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jié)
“反不反的,與我們有何相干?”妃衣女子把杯中酒喝干,往前一放,示意青娘繼續(xù)倒酒,“旁的不消管,我們只須盯著鐘老三,要比這混蛋早一步找到主子……我們這些得過恩惠的人,不能做王八?!?/br> 青娘潔白貝齒輕咬下唇,“可是這么些年,主子……” “兩年前鄭二傳來消息,說找到了主子,為免消息泄露,只定了一個地址讓守護者聚集,可惜他還是著了老三的道,那日未到,此后也沒任何消息傳來,不知道是死是活,有沒有把主子消息泄露出去。”妃衣女子說著說著似有股咬牙切齒的火氣,“我只當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自己也多番查找,希望早一步找到主子,若鄭二那廝敢露一丁點消息出去,害主子受苦,我便親手掐、死、他!” 青娘素手執(zhí)壺續(xù)酒,問出一直以來的心中疑問,“為何三爺……會反?” “還不是他師傅忘恩負義,起了歹心?師徒倆一個德性,以為主子不在,代主子管的東西就都是他的,權(quán)力欲望越來越大,索性就想殺了主子,斷了主子血脈根基,他從此就能隨心所欲,怎樣都行了……” 妃衣女子一邊支著耳朵注意四下聲響,一邊低聲與青娘講述了些前代恩怨。 青娘是被她從亂葬崗撿來,當親生女兒養(yǎng)的。教養(yǎng)途中,諸多苛刻狠心,這丫頭都挨過來了,難得的心正志堅,便是有些小性子,也無傷大雅。除了幾個老家伙,她最信的就是青娘。 她最近總有些不好的預(yù)感。她的傳承,總要持續(xù)下去,萬一她死了,青娘可替她做未盡之事。 “兩年前鄭二傳的消息雖然模糊,但有一點很清楚,我們的主子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年輕男人。青娘你注意,讓手下姑娘們好生擦亮眼睛,尋找我們的主子。下個天狗食月日,鐘老三應(yīng)該會有大異動,我們時間不多了……” 師徒倆說了會兒話,分析了此次成果,訂下了下步行動后,青娘突然把胳膊伸到師傅面前,“師傅,您與我把把脈,看我是否中了毒?!?/br> 妃衣女子拉住袖角,指尖輕觸青娘腕間,片刻后放開,“你身子很好,未有中毒脈象,為何會有此問?” 青娘猛的一拍桌子站起來,“那個小混蛋竟然敢騙我!” “怎么回事?”妃衣女子敲著桌角。 青娘委委屈屈地把皇莊發(fā)生過的事情說了一遍,“我不懂毒理,不知真假,便找了個大夫看,大夫說我真中了毒,說淺不淺說深不深,竟是找不出原因,我那時尋您不到,只好信了此事,上門與那小子討要解藥……誰知他竟騙我!” 妃衣女子笑出了聲,“若我猜的不錯,你當日該是中了貂毒。世面上貂種不多,大多無毒,可北邊月支山脈有種白貂,體液有毒,幼小時不甚嚴重,至多三五日毒自能清,若是成年貂,不及時救治倒的確可以死人。” “原來如此!”青娘氣的胸脯起伏,小臉俏紅,“那小子冬月祭那日還與衛(wèi)礪鋒一起,也溜進了香閣!若不是我機靈禍水東引,怕又得被坑一回!” “衛(wèi)礪鋒?”妃衣女子聞言微怔,話音沉下來,“此人,最好不要惹?!?/br> ☆、第173章 夤夜 衛(wèi)礪鋒把所有卷宗搬過來時,正值國子監(jiān)放年假。 京城冬日寒冷,滴水成冰,不為生活所困的人都有貓冬習(xí)慣,紀居昕更是,一點也沒有往外走的心思。他來京城時間短,認識的朋友有限,過來串門的也不多,可以預(yù)想這個冬天時間有多充足。他叫來孫旺問了問家里的炭可夠用,得到肯定答案后,一頭扎進了書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埋進卷宗堆里,足不出戶。 衛(wèi)礪鋒經(jīng)過那一日休沐后,越來越忙,有時竟三五天不見人影,稍微有個時間休息,也不回將軍府,直接跑到紀居昕這里,蹭床睡,蹭飯吃,蹭澡洗,為了方便,他甚至搬來三箱子日常用品,堂而皇之放進紀居昕房間。 紀居昕本來是拒絕的,但衛(wèi)礪鋒太不要臉,就算當著下人,也敢耍賴皮,紀居昕比他要臉,總是敵不過他的纏磨工夫,最終敗下陣來,無聲默許。好在他的房間不小,除了內(nèi)室牙床外,外間還連著一個暖閣,有張足夠大的羅漢榻,睡衛(wèi)礪鋒不成問題。 他的房間內(nèi)外打通,中間并沒有門隔著,兩個主子睡在里面,房間里就不大好安排值夜下人。