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夏綠早注意到服務(wù)生鄙視的表情,想笑又忍住了沒笑。從小到大,丁潛可沒少跟他那兩個壞侄子一起嘲笑自己,今天這么捉弄他一回還算輕的。 烤鴨端上來以后,丁潛親手替夏綠用薄餅包好鴨rou和蔥絲,蘸上醬,遞給她。 夏綠接過去,吃得很香,心里想,反正醫(yī)書上也沒說得了急性腸胃炎不能吃烤鴨,她已經(jīng)消耗了一夜體力,今天一天又才吃這一頓飯,怎么著也得吃飽吃好,才有力氣繼續(xù)去打針。 “綠綠——”丁潛叫她。 “什么事?”夏綠吃了滿嘴的醬,含糊地問。 丁潛沒有立刻說話,停了停才道:“為什么你都不問,我今天吃了沒有?!?/br> 夏綠怔住了,她是太粗心,小叔在酒店陪她快一天一夜,她都沒問問他,補(bǔ)了覺沒有,有沒有吃飯。 見小丫頭塞了滿嘴的食物不再嚼動,眼神也愣愣的,丁潛無奈地笑笑,并不想破壞她食欲,柔聲道:“吃吧,吃慢點(diǎn),別噎著?!?/br> 夏綠這才細(xì)嚼慢咽,隨手拿起一片薄餅,選烤得焦黃的鴨皮帶上鴨rou,又加了兩根蔥絲,蘸上醬,把薄餅包起來給丁潛。 丁潛卻不接,“你吃,我不吃?!币娤木G訕訕的,他又解釋:“我前些天一直感冒,醫(yī)生說有炎癥,給我開了中藥,暫時不能吃油膩的?!?/br> 夏綠心念一動,他病了這么久,自己竟然不知道,難怪他這兩天少言寡語,能不開口就不開口。 可他身體這么不舒服,昨天還要開車送她到學(xué)校,聽說她生病,半夜趕來,陪護(hù)一夜,夏綠眼眶一熱,趕緊低下頭,掩飾著情緒的劇烈波動。 “毛概考過了嗎?”丁潛突然問。 “下周期末考?!毕木G調(diào)整情緒,答道。 一想起他熬夜整理出來的那份復(fù)習(xí)資料,心里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暖暖的,很溫馨的感覺。 她把那資料反復(fù)看,紙都快翻爛了,字句幾乎能背出來,仿佛那不是一份考試提綱,而是他一字一句寫出來的情書。全篇沒有一個愛字,但字里行間都是愛。 “你上回說請我吃飯謝我?guī)湍銣?zhǔn)備復(fù)習(xí)資料,怎么一直沒請?”丁潛狡黠地看著夏綠笑。夏綠再次石化,訕訕地,“是要請的,但一直沒抽出時間?!?/br> “那就等你考過了再請吧,除了日料,請我吃什么都行?!倍擆堄信d趣地把這丫頭的驚愕盡收眼底,想想又補(bǔ)充一句,“你要請我吃飯的話,就單請,別拉上不相干的人,不然我不去?!?/br> “為什么你不吃日料?”夏綠好奇地問,難道是因?yàn)樗憛捜毡救??不見得呀,他以前看日漫不是看得很high嗎,書房里好多碟片和書。 “腿太長,桌子太矮,坐不開?!倍撘槐菊?jīng)地說。 夏綠聽了這話差點(diǎn)噴飯。 ☆、第22章 趁著丁潛去洗手間的時候,夏綠看到他把手機(jī)丟在桌上,鬼使神差地拿起來點(diǎn)開看看。 “巨蟹座女生的性格……”夏綠一看到網(wǎng)頁標(biāo)題忍不住打了個飽嗝,誰能想到身為學(xué)霸的小叔叔居然能上網(wǎng)看星座指南。 夏綠繼續(xù)往下看,漸漸產(chǎn)生興趣。 “她活躍,獨(dú)立,卻又消極,悲觀……雖然她們普遍聰慧,卻總是對于情事懵懵懂懂。巨蟹女在小事方面有點(diǎn)迷糊,但是大事聰明。