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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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我也是?!?/br>
馬上就可以回家了……所有他想要的答案,她都會告訴他的吧!
他們依舊是輕裝簡行,之前大方宰了羊羔送給穆皖南的那位才讓爺爺還送了曬干的牛rou和一些干酪來,措姆也帶著心愛的姑娘來送他們。
“路上小心,要再來??!”
樂言和穆皖南難得默契一致地說:“一定會的?!?/br>
再見,青海,這趟艱苦的旅程也是人生中寶貴的財富。
…
不遠處有黝黑執(zhí)拗的年輕人,拳頭握緊又松開,待他們的車子離開好遠了,才往家里跑。
才讓爺爺不喜歡孫子的莽撞,有一搭沒一搭地邊抽煙邊問:“跑出去干什么了,那兩個年輕人走了嗎?”
多吉有些憤憤不平:“爺爺,你怎么對他們那么客氣?光伏園每年賺多少錢啊,他們才給我們那么一點點補償你就感恩戴德?你看到那個男人身上的衣服和手表了嗎?還有他們開的車……”
“多吉,做人要知感恩和知足。塔拉灘已經(jīng)荒漠化了,就算沒有光伏園我們遲早也要走的?!辈抛尃敔敳粷M地打斷他,“姓穆的年輕人已經(jīng)比之前那個何維林好多了,像那種給你很多錢讓你去做傷天害理的事的人,絕對不值得信賴。他給的錢你退回去沒有?”
多吉心虛地嘀咕了幾句,爺爺突然發(fā)了很大的脾氣:“我問你退回去沒有?”
“沒……沒有。爺爺,我不想看到他們那么有錢還那么得意,我……我覺得何維林說得沒錯,姓穆的也是來掠奪的,跟他之前做的事沒有差別。所以……所以我在他們的車子上做了點手腳?!?/br>
…
穆皖南平穩(wěn)地駕著車,雖然雪已經(jīng)停了,道路也暢通,但回去的大路上,車子比來時的還要少。
“前面就快到日月山山口了,別這么干坐著,跟我說說話,不然我怕我睡著了。”
樂言瞪他一眼,“有你這么危言聳聽的嗎?難道你昨晚睡得不好?”
不止昨晚,他每晚都睡得不好。
“你想聊什么?”樂言軟下語調(diào),她也覺得兩人這樣一路沉默太壓抑了。
“就說你那天為什么哭醒,為什么突然態(tài)度又變得那么冷淡。你答應(yīng)盡調(diào)結(jié)束后就告訴我答案的,現(xiàn)在就是時候了?!?/br>
“你真是執(zhí)著。”她苦笑。
“要不是因為我執(zhí)著,又怎么讓你傷心?”真是往事不要再提,他恨不得一切都揚散在風(fēng)里。
車子翻越山口的國道,樂言斟酌了一下道:“因為我沒法再信任你。不管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別的,你現(xiàn)在改變很多,對我和思思都很好??晌也恢肋@是不是就是我想要的,或者你會不會什么時候又因為什么人的死就把這一切都收回!你記得嗎?我們曾經(jīng)也有過一些快樂的日子……”
她看到穆皖南變了臉色,沒錯,這樣的問題也許他壓根沒想過,或者想過卻不是真正能夠承受得來。感情里的不信任是一種病,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所以我想我們還是……”
“剎車有問題,”他突然出聲打斷她,急切卻不慌亂,“坐好了抓緊扶手!”
樂言心頭巨震,來不及多想,雙手剛剛抓住門邊的扶手,就見車子從坡道一路往前疾馳,穆皖南腳下的剎車已經(jīng)止不住車子沖出去的慣性。
他穩(wěn)住方向盤,唇瓣抿成一條直線,臉上的表情是她不曾見過的絕然。
車子在下一個瞬間快速撞向路邊的樹干,司機在撞車時都會有避害的本能而犧牲副駕駛座那一邊,而他卻拼盡全力打方向盤,以自己所在的這一側(cè)狠狠撞了上去……
☆、第86章 歷經(jīng)生死
失去意識的一到兩分鐘時間里,穆皖南仿佛將前半生又重新經(jīng)歷了一遍,那些熟悉的或已淡忘的片段如無聲默片在他腦海中倒帶,然后再快進。
“……皖南,穆皖南……你醒一醒!”
