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林沖夜走山神廟衰鬼現(xiàn)
“欲送登高千里目,愁云低鎖衡陽路。魚書不至雁無憑,幾番欲作悲秋賦。回首西山日已斜,天涯孤客真難度。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伴隨著一段快板,一場頗有意境的旁白,戲劇便宣告了開幕。人雖未到,但那聲音卻吸引了臺下所有人的目光。 在我聽來,這旁白似乎帶著一股曲調(diào),雖然略顯怪異!但卻很有滄桑感和悲涼感,讓人在以瞬間就情不自禁的深陷進去。 “俺的身輕不憚路迢遙,心忙又怕人驚覺,嚇得俺魂魄消,魂魄消,紅塵中誤了俺武陵年少” 曲子唱到酣然處,觀眾席下的一眾鄉(xiāng)親父老不由大拍手掌,連連叫好。 戲臺上,那戲子頭戴一頂青紗抓角兒頭巾,腦后兩個白玉圈連珠鬢環(huán)。身穿一領(lǐng)單綠羅團花戰(zhàn)袍,腰系一條雙搭尾龜背銀帶。穿一對磕瓜頭朝樣皂靴,手中一把朝天槍,演的正是水滸傳中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 不得不說,這旦角真有幾分功力,但是那份唱功,就將林沖夜上梁山泊的悲憤無助演繹的淋漓盡致。 “實指望封侯拜相學(xué)那萬里班超,到如今生逼做叛國紅巾,做了背主黃巢。恰便似脫鞲蒼鷹,離籠狡兔,摘網(wǎng)騰蛟。救國難誰誅正卯?掌刑罰難得皋陶?!?/br> 起初時,這旦角的聲音很低,到后來隨著他聲音的提高,似乎刺透了九天云霄,悲涼的氣氛攪透了漫天烏云,卻是將林教頭報國無門,被jian臣所害的悲壯演繹的十分透徹。 隨著一段快板聲的響起,旦角扛著長槍,一步一個趔趄的走著。孤獨而無助,悲涼且蕭瑟。 人們似乎看到了林沖那孤傲的身影在漫天雪地中蹣跚而行。 我和胖子本準備好了一切,只等那作祟的鬼魅現(xiàn)出身來一涌而上??墒强粗粗@昆曲,我和胖子似乎身臨其境,看到了那被高俅所害的八十萬禁軍林教頭。他的孤傲,無助,報國無門的悲壯都讓我們感動身受。最后的最后,我和胖子徹底被這曲子迷得不可自拔,變成了磕瓜子看戲中的一員。 宋林不知在何時已經(jīng)朝我們湊了過來。坐在胖子的身邊,替胖子細細的講解著這幕昆劇的由來。 “你切莫小看這小小的林沖夜奔……在昆劇里有句行話,叫做男怕夜奔,女怕哭凡,小生八獨,林教頭這決兒,能演的沒幾個人”宋林磕著瓜子,望著臺上的旦角,臉上洋溢著自豪之色。 這能演出林沖的旦角,是出自劉家班的。身為劉家班的一員,宋林自豪是難免的。 我在一旁湊過去好奇的問:“林哥,這演林沖的角色,真的有這么難嗎?” “當然,一般人可沒這功夫,演林沖的角兒不僅身材要魁偉,更要有風度氣派,嗓音不但要高亢,而且還要宏亮,臉上要有復(fù)雜細膩的表情”宋林喝了口二鍋頭,洋洋灑灑道:“除這之外,手頭還得有精湛的功夫,像跨虎,云手,栽錘,反繃手,這些瑣碎且扎實的基本功都得練的火候純青才行。不然就配合不了唱詞,也就演不出林教頭那負屈含冤的境遇,那滿腔怨恨,夜間逃走,一路凄涼的悲情” “啥是跨虎,云手和栽錘又是啥玩意”胖子同樣好奇的看著宋林。 宋林指著那臺上的林沖解釋道:“你看那姿勢,一只腳直著不動做軸心,另一只腳抬高來旋轉(zhuǎn),在我們行內(nèi)就叫跨虎。兩掌從胸前左掌朝上,右掌朝下,兩掌平轉(zhuǎn)推出過頂,做整齊的頂天狀,這就叫云手。這些玩意雖說和十八翻一樣都是我們做戲子的基本功。但是一場之內(nèi)能夠全演出來,且演的扎扎實實不出錯的,在我們行內(nèi)也找不出多少個。” 宋林沾沾自喜的說著,好像那在臺上扮演的林沖就像是他自己似的。戲臺下熱烈的掌聲,他也感同身受,沉浸在了這股喜悅的氣氛之中。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我才徹徹底底的感受到了劉家班的魅力。這兒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有種集體的榮譽感。