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大抵是保持一個姿勢太久,腳剛沾地,雙腿便如千萬只蟲子在啃咬,一個沒站穩(wěn),直接跌坐到地上。 一道人影躥了過來,“沒事吧,摔到?jīng)]?” 聽到略顯熟悉的聲音,潘辰抬起頭,滿臉吃驚,“林先生?你怎么來了?” 林毓森攙著她的手臂,將她扶起,“我請了兩位專家來給你mama看病。” 潘辰扭頭一看,發(fā)現(xiàn)跟主治大夫說話的原來是兩位頭發(fā)花白的老者。雖不認(rèn)識是什么人,可看后面一群白大褂全畢恭畢敬地跟在后面,不由生起一份敬畏。 忍著雙腿的刺麻,她借著林毓森的力,踉蹌著走過去。 主治大夫連忙介紹,“這是廖教授和陳教授,他們都是全國腎病治療的專家,專程從北城趕過來給你mama會診的?!?/br> 潘辰移開林毓森的手,噗通一下就跪到地上,“廖教授、陳教授,請你們救救我媽?!?/br> “這孩子,快起來?!绷谓淌趯⑺饋恚凹热粊砹?,我們一定會盡力?!?/br> “是呀,我們會盡力?!标惤淌谝哺胶?,并示意林毓森安慰她。 林毓森扶住她的手臂,柔聲說,“先讓他們進(jìn)去看你mama吧?!?/br> 潘辰哽咽著點頭,讓到一邊。 許是知道她心焦,一腳已踏進(jìn)icu大門的陳教授突然側(cè)過頭,對院長說,“讓家屬也進(jìn)來吧,在病房外等?!?/br> 潘辰一聽,激動得又掉出眼淚。 從回來到現(xiàn)在,她一直被勒令等在外面,連母親的面都沒見著,她多怕萬一,萬一……連母親最后一面都見不著。 林毓森從兜里掏出手帕遞給她,“堅強點,別讓你mama為你擔(dān)心?!?/br> 對,不能讓mama看到自己這樣。 潘辰接過手帕用力抹掉臉上的淚水,平復(fù)好情緒,跟著林毓森進(jìn)了icu。 盡管跟了進(jìn)來,但他們沒法進(jìn)病房,只能隔著玻璃守在外面。 一墻之隔,母親靜靜地躺在床上,全身插滿管子,臉上帶著氧氣罩,一旁的心電儀緩慢起伏,那小小的波動,是證明她還活著的唯一證據(jù)。 玻璃是隔音的,她聽不到里面的談話,僅能看到兩位專家先檢查了母親的身體,又拿起床位的一個本子仔細(xì)翻看,并不時原來的主治大夫交談,偶爾還點點頭。 可惜,什么都聽不見。 “別緊張?!绷重股呐乃绨?。 潘辰嗯聲,深吸口氣,豁然想到,“對了,你怎么來了?還帶了醫(yī)生過來?” “看你昨天急成那樣,我想你mama應(yīng)該病得很重?!绷重股滢o。 潘辰感動,雙眸染上一層水汽,“林先生,你幫我這么多,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謝謝你?!?/br> 望著她烏黑瞳仁里細(xì)碎的亮光,林毓森正色問,“你真的想謝我?” “嗯?!迸顺接昧c頭。 “如果你真想謝我,就答應(yīng)我一件事。” ☆、第47章 潘辰臉上快速閃過的緊張和戒備沒有逃過林毓森的眼睛,他牽了牽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別緊張,我不會要求你以身相許。” 話落,他倏地想起雷厲的話——如果她愛上你,那也是我的報應(yīng)。 別看那家伙說得灑脫,但若是潘辰真愛上自己,恐怕那家伙將陷入烈火烤炙的煉獄,痛苦一生。 看他臉上笑意更甚,潘辰不免詫異,“你笑什么?” “沒什么。”林毓森斂起笑,把話又兜了回來,“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以后你不要再叫我林先生,聽起來很別扭?!?/br> “那我怎么叫你?” “叫名字吧。” 直呼其名好像太不尊重了吧。潘辰正猶豫,又聽林毓森說,“或者你 想叫我林大哥?要不……”他略停,促狹一笑,“叫我毓森?” ……潘辰抽了抽嘴角,“我還是叫你名字吧?!?/br> 后兩個,怎么聽怎么親昵,她叫不出口。 林毓森爽朗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 兩人又等了好久,醫(yī)生們才魚貫而出。 潘辰立馬迎上去,“醫(yī)生,我mama怎么樣?” 廖教授沒有回答,而是側(cè)頭看院長,“吳院長,能不能找個地方,讓我們跟家屬談?wù)??!?/br> “當(dāng)然可以,就去會議室吧。”吳院長說。 到了會議室,等大伙兒都坐下來,廖教授徐徐講開,“從檢查來看,病人應(yīng)該是異體移植后引起的慢性排斥?!?/br> 排斥?潘辰詫異,“可我媽已經(jīng)移植快四年了?!?/br> “慢性排斥反應(yīng)屬于遲發(fā)型變態(tài)反應(yīng),臨床上多發(fā)生在移植后數(shù)月,甚至數(shù)年后?!标惤淌诮忉?。 “應(yīng)該怎么治?”潘辰著急地問。 “慢性排斥發(fā)生的病變是不可逆的,只有20%的治愈率。”廖教授看了看潘辰青白的臉龐,雖于心不忍,但還是繼續(xù)說,“你母親發(fā)現(xiàn)得太晚,腎臟的功能已出現(xiàn)嚴(yán)重衰竭,治愈的幾率不到5%?!?/br> 5%!潘辰心臟猛地收緊,眼前瞬時一片昏黑,感覺快要暈過去時,一只溫?zé)岬氖治兆×怂?