她就是這樣出人意料的單純,大家都懂的事情會不懂……” 似乎有那么點(diǎn)意思,她反省自身,性格里的確融合了既獨(dú)立又消極的兩種情緒,對感情也不是很敏感。 “如果你想追求的女性是巨蟹座的,可要有心理準(zhǔn)備,不要以為她對你的示愛無動于衷,她只是非常害羞?!?/br> 看到這里,夏綠終于偷笑起來,可當(dāng)她回過神來,才發(fā)覺他已經(jīng)站到身邊,下意識地仰起臉看他。 丁潛收斂起心眼底的笑意,故意對她可愛的表情視而不見,居高臨下地用嚴(yán)肅的語氣說:“隨便看別人手機(jī)這毛病可不好?!毕木G吐了吐舌頭,沒做聲。 回到學(xué)校,丁潛先下車,撐起一把黑傘,轉(zhuǎn)一圈替夏綠開車門,等她下車后,替她打著傘,兩人默默走在雨里。 天空灰蒙蒙的,一下雨空氣就變得很涼,校園里樹多,翠綠的葉子經(jīng)過雨水洗刷,干凈清爽,滴答著晶瑩而透明的水珠,朦朦朧朧中有一種詩一般的意境。 夏綠看一眼身旁的丁潛,他把外套給她披著,自己只穿著襯衣,她很想問他冷不冷。 “身上好點(diǎn)了沒有?”丁潛像是感知到了她的目光,忽然開口。 “好多了?!毕木G道。 其實(shí)此刻身體仍然虛弱,熬夜掛水造成的四肢乏力和精神恍惚并不能因?yàn)檠a(bǔ)了一覺而立刻消失,整個人不在狀態(tài)。 “真的好了?”丁潛不大相信,“你不能熬夜,一熬夜就頭昏腦漲,再加上打了針,身上能好受?” 夏綠心頭一陣驟緊,細(xì)心的他什么都知道,風(fēng)里雨里,他有著令人溫暖的小宇宙。低下頭,外套上有他暖暖的氣息和體溫,她貪戀地嗅一口,他的味道像雨后的青草,淡而清爽,眼睛不自覺又看向他。 這回,丁潛注意到了,目光迎向她,莞爾笑道:“你是我看著長大的,還能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夏綠聽了這話,心里像起了一層曖昧的云霧,有點(diǎn)興奮,又有點(diǎn)使壞的心思,脫口而出,“那你記不記得,我小的時候,你老說我是野丫頭,還說我又黑又瘦?!?/br> 丁潛愣住了,一時間沒領(lǐng)會姑娘家頑皮的小心思,以為這丫頭隔了多年還記仇,不禁有些悵然。她該不會是以為,他是因?yàn)樗儼鬃兤亮瞬艜矚g她的吧。 雨水不斷滴在路旁的水洼,濺起水花,丁潛半卷著襯衣袖口,一只手打著傘,另一只手插在褲袋里,舉手投足瀟灑隨性,可是,夏綠也沒忽視他表情深處隱藏的那一點(diǎn)清冷之意,看得出來,他表面上雖然云淡風(fēng)輕,可并不真正開心。 他沉默的時候,會傳遞出一種非常冷峻淡然的男性氣質(zhì),夏綠無聲地跟在他身邊,頭一次用一種單純的、欣賞異性的目光看著他,心底流淌著奇怪的情緒,仿佛心里原本就有一朵待開的花,忽然得到了甘霖澆灌,快要綻放了。 男人是不是都是這么奇怪而復(fù)雜呢? 夏綠并不知道是自己一句玩笑話讓他情緒低落,心里還在情不自禁地想,她認(rèn)識的男生不少,可大多數(shù)和丁驥差不多,直來直去,就算有點(diǎn)小心思,也不深沉,像丁潛這樣把真實(shí)情緒隱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她有點(diǎn)猜不透,還有點(diǎn)心疼。 “打完針跟我回家,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你就沒事了?!倍撗劭粗砼杂休v車經(jīng)過,怕車輪帶起的水濺到夏綠,用身體擋住她。 