唯一聽到的聲音就是俞樂言的,他睜開眼睛看了看她,發(fā)覺她眼睛通紅好像要哭的樣子,一時也有些不知身在何處。
他以前也常常惹她哭吧?一開始還能看到她委屈抹淚,后來索性只剩隱忍和沉默,最后她也學(xué)會了針鋒相對,——他總讓她疼,她也不甘示弱。
有幾次他喝醉夜歸,倒在床上其實并非完全不省人事,所以也有看清她的委屈和煎熬,紅紅的眼眶就像現(xiàn)在一樣。
他沒有回到過去吧?不會這一年多以來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吧?
他伸出手想去摸她的臉,被她的手捉住,聽她帶了絲哭腔道:“別亂動,你在流血?!?/br>
那么就不是夢了。在記憶的盡頭,他恰好是駕車撞向了公路旁的大樹,而他現(xiàn)在受了傷。
“對不起……”開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氣若游絲,其實并不是沒有力氣,可是不知怎么的,好像都卡在胸腔以下的身體里了。
她像是沒有聽到,或者壓根就不在意他說的什么,拿著圍巾壓在他右邊的額角和頸側(cè),手還在微微發(fā)顫。
他動了動,眼前是損毀嚴重的玻璃和車頭,車外的樹干像是要嵌入車子里來了,樹椏上的白雪砸得到處都是,一片白茫茫的,他自己的身體也被卡在了駕駛座里。
他卻堅持要將沒說完的話說完:“剛才……我好像明白你說的意思了,你那天一定也做了噩夢,是嗎?”
樂言盯著他,哽咽道:“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br>
身體并不疼,他努力將重心往上拔,氣息稍微理順了一點,才自嘲道:“剛才那一下兒,我真怕再也沒有機會跟你說了。你沒事嗎?有沒有受傷?”
樂言搖頭,她雖然受到一些沖擊也感覺到氣血上涌眼冒金星,但沒有受傷,反倒是一回頭就看到他滿臉是血地短暫昏迷,心跳都差點停止了。
然而兩人眼下最糟糕的情形還不是這個,穆皖南也發(fā)現(xiàn)了,車子撞樹之后堪堪卡在那里,路邊就是陡坡,白雪覆蓋之下都看不出到底有多深。
如果車子失去平衡,隨時有可能從陡坡上翻滾下去,那后果就不止是現(xiàn)在這樣了。
穆皖南又動了動,腿卡在一個很奇怪的角度拔不出來,肋間大概也有骨頭裂開了,他提不上勁兒。
他抬眼看了看樂言,“報警求救了嗎?”
“沒有,這里沒有信號?!边@么大的雪,許多地方的供電和信號基站都會出問題,他們所在的山口位置,信號極不穩(wěn)定。
穆皖南點點頭,“那你先下去,往前面走一點。這里又不是無人區(qū),一定會有車子路過,你隨便攔下一輛,請人來救我們或者幫你報警。”
樂言沒有動,撞車后她第一時間就想打開車門,可是車門已經(jīng)變形,要用很大的力道才能弄開,而她一動車子就有傾覆下滑的趨勢。
“我不能走,我不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br>
“不是扔,是去求救?!彼麛科鹚械男?,目光冷沉,“我們不能都在這兒等死,思思還在等咱們回去?!?/br>
樂言聽到孩子的名字眼淚一下就下來了,“你既然知道她在等咱們……咱們就得一起回去。你要我走可以,我拉你出來,我們一塊兒走!”
她已經(jīng)留意到他被卡在駕駛室里,背后就是深淵,可他現(xiàn)在卻讓她獨自離開。
他們在那個狹小變形的車廂內(nèi)試了又試,就是沒辦法將他拉出來。樂言不肯死心,“我把車門打開,從外面拉你試一試?!?/br>
他搖頭,苦澀道:“不用了,我這只胳膊使不上力,也帶不動身體出來?!?/br>
樂言一顆心仿佛跌回深谷,不動也不下車,坐在他身旁道:“一定會有辦法的,我們一定可以出去……”
“你離開就是辦法,你怎么這么倔呢?還說我執(zhí)著?!?/br>
“我不執(zhí)著就不會嫁給你!穆皖南,我跟你是一樣的人,所以你別顧著說我,咱們弄成現(xiàn)在這樣,你得負大半的責(zé)任,別想撂擔(dān)子就跑!”
