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本來,他真不該管這些事,可想到臨走前他再次請求自己不要把事情告訴潘辰,林毓森決定多事一次,“還有一件事我想你也應該知道。” “長路董事會昨天宣布,罷免他總裁及一切職務?!?/br> 潘辰驚訝,被罷免?為什么?長路不是他們家的企業(yè)嗎? 似乎是猜到她的疑惑,林毓森解釋,“長路雖是他父親一手建立的,但運行到今天,一定會有其他資本加入,他家雖然是最大股東,但也要考慮股東和董事會的意見?!?/br> “他這次低價把地賣給我,導致長路對外宣布的幾個項目流產(chǎn),造成股價下跌,損失了好幾個億?!绷重股瓏@了口氣,“董事會那群人一定會要他對此負責,這種時候,他父親就算想保他,也是無能為力?!?/br> 潘辰惶惶地聽著林毓森的話,心里一陣陣發(fā)愣,嘴里苦澀得像噙著黃連。 難怪許譯說他的付出遠不止那20萬,他居然為了所謂的不讓她糾結(jié)痛苦丟了飯碗。 為什么?為什么那么傻? ☆、第52章 專家定下的治療方案很有效,潘母各項機能恢復得挺快,胃口也不錯,喝了兩天米湯,就能吃一些半軟的食物。 這些天,依然是原來那個人給他們送飯菜,每次看著保溫盒里那些她愛吃的菜,潘辰心里都像打翻了一盤調(diào)料,五味雜陳。 她知道這些東西都是雷厲的安排,也有預感他人就留在鶴慶。 好幾個深夜,照顧完母親睡下后,她都想過給他打電話,可每一次都是按了一半數(shù)字,又急忙放下。 電話接通后該說什么?是謝謝他的幫助,還是罵他出爾反爾,多管閑事? 她給不出答案,索性做一只鴕鳥,把頭埋進沙子里,裝作什么都看不見,什么都不知道,可即使再怎么裝聾作啞,一想到他背后做的那些事,她的心仍會一抽一抽地發(fā)緊。 “辰辰,辰辰?!蹦赣H的呼喊拉回潘辰的思緒。 她斂神,抬起頭,“怎么了?” “我剛剛說的你聽到?jīng)]?” “什么?” 母親嘆氣,重復,“我說叫你給朱阿姨打電話,讓她得空去咱們家里看看,幫我打理下陽臺上的花。” 潘辰哦了聲,“我一會兒就去打?!?/br> 潘母睨了她一眼,“你最近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跟你大舅商量下,晚上讓他來陪床,你回家好好睡個覺?!?/br> “我沒事,不用麻煩別人?!贝缶撕痛缶藡尩钠馑乔宄模m然這次母親病發(fā),他們一反常態(tài),表現(xiàn)得格外殷勤和關心,每天都來醫(yī)院看望,可這不過是因為她解決了住院費的問題,沒有向他們開口借錢,否則指不定躲多遠呢。 “什么叫別人,他是你大舅,是我的親哥?!蹦赣H怪責的瞪了潘辰一眼。 潘辰心里不認同,嘴里卻趕緊說,“我沒那個意思,我就是怕麻煩他們,舅媽的脾氣你是知道的?!?/br> “你舅舅這個人比較老實,不會表達,你舅媽是刀子嘴豆腐心,這不,剛才他們走時還給了我一張卡,說是里面有幾萬塊錢,說是給我當醫(yī)藥費?!?/br> “他們給你錢?”潘辰驚訝,大舅一家什么時候變這么好了。 “對呀,我說不要,你舅媽還硬塞給我?!?/br> 潘辰更為驚愕,“大舅媽硬塞給你?”開什么玩笑,想當年醫(yī)院找到合適的□□要給母親換腎,她去舅媽家借手術費,可是遭了不少白眼。 “騙你干嘛,喏,卡還在這兒?!蹦赣H從枕頭下摸出一張卡,“我說以后等你掙錢了還給他們,他們還說不急,等你寬裕了再說?!?/br> 給錢不用還?天降紅雨嗎? 潘辰不敢置信地盯著母親手里的□□,心底充滿疑惑。突然,腦海深處浮出一些雜亂的線索。 