紀居昕想了想,院里被衛(wèi)礪鋒安排了很多人手,分班執(zhí)守,他這里已是非常安全,從小到大自己做事習(xí)慣了,沒人伺候也沒什么,他便交待綠梅,以后房間里無需安排人守夜。 衛(wèi)礪鋒時間很少,有時三兩日,有時四五天才見一回,睡覺的時間也不一定都在晚上,經(jīng)常是大白日里頂著青黑眼圈出現(xiàn),睡幾個時辰又出去了,兩人碰在一起睡的時間并不多。 雖然‘并不多’,也是有的。 二人并不睡在一張床上,但睡在一個房間里,中間只隔了薄薄紗簾,紀居昕挑開床簾,往外一看,就隱隱能看到衛(wèi)礪鋒躺在榻上的背影。 紀居昕以為這種時候自己一定會睡不好,不料事實與他想象恰好相反,他每次都睡的非常香,連衛(wèi)礪鋒睡覺有什么習(xí)慣,是否打呼嚕,磨牙,是不是說夢話,都不知道。 而且每次都會做極溫暖的夢。夢到變成小小孩童,依在娘親懷里,娘親溫柔的手,輕揉他的發(fā)頂,輕撫他的面頰,偶爾額頭眼角甚至?xí)形⑽⒌腻?,好似娘親愛的不行,連連親吻。娘親會柔柔對他笑,握著他的手教他習(xí)字,在他賴皮偷懶時輕拍他的手心…… 每每做到這樣的夢,他都不愿意醒來。起來后總是怔怔坐在床上良久,心內(nèi)酸楚。 他的娘親……此生從未見過。 因為總做這樣的夢,紀居昕忍不住,照著在紀仁禮那里看到的娘親畫像,親自執(zhí)筆畫了一幅,掛在書房,時不時看兩眼,心緒才平靜了很多。 日子就這么平靜安和地流淌,紀居昕看的卷宗越來越多,對魏王有了新的認識。 如果魏王淡泊名利是裝的,他真的很厲害。 因皇貴太妃受寵,魏王年少時過了一段很是囂張的日子,待他娶了妻,朝中將他與太子比較聲音越來越大的時候,他就收斂了一身鋒芒,開始表現(xiàn)的不慕權(quán)利。 一個從小讀書好,腦筋好,懂事知禮的皇家子,娶妻之后越見穩(wěn)重,知謙讓兄長,懂朝事避嫌,眼明心亮,處處都能做的恰好好處,簡直是做好皇帝的料子! 皇貴太妃亦是,年輕時會爭寵,有女人都有的小性子,升至貴妃后也懂事了,只勸著先帝注意身體,有關(guān)朝事一律不發(fā)表任何意見,便是受了什么委屈,也只自己默默受著不提,不讓先帝知曉。 魏王母子表現(xiàn)如此之好,讓先帝越來越喜歡,相反皇后越來越鋒利,太子越來越泯于眾人,未見出色,再加上太子誤中毒,太孫生下來先天不足,先帝漸漸起了換太子的心思。 可惜先帝得急病,去的太突然,太子登基一事有驚無險度過,皇貴太妃搬離以前寢宮,住到太妃宮群,魏王也笑著祝福太子登基,完全看不出一點異樣。 今上登基后魏王表現(xiàn)比以往更加淡泊,推辭了所有皇上想派與他做的事,說自己只愿流連山水間,看遍美景,享盡人間至情,皇上允了。 之后魏王發(fā)展多種愛好,除了以前就擅長的字,畫,詩,還開始研究琴,棋,以及各種貴族玩樂游戲,諸如斗蛐蛐兒,馴鳥,釣魚,總之大雅大俗,只要他覺得有趣的,就會試上一試,若不是他年紀漸長,這些算是雅趣,他一定會被外人稱為紈绔。 因為他越來越廣泛的興趣愛好,他接觸的人越來越多,各種層次,什么人都有。 這樣的行為,一直保持了這么多年。 紀居昕覺得,如果他真是如此性格,倒也享受,如果這一切只為掩飾,那他肯定會有無數(shù)煩累暴躁的時候,能忍到現(xiàn)在,相當不容易。 紀居昕一捧一捧卷宗看過去,突然看到這樣一件有意思的事:魏王于七年前和江萬閑吵過架,吵的相當激烈,都動手了,連江萬閑老父親親自賠禮道歉,魏王都沒給面子,最后還是魏王妃將大夫勸回,親自送了車禮去江家,這段才算揭過。 江萬閑七年前還在翰林院熬資歷,如今卻是文華殿大學(xué)士,內(nèi)閣五虎之一。 紀居昕指尖下意識撫著茶盅沿,視線微斂。 男人都好面子,有些事不是一句話可以抹平。后面的資料里沒看到魏王與江萬閑有什么交集,那他們的關(guān)系,不說特別冷硬,突然好起來是沒可能的。 可日前他見過劉昊兩次,兩次劉昊身邊都有江良。江良是江萬閑嫡長孫,怎么看怎么都應(yīng)該得江萬閑器重,若江萬閑心里有疙瘩,萬不會愿意江良與魏王兒子交好。 魏王與江萬閑之間,是否在演戲? 紀居昕呷了口茶,繼續(xù)往下看。 后續(xù)資料里有提及江萬閑與魏王不睦,甚至不愿意嫡長孫與魏王之子走近的記錄。 但記錄是記錄,事實是事實。 紀居昕親眼看到,江良好似奉劉昊為友,樣樣以他意志為先的樣子…… 此處有異,需更多資料印證。 