她其實也不是沒脾氣。他露出笑,“是啊,咱倆是一樣的人……”
他靠進她懷里,牽動了傷口,卻忍著痛道:“所以咱們應(yīng)該在一起的,還有思思,一家人在一起?!?/br>
“你不要提孩子?!边@種時候讓她想起思思,她心里五味雜陳,難受得直想哭。
“我不是為了孩子才要跟你在一起,俞樂言,你知道有很多話我說不出口,但這么長時間了……你多少應(yīng)該感覺得到吧?剛才昏昏沉沉的那幾分鐘其實我也在想你說的話,你說將來我會不會又因為什么人的死而收回這一切……我只想到一個可能性,就是死的那個人是我自個兒。那樣我就沒有辦法再照顧你和思思,看不到你笑或者發(fā)脾氣,也再彌補不了我過去做錯的事?!?/br>
他有些口干舌燥,戶外的低溫干冷讓他的四肢都有些僵硬,想要她更緊的擁抱。
她手忙腳亂地按住他的傷口,眼淚倏倏而下,“不要說了,我現(xiàn)在不想聽。”
他努力汲取她身上的溫暖,深深呼吸記住她的味道,然后推她,換了命令的口吻:“你下車,不要管這輛車是不是會滑下去或者怎樣。一個人得救,總比兩個人都死在這里要強?!?/br>
“我們不會死的,你堅持一下……”她低頭看到手中的圍巾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不確定他頸側(cè)是不是傷到了動脈,顧不得他額上的傷口,死死摁住他脖子上那一塊,感覺他的體溫似乎都越來越低了。
她忽然想起他曾經(jīng)取下自己的圍巾圍到她的脖子上,很自然暖心的一個動作,卻被她斥作惡心荒唐。而這時他靠在她懷里,體溫一點點流逝,兩個人像等著死神降臨一般依偎著,再也無法為對方多做點什么,她才驚覺他們之間竟然計較成這個樣子,而兩個人也并沒有更開心一點。
最后還是這樣,走到最后還是他們兩個人,與逝去的人無關(guān),與路過的人無關(guān),與等待的人無關(guān)。
愛是姿勢,愛是信仰,愛是否也是宿命?
她大聲向窗外呼救,只要有路過的車輛,走過的村民,一定能聽到她的聲音。
“……你振作一點?!彼煌皖^安撫他,“只要這趟平平安安回去,你想要一家人在一起……我都答應(yīng)你?!?/br>
…
穆皖南后來什么都不記得了,碎玻璃是擦著他的頸動脈旁邊過去的,導(dǎo)致他流了不少血,整個人都像被放空了一樣。
唯有最后這一句話,他記住了,在西寧養(yǎng)傷的那幾天就靠這個希望支撐著,竟然也沒有覺得時間特別難熬。
措姆得知他們的車被做了手腳之后一路駕車趕來找他們,及時救人,他留院治療,樂言幾乎沒有受傷。
她來看他的時候他睡著了,第二天她飛北京,在車禍現(xiàn)場都沒有丟下他的人,就為那份盡職調(diào)查報告,丟下他回京述職。
老林也來看他,好在他除了失血之外其他都是小傷,不由感慨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措姆在一旁道:“幸虧趕得及?!?/br>
穆皖南也想,是啊,幸虧趕得及。
時隔半個月,樂言再度回到西寧的時候,竟然有種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
這回她沒有公務(wù)在身,只不過有東西落在這里了,她必須回來取。
還是當(dāng)初他們?nèi)胱〉哪莻€酒店,穆皖南還是住那個房間。這半個月來兩人僅有的通話中,他說他已經(jīng)康復(fù)出院,例行通知似的讓她到這酒店去接他。
那樣的口吻,讓她覺得這通電話似乎應(yīng)該是打給他秘書孔女士的。
不能跟傷患計較,尤其這人還是為她才受的傷,又滯留異鄉(xiāng),更為了不讓家里人擔(dān)心而處處隱瞞著。
她風(fēng)塵仆仆,不能多想什么,推門進去就看到他站在窗邊的身影。
他也轉(zhuǎn)過來看她,逆著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是覺得天還是那樣冷,周圍還是那么靜,而她的心臟好像已經(jīng)快要爆炸了。
她和他才多久沒見?因為有那場差點就隔著生死的意外,竟也像暌違了大半生一樣。
“你……”
她才說了一個字,他已經(jīng)大步朝她走過來,像早就預(yù)演千百遍般將她攬進懷里狠狠地吻。
他吻得太深太用力,幾乎讓她無法呼吸,可是這樣打招呼的方式她似乎也不太意外。
她知道他都記得,那天說的話,他都聽進去了。
他稍稍松開她,眼睛里淬了火,聲音卻氤氳了水汽:“……我以為你不會來了?!?/br>
☆、第87章 興趣
馬上就可以回家了……所有他想要的答案,她都會告訴他的吧!
