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

    “顧氏自小就孤苦無依，還請主上賜顧氏十里紅妝，風風光光嫁入我定遠侯府?！?/br>
    洛錚知道主上一定會準的，這就是他作為一個新皇想要的。

    又在一片喧嘩中，主上同意了。新皇登基，極需要倚重洛雍與洛錚，但洛錚已經(jīng)是一等勛世子，能力出眾，日后定是自己左右臂，且生母身份尊貴，生父戰(zhàn)功顯赫，若他再娶上一位權(quán)臣之女，怕是又要步齊氏之后了。如今既然他上趕著要娶一個身份卑微的侍女，主上心里樂得輕松，盡管會有一陣風言風語，但總比養(yǎng)虎為患要好得多。

    主上一同意，下面的人就開始議論紛紛了，都在猜測這顧氏女究竟是何方神圣。連晉王也轉(zhuǎn)過來問道：“這到底怎么回事？哪里冒出來一個顧氏女？”

    洛錚笑了笑，痛快地飲下一杯酒，“王爺?shù)綍r候只管來喝喜酒就是了?！?/br>
    *

    定遠侯府。

    “胡鬧！”洛錚倚在床上，一掌錘到木板上，那陣勢好似要把床板錘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竟然擅自提了婚事，還沒有有把我這個父親放在眼里！”

    老太君坐在床邊，看著自己兒子，冷眼道：“那你倒是想給錚個娶哪家的姑娘？”

    “我本已經(jīng)選定了太原府牧王大人的女兒，這倒好！我怎么收場！”洛雍就差捶胸頓足了，“堂堂定遠侯世子，居然要娶一個侍女為妻？洛錚他怕是鬼迷心竅了吧！”

    “可是太原王氏？”

    “正是！”

    老太君搖了搖頭，“太原王氏乃我朝八大世家之一，他家女兒論身份的確配得上錚兒，但是……”老太君看著自己兒子，說道，“你可曾想過，主上為何就允許了錚兒的請求？”

    “洛錚胡鬧，主上也由著他！”洛雍想想便覺得胸口疼，“堂堂世子要娶侍女，咱們侯府這下可成了京城的笑話咯！”

    “你果然是氣昏了頭腦，我倒覺得洛錚取了蕓生挺好的?！?/br>
    “娘？您也氣糊涂了？”

    “娶到八大世家的女兒比娶公主還難，你想想太原王氏在咱們大盛朝是個什么地位。若錚兒真娶了太原王氏女，那主上日后可就真要處處提防著咱們侯府了?！?/br>
    “那……那……”洛雍五官都扭曲到一起了，“那娶個文官的女兒也好啊，怎么能娶一個侍女！主上這不是在打我的臉嗎！”

    “罷了，主上圣口已開，再無回旋余地了?！崩咸酒鹕韥恚爸魃衔幢厥窍氪蚰愕哪?，我瞧著，蕓生正是錚兒心心念念之人。我活了這么些年倒是看開了，能成就一段姻緣，身份啊地位啊都是浮云！就看咱們侯府如今的侯夫人，也正被軟禁在齊悅軒，這都是作的什么孽哦！”

    老太君往沉香閣走去，遠遠便問到了一股藥味兒，“謙兒，謙兒?！?/br>
    莊mama幫老太君推開門，卻看見屋子里吉煙一臉驚恐地望著自己，“老、老太君，您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我孫子怎么不行？”老太君看著吉煙窘迫地臉上說道，“倒是我該問你，你不在致遠堂待著，怎么到這兒來了？”

    兩人說話的聲音吵醒了睡夢中的洛謙，他睜開眼看見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說道：“吉煙，你先出去。”

    吉煙埋著頭出去后，老太君才坐到了洛謙身邊，“怎么樣？好點沒？”

    “好多了，勞煩奶奶掛心，這屋子病氣兒重，可別過給了您?！?/br>
    見老太君不說話，洛謙又接著問道：“三弟入宮去了？”

    “恩，今日主上設(shè)宴，宴請百官?！?/br>
    洛謙嘴邊的笑容有些慘淡，“真好，可咱們家盡出武官，什么時候才有個文官啊?！?/br>
    “等你好起來，你就是咱們定遠侯府出的第一位文官，所以你要好好將養(yǎng)著身體?！?/br>
    “奶奶，我的身體我知道?！甭逯t望著床頭，可眼神卻虛無縹緲，“我這輩子是仕途無望了，早些把爵位讓出來，省的府里有人掛念著，讓人不得安生?！?/br>
    “傻孩子?！崩咸崧暤?，“奶奶問你一件事兒?！?/br>
    “奶奶您說?！?/br>
    老太君望了一眼窗外的窈窕身姿，說道，“當年你執(zhí)意搬出致遠堂，可是因為你對吉煙無意，為了避開她？”

    算起來，吉煙與洛謙自幼一塊兒長大，吉煙對洛謙的情誼老太君不可能看不出來。

    洛謙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床頭雕柱上精致的紋路，手放在被褥里面有些發(fā)涼，“避開她是真，無意倒是假?！?/br>
    *

    入夜的定遠侯府格外寂靜，但洛雍的怒吼幾近響徹天際。

    多年來，侯府里的人第一次聽見侯爺對三少爺發(fā)火，候在外面的人個個噤若寒蟬，動都不敢動一下。蕓生自然也知道侯爺為什么發(fā)火，但她只能靜靜坐在驚綠堂，什么也做不了。