紀居昕執(zhí)筆,沾了朱砂,在此卷宗封面做了個醒目記號。 看卷宗多了,有些眼花,紀居昕揉了揉眼睛,離開書案,隨手拿起吳明的大字資料,翻看起來。 吳明這些天應(yīng)他要求,看著平安胡同的時候比較多。 資料里說,紀仁德這些日子很低調(diào),好像是認清了形式,不打算這個時候出頭,雖年節(jié)近常與同僚友人相聚,卻并未做什么值得注意的事。不過宅里下人最近置辦東西很勤快,有很多并非只有年節(jié)才用的上,像是在迎接什么人的樣子。 紀居昕脊背挺直,眉心微微蹙起,果然,下面還有一條,紀仁德這幾天拜訪岳父田明直比較頻繁。 這是要用田氏了。 紀居昕把資料摔到一邊,紀仁德這是要接紀家人上京! 想想故做慈愛的楊氏,總是用惡毒目光注視他的嫡母李氏,總是罵他的親父紀仁禮,再加上總在給他添堵的兄弟姐妹,紀居昕就覺得惡心。 他與紀仁德說過,此處租約半年,到時紀家上京,他是回去,還是不回去? 紀居昕漆黑瞳眸里隱有思緒沉浮,明明滅滅。 之后,他又從吳明的資源堆里拿起來一張,上面寫著:戶部侍郎史元伯在求石屏先生的畫。 這史元伯是吳明仇人,他寫這行字時一定心緒不急,字寫的有些扭曲。 紀居昕輕笑,特意在這張紙上寫了三個字:他做夢! 這張紙第二天會送回給吳明看,寬寬他的心順便強調(diào)自己立場。 現(xiàn)下不只吳明與史元伯有仇,他與兄元伯也有仇了。 史方遠那廝太過分,實在是惹到他了。 而且觀魏王卷宗堆,史元伯與魏王的關(guān)系,幾乎是禿子頭上的虱子,太明顯。 雖然沒有任何事實證明魏王通過史元伯做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利益,但紀居昕直覺,查下去一定能找出事。他已做好標記,之后衛(wèi)礪鋒會去查。 外面梆子響了三聲,夜已深。 突然一陣風(fēng)襲來,燭火跳動不止。 紀居昕側(cè)頭看去,西面窗子開了半扇。 他有開過窗子么? 冬日天寒,幾乎所有窗子都會緊閉,僅僅最里面的窗子會稍稍留一道縫,以免炭氣過濃…… 莫非是風(fēng)太大,把只留一道縫的窗子吹開了? 紀居昕抬腳走過去,往外看了看。月光暗淡,院中積雪映著月光,微微有些亮光,北風(fēng)呼呼刮著,樹影搖動似舞,與往日沒什么兩樣。 他將窗子關(guān)了,走回書案坐下,將卷宗收起放到一旁,拿出最近邸報來看。 ☆、第174章 談判 很快,有一條消息引起了紀居昕的注意。 兩日前的最新邸報上,有一條特別醒目:田明直忠勇救太子,得圣上表彰。 紀居昕對田明直這三個字非常敏感,因此人除是紀仁德岳父外,自身能力也很不錯。 田明直性格偏隱忍,能豁出去,運氣也不錯。在今上還是太子時,早早站了隊,甚至在一次與太子有關(guān)案件上,主動站出來維護太子,被先帝奪了官,貶為平民。 也因為地位陡變,被先帝不喜,田家日子開始不好過,田氏才委身與紀仁德做妾。至于紀仁德為何看上田氏,是否與其父有關(guān),是真緣份還是有人算計,紀居昕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紀仁德與田明直關(guān)系非常好。 紀仁德標榜專情,愛護田氏,不惜名聲提她為平妻;田明直膝下只有這一個女兒,愛屋及烏,對紀仁德越來越滿意。紀仁德會與田明直獻計,助他官升一等,田明直亦會用自己關(guān)系,提攜紀仁德仕途順暢。 他們二人,狼狽為jian,扶助前行。 這一次,他們算是抓到了皇上的脈門。 永寧帝放在心尖上的,一是大夏江山,二就是他唯一的兒子,太子。太子天生不足,體弱多病,發(fā)病時兇險異常,一點不對可能就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田明直在節(jié)骨眼上救了太子,就是救了皇上一顆心。 再加上之前他對皇上的忠心,本就得了皇上信任,此事一出,他在皇上心中地位,定又高不少。 紀居昕微微凝眉,指尖輕捻。 太子久病,說句不好聽的話,病危機會實在太多,謀個救命之恩一點也不難,田明直為何會在此時…… 他眼睛一一掃過邸報,猛然看到兩個月前一封,上書內(nèi)閣首輔劉敬已乞骸骨! 這已經(jīng)是劉敬已第三次乞骸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