他們依舊是輕裝簡行,之前大方宰了羊羔送給穆皖南的那位才讓爺爺還送了曬干的牛rou和一些干酪來,措姆也帶著心愛的姑娘來送他們。
“路上小心,要再來??!”
樂言和穆皖南難得默契一致地說:“一定會的?!?/br>
再見,青海,這趟艱苦的旅程也是人生中寶貴的財富。
…
不遠處有黝黑執(zhí)拗的年輕人,拳頭握緊又松開,待他們的車子離開好遠了,才往家里跑。
才讓爺爺不喜歡孫子的莽撞,有一搭沒一搭地邊抽煙邊問:“跑出去干什么了,那兩個年輕人走了嗎?”
多吉有些憤憤不平:“爺爺,你怎么對他們那么客氣?光伏園每年賺多少錢啊,他們才給我們那么一點點補償你就感恩戴德?你看到那個男人身上的衣服和手表了嗎?還有他們開的車……”
“多吉,做人要知感恩和知足。塔拉灘已經(jīng)荒漠化了,就算沒有光伏園我們遲早也要走的?!辈抛尃敔敳粷M地打斷他,“姓穆的年輕人已經(jīng)比之前那個何維林好多了,像那種給你很多錢讓你去做傷天害理的事的人,絕對不值得信賴。他給的錢你退回去沒有?”
多吉心虛地嘀咕了幾句,爺爺突然發(fā)了很大的脾氣:“我問你退回去沒有?”
“沒……沒有。爺爺,我不想看到他們那么有錢還那么得意,我……我覺得何維林說得沒錯,姓穆的也是來掠奪的,跟他之前做的事沒有差別。所以……所以我在他們的車子上做了點手腳?!?/br>
…
穆皖南平穩(wěn)地駕著車,雖然雪已經(jīng)停了,道路也暢通,但回去的大路上,車子比來時的還要少。
“前面就快到日月山山口了,別這么干坐著,跟我說說話,不然我怕我睡著了。”
樂言瞪他一眼,“有你這么危言聳聽的嗎?難道你昨晚睡得不好?”
不止昨晚,他每晚都睡得不好。
“你想聊什么?”樂言軟下語調(diào),她也覺得兩人這樣一路沉默太壓抑了。
“就說你那天為什么哭醒,為什么突然態(tài)度又變得那么冷淡。你答應(yīng)盡調(diào)結(jié)束后就告訴我答案的,現(xiàn)在就是時候了?!?/br>
“你真是執(zhí)著。”她苦笑。
“要不是因為我執(zhí)著,又怎么讓你傷心?”真是往事不要再提,他恨不得一切都揚散在風(fēng)里。
車子翻越山口的國道,樂言斟酌了一下道:“因為我沒法再信任你。不管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別的,你現(xiàn)在改變很多,對我和思思都很好??晌也恢肋@是不是就是我想要的,或者你會不會什么時候又因為什么人的死就把這一切都收回!你記得嗎?我們曾經(jīng)也有過一些快樂的日子……”
她看到穆皖南變了臉色,沒錯,這樣的問題也許他壓根沒想過,或者想過卻不是真正能夠承受得來。感情里的不信任是一種病,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所以我想我們還是……”
“剎車有問題,”他突然出聲打斷她,急切卻不慌亂,“坐好了抓緊扶手!”
樂言心頭巨震,來不及多想,雙手剛剛抓住門邊的扶手,就見車子從坡道一路往前疾馳,穆皖南腳下的剎車已經(jīng)止不住車子沖出去的慣性。
他穩(wěn)住方向盤,唇瓣抿成一條直線,臉上的表情是她不曾見過的絕然。
車子在下一個瞬間快速撞向路邊的樹干,司機在撞車時都會有避害的本能而犧牲副駕駛座那一邊,而他卻拼盡全力打方向盤,以自己所在的這一側(cè)狠狠撞了上去……
☆、第86章 歷經(jīng)生死
失去意識的一到兩分鐘時間里,穆皖南仿佛將前半生又重新經(jīng)歷了一遍,那些熟悉的或已淡忘的片段如無聲默片在他腦海中倒帶,然后再快進。
“……皖南,穆皖南……你醒一醒!”