走過雁園無名湖畔,夏綠停了停,指著不遠(yuǎn)處,“我們?nèi)タ纯淳埃俊?/br> 丁潛很意外,但不是意外她病中還有這樣的閑情逸致,而是她態(tài)度上忽然的轉(zhuǎn)變,但是他很聰明的沒有多問,少女的心事,又豈是旁人能猜得透的? 夏綠走到湖邊,蹲下看地上的青草,見青草葉尖滾動著水珠兒,蝸牛在泥土間蠕動,指給丁潛看,“你知道嗎,蝸牛是世界上牙齒最多的動物,有差不多26000顆牙齒,叫做齒舌?!?/br> 哦?丁潛驚訝一聲,他還真不知道蝸牛有這么多牙齒。 夏綠蹲在地上,繼續(xù)道:“雨水灌到蝸牛殼里,會沖淡它螺殼開口處的黏液,這時候蝸牛就會清醒,所以下雨天蝸牛特別多,都爬出來散步?!?/br> 一滴眼淚珠兒滴在草葉上,她趕忙用手抹抹眼睛,不讓那一片水霧模糊視線。 “我只知道,蝸牛是雌雄同體。”丁潛也蹲下替她打著傘,注意到她的鞋,這么多年,她一直穿匡威,從那時候他第一次送她這個牌子的鞋開始。 夏綠抬頭跟他笑,“雖然是雌雄同體,但大部分也需要同旋向互相交換jingzi才能產(chǎn)卵,交尾過后,兩只蝸牛都能產(chǎn)卵,但是它們產(chǎn)卵時間特別長,以至于好多蝸牛產(chǎn)卵時虛脫難產(chǎn)而死?!?/br> “什么叫同旋向?”丁潛問。 夏綠道:“就是它們背上螺殼的旋轉(zhuǎn)方向,有左旋也有右旋,必須是同旋向的才能交尾,不同旋向的會產(chǎn)生生殖隔離?!?/br> 丁潛萬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天氣蹲在草地上和她談?wù)撐伵5纳硢栴},看著地上那兩只爬得很吃力的蝸牛,好不容易爬到一起后,互相碰碰觸角,開始頭對著頭尾對著尾,不禁笑了笑。 “走吧,下面就沒什么好看的了。”夏綠站起來。丁潛也站起來,跟上她。 “地中海旅行你去嗎?” “去啊。” 干嘛不去呢?夏綠心里默默地想。 “上回找你去吃飯,怎么不去?知道你喜歡荷風(fēng)軒的菜,我提前了好幾天訂包間?!倍撜Z氣失落。 他終于問了,夏綠整了整思緒,努力想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學(xué)校讓我們清理會場,給我們送了盒飯,我跟同學(xué)一起吃,正好又沒帶手機(jī)?!?/br> 好吧,那天情況是有點(diǎn)特殊,葉小舷也在,夏綠不好意思去情有可原,丁潛放過這一節(jié),又問:“這些天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短信也沒有,就連生病了也不告訴我?” 以前夏綠不是這樣的,以前她經(jīng)常打電話發(fā)短信給他,那時候他還在美國留學(xué),她經(jīng)常忘記時差,跟他絮叨一些生活瑣事。 夏綠看向丁潛,柔軟的嘴唇翕動,想說些什么,見丁潛剛好也看著她,彼此視線相對,他的眼底有一種情緒令她怦然心動,但終究兩人都沒吭聲,心情就像這天氣,風(fēng)雨交加。 “親緣太近,生殖隔離。”夏綠無言以對,嘟囔一句。 胡說八道!丁潛腹誹,卻沒有說出來。就這么和她默默往前走,不知不覺在學(xué)校繞了大半圈。 夏綠有意放慢腳步,看著他背影,兩條腿尤其修長,難怪他不開車的時候從來不喜歡坐公交,坐出租也不愛坐后座,太狹窄的座位確實(shí)塞不下他那兩條大長腿。 