/br> 林毓森捏了捏她冰冷的手,像是對她說,又像在問專家,“有5%說明還是有治愈的機(jī)會,對吧?” “理論上是?!标惤淌邳c頭,“病人腎小球的功能還沒有全部喪失,我們可以選擇先摘除移植的異體,再用藥物繼續(xù)治療。” “不過,病人的情況很特殊,自體的衰竭程度大于異體。如果摘除異體后,自體卻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恢復(fù),就會加速死亡。” “如果不摘除呢?”林毓森問。 陳教授微微嘆息,“排斥反應(yīng)會繼續(xù)加劇,腎小球逐步喪失功能,自體和異體都會壞死?!?/br> 不摘,等死,摘了,也許死得更快??墒?,至少還有一線生機(jī),不是嗎? 潘辰深深吸了口氣,眼神里有執(zhí)著的堅定,“醫(yī)生,請你們做手術(shù)吧?!?/br> ** 潘辰一簽好同意書,院方立即安排給潘母做手術(shù)。 只是前后一折騰,潘辰竟忘了通知外公手術(shù)的事,結(jié)果老爺子一到醫(yī)院就聽icu外的其他病人家屬說,“你女兒被推去手術(shù)了。” 老爺子以為女兒情況惡化,嚇得一扔飯盒,踉踉蹌蹌地往手術(shù)室外趕,跑到時血壓升了不少。 看他扶著額頭直喘氣,潘辰自責(zé)不已,一邊找水喂他吃藥,一邊把突然進(jìn)行手術(shù)的原因大概講了下。 聽到兩位專家都是林毓森從北城請來的,潘姥爺拉住他的手,連聲道謝,也把想問雷厲去哪兒的話生生壓了下去。 他老了,可不糊涂,這一前一后來兩個男人,還都山長水遠(yuǎn)的趕來,這份情誼,哪能是普通人可有。 ** 醫(yī)院一向不提倡太多家屬等在手術(shù)室外,所以手術(shù)室面就安了兩個座位,林毓森自然讓老人和潘辰坐,自己則倚靠在墻上,這一站就是九個小時。 凌晨兩點,手術(shù)室的門終于被打開。 手術(shù)很順利,異體被摘除,但由于另一個腎臟功能還未恢復(fù),潘母仍沒有脫離危險期。 “如果能挺過24小時就有轉(zhuǎn)機(jī)?!标惤淌谟袣鉄o力地說,“晚上我們會留在這兒,隨時觀察?!?/br> 畢竟是上了年紀(jì)的人,站著做了□□個小時的手術(shù),兩位教授累得夠嗆。 二人助理一聽他們要留下,忙勸道,“教授,你們先回去休息,這邊我和小馬會守著?!?/br> 林毓森見兩位長者臉露疲色,也勸,“對,我先送你們回去休息,有什么我再派人去接你們?!?/br> 其實,他壓根沒時間交代人準(zhǔn)備車和酒店,但他知道,雷厲肯定早做了安排。 果不其然,他陪著二人剛走出醫(yī)院,就迎上來一個人,恭敬地朝點了點頭,“林總?!?/br> 林毓森認(rèn)出許譯時,微微吃驚,直到把兩位教授送走,他才壓低聲音對正準(zhǔn)備上另一輛車的許譯嘆了口氣,“沒想到他把你留下來?!?/br> 許譯勾唇,意味深長的說,“其實最想留下的是他?!?/br> 送走兩人,林毓森重新回到樓上,潘母已被轉(zhuǎn)到icu。按照規(guī)定,他們依然沒法進(jìn)去,只能守在病房外。 夜半三更,更深露重,潘辰擔(dān)心外公身體吃不消,勸他回去,老人卻不肯走。 “你mama還在里面,我不能留你一個人在這兒?!?/br> “不是一個人,林毓森會陪著我?!?/br> “是呀,這兒有我,我會照顧她?!绷重股胶?。 看外公還在猶豫,潘辰扯了扯他的手,“我媽已經(jīng)這樣了,您要是再倒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br> 聽外孫女語帶哽咽,潘姥爺心驀地發(fā)酸,這孩子小小年紀(jì)就沒了爸,現(xiàn)在媽也生死不明,真是苦了她。 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潘姥爺紅著眼說,“好吧,外公先回去,你也休息一下?!?/br> 說完,他站起身,朝林毓森說,“林先生,這兒就拜托你了。” “您放心,我會照看好她們。”林毓森朝不遠(yuǎn)處的男人招了招手,吩咐道,“送外公回去,路上小心點?!?/br> 這男人是許譯派上來的,接了命令,要聽林毓森吩咐。所以二話不說,攙著老人就往門外走。 人都走光了,空蕩蕩的病房外一片靜籟。 潘辰抱膝蹲坐在椅子上,一瞬不瞬地盯著那道緊閉的門,眼底有隱隱浮動的恐懼和緊張,好似下一刻就會有頭猛獸破門而出,朝她撲過來。 “別擔(dān)心,手術(shù)已經(jīng)做完了,會好的?!绷重股牧伺乃氖郑砣话l(fā)現(xiàn)她的手背涼得嚇人,再摸她的手臂,也是冰得侵人,像是剛從冰窖里撈出來。 他皺起眉,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卻被潘辰抬手阻止,“我不冷,你穿著吧,別感冒了?!?/br> “你都不冷,我是男人,更不會冷。”林毓森替她拉攏衣服,“你要不要瞇一會兒,有事我叫你?!?/br> 潘辰搖頭,“不用,我不困。” “不困也閉著眼休息一下吧?!绷重股崧晞竦溃榜R醫(yī)生他們都在里面,不會有事的?!?/br> 看她不為所動,林毓森繼續(xù)說,“你媽醒后還要人照顧,你不能先累垮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