唯一聽到的聲音就是俞樂言的,他睜開眼睛看了看她,發(fā)覺她眼睛通紅好像要哭的樣子,一時也有些不知身在何處。
他以前也常常惹她哭吧?一開始還能看到她委屈抹淚,后來索性只剩隱忍和沉默,最后她也學(xué)會了針鋒相對,——他總讓她疼,她也不甘示弱。
有幾次他喝醉夜歸,倒在床上其實并非完全不省人事,所以也有看清她的委屈和煎熬,紅紅的眼眶就像現(xiàn)在一樣。
他沒有回到過去吧?不會這一年多以來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吧?
他伸出手想去摸她的臉,被她的手捉住,聽她帶了絲哭腔道:“別亂動,你在流血?!?/br>
那么就不是夢了。在記憶的盡頭,他恰好是駕車撞向了公路旁的大樹,而他現(xiàn)在受了傷。
“對不起……”開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氣若游絲,其實并不是沒有力氣,可是不知怎么的,好像都卡在胸腔以下的身體里了。
她像是沒有聽到,或者壓根就不在意他說的什么,拿著圍巾壓在他右邊的額角和頸側(cè),手還在微微發(fā)顫。
他動了動,眼前是損毀嚴重的玻璃和車頭,車外的樹干像是要嵌入車子里來了,樹椏上的白雪砸得到處都是,一片白茫茫的,他自己的身體也被卡在了駕駛座里。
他卻堅持要將沒說完的話說完:“剛才……我好像明白你說的意思了,你那天一定也做了噩夢,是嗎?”
樂言盯著他,哽咽道:“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br>
身體并不疼,他努力將重心往上拔,氣息稍微理順了一點,才自嘲道:“剛才那一下兒,我真怕再也沒有機會跟你說了。你沒事嗎?有沒有受傷?”
樂言搖頭,她雖然受到一些沖擊也感覺到氣血上涌眼冒金星,但沒有受傷,反倒是一回頭就看到他滿臉是血地短暫昏迷,心跳都差點停止了。
然而兩人眼下最糟糕的情形還不是這個,穆皖南也發(fā)現(xiàn)了,車子撞樹之后堪堪卡在那里,路邊就是陡坡,白雪覆蓋之下都看不出到底有多深。
如果車子失去平衡,隨時有可能從陡坡上翻滾下去,那后果就不止是現(xiàn)在這樣了。
穆皖南又動了動,腿卡在一個很奇怪的角度拔不出來,肋間大概也有骨頭裂開了,他提不上勁兒。
他抬眼看了看樂言,“報警求救了嗎?”
“沒有,這里沒有信號?!边@么大的雪,許多地方的供電和信號基站都會出問題,他們所在的山口位置,信號極不穩(wěn)定。
穆皖南點點頭,“那你先下去,往前面走一點。這里又不是無人區(qū),一定會有車子路過,你隨便攔下一輛,請人來救我們或者幫你報警。”
樂言沒有動,撞車后她第一時間就想打開車門,可是車門已經(jīng)變形,要用很大的力道才能弄開,而她一動車子就有傾覆下滑的趨勢。
“我不能走,我不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br>
“不是扔,是去求救?!彼麛科鹚械男?,目光冷沉,“我們不能都在這兒等死,思思還在等咱們回去?!?/br>
樂言聽到孩子的名字眼淚一下就下來了,“你既然知道她在等咱們……咱們就得一起回去。你要我走可以,我拉你出來,我們一塊兒走!”
她已經(jīng)留意到他被卡在駕駛室里,背后就是深淵,可他現(xiàn)在卻讓她獨自離開。
他們在那個狹小變形的車廂內(nèi)試了又試,就是沒辦法將他拉出來。樂言不肯死心,“我把車門打開,從外面拉你試一試?!?/br>
他搖頭,苦澀道:“不用了,我這只胳膊使不上力,也帶不動身體出來?!?/br>
樂言一顆心仿佛跌回深谷,不動也不下車,坐在他身旁道:“一定會有辦法的,我們一定可以出去……”
“你離開就是辦法,你怎么這么倔呢?還說我執(zhí)著?!?/br>
“我不執(zhí)著就不會嫁給你!穆皖南,我跟你是一樣的人,所以你別顧著說我,咱們弄成現(xiàn)在這樣,你得負大半的責(zé)任,別想撂擔(dān)子就跑!”
