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袁師太的聲線立刻冷厲起來,“沒受傷游成這熊樣?還有臉道歉?道歉管用?” 祁睿峰快哭了,“對不起……”除了對不起他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你記住,”袁師太說道,“賽場如戰(zhàn)場,任何一絲一毫的松懈,都是在把自己逼向死路?!?/br> “嗯。”他重重點了點頭。 “如果明天還游成這樣,你也不用出來了,泡在泳池淹死算了?!?/br> 祁睿峰精神一震,勇表決心,“袁師太,我明天一定好好游!” 袁師太點點頭,接著輕輕揮了一下手,“行了,快去接受采訪吧?!?/br> 祁睿峰的臉又耷拉下來了,“沒心情。”每次都是作為冠軍接受采訪,這次被個無名小卒給虐了,想想就丟臉。 “多大點事兒,不就是一塊亞運會金牌嗎,你拿過的都夠煮一鍋湯了,稀罕!滾吧,誰敢胡說八道,拿奧運金牌抽他臉?!?/br> 袁師太很少一口氣說這么說話。祁睿峰知道她是在安慰他,他的眼眶熱熱的,轉(zhuǎn)身離去。 第二天晚上,男子4x200米自由泳決賽,中國拿到了亞運會開賽以來的第一塊男隊金牌。 第三天,也就是10月2號,有唐一白的50米自由泳的預(yù)賽和決賽。 這一天剛好是云朵的生日。 ☆、第47章 亞運會的游泳比賽,是唐一白第一次參加的重大賽事,在此之前,他連國內(nèi)的全運會都沒參加過。雖然他的50米自成績也很好,不過在亞洲并非天下無敵,再考慮到新手在大賽事中的狀態(tài)不太穩(wěn)定,因此國內(nèi)的媒體不敢對唐一白的50米自抱有太高期待。能拿金牌最好不過,拿不到也無可厚非,能站領(lǐng)獎臺就行。 然而唐一白在預(yù)賽中的成績卻出人意料的不錯,排名第一,領(lǐng)先日本選手松島由田近0.1秒進(jìn)入決賽。 于是許多人對這場飛魚大戰(zhàn)有了新的期待。 云朵一張張地看自己拍的照片,看到唐一白到達(dá)終點后望向電子屏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些唏噓。她親眼看著他這一年來是如何走到今天。一年前默默無聞的他,被媒體圍攻盤問的他,被推到風(fēng)口浪尖的他,在水中霸氣無比的他……無論面對什么,無論經(jīng)歷什么,他總是淡定著從容著,步伐沉穩(wěn)地邁向自己的目標(biāo)。從不為外界的紛紛雜雜所擾。 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 這才是他,這才是她認(rèn)識的唐一白。 眼看著他成長為今天備受矚目的新秀,云朵既為他驕傲自豪,又有種酸酸澀澀的感覺。這個人,終究會成為體壇一顆璀璨的明星,他會收獲很多很多粉絲,會有很多很多記者追著他采訪,到時候,她和他的距離會不會越來越遠(yuǎn)呢? 會遠(yuǎn)得回到起點嗎? 想到這里,云朵有些煩悶。 決賽都安排在晚上六點以后,下午是運動員們的休息時間。云朵在媒體中心《體壇周報》的臨時辦公室里待著,整理圖片資料,寫寫稿子,等待著下午的決賽。 林梓突然把她叫了出去,神秘兮兮的,也不知有什么事。反正肯定不是正事。 云朵跟著他出去,兩人來到一個沒人的角落,林梓掏出一個長條形的絲絨盒子遞給云朵,“云朵,生日快樂?!?/br> 云朵張了張嘴,她竟然才反應(yīng)過來今天是她生日。往常她是不會忘記自己生日的,因為10月1日是國慶假期,第二天假期就是她生日。但是這次趕上亞運會,忙得暈了頭,所以她也就把假期啊生日啊什么的拋諸腦后。 卻沒想到林梓還記得。 云朵有些感動,她接過那絲絨盒子,“謝謝。” “客氣什么,你是我老大嘛,打開看看喜不喜歡?!?/br> “嗯?!