一個人被觀眾認同,其他的兄弟也會感到開心。戲劇若是無法排演下去,大家都會不約而同的感到難受。 這兒,似乎沒有誰拋棄誰。大到名角,小到在角落里辛辛苦苦努力的丑角,都不分彼此,不分高低。沒有誰會拋下誰各奔東西,一榮則集體榮,一損,則集體損。 或許……胖子的決定是對的!在這個浮沉的俗世,人人為了名利爭個高低,為了前途各奔東西。劉家班這樣的集體少之有少。這個戲班不應(yīng)該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下,這種精神,理應(yīng)隨著時間逐漸發(fā)揚。 我這樣想著,眼睛再次被臺上的精彩吸引了??删驮谶@時,正看著入迷的我卻忽然之間聞到了一種香味。 這種香味很特殊,卻又像是很熟悉……想了半響之后,我終于想起來了。 這尼瑪不就是引魂香的味道嗎?檀木,松香,柳枝末……絕對沒錯。 而正當我回過神時,卻猛然在戲臺的邊緣上,看到了一個本不應(yīng)出現(xiàn)的身影…… 這是個侏儒高的小人,額頭上長了一個大包,全身黑如煤炭,那臉好似那開封府的黑面包青天。他的雙腿正纏繞在旁邊一個村民的肩膀上,整個人就往那村民身上坐著,看著那戲臺上的林教頭,這侏儒高興的直拍手掌。 看到酣然興起時,他還將頭俯低,鼻子湊到村民的身上貪婪的呼吸了口氣,隨著他的這一陣呼吸,一股略帶著白蒙的氣體從這村民的身上飄出,被他吸進了鼻子。 就在這白蒙之氣被他吸進去之后,村民的身上立即涌現(xiàn)出了一股朦朧飄忽的黑氣。 而作為椅子的那位村民對這渾然未知,甚至絲毫沒有感覺到有“人”坐在他的肩膀上。 “胖子……你快看”我連續(xù)推了胖子幾把,待胖子回過神后,我悄悄的指了指那戲臺的邊緣。 胖子順著我指著的地方一看,瞬間驚呼道:“怎么會是這玩意?” 我和胖子對這侏儒都不陌生,準確來說,這個侏儒是民間常說的一種鬼,有人叫他煤炭晦,也有人直接稱它為衰鬼。 他的危害性不大,但卻會吸走人身上的些許財運和福氣。他最喜歡就是在人打麻將的時候,鉆到椅子上,或者坐在人的肩膀搗亂。其目的就是將人的部分財氣給吸走,將霉氣過給人家。 所以一些民間大嬸師奶打麻將的時候,又是拍肩膀,又是抖大腿,又是穿著紅內(nèi)褲。這些八婆招數(shù)并非是空xue來風的,一旦被這種衰鬼纏上,以后的日子你簡直可以用“走路發(fā)冷顫,刷牙都被冷水塞牙縫”來形容。 只不過,這種鬼一般不會害人,頂多纏上的時候也就讓那人倒霉一陣子。倒霉陣子之后,人又會逐漸的恢復(fù)正常,不會有生命危險。 難不成……那天晚上作祟的就是這侏儒“煤炭晦” 不管是不是他,總而言之,有鬼魂出現(xiàn)了,我們就得上去看個究竟。 跟胖子打了個眼色,我倆開始悄悄的離開座位,挪動著腳步,假裝著不在意的朝這侏儒慢慢靠攏。 有一句老話是這樣說的,上天給你關(guān)閉了一扇門,同樣也會給你打開一扇窗,有得必然就有失,有盈必然就有缺。 這侏儒鬼沒什么凌厲的本事,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招數(shù),但勝就勝在這個鬼物的靈覺超強,一般的道士都未必比得上他,雖然作戰(zhàn)的本事不咋樣,但那逃跑的本事卻是一流。 我和胖子都自認為很小心了,可是還是不小心被他發(fā)現(xiàn)了蹤跡。 在我們走到了離那村民只有兩米遠的地方時,這侏儒像是有所察覺的朝我們倆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雖然我倆都很及時的將身形縮到了觀眾的背后。 可這侏儒還是毫不猶豫的從村民的肩膀上跳了下來,我透過觀眾遮擋著的縫隙一看……這侏儒居然化身成了一只蟑螂,向著戲臺外逃了出去。 一看這情形,想起剛剛從這侏儒身上聞到的引魂香味。一瞬間,我臉色發(fā)苦,直想蹲在地上嘔吐。 我說難怪今天早上從戲臺底鉆出來時,身上為什么有種惡心難聞的蟑螂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