她其實也不是沒脾氣。他露出笑,“是啊,咱倆是一樣的人……”
他靠進她懷里,牽動了傷口,卻忍著痛道:“所以咱們應(yīng)該在一起的,還有思思,一家人在一起?!?/br>
“你不要提孩子?!边@種時候讓她想起思思,她心里五味雜陳,難受得直想哭。
“我不是為了孩子才要跟你在一起,俞樂言,你知道有很多話我說不出口,但這么長時間了……你多少應(yīng)該感覺得到吧?剛才昏昏沉沉的那幾分鐘其實我也在想你說的話,你說將來我會不會又因為什么人的死而收回這一切……我只想到一個可能性,就是死的那個人是我自個兒。那樣我就沒有辦法再照顧你和思思,看不到你笑或者發(fā)脾氣,也再彌補不了我過去做錯的事?!?/br>
他有些口干舌燥,戶外的低溫干冷讓他的四肢都有些僵硬,想要她更緊的擁抱。
她手忙腳亂地按住他的傷口,眼淚倏倏而下,“不要說了,我現(xiàn)在不想聽。”
他努力汲取她身上的溫暖,深深呼吸記住她的味道,然后推她,換了命令的口吻:“你下車,不要管這輛車是不是會滑下去或者怎樣。一個人得救,總比兩個人都死在這里要強?!?/br>
“我們不會死的,你堅持一下……”她低頭看到手中的圍巾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不確定他頸側(cè)是不是傷到了動脈,顧不得他額上的傷口,死死摁住他脖子上那一塊,感覺他的體溫似乎都越來越低了。
她忽然想起他曾經(jīng)取下自己的圍巾圍到她的脖子上,很自然暖心的一個動作,卻被她斥作惡心荒唐。而這時他靠在她懷里,體溫一點點流逝,兩個人像等著死神降臨一般依偎著,再也無法為對方多做點什么,她才驚覺他們之間竟然計較成這個樣子,而兩個人也并沒有更開心一點。
最后還是這樣,走到最后還是他們兩個人,與逝去的人無關(guān),與路過的人無關(guān),與等待的人無關(guān)。
愛是姿勢,愛是信仰,愛是否也是宿命?
她大聲向窗外呼救,只要有路過的車輛,走過的村民,一定能聽到她的聲音。
“……你振作一點?!彼煌皖^安撫他,“只要這趟平平安安回去,你想要一家人在一起……我都答應(yīng)你?!?/br>
…
穆皖南后來什么都不記得了,碎玻璃是擦著他的頸動脈旁邊過去的,導(dǎo)致他流了不少血,整個人都像被放空了一樣。
唯有最后這一句話,他記住了,在西寧養(yǎng)傷的那幾天就靠這個希望支撐著,竟然也沒有覺得時間特別難熬。
措姆得知他們的車被做了手腳之后一路駕車趕來找他們,及時救人,他留院治療,樂言幾乎沒有受傷。
她來看他的時候他睡著了,第二天她飛北京,在車禍現(xiàn)場都沒有丟下他的人,就為那份盡職調(diào)查報告,丟下他回京述職。
老林也來看他,好在他除了失血之外其他都是小傷,不由感慨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措姆在一旁道:“幸虧趕得及?!?/br>
穆皖南也想,是啊,幸虧趕得及。
時隔半個月,樂言再度回到西寧的時候,竟然有種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
這回她沒有公務(wù)在身,只不過有東西落在這里了,她必須回來取。
還是當(dāng)初他們?nèi)胱〉哪莻€酒店,穆皖南還是住那個房間。這半個月來兩人僅有的通話中,他說他已經(jīng)康復(fù)出院,例行通知似的讓她到這酒店去接他。
那樣的口吻,讓她覺得這通電話似乎應(yīng)該是打給他秘書孔女士的。
不能跟傷患計較,尤其這人還是為她才受的傷,又滯留異鄉(xiāng),更為了不讓家里人擔(dān)心而處處隱瞞著。
她風(fēng)塵仆仆,不能多想什么,推門進去就看到他站在窗邊的身影。
他也轉(zhuǎn)過來看她,逆著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是覺得天還是那樣冷,周圍還是那么靜,而她的心臟好像已經(jīng)快要爆炸了。
她和他才多久沒見?因為有那場差點就隔著生死的意外,竟也像暌違了大半生一樣。
“你……”
她才說了一個字,他已經(jīng)大步朝她走過來,像早就預(yù)演千百遍般將她攬進懷里狠狠地吻。
他吻得太深太用力,幾乎讓她無法呼吸,可是這樣打招呼的方式她似乎也不太意外。
她知道他都記得,那天說的話,他都聽進去了。
他稍稍松開她,眼睛里淬了火,聲音卻氤氳了水汽:“……我以為你不會來了?!?/br>
☆、第87章 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