父親的喪葬撫恤金,長路補償給她的生活費和學費,大舅家的突然致富……看似無關的線索一條條連起來,繪成一個大膽的“猜想”。 是他們,拿走了長路的賠償。 可是,如果真是他們喪盡天良貪下那些錢,這么多年都昧著良心對她們不管不顧,現(xiàn)在又怎么會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自動掏錢給母親治??? 只有一個可能…… 潘辰盯著那張□□,眼框酸得發(fā)疼。 這個大笨蛋,到底在背后為她做了多少事? ** 屋外又下起了雨。 晚上,伺候母親睡下后,潘辰脫下外套躺在旁邊撐開的簡易床上,閉上眼,聽著窗外的風聲,雨聲。 竹制的床很硬,膈得背脊生疼,她小心地翻了個身,背對母親側(cè)躺,腦子里又隱約浮現(xiàn)出林毓森那晚最后說的話。 “潘辰,有時候?qū)捤e人就是釋放自己,給他一次機會吧,也給你自己一個快樂的機會?!?/br> 會快樂嗎?原諒他,在一起,真的會快樂嗎? mama那邊怎么辦?能接受他嗎? 母親對血rou親情一向重視,縱使舅舅在她們幾次危難時都沒有伸手相助,在她看來也是情有可原,并始終堅信血濃于水,一家人始終是一家人。 如果知道大舅不僅黑掉父親的撫恤金,還貪婪地連外甥女讀書的錢都不放過,甚至找人假冒長路來家里恐嚇她們,逼她們在死亡賠償上簽字,母親會怎么想?會不會氣得病情加重。還有外公?手心手背都是rou,他又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接踵而來的連鎖反應,想想都讓人戰(zhàn)栗。 裹著被子又翻了個身,潘辰仰望著黑乎乎的天花板,惆悵得再嘆口氣。 屋外的雨似乎越下越大,啪啪地打在玻璃上,潘辰翻來覆去,越睡越覺得后背冷颼颼的,輾轉(zhuǎn)了幾次,終于決定去護士站再要一床被子。 通常情況下,醫(yī)院是不給陪護家屬提供被褥。不過,沾了北城來的幾位專家的光,院里對他們很是照顧,只要要求不是太過分,都會一應滿足。 這不,護士一聽她說冷,便從屋里抱出一床干凈的棉被給她,“下午剛送來的,很干凈,你就放心用吧?!?/br> 潘辰道謝,抱著被子正準備告辭,卻被護士叫住,“對了,晚上來看你的男的是你男朋友吧?” 晚上?今晚除了外公來過,并沒有其他人啊。 護士把她的沉默當成默認,笑嘻嘻地夸道,“你男朋友好帥,個子也好高?!?/br> 顯然,護士眼睛再有問題,也不可能夸贊年近八十的外公又高又帥??墒牵送夤?,還有誰來過…… 倏地,一個熟悉的身影跳了出來。 她驀地睜大眼睛,“你什么時候看到過他?” “前天晚上啊,前天我當班,去給4床換藥時候看見他在你門口。”護士笑道,“我聽她們說,他每天晚上都要來看你。” “有一次,慧慧看他就守在門口,還跑過去問他干嘛不進去?!?/br> “他怎么說?”潘辰急切地問。 “他說你睡眠淺,進去會吵醒你。你一醒,整個晚上都沒法再睡,所以就在門口看看你,知道你沒事就行。他還讓慧慧不要跟你說他來過,免得你晚上不好好睡覺等他?!弊o士復述著,滿臉羨慕,“你男朋友可真好,要是換我男朋友,肯定不會考慮那么周到?!?/br> 潘辰用力抓著被子,心臟發(fā)出不可抑制的絞痛來。 她深吸口氣,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嗓子,“他都什么時候來?” “好像都是后半夜。”護士抬眼看了下墻上的掛鐘,“應該快來了,怎么,你要等他?” 潘辰低低地嗯了聲,“待會兒他來,你別告訴他。” “放心吧,我不會說的?!弊o士笑著保證。 回到病房,潘辰把被子放到椅子上后,披上外套,又悄悄帶上門。 