會惜若珠玉的。” 這還是兩人今日見面后,二娘第一次與玉華姐妹相稱,玉華沖她一笑,也沒再多說什么。 待李紀與玉華這趟做客回來,玉華便將自己幼時埋藏經(jīng)書的地點詳細畫給了李紀,而李紀那日所帶去安邑坊做客的隨從里,便有那翻墻撬門的好手,這一旦踩好了點,當(dāng)晚便跳進那荒園子將經(jīng)書挖了出來。 此刻玉華突然說起二娘,李紀倒有些好奇,挑眉問道:“我原以為你幼時定沒少受這個嫡姐的氣,怎么現(xiàn)在看來倒不是那么回事,上次拿了我那么貴重的琴譜送她,今日還在這里呆呆愣愣、心心念念的惦記著她?!?/br> 玉華被他說的也好笑起來,其實她與二娘真正并沒打過幾次交道,不過幼時的她便猶如泥潭里長著的一顆小草一般,有那么一點雨露與陽光的照拂,都覺得分外珍貴,此刻她也不愿意和李紀多說那些往事,便另起話頭說道: “我只是有些感慨,那王氏在顧氏面前多年卑躬屈膝,看著雖然可鄙,倒也是終于讓她如愿以償了,給二娘找了這么一戶稱心如意的好夫家,那王氏為人且不去說它,倒真是個極為難得的母親……” 說到這里,玉華的聲音難免低了下去,若給旁人來看,趙蜜兒定然不算什么好母親,但玉華到了今時今日,也總算將母親的良苦用心領(lǐng)會的格外深刻了,如不是她強撐著虛弱如螢火的身子每日教導(dǎo)自己許多東西,自己哪里還能活到今天呢。 李紀見玉華神色低落,猜出她大約是在感懷身世,他雖有一肚子的話要跟她說,卻也知道如今還不是時候,自己說的再多,那五娘自己不信,也是枉然,為了轉(zhuǎn)移玉華的情緒,李紀想了想便說道: “你說你那嫡姐嫁的稱心如意,也不過是如今的情形,遲府愿意與安邑坊聯(lián)姻,看的便是那永嘉坊的面子,若有一日永嘉坊的面子不在了,你覺得你那嫡姐可還會繼續(xù)稱心如意嗎?” 玉華被他說的一驚,說起來還真是這么回事,不過她想了想又說道:“可我看那遲魏人品清標,風(fēng)骨不凡,并不像是那權(quán)欲熏心的小人啊?!?/br> 李紀聽玉華贊賞那遲魏,不由斜眼看了看她,拉長聲音說道: “我倒不知五娘你何時對這遲魏如此印象深刻了?不過若要我說,看一個人是什么樣的人品,在他得意的時候也許很難看的清楚,還是等他落魄的時候最能見真章?!?/br> ☆、第198章 出發(fā) 198出發(fā) 玉華一聽李紀這話別有深意,急忙追問道:“郡公爺可是聽說過那遲魏平日里有傳出什么不好的話嗎?” 李紀搖了搖頭,說道:“我并不用聽說什么,那遲尚書如今既然能為了永嘉坊的權(quán)勢,而愿意讓自己的兒子娶崔澤觀這個草包的女兒,那等永嘉坊的權(quán)勢不在的時候,遲家無論再做什么也都并不奇怪了?!?/br> 玉華聽了一時沒做聲,她知道李紀這話說的自然有道理,可心里卻還是不太愿意相信二娘所托非人,想了想便低聲說道:“我?guī)煾翟f,這琴藝的好壞不在技藝,而在意境,我曾聽過那遲魏cao琴,此人,應(yīng)該不會是什么卑鄙無恥的小人無論那遲尚書作何想法,畢竟這遲魏才是二娘jiejie的夫君......” 李紀見玉華一心維護二娘,倒有些意外,他本也沒有為了這無關(guān)的事情與玉華爭執(zhí)的意思,便笑了笑換了個話題問道: “五娘你真要帶著那娟娘上路嗎,我看她神情恍恍惚惚的,好似有些不太對勁的樣子,若是論醫(yī)術(shù)的話,我隨從里本也有很不錯的醫(yī)師,你倒不必為了這個擔(dān)心。” 見李紀提起娟娘,玉華連忙說道:“郡公爺,娟娘如今這樣子情我原也沒想到,可她越是這樣,我越是想帶她出去......” 玉華說到這里,瞄了一眼外室,主動移了幾步坐到了李紀近旁,壓低聲音說道: “郡公爺,我想趁著這次出門的機會,讓那娟娘詐死,我不想讓她再回那永嘉坊去了,我越想師傅特意叫我?guī)鰜?,就越覺得這里面肯定有什么問題,她如今這副樣子,我不想丟下她不管!” 玉華說完,便頗有些緊張的盯著李紀,仔細的觀察著他的表情,李紀倒沒料到玉華會有這個念頭,他抬了抬眉毛,略微沉思了一下,便說道: “這倒也不是什么難事,不知道你想怎么安排,是想將她留在北疆,還是放到其他什么地方去,若是北疆的話倒好安排,不過那北疆的生活畢竟艱苦,她一個弱女子并不一定適合,可若是想去別的地方,那就要多花些心思了......” 玉華見李紀沒有絲毫猶豫,直接便說起了對娟娘的具體安排來,心里不由怦然一動,她是個極為理智的人,雖知道李紀如今傾心自己,但平日里卻是一直提醒自己要守著本分小心行事,也一直盡自己的努力以幫助李紀,可是此刻,玉華卻是突然醒悟,自己如今哪里還算的上守著本分呢,在李紀的縱容之下,自己難道不是一直在肆無忌憚的屢屢麻煩著他嗎? 去北疆尋親也好,將崔娟帶出去詐死也好,哪一件不是需要花費不少心力去安排的麻煩事,李紀卻都是想都不想就一口應(yīng)承下來,若自己還一味的裝傻,便實在有些太厚顏無恥了,可是,此時就算自己向著李紀說上一百聲謝謝,又有什么意思呢,他的心思,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玉華垂著頭,思緒一時紛繁復(fù)雜,那李紀哪里知道她會突然間對自己心生愧意,仍是在那里兀自絮絮叨叨的說著該如何安排崔娟的事情,等他終于說完,才發(fā)現(xiàn)五娘神情有些奇怪的抬臉看著自己,而后突然翻身彎腰從木榻下的箱籠里取出了一樣?xùn)|西來,一邊遞給他,一邊說道: “娟娘的事情,我還想問問她自己的意思再做決定,到時候再向郡公您稟告吧,喏,這個......這個是騎馬時穿的外褲,郡公爺試試看,若是不合身,馬上改了還來得及......” 李紀看著玉華手中遞過來的東西,一時間不由傻了,待回過神來,臉上的笑紋瞬時全部綻了開來,伸手一把將那兩條墨色馬褲搶到了手里,這褲子從后臀到襠下,以及大腿內(nèi)側(cè)都用粗棉布一層一層重疊縫補了,一看便是特意為要長時間騎馬的人所準備的。 “這,這是五娘你,你...你親手縫的嗎?”,李紀手里擎著褲子,滿臉驚喜的看著玉華。 玉華點了點頭,臉上卻現(xiàn)出了一絲難得的扭捏之色,其實這兩條褲子她早就縫好了,這還是她那天偶爾發(fā)現(xiàn)阿初在替自己的小叔子費沖做褲子的時候,才想起自己還從未給李紀做過什么呢,她的針線并不好,便學(xué)著阿初的樣子,由阿蠻幫著裁了布料,也給李紀縫起了騎馬特別用的外褲,顏色則選了李紀喜歡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