痹贫潼c了點頭,打開盒子,看到里面躺著一條藍(lán)寶石鑲鉆吊墜,正是她和林梓逛街看到卻舍不得買的那條。她有些為難,“這個太貴了,我不能收。” 林梓卻說,“放心,這是高仿的,不貴?!?/br> “真的?”云朵不太確信,“你也會買高仿的東西嗎?” “因為你不收正品。我有什么辦法?!?/br> 云朵仔細(xì)看著那條吊墜,藍(lán)寶石澄澈透亮,碎鉆光華璀璨,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仿制品,她狐疑地盯著林梓,“你蒙我呢吧?” “真的,不信你看?!绷骤髡f著,翻出手機(jī)給她看他在淘寶上的購買記錄。 云朵一看,還真是。她感慨道,“現(xiàn)在的高仿真是太可怕了?!?/br> 林梓看著地面,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說道,“你喜歡就好?!?/br> 云朵把吊墜收好之后,輕輕拍了一下林梓的肩膀,笑道,“還是我的小弟有心吶,老大平時沒白疼你。” 林梓看著她的眼睛,薄薄的嘴唇輕輕一挑,“心情好些了沒?” 云朵愣了愣,隨即吐一下舌頭掩飾心虛,“你怎么看出來的?!?/br> 林梓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說道,“云朵,你知不知道,唐一白為什么不喜歡你?” “為什么?” “因為他不能喜歡你?!?/br> 云朵微微張著嘴,她看著他平靜無波的狹長眼睛,突然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一白不能喜歡她,真的是這樣。他那么受歡迎,如果他愿意談戀愛,早就有女朋友了。一直以來沒有女朋友,說明他根本無心戀愛,他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游泳上。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會接受她呢? 他的世界只有游泳,而時間留給他的機(jī)會已經(jīng)不多了。他今年二十二歲,明年世錦賽二十三歲,后年奧運會二十四歲,從現(xiàn)在到奧運會的這兩年,是他職業(yè)生涯中最后的黃金時期。而他經(jīng)歷過那么多坎坷,遠(yuǎn)不像祁睿峰那樣順風(fēng)順?biāo)?。祁睿峰自十五歲嶄露頭角之后參與過那么多大賽,已經(jīng)榮譽滿身,而唐一白呢? 他此生擁有的唯有這兩年。錯過了這次奧運會,下一次就要等到二十八歲。 對一個運動員的職業(yè)生涯來說,這個年紀(jì)已算遲暮。無論你有多高昂的斗志,你的身體條件已經(jīng)無法撐起它。 這很殘忍,但這是事實。 所以,現(xiàn)階段唐一白肯定希望心無旁騖地游泳,兒女情長什么的統(tǒng)統(tǒng)靠邊站。 這才是真相。這才是他為什么疏遠(yuǎn)她,他察覺到了她的情意,所以用這種方式避免卷入兒女情長。 想通這一點之后,云朵果然沒有之前那么煩悶了。 當(dāng)然,也沒有多高興。 林梓又說道,“所以你那個等亞運會結(jié)束就跟他表白的打算也可以歇一歇了。” 云朵驚訝地望著他,臉頰飄起一朵紅暈,“你、你怎么知道?”她確實想和唐一白談一談的,如果時機(jī)可以,她不介意表白…… 當(dāng)然,現(xiàn)在沒這個想法了。 林梓嘆了口氣,他的視線落在她臉上,溫和得像初雪消融。他說道,“云朵,你要知道,我才是最了解你的那個人?!?/br> “嗯?!痹贫渲刂攸c了一下頭。 林梓突然又笑了,“不管怎么說,我永遠(yuǎn)支持你,我的老大?!?/br> 云朵眼眶熱了熱,抿著嘴笑望他。 他張開手臂,目光溫暖,“來吧,擁抱一下?!?/br> 云朵便向前邁了一步,走進(jìn)他的懷抱。