病房里的燈已全被熄滅,走廊上只有應急燈還亮著,潘辰站在拐角的陰影里,注視著母親病房的房門,心撲通撲通地跳著。 不知多了多久,對著電梯的應急門突然被推開,一道頎長的人影從里面走了出來,緩緩走向母親的病房,站定。 應急燈照亮了他的臉,是他。 其實,她早就知道,除了他,還會是誰? 她捂著嘴,看著他的側(cè)影,心里想著,無數(shù)個夜晚,他就是這樣傻傻地站在門口,透過那一塊小玻璃近乎癡迷地望著熟睡的自己,重復著想進來,又放棄地念頭…… 眼淚順著臉頰一滴滴往下落,落在唇邊,苦澀如黃連。 剛才跟她聊天的護士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他,朝他努了努嘴,好像是在示意他進去,然而他只是搖了搖頭,手指豎在嘴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好心的護士以為他沒看懂,又對他努了努嘴,哪想他皺眉猶豫了下,轉(zhuǎn)身就往回走。 護士急了,剛想要叫住她,一探頭卻發(fā)現(xiàn)潘辰不知何時已站在走廊上。 轉(zhuǎn)身看到她時,雷厲呼吸猛然一窒,整個人像傻了一樣,根本挪不動腳步。 潘辰也沒動,兩人就這么隔著一段距離,遙遙相望。 她眼底浮動的淚光如一把鹽,狠狠撒在他的心口,牽起最深處的痛。 “對不起?!彼钌钔难劬?,小聲呢喃。 潘辰?jīng)]有說話,依舊怔怔地注視他。 他終究被她看得敗下陣來,把頭偏向一邊,深吸口氣,又說了一句,“對不起?!?/br> 依然沒有得到回應。 他苦笑搖頭,藏在衣兜里的手捏得死緊,然后費力地挪動像是灌了鉛的雙腿,一步步往樓梯走去。 一步步,像是踩在刀尖上,那疼痛從腳底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近到他能聞到她洗發(fā)水散發(fā)的清香氣息,近到他能看清她紅腫的雙眼和臉頰的淚痕……他死死攥緊拳頭,咬著牙關克制住抱她入懷的沖動和瘋狂念想,逼自己加快腳步離開。 然而,擦肩而過的剎那,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衣服。 雷厲怔住,誠惶誠恐地低下頭,看著拉住他風衣的小手,心像坐在海盜船上,忽地蕩了起來。 他不敢說話,更不敢動,就這么仍由她扯著,仿佛一個正在上庭的囚犯,等待著她的宣判。 壓抑的哭聲從她喉嚨里發(fā)出來,對她的心疼憐惜終究戰(zhàn)了上風,雷厲深吸口氣,仰較勁般瞪著天花板,眼眶紅得嚇人,“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以后,以后我……” 聽著他艱難地擠出承諾,潘辰心底一酸,把頭埋進他的胸口,眼淚洶涌而出,很快就打濕了他的前襟。 她始終不說話,雷厲不明白她的意思,只當她是因為他的出現(xiàn)糾結(jié)傷心,心下更難過。“我知道我不該來引你傷心,可我管不住想你,我跟自己說,就那么遠遠地看一眼也好,可一天一天,一眼一眼,我知道你遲早會發(fā)現(xiàn),但我就是舍不得。” 舍不得放棄愛得刻骨銘心的人,舍不得從此以后相忘江湖。感情之所以磨人,不就是因為那些兩難境地里的舍不得嗎? 她又何嘗舍得? 緩緩閉上眼,潘辰抬起手,輕而堅定地環(huán)上了他的腰。 未來或許困難重重,前路也許荊棘滿布,可此刻,她和他都舍不得,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