路過奶茶店旁邊的串串香攤子的時候,夏綠看了丁潛一眼,猜測他會不會像小說里的霸道總裁那樣,傲嬌地走到小哥面前說,我要收購你的串串香攤位,說個價錢吧。 哪知道,他只是淡淡地,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輕聲道:“以后讓他把串串烤熟一點(diǎn)再吃,少吃rou的,不衛(wèi)生?!?/br> 夏綠的心就像烈日下的冰淇淋,忽然就融化成一灘。 “你以后也別抽煙,對肺不好,酒也要少喝,不僅傷肝,開車也不安全。”夏綠鼓起勇氣,主動看著他,眼睛里都是關(guān)切。 丁潛精神一震,只覺滿心酸澀,以前她也不是沒說過關(guān)心的話,可總好像隔了一層,是晚輩對長輩的那種關(guān)心,而這回不一樣,她的眼神和語氣充滿了男女之間的溫情,這讓他心中忽然就生出無限希望。 然而,當(dāng)他試圖再進(jìn)一步,夏綠已經(jīng)走進(jìn)了學(xué)校醫(yī)務(wù)室,他只得跟上她。 周末,夏綠回丁家住,本想問問丁潛的感冒是不是已經(jīng)好了,哪知道竟一整天沒見到他,問了琴姨才知道,他去了美國出差。 也不說一聲,夏綠悶悶地吃飯,眼睛卻不由自主看著丁潛吃飯時常坐的座位,空蕩蕩的,不知道主人幾時才能回來。 “綠綠,身體都好了?”丁兆寧聽說夏綠前幾天半夜被送去打吊針,關(guān)切地問。 “都好了?!毕木G跟丁爺爺笑笑。 丁兆寧八十多快九十了,和很多老一輩軍人一樣,他的性格端嚴(yán)剛正,哪怕是吃飯的時候,他都坐得端端正正,夏綠以前有些怕他,可今天,他看到須發(fā)皆白的丁爺爺,一點(diǎn)也不覺得怕。 如果沒有他,就沒有小叔,小叔是他最小的兒子,性格也最像他,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氣概。 杜蘅知在一旁吩咐保姆琴姨,“明天是周日,不如叫青檸來玩一天,阿琴,你明天一早去買點(diǎn)菜?!?/br> 琴姨道:“您怎么忘了,葉小姐和阿潛一起去美國了?!薄皩?,瞧我這記性,前天晚上她到家里來時跟我說過?!?/br> 杜蘅知笑著拍拍腦袋,看到夏綠,她像是想起什么,向夏綠道:“丫頭,一會吃完了到我房里來,有點(diǎn)事情找你幫忙?!?/br> “好的。”夏綠應(yīng)了一聲,猜測丁奶奶要跟她說什么。 ☆、第23章 幫琴姨一起把碗洗了,夏綠擦干凈手,走到杜蘅知臥室門口,輕輕敲門,聽到聲音后推門進(jìn)去。丁爺爺大概去了書房,房間里只有丁奶奶一個人。 招呼夏綠坐下,杜蘅知把兩個精美的首飾盒放在茶幾上,“我想送你小叔的女朋友一樣首飾,你來看看,哪一件是你們年輕人喜歡的?” 夏綠心尖一顫,當(dāng)即意會,老太太說的是葉青檸。首飾盒琳瑯滿目、金玉珠翠亮堂堂閃瞎人眼,她一時間看花了眼。 杜蘅知笑道:“都是老款式,好些還是我年輕時戴過的,也不知道你們這些孩子喜歡些什么,所以讓你過來幫忙挑挑?!?/br> 作為民國時代的千金小姐,杜蘅知的私藏非常豐富,首飾盒里的每一件都堪稱極品, 夏綠看著那些鑲嵌精致的紅藍(lán)寶石祖母綠、珍珠和鉆石,還有翡翠金玉鐲子,心里感嘆,老太太年輕時不知怎樣風(fēng)華絕代。 盡管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慈眉善目的老人,但秀麗的五官依然有當(dāng)年的影子。毫無疑問,丁潛出眾的外貌就是遺傳自她。