她環(huán)住他的腰,臉埋在他的胸前,悶聲說道,“林梓,謝謝你。” 謝謝你在我迷茫的時候點撥我,在我煩悶的時候逗我開心。謝謝你記得我的生日,謝謝你一直支持我。 林梓輕輕擁著她,他瞇了瞇眼睛,看向不遠(yuǎn)處那道身影。在看到他們相擁時,那人的身體輕輕晃了一下,然后,他死死地盯著他們。 林梓挑了挑眉,他閉上眼睛,微微低頭,輕如羽毛的一吻落在她的發(fā)頂上。 那人轉(zhuǎn)身,落荒而逃。 直到走出媒體中心,唐一白的眼前還在晃著那兩人相擁的畫面。 他記得她的生日,他本來想偷偷溜去媒體中心找她,跟她說一句生日快樂。他知道自己不該那樣做,然而時至今日他的自制力早已經(jīng)土崩瓦解,他也就破罐破摔了,非要見她一面不可。 他一定要送上自己的祝福,如果可以,他希望聽到她為他加油。 可見到的卻是那樣一幕。 心口難受,難受得要死。有些真相他不愿去想,不愿承認(rèn),然而它非要當(dāng)面撕扯給他看,像一把利刃在戳他心窩最柔軟的地方,重重地攪動。疼啊,那疼痛像是疼進(jìn)了靈魂里。 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他一路這樣想著回去了,也不知自己這一個多小時是怎么過的。晚上比賽前,伍總交代了他幾句,他隨口應(yīng)了,轉(zhuǎn)身卻已經(jīng)不記得教練說了什么。 當(dāng)然,最后他還是要站到出發(fā)臺上。 唐一白預(yù)賽成績第一,他占了最好的泳道。 他站在出發(fā)臺上,聽到裁判說道:“takeyourmark——” 他做好預(yù)備動作,一動不動,等待著發(fā)令槍響。神經(jīng)本能地繃得緊緊的,然而意識卻有些游離,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了發(fā)令槍響,于是立刻入水。 入水動作已經(jīng)千錘百煉,流暢無比??墒钱?dāng)他游出一段距離時,頓感不對勁,泳池里空蕩蕩的,他感受不到來自對手的水流變化。他心里一咯噔,停下來浮出水面,迷茫地望向出發(fā)點。 其他國家的運動員都站在自己的出發(fā)臺上,望著泳池中的他。 裁判走過來宣布,唐一白搶跳犯規(guī),取消本場比賽資格。 現(xiàn)場解說用英日雙語解釋了情況。本場比賽最有實力的一名選手,因為搶跳出局了。整個會場為此一片嘩然。中國觀眾區(qū)那里一直舞動的國旗悄悄收了下來,整個觀眾區(qū)一片沉默。 唐一白上岸后,幾乎全場的觀眾都在看他,還有很多記者在拍照。 她肯定也看到了。 意識到這一點,唐一白有些沮喪。他安靜地離開泳池,找到他的教練伍勇。 伍勇見唐一白一臉的垂頭喪氣,都不忍心罵他了。 到底是沒經(jīng)歷過大賽啊,伍勇心想,平時看著挺靠譜的一個孩子,到這個時刻也兜不住。他拍了拍唐一白的肩膀,溫聲說道,“沒關(guān)系,后面的比賽好好游?!?/br> 唐一白點了點頭。 祁睿峰過一會兒也有比賽。看到唐一白搶跳出局,祁睿峰很替他的難過,然而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想了想,祁睿峰說,“沒關(guān)系,我第一場也輸了。明天的接力贏回來。” 唐一白點了點頭。 祁睿峰還想說什么,他卻擺擺手,“峰哥,我先回去了?!?/br> 唐一白前腳剛走,云朵后腳卻找了過來。記者的活動范圍有限制,她只好在觀眾席上叫祁睿峰,“祁睿峰,祁睿峰!” 祁睿峰看是她,便說道,“云朵,怎么了?” “唐一白呢?” “走了。云朵,你今天不能采訪他,他心情不好?!?/br> 云朵有些無語,“我不是采訪他,我……我就是想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