    多年來，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個怎樣的結(jié)局，若是做妾，那在侯爺始終會給洛錚尋一位正妻，必定身份尊貴，蕙質(zhì)蘭心，那蕓生會嫉妒得發(fā)瘋的。但是她知道，自己始終不可能成為洛錚的正妻。但是今天聽人說洛錚求主上賜婚了，主上也欣然答應，可洛錚如今面臨的是來自家里的重重壓力，以侯爺?shù)钠?，是斷斷不會允許洛錚這么來的。

    “爹?！甭邋P面對侯爺?shù)呐瓪猓廊幻娌桓纳?，“兒子掙得了一等勛，卻掙不得自行娶妻的權(quán)利？”

    “京城那么多官家小姐不都是任你挑？”洛雍指著自己親兒子說道，“非要要一個婢女？從古自今就沒這樣的事兒！”

    “京城那么多姑娘我只要蕓生，從古自今沒這樣的事兒我就做第一例！”

    “你！”洛雍見兒子臉上鐵青，眼里盡是不可動搖的堅定，于是松了口，“妾，只能是妾！”

    “若要蕓生做妾，我何苦鬧這么大陣仗去求主上。”

    洛雍拍案而起，“我這就去求主上收回成命！”

    洛錚一個轉(zhuǎn)身便擋在了洛雍面前，“爹，兒子保證，即便是娶了蕓生，也決不會在仕途上有半點差池?！?/br>
    直到深夜，洛錚才從侯爺房里出來。老太君得知這一消息，嘆了口氣，“咱們侯府該有點喜事來給謙兒沖沖喜了?！?/br>
    驚綠堂還亮著燈火，蕓生坐在窗前靜靜看著醫(yī)術(shù)，直到一只影子遮住了燭光她才抬頭，“累了吧？我給你倒杯熱茶?！?/br>
    洛錚看著蕓生起身，嬌小的身姿慢慢移動到桌前，倒了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捧到面前來，眼里含著比燭光更明亮的光彩，“喝口水吧?！?/br>
    “恩?！甭邋P動容，喝進嘴里的茶水卻沒有味兒，他放下茶杯，一把將蕓生摟入懷里，“蕓生，你就要成為我的妻子了?！?/br>
    ☆、后記

    四個月后，定遠侯府大喜。

    主上賞的十里紅妝陸陸續(xù)續(xù)從宮里抬了出來，跟在花轎后面，一條長龍似的，好不壯觀。一路上圍觀的百姓堵得東市到侯府的路途水泄不通，其中有羨慕新娘子的，自然也有不屑的。一個女子翻了個白眼說道：“不過是個爬了主子床的丫鬟，別看她現(xiàn)在風光，早晚還是個灶下婢?！?/br>
    “噓！”旁邊一個女子連忙捂了她的嘴，“你說話小心點！世子夫人也是你能說的？！”

    “怎么就不能說啦？”

    女子瞟了附近幾眼，說道：“你忘記啦？聽說上個月劉都尉的夫人說世子的未婚妻是個婢女，第二天劉都尉就被降職，派去守城門了！”

    “喲！”剛才滿臉不屑的女子立馬捂住了自己的嘴，驚恐又艷羨地看著花轎，“這得是積了幾輩子的德呀！”

    文帝元年，秋。

    蕓生撫摸著平坦的小腹，靠在床頭打盹。吉煙輕聲走了進來，屈膝行禮，“奴婢給世子夫人請安?！?/br>
    “你又來這一套?！笔|生睜眼，拉著吉煙站了起來，“怎么過來了？”

    “想著你最近害喜害得厲害，專門過來看看你。”吉煙摸了摸蕓生的肚子，“這小家伙，可把你娘折騰慘了?！?/br>
    兩人說了好一會兒話，吉煙才正色道：“我從沉香閣過來的，路上聽說……侯夫人正尋死覓活呢！”

    “噢……”蕓生點點頭，“今日，是洛昀問斬的日子吧?！?/br>
    “是呢?！奔獰煹拿碱^皺得緊緊的，“老太君一直在念經(jīng)，侯爺沒出書房，侯夫人正鬧著要尋死呢！”

    “看住了她可千萬別讓死了！”這時，洛錚從門外走了進來，側(cè)身對阿九吩咐道，“把她看好了，一定要她活得好好的?！?/br>
    “給世子爺請安?！奔獰熞娐邋P回來了，連忙行禮，“既然世子爺回來了，那奴婢就告退了。”

    吉煙走后，洛錚一屁股坐到蕓生身邊，“怎么樣，今天害喜厲害嗎？”

    蕓生依偎到洛錚懷里，“恩，還好?！?/br>
    “那就好，再告訴你一件喜事。”洛錚摟住了蕓生，“有人向瑾兒提親了！”

    “你真是……”蕓生白了他一眼，“來提親的人早把侯府門檻都踩爛了，這有什么好稀奇的?！?/br>
    “你猜猜看這次來的是誰嘛！”

    “快別賣關(guān)子了！”蕓生搖著洛錚的手臂，“誰??？”

    “阿蒼！”

    “噗！”蕓生愣住了，“阿蒼？這不是美女與野獸嗎？”

    “什么？”

    蕓生哽了一下，復又躺到洛錚懷里，“挺好的，阿蒼會很寵瑾兒的，雖然我覺得兩人看起來像父女?！?/br>
    “別瞎說，阿蒼雖然長得著急了點，但他今年才十九歲，與瑾兒年齡正符呢?！?/br>
    洛錚用手指在蕓生的發(fā)絲上繞著圈，“你看你嫁進來以后，大哥的病情就好多了，這就是奶奶說的沖喜。等我們的孩子出生，大哥必定能抱一抱他這個侄兒?！?/br>
    蕓生好像睡著了，沒有說話，只有均勻的呼吸聲。

    洛錚接著說道：“蕓生，咱們曾經(jīng)失去的，終于又得到了?！?/br>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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